7

黃昏的時候,天下起了雨,是蒙蒙密密如一片絲般的細雨,帶來夏日難得的清涼。

被酷夏炎熱天氣包圍了多日的人們大都歡迎這場清涼的雨,然而朱璧偏偏不——她一直不喜歡下雨,這些年來更是特別讨厭這種毛毛雨。每逢這樣的雨天,她的瞳仁裏永遠彌漫着蒙蒙雨霧一樣的憂傷。因為漫天雨絲總會帶來許嗨ο胍塹耐純嗉且洹

心緒欠佳地回到公寓時,朱璧一推開房門就看見了聞江潮。他一身正裝,西服革履,正面帶倦容地站在客廳中解領帶,顯然也是剛剛進屋。

聞江潮是什麽時候從北京回來的?朱璧不知道,反正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無需向她交代,她也從不過問。他們彼此都漠不關心,卻又偏偏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有時候她真不明白他當初為什麽一定要求她做他的女朋友。

她曾經不解地詢問過他這個問題:“我只想知道一點,為什麽你會對我有興趣?千萬別告訴我我長得很像你初戀情人之類的話,這種理由實在太濫了。”

“有興趣就是有興趣,為什麽非要理由呢?如果一定要一個,那就算是你長得像我初戀情人吧。”

她不知道他随口給出的這個理由是不是真的,如果是,這理由實在夠俗套。而且聞江潮這個人,她也不覺得他是一個多情的人。恰恰相反,他更像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對人對事往往表現得缺乏熱度。她從沒見過他大聲歡笑,也從沒見過他發脾氣,喜怒哀樂似乎與他沒有關系,一張臉總是一派風定雲靜水波不興的樣子。

見了她,聞江潮臉上浮起一絲若有所思的表情。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也不想知道他在想什麽,頭一低,避開他的視線,徑自換鞋進屋。廚房裏有陣陣香氣傳出來,那是鐘點工王阿姨在工作,餐桌上已經擺好了幾道色香味俱全的精致菜肴。

王阿姨的一手小菜雖然燒得味道很好,但是朱璧今晚實在沒什麽胃口,只是勉強喝了一碗湯。聞江潮似乎也胃口欠佳,總是淺嘗辄止。晚餐的氣氛很沉悶,她不說話,他也不,兩個人都沉默是金般地不發一言。

一頓飯将近尾聲時,聞江潮才突然開口說了一句話——那是這個晚上他說的第一句話,有如閑談天氣般随口聊起的無謂語氣:“朱璧,不如我們結婚吧?”

——不如我們結婚吧?

很簡單的一句話,卻讓朱璧怔了很久。如果說這話的人不是聞江潮,她一定會認為對方在開玩笑。可是聞江潮——他絕不是一個會閑着沒事跟她開玩笑的人。她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提出結婚,但可以肯定其中必有緣故。

下意識地,朱璧聯想起上回喜筵上向千峰無意透露的消息,說聞江潮趕回北京探望生病的母親去了。會不會是因為聞母病情很嚴重,恐将不久于人世?而寶貝兒子又還沒有結婚成家,讓她深感遺憾?或許聞江潮是為了滿足病母的心願,才會突然生起結婚的念頭吧?應該是這樣,他想盡快結婚,而她無疑是個最近最方便的對象。可是他想結婚,不代表她也想。

放下手中的碗筷,朱璧口吻冷淡地回答:“對不起,我不想結婚。聞江潮,當初我只答應做你的女朋友,可沒有答應跟你結婚——如果你現在想結婚的話就另找他人吧。”

這天下午,向千峰打電話來向聞江潮“讨債”:“我說聞總,你記不記得你還欠我一頓飯?”

聞江潮想起來了:“哦,這幾天沒空,過幾天再跟你約時間吧。”

“又要過幾天,不行,今天你無論如何要擠出一點時間給我。不一定非要吃飯,晚上找個地方一起喝兩杯也行啊。”

“你是不是有什麽事?這麽心急。”

“被你猜中了,是啊,我找你有事,今晚你一定要出來見我。”

聞江潮想了想沒有再推辭,約了晚上九點半在靜安區某家私人會所與向千峰見面。

晚上九點半,聞江潮準時到達了約定的會所時,向千峰已經早早地等在那裏了。他不是獨自一人來的,還帶着一個很年輕很漂亮的女孩子。那女孩儀态大方,氣質優雅,一看就知道出身很好。她自我介紹名叫許燕笙,主動伸出手,落落大方地和聞江潮握手。

許燕笙伸過來的那只手很美,膚色白皙,手指修長,指甲是半透明的粉紅,所謂的纖纖玉手也就莫過于此了。這樣美麗的一只玉手,很多男人握住後應該都舍不得立即松開。但聞江潮卻近乎敷衍般地輕輕一握就馬上收回了自己的手,回應她的語氣也禮貌而疏遠:“你好許小姐,我是聞江潮。”

原本只是一句客套的自我介紹,許燕笙卻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嫣然一笑:“我知道,我認識你。”

聞江潮一怔,下意識地多看了許燕笙一眼。雖然不說話,但他的目光略帶疑惑。他可以肯定自己不認識眼前這個女孩子,素未謀面。

許燕笙微笑地揭露謎底:“你還記得舒靜吧?我是她的表妹。”

聞江潮聽後表情有些發怔,似乎一時間想不起來誰是舒靜。許燕笙臉上的笑容卻保持不變,一派很有把握的表情等着他回答。

向千峰早就一頭霧水了,情不自禁地加入談話:“許大小姐,難怪你一定要我帶你來見江潮,原來你早就認識他。喂,江潮,舒靜是誰呀?”

聞江潮怔仲的表情開始一寸寸松動,似乎是想起來了,語氣散漫地“哦”了一聲:“一位大學校友。”

許燕笙一瞬不瞬地盯着聞江潮,輕啓櫻唇欲言又止,唇角是意味深長的笑容。向千峰看出了幾分玄機,馬上若有所悟地笑問:“我說聞總,應該不會只是大學校友那麽簡單吧?”

聞江潮叫了一杯酒,淺淺啜了一口,漫不經心地說:“就那麽簡單。”

許燕笙看定他問:“聞江潮,你不想知道關于我表姐的近況嗎?”

“不想,她的近況和我有關系嗎?”

聞江潮的一口回絕顯然令許燕笙有些訝異,但訝異過後,她浮現出一個自以為了解的微笑:“看來你好像不太想提起她。”

手機鈴響,是許燕笙的電話,她離開座位去接聽。聞江潮藉此機會詢問向千峰:“你怎麽認識這個許燕笙的?

向千峰一臉哭笑不得的回答他:“我認識她的時候你也在場呀!她就是那天家裏安排給我的相親對象。你當時不是也進了包廂和我爸打招呼嘛,她當時就坐在我媽身邊,你難道就一絲一毫都沒注意到嗎?聞江潮,這麽漂亮的女孩子,你居然看了也像沒看見似的,簡直是睜眼瞎子一個。”

“原來是你的相親對象,那天只是随便瞥了一眼,沒多留意。那我先走了,你們倆慢慢培養感情。”

“別走,她并沒有看上我,我也沒有愛上她。今晚她是特意要來見你的,為此纏了我好幾天了。我還琢磨着她是不是對你一見鐘情了,卻原來她早就認識你。說實話,你以前和她那個舒靜表姐是不是有過什麽?要不然,現在人家的小表妹怎麽會點着名要來見你,沒準是想代表姐來追究問責呢?”

向千峰嘻嘻哈哈地說了一大堆車,聞江潮只淡淡然地答了他一句:“你的話太多了,我先走了。”

話音未落,聞江潮就已經站起來徑自離座而去。向千峰也沒攔他,因為深知這個人的脾氣說一不二,他要想走就根本攔不住。

許燕笙接完電話回來,得知聞江潮已經走了,心領神會地微笑:“顯然我提到舒靜表姐讓他心裏不舒服了。”

向千峰實在無法不好奇:“能不能說一說,你那個舒靜表姐和聞江潮到底是怎麽回事?”

許燕笙并不隐瞞他,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說了:“其實我也知道的不多,就知道舒靜表姐在北京上大學時被聞江潮追過。當時她已經有一位很出色的男朋友,是她的同班同學,也是全校公認的一對金童玉女。可是聞江潮認識表姐後開始狂熱地追求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終于讓表姐動了心,和前任男友分手做了他的女朋友。然而不知道什麽原因,大學畢業前表姐卻又選擇和前男友複合,一起去了法國留學。她出國前把所有和聞江潮有關的東西都處理掉了,還是我幫忙處理的。我看過他們的N張合影,所以那天我一眼就認出了聞江潮。”

向千峰越聽越驚訝:“你表姐為什麽突然離開聞江潮和前男友去了法國?”

“我也不知道,她沒有具體說明原因,就說她已經決定要和聞江潮分手,再和前男友重新開始。而且兩年前她已經和男友在法國結婚了,今年還生了一對雙胞胎呢。其實我挺同情聞江潮的,他那麽努力地才把我表姐追到手,到頭來卻前功盡棄地看着她重回前男友懷抱,我想這個打擊對他來說一定很大。”

“難怪聞江潮這個人對女人總是淡淡的,一副缺乏興趣的樣子。沒準就是被你表姐傷透了心,以致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

許燕笙深以為然地點頭:“這段感情的失敗一定讓他傷得很深。你別看他對我表姐的名字似乎沒什麽反應,但我敢肯定那只是他的刻意掩飾。這些年來,他一定從沒有忘記過我表姐。你說他對女人一直缺乏興趣,那顯然是因為還沒有人能替代我表姐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向千峰突然想起來:“也未必呀,聞江潮現在應該已經開始新生活了。至少據我所知,目前他身邊已經有着一位關系密切的異性朋友。”

許燕笙不信任地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他現在有了新的女朋友?”

向千峰一時沒法給出确切的回答。因為他只知道朱璧和聞江潮彼此相識,具體是否男女朋友關系他就不清楚了。只不過,朱璧能夠開着聞江潮那輛以生日數字作車牌號碼的車,某種程度上就意味着他對她的另眼相待。至少他和聞江潮認識以來,從沒見過他身邊有什麽異性朋友來往,朱璧是第一個。

想了想,他給出一個模棱兩可地回答:“應該是吧。”

許燕笙馬上追問:“你見過他的新女朋友嗎?”

“見過兩次。”

“長得漂亮嗎?”

向千峰想也不想地就點頭:“很漂亮。”

“能不能讓我見見她?”

向千峰覺得許燕笙的好奇心未免太強了,笑了笑說:“我覺得沒這個必要吧?你會不會對聞江潮太好奇心了,見完他又想見他的女朋友。他和他的女朋友怎麽樣,跟你有什麽關系呀?”

許燕笙也自知一疊聲地追問有些失态,臉頰一紅:“哦,沒什麽,只是好奇而已。不見就不見喽,又不關我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愛在時間荒墅上》大結局後,我就馬上接着連載這個故事了。第一章發表時,跟過來的老讀者只有花暖和靜靜。現在連載一周後,又看到了好幾個熟悉的讀者ID陸續出現,真的很開心再見到你們:月下共漫步,清涼菩提,PENNY,還有多讀書讀好書,你可真是long time no see。:)

另外:感謝所有撒花支持的筒子們。冷宮模式下,每一捧鮮花都是一份鼓舞啊!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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