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游子想回家(中)

行走一日, 平安無事,馬隊在預定的驿站入住。

張阿谷下馬時,猶豫着要不要讓傅希言請裴元瑾他們一起進來, 雖說驿站只提供過路的官員使用,但讓下面的人擠一擠, 勻出幾個房間還是沒問題的。

他把想法跟傅希言一說, 傅希言讓他往外看。

驿站旁邊的空地上, 一座精致漂亮的小琉璃屋憑空而起。虞素環正指揮人往裏搬運東西,裴元瑾最後一個下車, 進屋前, 還往他們倆探頭的窗戶淡淡的掃了一眼。

傅希言:“……”他好像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嫌棄。

張阿谷:“……”不, 他看到的是得意。

總之裴元瑾的勞模人設依舊無從談起,裝逼人設依舊屹然山立。

張阿谷默默地觀察了兩天, 發現儲仙宮十分遷就他們的行程,膽子頓時大了,按捺不住地想要通過傅希言去結交一下這位武林巨擘的繼承人。

兩世宅男的傅希言實在處理不來這種功利性社交, 又怕他日日來吵, 就非常直男地給他開了封介紹信。

張阿谷拿着信去了,過了會兒,郁郁地回來,幽怨地看着他:“小伯爺,您不願意就算了,何必拿奴婢開涮。”

傅希言一臉無辜:“此話從何說起?”

張阿谷拿出介紹信,聲音都有些哽咽了:“您看看您寫的什麽。”

……

姓名:張阿谷

性別:男

年齡:比我大

體重:比我輕

工作經歷:原禦用監典簿,今傳旨使者

特長:目測是社交達人

……

傅希言疑惑:“哪裏寫錯了嗎?”

不知“社死”卻經歷社死的張阿谷氣得不想理他, 傅希言樂得耳根清靜, 假裝不知。

兩人就這麽不鹹不淡地相處一路, 臨近鎬京,張阿谷借着路邊的野酸棗樹,又單方面結束了這場冷戰。傅希言能怎麽辦呢,當然是吃着酸棗,呵呵一笑。

因為是皇帝下聖旨召回,傅希言回鎬京之後,要先和張阿谷一起去皇宮複旨,但建宏帝一早派宮中使者在延興門等候,特允其先歸家,次日再來皇宮面聖。

張阿谷羨慕地說:“陛下體恤傅公子。”

傅希言實在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只能照着電視劇裏常演的橋段,對着皇宮的方向,遙遙一拜:“臣謝陛下恩典!”

張阿谷對他刮目相看,還以為是不懂事的小孩子,沒想到竟如此懂得裝模作樣!

……得趕緊學起來。

他語氣柔和地讓他向永豐伯府諸位轉達問候。

傅希言稱贊張阿谷此行指揮得當,能力出衆。

兩人愉快告別,各回各家。

傅希言坐在馬上,看着沿街叫賣的攤販,跨籃而行的婦人,來去匆匆的漢子,天真爛漫地繞着父母鬧騰的孩子,才終于有了回家的真實感。

他騎着馬,穿過坊市,一點點靠近永豐伯府宅邸,心中激動難抑。只是……

只是裴元瑾他們為什麽還跟着自己?

傅希言回頭看了好幾眼,發現對方的目的地确實與自己一致,忍不住跳下馬來,上前敲了敲馬車。

車窗打開,露出一只可愛的貓頭。

虞素環舉着貓坐在車裏,笑呵呵地說:“我們在鎬京人生地不熟,無處可去,還望傅公子收留。”

傅希言想:當我不認識祥雲标志?怕不是我走的每條街,都有儲仙宮産業吧。這話雖有幾分誇張,但儲仙宮少主駕臨鎬京,當地風雨雷三部早一步就準備了好幾處住所任他們挑選,只是都被否決了。

傅希言看着馬車上醒目的标志,從延興門進來這一路,不知被多少人看過,便知此事答應與否,都不會改變他當狐貍精的事實——狐假虎威的狐。

他文绉绉地回:“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虞素環面露期待之色:“我長這麽大,還沒有住過公侯家。”

傅希言點頭:“我也沒住過。我爹只是個伯爵。”

虞素環絲毫不尴尬地接道:“那便預祝令尊早日晉升。”

傅希言仔細一想,覺得也不無可能。

如果七公主“私奔”有三皇子授意,而皇帝知道後,又沒有實質的責罰,說明結交儲仙宮是皇帝下令——至少是默許的。如今自己帶着儲仙宮少主上門,也算殊途同歸?

只是他原本就深陷泥潭,如今怕是更難掙脫。

他想到了明日的面聖。

唉,鎬京,鎬京。出去的時候想回來,而回來之後,雖然有家人陪伴,不再孤身奮鬥,但千絲萬縷的麻煩也會随之而來。

車廂內。

貍貓掙紮着從虞素環身上跳下來,蹿到裴元瑾懷裏。

裴元瑾靠着軟枕,逗了逗貓下巴,語氣淡淡地說:“鎬京的眼線真是明目張膽。”只差跳到他車廂頂上來了。

虞素環說:“畢竟是天子腳下。”

那又……

如何?

裴元瑾拔下發上的赤龍王,挑開窗戶,将瞬間變成一把劍大小的赤龍王随意朝天一揮。

淺藍色的天空驟然間被晚霞般的金橘色覆蓋,熾熱的溫度透出淩厲的劍意,以彌天之勢向四方告誡——

犯我者死!

傅希言在街上找了個跑腿,讓他先一步通知家裏儲仙宮少主到訪,且要借住一陣子,自己帶着儲仙宮的車隊悠然地繞了段遠路,才姍姍歸來。

永豐伯府門口,傅禮安帶着傅冬溫相迎——這個接待規格,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江湖如朝堂,也分許多派系。

如儲仙宮與天地鑒,因莫翛然,已形同陌路;

又如在南虞朝廷扶持下飛速擴張的靈教,目前正坐三望二争一;

北地聯盟拉攏、吞并了不少江湖門派後,已有南下争鋒之意……

因此,儲仙宮雖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大派,但江湖競争激烈,對手也個個來歷不凡,永豐伯府在它們面前,委實弱小。

在弄清楚傅希言和裴元瑾之間的關系前,傅輔不想輕易讓伯府卷入江湖紛争中去,便将裴元瑾的此次到訪,當做小輩間的交往,只派出傅禮安這個伯府繼承人以示尊重。

傅希言許久不見兄長,內心激動,張臂迎上去,就見傅禮安敷衍地拍拍他的肩膀,目光直接掠過他,望向了身後的馬車。

傅禮安因是家中嫡長子,律己甚嚴。禮儀體态,一直都向最高标準看齊,雖然容貌不是最出衆的,但也是遠近聞名的氣質美男,他嘴上不說,心中也是引以為豪的。

可他的優雅再如春風拂面,對整個環境也毫無殺傷力。而裴元瑾一下車,那凜冬般的寒意便撲面而來,倒不是他身上帶着寒氣,而是那拔劍出鞘般的凜冽氣勢,令人瑟瑟生寒。

傅希言見虞素環正奇怪戴着幂籬,将整個面部都遮擋起來,傅禮安已經上前寒暄起來。

他的這位大哥,真應酬起來,也是長袖善舞的角色。

儲仙宮這邊派出的是虞素環。

傅希言見兩人隔着沙羅,有來有往地說着,又覺得以古人保守的觀念,這幂籬戴得妥當。

傅禮安原定設宴為他們洗塵,虞素環以舟車勞頓婉拒了。傅禮安便識趣地表示改日再約,讓人将飯菜直接送到傅希言住的小院裏。

傅禮安小聲說:“爹讓你這幾天住他院子裏去。”

伯府家大業大人口少,久不住人的房子多少有這樣那樣的問題,而常住的院子又彼此相鄰,不适合做客房。幸好當初傅希言為了做實驗,特意搬去了角落位置,是最優之選。

傅希言抗議:“在我爹眼皮底下住着,有什麽自由可言?”

然而抗議無效。

之後的安置交由他負責。

頭一次看裴元瑾手下布置屋子,傅希言才知他平日裏過得多精致奢侈。

作為伯爵之子,他房中陳設也算是這個朝代的高級貨了,甚至有兩件珍貴的古董,然而裴元瑾一換,便襯得他原本住的像乞丐窩。

他不免憤憤,當初祥雲布行也沒見你這麽講究,這埋汰誰呢!

虞素環說:“少主這次可能要住得久一些。”

傅希言心裏咯噔一聲:“有多久?”

虞素環笑吟吟地看着他。

唐寶雲沒了,傅希言便成了這世上唯一一個吃過混陽丹的人,不管裴元瑾高不高興,都不能讓他離自己太遠。

傅希言“伺候”到夜半,才算讓這位爺舒舒服服的上床睡覺。他揉着困倦面容,走出院子,正準備帶着小厮去小晨省那裏擠一擠,就被傅輔派來蹲守的人直接請走。

花廳裏,傅輔和傅軒都在。

傅希言去洛陽這一路走得一波三折,傅輔和傅軒雖未親眼看見,但聽着“前線”邸報,都膽戰心驚。一會兒是七公主失蹤,一會兒又是張大山下毒害人,還被贖走。

兩個家長都後悔當初沒有順傅希言的意,讓他離職,可是當傅希言回來,全須全尾地站在面前,後悔就變成了欣慰。

玉不琢不成器,果然還是要出去經歷一下風雨,才能茁壯成長。

趁着兒子進門這段路,偷偷上下打量好久的傅輔,在傅希言望過來時,立刻端起嚴父的架子,訓斥道:“出門多日,不知家中父母記挂,竟連一封家書都沒有,若非魏大人向陛下上表,我還不知道錦衣衛裏竟有人害你!”

……破案了,告密的人竟然是他。

傅希言當初猜了一圈,甚至以為是自己保管奏表不慎,連累了魏崗魏大人,萬萬沒想到,居然是魏崗打響了反張反楚的第一槍。

魏大人這售後服務有點過分到位了!

傅軒目光炯炯:“楚光難道沒有保護你嗎?”

傅希言想起楚少陽當初奴役他的委屈,嘴邊一扁,哽咽地喊道:“叔啊,你不知道啊,楚光這厮真不是個東西啊……”

漫漫長夜裏,月光如銀水。

幽幽燭光下,有人倒苦水。

傅希言從楚少陽刁難他,讓他做苦功開始,說到七公主失蹤,三皇子和楚光讓他去裴介鎮找人,再說到重逢“假小神醫”,簡直斑斑血淚,字字艱辛。

傅輔怔忡:“假的小神醫,這不可能!他當初還留了一個方子,太醫都說高明。”

傅希言說:“可他自己都承認了。”

“莫非……”傅軒想起了什麽,看了傅輔一眼,傅輔皺着眉,好似也想到了。

“莫非什麽?”傅希言湊到兩人中間,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傅輔和傅軒心照不宣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傅軒點頭:“這事我會找人再查。”

被當做隐形人的傅希言:“……”

傅軒轉移話題:“後來呢,你為什麽不把那假神醫帶回來?”

“因為後來又發生了許多事,他不見了。”傅希言随之講到了張大山下毒,以及他們去柳木莊的橋段。

傅輔和傅軒還在為他分析唐莊主為何示好,就聽傅希言說自己吃了丹藥後升級至鍛骨巅峰,不由一怔,須臾齊齊驚呼起來。

傅軒立刻抓着他的手腕把脈。

傅希言此次回來,他的确察覺到有所不同,還以為是飽受風吹雨打所致,如今再品,身上竟也有了武者風範。

“可是這丹藥不簡單啊。”傅希言話鋒一轉,又開始了下一段經歷。

三人秉燭夜談,直至天色将明,才将這段歷險從頭到尾說明白。

魏崗的囑托他夾在中間說了,還給他們看了那枚銅板。

傅軒接過來看了看,凝眉深思:“這圖案我見過……東市錢莊的招牌上,我給你的銀票就是這家錢莊的。”

傅輔說:“他消息費雖然不便宜,但說的都是真的。陳太妃侄子的案子如今還在刑部壓着,朝中為此各執一詞,刑部尚書有意移交大理寺,大理寺提議三堂會審,如今還沒個結果。”

傅希言說:“陛下這次怎得不包庇太妃了?”

傅輔瞪眼:“怎敢揣摩上意?膽肥兒了你。”

傅希言撇撇嘴,抖抖腿:“對了,你和叔叔是不是升職了?”

升官發財本事人生樂事,但看傅軒和傅輔的表情,并不太愉悅。可傅希言明明記得自己離開鎬京之前,傅軒還為了羽林衛指揮使的位子,和楚光鬧得急赤白臉,十分難看。

不過他們的臉色也印證了他心中預感,這份殊榮的背後果然沒有那麽簡單。

傅軒說:“你此次回來,多半要進入官場,有些事也該與你說明白了。”

“等等,”傅希言急忙打斷他,“你們還記得離開鎬京之前,我們有個約定的吧。”生怕他們反悔,這次輪到他急赤白臉了,“說好的辭職去當掌櫃呢?你們都是當爹當叔的人了,可不許撒潑耍賴啊!”

傅輔說:“嗯,我們是同意了。但如果其他人不同意,那我們也沒辦法。”

“什麽意思?”傅希言捂着胸,隐約感覺到有個不妙的消息要從眼前親人的嘴裏說出來。

傅軒說:“兵部實缺一時難有,不便安排你爹,所以,陛下的意思是先安排你的。”就是大官現在沒有,先給你家後輩安插個小的,當利息。

傅希言震驚,這就是傳說中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嗎?

可他想腳踏實地,不想升天啊!誰能把他射下來,求求他,謝謝了!

傅軒說:“你這次帶着儲仙宮回來,陛下更不會放過拉攏的機會。明日你去宮中,切記萬事小心。不管陛下将你派去哪裏,你先應承下來,不可像在家中這般肆意撒潑。”

傅希言癱在椅子上,有些頭疼地揉揉太陽穴:“你們還沒說,陛下怎麽突然間就待你們如珠如寶了?”

“……”傅輔一把拎着他的後頸,将人提起來,“坐正了好好說話。”

如今的傅希言武功已在傅輔之上,只是老爹動手,他依舊像原來那樣,乖乖就範,不敢抵抗。

傅軒冷聲道:“陛下智計過人,他要做一件事,在做之前,誰都不知道他偷偷籌劃了多久。我不知道傅家何時入了他的眼,但他出手,是在你與楚少陽的那場比試之後。”

聽傅軒解說,傅希言才知道張中官出事竟與自己比試時的彈弓有關。

他對張中官是沒有印象的,可當他知道有一個人間接因自己而死,不免生出幾分愧疚,哪怕那人在很多人心目中死有餘辜。

連帶的,他想起為自己找彈弓的朱宇達。

曾經在腦海中一閃而逝的疑惑,此時便有了答案。他肯定地說:“朱叔不是因為酒樓鬧事才被逐出羽林衛的,是因為我。”

他終于明白為什麽明明升了官,父親和叔叔看着卻不是很高興。

他們原本求職,是想當相對自由的臣子,可皇帝一頓棒子一顆棗的,這是想拿他們當打手。別看打手風光,可幹的都是髒活累活,被犧牲的時候也不會有任何猶豫。

張中官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且傅家還沒有拒絕的權力。張中官的口供,将彈弓交給朱宇達的宮女都還在,只要傅家不配合,後面自有雷霆手段等着你。

傅希言心中憋屈:“如果我們這邊有儲仙宮……”

傅輔本來不想與儲仙宮走得太近,但聽了傅希言的故事發現,除非傅希言不是傅家的孩子,不然永豐伯府與儲仙宮鐵定綁在一塊,撕扯不開了。

傅軒看他小小年紀大大臉蛋苦苦思量,不由伸手拍拍他的頭:“遷都的餘波還在震蕩,各方都在渾水摸魚,南虞都派人暗殺勳貴子弟了,陛下不會有太大動作。”

說到暗殺勳貴子弟,傅希言想起了姐姐的那樁婚事,猶豫着問:“姐姐的未婚夫……”

傅輔嘆氣:“劉家有意從族中再選一名俊才續上婚事,只可惜了致遠。”

這個時代的女性雖不至于未嫁守節,但未婚夫慘死對女孩名聲是極不利的。傅家與劉家聯姻,本是高攀,又出了這樣的事,以後再找,只能往下。

劉家願意另找一名子弟繼續履行婚約,是出于好意,他們自然感激不盡。不過劉家是保皇黨的中堅人物,此番應對或許也出于建宏帝的示意。

傅希言說:“那姐姐她……”

傅輔說:“難過了好一陣,近來好多了。”

傅希言:“……”也是,盲婚啞嫁的,不能指望太刻骨銘心。

傅軒安慰他:“不必太擔心。我們傅家在軍中素有威望,不是張中官這般無根浮萍可比,不然劉家也不會願意聯姻。再說,陛下如今煩惱陳太妃侄子的案子,怕是沒什麽別的心思。”

建宏帝的确在思量陳太妃侄子的事。

與當初一面倒罵陳太妃妖妃的輿論不同,這次大多數人都同情她那戴綠帽的侄子,認為他“情之所至,情急出手,情有可原”,連朝臣的态度也很含糊不清。

遠在北方邊疆的老郡王特意為此寫了兩封信回來。

頭一封還算溫和,回顧了一番陳太妃昔年對他的幫助,其中有一句“陳季向隴南王進言,說你沽名釣譽,恐有争位之意,太妃宴請阮氏為你遮掩”,打開了建宏帝沉睡的記憶。

隴南王,太久沒聽到這個封號,竟有些生疏了。

在他成長的那些歲月裏,隴南王與雲中王光芒萬丈,為周邊的人撐起一片無邊無際的陰霾,所有皇室子弟都活在他們的陰影下,弱小,平庸,永無出頭之日。

不過……

他摸着玉玺,微微一笑。他終究是走出來了,每天挪動一點點,每天挪動一點點,趁着兩虎相鬥的機會,一舉掀翻了這兩座壓得人喘不過氣的大山!

見前一封信沒有起到效果,老郡王很快又寄了一封過來,措辭激烈得多。

總結下來意思就是,當初你哥雄才大略,你弟武功蓋世,都是天下知名,但我們為什麽要支持你呢,因為你仁善啊,可你看看你這些年都做了什麽!

劉貴妃心驚膽戰地看着建宏帝從輕笑到大笑,最後笑到聲音嘶啞,坐在椅子上喘氣。

他突然問:“你還記得隴南王和雲中王嗎?”

他當上皇帝前,劉貴妃是他的側妃,曾與兩位王爺的家眷往來,怎會不記得?但可能時隔多年,她有些茫然地愣了下,才說:“陛下不是追封他們為‘厲王’和‘誇王’了嗎?他們一個暴虐無道,一個華而不實,都不是什麽好人。”

建宏帝笑了笑:“這話我拿來騙別人,你又拿來騙我。”

劉貴妃一驚,慌忙跪下請罪。

建宏帝嘆息:“若是生在普通百姓家,有他們做我的兄弟,我會很自豪。”

他用“我”而非“朕”,似乎顯示此刻這位北周的皇帝陛下卸下了帝王的架子,流露出柔軟的內心。

劉貴妃擡起頭,嬌憨地說:“他們的壞話不是臣妾編出來的,都是聽來的,臣妾想,一個人說他們不好,也許還有偏差,那麽多人都說不好,那他們便真的有什麽地方不好吧。”

建宏帝笑着将她扶起:“就你辯辭多。”

他将老郡王的兩封家書都丢給俞雙喜,示意他燒了,又道:“北地酷寒,如何能讓老郡王一家都守着。若朕沒有記錯,他的幾個孫子都到了入學的年紀,不如回鎬京來,朕請名師教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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