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雖然白沂檸方才未發一言,但從哥兒站在她身後起,柳金玉的嬌蠻便成了一個笑話,看着她憋悶着一張紅臉,半天說不出一個字,緊緊攢着裙上濕濡的地方,狼狽又可憐。

“柳小娘子還是随我去換一身罷。”白沂檸淡道。

柳金玉別了臉不肯搭話。

“還沒開宴便弄髒了衣裙,到時候被人看見是不會說白府照顧不周的,只會說柳小娘子家教不嚴,不顧儀表。”白沂檸看着她,擺出一副與我無關的神态來,“若是柳小娘子依舊不肯換,那就請随意。”

白沂檸不想同她繼續廢話,叫了旁邊的白芍,低頭吩咐幾句,在衆人的目光下從容地走出廳外。

白沉柯跟在她後面,看都沒看旁人一眼。

“哥兒去忙吧,我沒事的。”白沂檸停住腳步,扭頭同白沉柯說道。

“好。”白沉柯點頭,“若遇上麻煩,讓白芍到前院找我。”

怕她敷衍,又補了一句,“我方才在廳中所說的話,都是發自肺腑,只要有我在,你不必一人扛着,沒人可以欺了你。”

白沂檸心上似長出了一朵向陽花,從潮濕陰冷的地上破土而出,沐浴着和光,迎風招搖。

“嗯。”白沂檸重重地點了點頭。

老太太在百部閣和那些年歲同她相差不大的婦人說得正開心,看到白沂檸過來,忙招了手,向衆人介紹道,“這位啊,是我的孫女。”

“喲,真是水靈。”坐在老太太左手邊的那位穿着一身蟹殼青的大袖羅衫,生花繡紋,面如滿月,笑着贊道,“這嬌嬌以前從未見過,孫兒孫女樣貌都不凡,你是好福氣的。”說完指了指老太太,話語調侃。

“見過各位夫人。”白沂檸進去便福了身,禮數上不敢有所怠慢。

“我記得勁承同芸兒也只有一個兒子,這是新納了一個生的麽?”坐在左側靠後的那位略瘦些,眼睛咕嚕咕嚕打量着白沂檸,“倒是可以配我的孫兒。”她探身沖老太太說道,“書慧,你孫女兒可許了人否?”

書慧是老太太的閨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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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裝束,這幾位頗有江南那帶的特點,可能是祖母以前的手帕交,怕是許久不同祖母來往,也不知道她的身份,白沂檸面上一赧,畢竟府內對外都聲稱她是老太太的孫女。

“你們想都別想。”老太太笑罵,“這是我給沉柯留的,辛辛苦苦好不容易養大的。”

“我叫你過來是想問你一事。”老太太正了正神色。

“祖母請說。”

“嗣遠國公娘子的吃食可有檢查妥當?”

白沂檸早上在廚房便盯着了,細致得不能再細致,她點頭沉穩道,“都備好了的,一會兒我再過去看一眼。”

“嗯,旁的你都做的不錯,我就是不放心,想着再囑咐你一句。”老太太握了握白沂檸的手,“去忙吧。”

白沂檸同衆人告別後往後廚走去。

蘇夢遙繞過屏風,雙眼緊盯着白沂檸的背影,“喜鵲,我聽聞嗣遠國公娘子似乎食不得花生?”

“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喜鵲應道。

“我倒是小瞧了她,還以為能出個什麽糗。”蘇夢遙眼底冰寒,“方才那個柳金玉也真是沒用,被哥兒一唬就唬住了。”

“倒也不能賴她,三哥兒的性子……”喜鵲搖了搖頭。

蘇夢遙側身在喜鵲耳邊說了幾句,喜鵲滿眼促狹,“姐兒放心,奴婢一定做到。”

蘇夢遙勾了唇,低聲喃喃,“看你這次怎麽收場。”

***

“檸姐兒過來啦。”一個正在竈臺邊鼓風的婦人沖來人笑道。

“嗯,我不大放心。”白沂檸下了石階,拎着裙走到做糕點的地方,問道,“嗣遠國公娘子的那份是哪一份?”

“檸姐兒吩咐多次,老奴記得。”廚娘拿出最裏面用蓋子蓋住的笠式碗,笑容淳樸,“蒸這糕子我都不敢同旁的一起蒸,怕沾上味兒,您瞧瞧。”

她掀了蓋,一陣糯香撲鼻,夾雜着淡淡的杏花香,白沂檸咽了咽口水,這些廚娘的手藝确實不錯,光是聞着味兒便覺得好吃,也不枉她尋了這麽多日子。

“嗯,那你們繼續吧,若有問題就到百花閣尋我。”白沂檸環顧四周,見衆人忙碌,自己杵在這裏讓他們蹩手蹩腳的,也不好攪擾,轉身離開了。

喜鵲手裏拿着一包從屋中翻出來的花生粉,掂了掂,輕嘆一聲,“倒是苦了嗣遠國公娘子,平白遭上一罪,誰讓她運氣不好呢。”她眼底冷光一閃而過。

時辰差不多,衆人紛紛入席。

男女席都各分了五桌,年輕未婚的一桌,年歲大的一桌,這樣也不怕年輕的被長輩們拘着,好敞開了吃。一時桌上觥籌交錯,寒暄吹捧,好不熱鬧。

“沂檸小娘子,可有更衣的地方?”說話的是被柳金玉糾纏新的那位夫人,入席前白沂檸見她無所适從,就邀了她在自己身邊坐下,此時她白淨的臉蛋微微泛紅,似有不妥。

“我找人帶你去吧。”

白沂檸停下筷子同身後侍宴的侍女說了幾句。

“李夫人随我來吧。”侍女福了福身,柔聲說道。

“白芍,你親自去端糕點,別讓旁人經手。”白沂檸剛拿起筷子,心中砰砰直跳,總是不安。

“姐兒放心吃吧,奴婢會去看着的。”白芍放下酒盞,寬解道。

李傾城順手拿起酒盞給白沂檸倒了幾滴,“你不累我都看累了,這是你家,還會有人拿這個陷害你不成,圖什麽。”

“我也不知……”

“不會有事的。”李傾城安撫她。

***

“嗣遠國公娘子的糕點在哪兒?”喜鵲進了後廚問了一聲。

門口的那位打量了她一眼,“問裏頭的李媽媽,糕點都是歸她管的。”

喜鵲大大方方地走進去,“李媽媽?我是來拿嗣遠國公娘子的糕點的。”

“我先前沒見過你啊。”李媽媽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往常都是檸姐兒自己來或者她身邊的那位白芍姑娘。”

“白芍在前頭侍宴呢,走不開。”喜鵲說得真切。

喜鵲見李媽媽有些猶豫,又道,“嗣遠國公娘子不食花生,對她的吃食格外的上心,一應餐點皆是特供,我之前被姐兒派到別處去幫忙,不算是負責這一塊,但白芍實在是走不開,姐兒才讓奴婢來的。”

“那你拿着吧,別同旁的弄混了。”

她都如此說了,李媽媽不疑有他,将那份另做的交到喜鵲手上。

喜鵲端着托盤,走到一個無人之地,拆開懷中那一小包的花生粉,悉數倒了進去。

待粉末融進糕中聞不見味道,她才繼續往前走。

“這位姑娘。”回廊中走出一個人,攔住了喜鵲。

喜鵲心中有鬼,驚得差點滑了盤,看向那人皺着眉道,“有何事?”

來人是更衣回來在府中迷了路的李夫人,她怯怯道,“府中太大,我尋不見百花閣了。”

“你随我來吧。”喜鵲松了一口氣。

李夫人托盤上的糕點,嗅了嗅,沒有說話。

回了座後李夫人同白沂檸笑道,“白小娘子真是用心,連糕點都做的美味飄香。”

“李夫人喜歡便好。”白沂檸舀了一勺碗裏的湯,笑道,“不過糕點還未上,你又如何知道那糕點好不好吃,可別是哄着我呢。”

“我以為走了一次應當記得回來的路,就讓剛才的侍女先回來,結果還是迷了路。”李夫人彎着柳眉用帕子掩笑,“中途碰到了位小侍女,端着盤,我素來對味道敏感,那裏頭的花生味甚是好聞呢。”

“花生?”白沂檸聽到這詞,手中勺子落在碗中發出清脆的聲音。

“你在哪兒見到的,那侍女是何模樣,是方才在這處的白芍麽?”

白沂檸心中暗叫一聲不好,忙拉着李夫人的手問道。

“呃……我不認識,不是白芍姑娘呢。”李夫人愣了愣,神情錯愕。

“發生何事了?”李傾城聽到這邊的動靜探身問道。

白沂檸來不及回答,徑直跑了出去,裙角在空中打了個旋兒,帶起一陣細塵,如一只受驚的黃鹂鳥。

她在轉角撞上了同樣着急的白芍,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道,“被人拿了是嗎?”

白芍面色焦灼,點點頭。

果然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她穿過石門,跑到隔間,掀了簾子,婦人們乍一看到有人過來,都望了過去。

白沂檸咽了咽口水,環顧一周,目光落在那小盤——眼熟的,讓她心驚的糕點上。

坐在桌前的那名美婦人正挑了一筷子要往嘴裏送。

“娘子莫急。”她大喊一聲。

美婦人擡了頭,“小娘子是喊我麽?”

白沂檸額上沁出細汗,“國公娘子實在對不住,下人照顧不周,上錯了菜,這份糕點中有花生,您不能吃。”她福了福身,走過去将盤子端了起來。

“這……”國公娘子愣了愣。

她從桌上站起來,忽覺頭眼發昏,反胃惡心。

還沒站穩便直直地墜了下去。

白沂檸扔了盤子,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沒讓她摔在地上,扭頭急急地沖旁邊呆愣着的侍女喊道,“去請大夫。”

可是明明她也沒吃啊,怎麽就暈了呢。

白沂檸顧不上擦一擦額上的汗,擔心地望着不省人事的國公夫人,心道,夫人您可千萬別出什麽事啊,不然她如何同祖母和國公爺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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