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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後來的一個月,雪葵都躲着介生。
五月初五的時候,攸寧收到茂管竹從宮中送來的糕點。攸寧想着給蘇芷送去,裹着晨曦雲霧出門,出了門回望清河茶樓,恰巧看到清河立在二樓雅閣窗前,對着他意味不明勾起唇角。
攸寧心中一陣莫名不安,似乎有什麽要發生。
一路向着外郊,于縣入口的深井前圍滿了人,個個表情怪異地互相看看又向前看看,嘴裏都竊竊地議論着什麽。由于周圍過分嘈雜而議論聲又過于小,攸寧聽不真切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随即抓住一個從內出來的人打探。
“哎呦,別看了別看了,真是惡心。”中年男人一副後悔至極的模樣。
“是何物?”
“是個死人吶!看樣子死了快有兩個月,全身都都泡腫潰爛。”中年男人不想多言,擺擺手離開。
攸寧好奇心起,轉着椅子擠入人群,透過人縫終于看清。
然而這一看,差點吓破膽。腹中的東西猶如翻江倒海,沖上頭頂的血流讓他頓時不能控制自己身軀。手中的挎盒‘啪’一聲掉落在地。
雖然已幾乎辨不清容貌,他還是認出來了,不是別人,正是蘇芷。
他已被泡得浮腫,滿身是血,死貼貼趴在地上已無半點生氣。一會的功夫已引過來不少幾只蒼蠅圍在上方打轉,其中一只落在他的手上,雖然被鮮血浸染,仍能看出這是只肌膚白嫩的文人之手。目光向他的頭部移去。這張臉上已是七竅流血,上面的肉也是坑坑窪窪,露出來森森白骨,雙眼緊閉,安詳的向外流着血膿。
愣神不知多久,攸寧撐着顫抖的手,轉過身,安靜的往清河茶樓歸去。他忽然明白清河所言,‘白寅流的故事才将将開始’,這句話的意思。
事情還沒完,事情才将将開始。
回到茶樓後,攸寧想找到清河問一下關于蘇芷屍身的事,方才被打撈起來的屍身,怎麽看都像是死了很久很久之人,然而蘇芷十日前才與他通過書信,說道是移到永安縣外居住,還讓他不要挂念。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就會死了那麽久?難道是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可那身衣裳分明還是攸寧親手送給蘇芷的。
異怪的氣氛讓攸寧屏息,在雅閣外等候良久,清河都沒有現身,後來還是路過的管事告訴攸寧:“攸寧公子等主人吶?主人帶着雪葵出門了,似乎是去找接生婆玩什麽的,沒有個一日不會回來,茶樓都交給您和久年公子管理。”
哪來的什麽接生婆,應是管事聽錯,是去找介生了。攸寧能感覺到雪葵近幾日情緒不對,解鈴還須系鈴人,清河定是擔心雪葵才帶着她去找介生。清河就是這麽個人,似乎對什麽都不會産生感情,又在意身邊的每一個人。
攸寧也大約能猜到,清河是遇見到今日會在井底打撈出蘇芷的屍身,才故意躲起來,定是有什麽清河不願解釋,待他自己去發現的東西。
然而究竟是什麽?攸寧想不明白。
根據常人的思維,事情沒法解釋,難道是蘇芷死而複生?為己平反後又變回屍體?簡直荒唐。可若其中有精怪在搗鬼,沒有什麽不可能。
然而清河又為何大費此周章?
攸寧軸着竹椅,思索整整一個時辰,唯一得出的結論是:或許蘇芷真的被扈炎的人所害,幾個月前就死了。或許關于他的故事,蘇芷一事只是個引子。
***
攸寧的推測沒有錯,蘇芷死而複生,為己平反之事,先是在永安縣傳開,不久便在皇宮中傳得沸沸揚揚,有人歡喜有人慌,亦傳到有心人耳中。
宮中曲婕妤将将順利誕下小皇子,挽君得到消息匆匆去禀告魏言,竟在院落的大太陽底下看到魏言呆愣愣地站着,她慌忙拿起門檻處的傘,替魏言打上:“娘娘,怎麽站在這裏?中日暑熱,當心身子。”
魏言顯然是在想什麽,被挽君的突如其來打斷,眼神有些慌亂,随後笑了笑:“沒什麽,只是站久了,身子有些酥麻麻的。你匆匆前來,所為何事?”
“娘娘沒事便好,奴才一會去熬碗冰鎮蓮子湯給娘娘喝。”挽君跟在魏言身後進屋,在旁道:“方才得到消息曲婕妤誕下龍子,娘娘身為貴妃是否該去探望下?”
“不去。”淡淡二字。
挽君覺得不妥,勸說道:“聽說皇後娘娘和賢妃娘娘都去了,那畢竟是皇上第二個兒子……”
驀地,魏言一陣冷冷發笑,緞紅袖遮掩額頭,從身後木窗中照進來的光剛好打在她另外半張臉上。她笑得愈發凄厲,雙肩都在微微顫抖,光亮修飾下便像極了嫣紅的玫瑰,只是花瓣卻是碎的。
“娘娘,莫笑了……”多少次了,挽君面對魏言突然的狂笑,還是束手無策。她急得捶拳頭,魏言驀地止住笑,命令她去熬蓮子湯。那音嗓又冰又冷,帶着明顯的淚意。
挽君退下後,魏言坐回椅上,喃喃自語:“第二個兒子?真是可笑。現下曲婕妤屋子裏定不乏好戲,我又何必去湊這個熱鬧。”
魏言在歆安宮裏歇息,果真急到候在曲沐兒屋中的荷音,她本想借此機會羞辱魏言,眼下是沒可能。不過至少能壓壓惠單的氣勢,也算是沒白讓曲沐兒懷孕。
幔帳落下,帳內僅僅有曲沐兒和荷音二人,荷音趁着外頭人看皇子間隙,俯下身在曲沐兒耳旁輕輕道:“婕妤命好,一朝誕下龍子,天上有老天爺幫你,也別忘了地下幫你的人,接下去該聽誰的,該怎麽做,婕妤心裏應該比誰都明白。”
“臣妾明白,定不會辜負皇後娘娘一番好意。”曲沐兒睫毛微顫,她想看看自己的孩子,卻又瞬間害怕到了極致。
荷音幫曲沐兒蓋好被子,輕輕拍打間起身走出幔帳,走向正抱着龍子的白景懿,陪同逗着孩子,面上洋溢浮誇的笑:“皇上可有想出給小皇子起什麽名?”
“皇後有什麽提議?”白景懿樂呵得很,自從他登上皇位,從來都沒如此開心過。
荷音握着孩子的肉手,道:“寅雁如何?雁歸來,臣妾總覺得啊,最近會有很多好事來臨,好比天上的大雁,都會歸來。”
“寅雁,好名!三皇子就叫白寅雁。”
荷音繼續道:“好事就該成雙,如今曲婕妤誕下三皇子,臣妾覺得她的位份也該進進了。”
“皇後說的對,不愧是母儀天下,心胸也寬廣!”白景懿接受荷音提議,當場晉曲沐兒為淑妃。
跪在前屋的大臣整齊下跪賀喜:“恭喜皇上!恭喜淑妃娘娘!恭喜皇上!恭喜淑妃娘娘!”
當然,跪在衆人之前的幾個女子中有惠單,她本只是前來慰問,意料之中被皇後羞辱一番。皇上或許不清楚,她心裏清楚得很,曲婕妤和誰走得近,聽誰的話。皇後有意讓個出生平凡的婕妤當上淑妃,無非就是多個對于她和顏貴妃的工具。
唯獨,可憐了那無辜的小皇子。
惠單将目光落在安靜睡着的小皇子身上,心底嘆了口氣,今後這對母子的命運會是何,無人能知。
白景懿與荷音之間的關系遠比所見的複雜,惠單隐隐能猜到些,白景懿并非前朝太子,是荷音幫到他穩固地位,但更多的,她不敢再去猜測。皇後位置不可動搖,被她看不順眼的自己能在後宮平安度過這麽多年,唯一的真谛便是忍。
好在如今白寅昊也長大了,白日裏都會去禦書房,也讓她少操心許多。惠單估摸着時辰,差不多到午膳,她答應白寅昊準備了糕點,一會回到胭脂宮找不到她,又該到處亂跑找人。
時間一息一息過去,皇上終于命令衆人退下,惠單匆匆提裙出門,遙遙便望道東張西望的白寅昊,快步迎上去。
白寅昊亦迎上前:“母妃,你果然在這兒,我找了你好久,說好一起吃糕點。”
惠單替與自己齊高的白寅昊理理衣襟,領着他往胭脂宮走,餘光注意到近身無其他人後,柔聲道:“是誰告訴你母妃在此?”
“母妃真聰明,都能猜到是別人告訴我。”
“如實回答,否則一會不給你吃糕點。”
“是顏貴妃。”
“顏貴妃?”惠單狐疑,按照她的推測,魏言理應躲在歆安宮,怎麽就出來亂走了。
白寅昊沒有隐瞞的意思,将方才的事細細說了遍。他放學後回到胭脂宮沒找到惠單,惠單的貼身丫鬟也不在宮內,只剩幾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傻奴才。白寅昊等了片刻便出去尋,路過湖時遇到魏言,他禮節性行禮,魏言問道他行色匆匆去哪。白寅昊說是沒找到母妃,魏言告訴他母妃在曲婕妤那兒。
話題本該到此結束,白寅昊卻見魏言面帶愁容,随口問了句:貴妃娘娘是否有身體抱恙?誰料魏言和他聊起民間死而複生的傳奇事,一聊便耽誤很久。
白寅昊将事情原原本本說完,惠單也沒發表什麽言論,心底隐隐約約覺得最近的魏言行為有些反常。
午膳後,暑熱依舊。搗騰整個上午的魏言到底有些不适,方想着下午好好歇歇,接到皇上傳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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