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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水府。
哐當。
“啊——”
剪子從水埃手中掉落,尖頭劃破她的掌心,銀寒的剪刀沾着嫣紅的血。她木讷看着地上的剪子,血滴答滴答落在剪紙上。
丫鬟顧不得将剪紙收好,從袖口撕扯下一條布替水埃包紮:“小姐不擅長剪紙,為何非要執意為此。”
水埃笑了一笑,用剛包紮好的手拿起剪紙對着光,仔細看了看,除了形狀異怪的花,根本看不出剪的是什麽東西,她撫了一下:“大約是失憶之前喜歡剪紙罷。”複轉身看着丫鬟道:“爹爹去了清河茶樓?”
丫鬟是扈府先前留下的,名喚秋實,她能最終被留下也是出于為人心善,可對清河茶樓之前如何算計扈老爺,她心下還是知道幾分,故而生怕此次水老爺再次被陷害,謹慎道:“清河茶樓中的人秋實不喜歡,他們都是沒心沒肺的怪物,小姐今後還是別去那兒的好,若是有可能,勸勸老爺莫再同那些人往來。”
“這是為何?我聽永安縣上人傳聞,清河茶樓裏的人不壞,遑論介生也在那裏。我還想去找到茶樓主人清河,請他幫我找回記憶。”水埃略顯失落,畢竟她上次去茶樓一無所獲,連清河的面都沒有見到。
秋實無奈:“小姐不知,秋實先前的主子扈老爺,雖不是什麽善人,也沒做過太傷天害理之事,他後被抓入宮中受盡嚴刑拷打至死,害他到那地步的不是別人,正是清河茶樓。若不是和清河茶樓扯上幹系,又怎會搭上性命。”
“爹爹是清官,又是将将上任,誰會想害他。”水埃突然想起在清河茶樓有過一面之緣的男子,他的一雙眸子清明得很,便開始喃喃自語:“他會不會是清河?可世人都說清河極少在茶樓露面,不大可能是他吧……”
“小姐……”
秋實勸說無用,水埃擡頭望了望天空往前堂走去,時辰不早,爹爹該從清河茶樓歸來了。
昏黃的燭火亮起在前堂。
水埃在廳堂內等候片刻,水有為面帶愁容歸來,他一路上怎麽想都不妥,将自己置身事外,讓有恩之人替他冒險。
水埃忙上前問:“爹爹,可是清河茶樓不願出面太子生辰宴?”
水有為搖搖頭,将手覆在水埃手背上,嘆氣道:“嘆的是他們同意前往,我一窮酸秀才得到他們如此照應,何以回報?”
“我倒覺得他們都是好人,除惡揚善,幫助像爹爹這樣的好人是他們樂意為之。”
“外頭各種言論都有,原先不覺得這官都多難當,真是我想法天真。待到此次事畢,我就安安分分當一個清水縣令,不再同宮中人扯上幹系。”然而真的能撇幹淨幹系嗎?水有為在心底連連嘆氣。
水埃從他手中脫離,定定道:“爹爹,我想去求清河茶樓尋回記憶……”
“小姐,不可啊。”秋實擔心,将目光轉向水有為,期望他能勸說水埃。
誰料水有為并不反對水埃尋回記憶:“清河茶樓可不是什麽請求都會答應,他們行事難以捉摸。”
“我知道,所以必須一試。”哪怕要付出代價,她也認了。
***
天色毫無察覺間暗下,涼風送來葉子的青澀味,漫無邊際的黯色裏,落地聲一步一步,似踩在水上,發出冷冷輕響。
後林人跡罕至,沉沉霧色,,緩緩飄散,彌漫在整個山頭。
黃色火光将周圍的霧霭一寸一寸暈散,漾出個朦胧的人影,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清先生。”介生鞠躬,将手中提燈放在地上,而後找了個石頭坐下來:“先生半夜約我至此所為何事?”
“關于心蠱。”
“解藥的方子已經寫出來,清先生還需知道什麽?”
清河手中不知何時捏着個瓶子:“解藥我已經備好,你說水埃需要不停服藥一個月才可恢複記憶,我想知道是如何恢複。”
“水埃體內心蠱已深,需要相同計量的解藥方可解毒。是藥三分毒,我只是将每次的計量調少,當水埃服下的解藥達到一定量後,便能夠想起一切。”介生愈發相信久年的話,清河将他留在清河茶樓,不過是為了給水埃配解藥。
清河推算道:“也就是說,記憶并非一點點恢複,而是突然想起一切?”
介生點點頭,清河略一擡手,腳跟前的提燈紙外殼漸漸被腐蝕,留下幾個木杆子空空燃燒。他驀然看着木杆子被火焰燃成枯黑,通紅星屑随風飄散,倒是多了幾分魅色。
“清先生可是有心事?我聽葵兒提過水埃,你和她之間誤會很深,以至于不清楚該不該讓她恢複記憶想起你。”介生能感覺到,清河是很想讓水埃想起一切,卻又深深害怕着。
若是不将一切想起來,他們兩人可以像陌生人一樣繼續生活下去,如今的水埃有義父義母,衣食無憂。若是她是尋常女孩,清河一定會就此放手,然而水埃不是,她是蠱人,當她發現自己與常人不同時,那才是真正痛苦的開始。
所以,清河究竟該怎麽做?
他看着他,他亦看着他,良久,從薄唇間吐出幾個字:“何如才能哄女孩子開心?”
什麽?介生呆愣愣看着清河,若不是隔着如此近距離,打死他都不相信方才的話是清河所說,然而考慮到清河大半夜把他喊出來,能這麽問好像也情有可原,便咳嗽了聲,一本正經道:“我覺得吧,哄女孩子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時時刻刻陪着她,讓她睜眼閉眼都能看見你,看着看着就開心了。”
“如此簡單?”清河有些難以置信。
“哪裏簡單了。”介生腦海中浮現種種被雪葵奴役的場景,心痛道:“你試試看粘一個人一個月,保證到後來光想着逃跑求清淨。”
“我知道了。”
落語,清河猛地起身,一扶衣袖大步離開。留下一臉茫然的介生,喃喃自語:“清先生這是怎麽了?他要去哄水埃開心?不可能吧……”
驀地,介生意識到什麽,趕忙起身去追前方的清河:“清先生等等,前面路太黑,我一個人不敢走。”
而後,第一日,茶樓正常開門說書,有前來求願之人由介生接待。
第二日,茶樓正常開門說書,有前來求願之人由介生接待。
終于在第三日的時候,同一個求願之人再次前來,介生變得不耐煩:“我家先生說了,最近都不替人還願,你還是回去吧。”
誰料中年男人直接下跪,意思是見不到清河不走了。介生無奈:“好吧好吧,我替你去問問清先生。”
介生邊搖頭邊往內走,敲了好幾下清河的屋門都無人應答,好奇之下偷偷從門縫瞄了眼,裏頭竟是空的。
他推門而入,對着空空的屋子喊了聲:“清先生?”
聲音空空回蕩,介生來回探看,在桌上看到張字條後,滿府跑着大喊:“不好了,不好了,清先生不見了!”
不明真相的衆人匆匆圍聚到一起,看着介生手中的字條,其上僅僅寫着一句話——
“我不在清府的一個月,由久年打點。”
久年奪過紙條,難以置信地瞪着眼:“什麽?太子生辰宴就在一月後,清先生不告而別,他做事從來沒如此魯莽過,究竟是遇到何等急事。”
倒是介生盯着‘一個月’三個字有了想法,難道清河真的去找水埃了?那此時真得怪他,禍從口出。久年見介生神情不對,忙着追問,然而介生只字未言,轉身往府外跑。
“介生,你去哪兒!”雪葵緊随其後跟了出去。
“這一個個的都怎麽了!”久年沒有追出去,忙着安撫府內人:“清先生必是有要事出門,他心中一定有數。你們一個個該做什麽就去做什麽,節骨眼上可不能出什麽差池,也別讓滿主的人發現清先生不在茶樓,明白了嗎?”
衆人應和離開,久年卻将紙條揉入手掌心,心中默念了句:“清先生,事情當真還在你的掌控之中?皇後勢力大,心眼多,可是一尊大佛,沒那麽好對付。”
***
水府的門被急叩。
水有為匆匆趕來應門,方開門的瞬間,介生和雪葵就沖了進來,放開了喉嚨喊:“水埃,在嗎?”
“水埃姐,有急事找你,你在府裏嗎?”
二人來來回回跑,水有為不知所措,一個人都攔不住。忙活片刻後,在屋內的水有為老妻聽到動靜跑出來:“別喊了,水埃不在府內。”
“什麽?”介生和雪葵異口同聲。
“瞧瞧你們,還沒成親呢,就這麽有默契。”老婦緩緩走下臺階,溫和看着二人,道:“水埃昨日一清早就已出門,說是清河茶樓有法子讓她恢複記憶,但條件是得出趟遠門。诶,你們不是清河茶樓來的麽,怎麽還過來找她?”
她這麽一問,倒是讓雪葵摸不着頭腦,倒是介生反應快,趕緊圓場:“哦,是這樣的,水埃把盤纏忘在茶樓,我以為她還沒出門,便急着送過來了。”語罷,介生依依不舍解下身上的錢袋,遞給水有為:“裏頭不少銀兩呢,也不知水埃什麽時候存下來的,待她回來,還是還給她吧。”
“如此,我便替她收下了。”水有為接過錢袋的瞬間,介生都快哭了。
老婦道:“二位既然來了府上,便是回家,留下吃頓晚膳再走。”
“不必了,我和葵兒還有要事在身,得趕緊回清河茶樓。”介生拽上雪葵的手,分明感覺到她在用指甲掐自己,無奈地忍痛含笑離開。
水府一趟,把留着給雪葵買嫁衣的銀兩丢了,介生回去的一路上沒少挨罵,可憐的是他一邊受罵,一邊還要解釋:“我們還是遲了一步,清先生定是帶着水埃出遠門了,這下好,沒一個月不會回來。”
換作從前,雪葵肯定擔心的要死,她竟然釋然:“我相信主人自有分寸,比起這個,我們得想想怎麽和臭人久年解釋主人出游的原因,還有我的嫁衣,定金都交了,餘下的尾款你就算是抗麻袋也得給我賺回來。”
“是,我的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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