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發誓
孫智心狐疑皺眉:“什麽主意?”
段樞白微微湊近了些, 用不平不淡的語調悠然将主意說出口:“你把他送到我陽州, 我來幫你教訓他。”
孫智心啧了一聲,拍了一下自己大腿, 根本沒當一回事, 他咧開嘴一笑道:“你開我玩笑呢!”
段樞白一本正經:“我沒開玩笑。”
孫智心嘆了一口氣, 拍拍他的肩膀,拎着酒壺倒酒,斟滿酒後,自己拿着酒杯小酌一口, “我知道你是哄我開心,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那尊大佛啊,我還是得自己供着,現在宣州世家文人的眼光全投注在他身上,我要是随便找個理由将他驅逐出去, 我得背負多大的罪名。”
“他犯錯是為了流離失所的百姓, 名義上就占了上乘, 我罰他我就成了惡人, 那些筆杆子還不得戳死我。”
“唉……照我說啊,這當官的人,就是難, 不像他們, 兩袖清風, 做出來什麽事, 說出來什麽話,都不用負責任。”
“這事,難辦!究其根本,他在這件事裏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另一團爛攤子,這玩意什麽時候才能解決!”
“這麽幹熬下去也不是辦法。”孫智心頭疼,如果可以選擇,他也不想做這個兩面為難的罪人。
段樞白持杯飲酒,緩緩喝下一杯酒後,他輕輕笑道:“孫兄,我給你出的這個主意,絕對能讓你名正言順地将符千席送出宣州。”
孫智心見他胸有成竹的模樣不似作假,好奇道:“你別賣關子了,到底是什麽?”
“符千席他不是口口聲聲說他心系兼州難民,如今我陽州願意接收失所流民,這位為民出頭的符大才子跟着難民前去陽州,自是再名正言順不過。”段樞白輕飄飄地投下一顆大炸-彈。
孫智心手中的酒杯跌在桌上摔碎,“砰”的一聲響,四周變得極為安靜,屏風那邊,蕭玉和和孫夫人的說話聲也停止了。
孫智心眉頭凝成一條直線,他驚愕道:“你說什麽?你想要那些難民,去陽州?”
段樞白無視孫智心看瘋子一樣的眼神,他淡定地解釋道:“孫兄,你也知道,我陽州近幾年同樣天災**不斷,百姓死傷無數,而今數千裏良田荒蕪無人耕種,小弟那,缺人。”
段樞白只說自己陽州田野荒蕪缺人來種地,并不說明自己當下要如何養活這批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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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智心被他頗顯“天真”的話語弄得一陣無言可對,他張開的嘴唇抖了抖,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可要想清楚了,這群流民裏,可不全是可憐凄苦的老母親老父親,還隐藏着不少窮兇極惡之徒,而今遭了災,正是報複心最重的時候,他們怨老天,怨朝廷,他們命都敢豁出去,燒殺搶掠……什麽事不敢做?”
“你對他們好,他們不但不會感恩,反而還會加害于人——”
“這也是我不敢輕易放人進來的原因。”
段樞白了然地一點頭,但他只是笑笑,并不因孫智心口中的話而退縮,他淡淡的笑着:“孫兄,你知道我一生殺伐果斷,我這位置,就是一條條屍體堆積起來的,段某平生最不怕的就是這種窮兇極惡之徒,我殺一個人,就和你喝杯酒,吃一塊西瓜一樣簡單。”
“來到我的地盤,還敢為非作歹,那就得問問我手底下的人答不答應。”段樞白輕蔑地冷笑一聲,眼中的殺意一晃而過。
孫智心被震住了,喃喃道:“你就不怕他們說你……”
段樞白漠然道:“我一個草莽将軍,本來名聲就不好聽,也不怕多添幾條罪名。”
說完後,他給自己和孫智心各添一杯酒,“怎麽樣,孫兄,你意下如何。”
孫智心在心中謀算飛快,他雖然猜不透段樞白的心思,可對方提出來的建議,不僅對他無害,還恰恰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他完全沒有理由拒絕,于是孫智心眯笑着眼睛,舉起手中酒杯:“你決意如此,那為兄就助你一臂之力。”
酒杯在空中相撞,兩人在眼神中定下約定。
“孫兄,借你兩百精兵,五艘大船,明日,兼州流民借道宣州,随我一路渡江前往陽州。”
宴畢,段樞白和蕭玉和受邀住進了孫太守府中,他派人告知客棧中的人馬。
符千席在偏廳裏等得一壺茶喝空,茅廁跑了好幾回,等來等去,孫太守沒等來,等到的卻是那個被他在心底裏诋毀無數次的呆頭鵝将軍段樞白。
符千席在段樞白身後掃過,沒有見到孫太守的身影,疑惑道:“怎麽是你?孫大人呢,他究竟要怎麽處理我?”
段樞白踏着闊步,在符千席面前粲然一笑:“你私放流民進城,犯下的罪狀證據确鑿,孫大人念你也是為民着想,雖不算你大過,可也得小懲一番以儆效尤,孫太守痛定思痛後,決定将你送去陽州,交由本将軍處置。”
說完後,段樞白長靴在符千席面前站定,居高臨下地審視他。
符千席眼睛都瞪圓了,手指着自己腦袋,不敢置信地說道:“什麽?把我驅逐去陽州?”
“沒錯,不過你用詞錯誤,不是驅逐,而是‘送去’。”段樞白悠然地在符千席身邊坐下,拿個杯子倒杯茶,一臉冷漠地說道:“你符大才子一心為民,願意為天下人肝腦塗地死而後已,今日聽君一席話,我段某着實感動不已。”
段樞白一邊感動着,一邊淡定地喝下一口熱茶。
“于是我請求孫太守将你送去陽州,我陽州百姓身居水火,就缺符公子這樣的人物來為百姓勞心勞力,輔佐陽州內務,以彌補前日罪責。”
符千席瞥見他這副假惺惺的模樣,氣得要摔杯子。
“你的意思是,讓我去陽州給你這個狗将軍賣命???”
段樞白吹了一口香茗,“正是。”
他一點都不在意被罵狗将軍,但他會記着。
符千席胸腔裏燃燒着熊熊怒火,一手指天憤而發誓道:“我符千席就是累死餓死睡豬籠,也絕不會為你辦一丁點事!”
段樞白輕輕放下手中杯盞,嗖的一下站起身來,符千席被他吓了一跳,這麽高挑的人站在身邊,威勢滿滿,但是輸人不輸陣,他挺了挺胸膛,給自己壯膽。
“我來就是給你說清楚這件事,不管你答應不答應,你明天都要和我乘船去陽州。”
段樞白丢下這句話,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夜涼如水。
蕭玉和坐在軒窗前,望着窗外風景,窗外月色溶溶,假山曲水,青亭華蓋,長長的回廊上挂着一個個紅色的小燈籠,流水池子中殘荷猶在,倒影着點點月光,端的是華美無比。
段樞白傾着身子從身後抱住他,将頭擱在對方肩上,一笑道:“在看什麽呢?你看外面這屋宇一層疊着一層,是不是很喜歡這種高門院落,想侯府了是吧?”
他從身後輕輕抱起蕭玉和,自己坐在凳上,讓他背貼着自己胸膛坐在腿上,兩人一起欣賞樹梢上的圓月。
蕭玉和偏過身體,回首依偎在段樞白肩窩,“夫君,雖然只離開了一天,但我想新陽城的小木樓了。”
段樞白聞言莞爾,“我也想我們倆的小木樓。”
随即他又歉然道:“本來打算帶你在宣州多逛逛,可是臨時有事明天我得回去。”
“是流民的事?”
“嗯。”
蕭玉和心中忐忑,他知道流民的事情不能耽擱,“我不怪你,你今天已經陪我好好逛過了,我很開心。”
“如果我能幫忙的話,我也可以——”
蕭玉和指的是自己的醫術。
段樞白怕他擔心,不欲在蕭玉和面前多提及這些事,他笑了一聲轉移話題道:“孫府的酒味道不錯啊,上次我來這待過幾天,對這的美酒甚是想念,今天終于如願以償,據說這酒是孫夫人親自釀造的,”
蕭玉和點頭,“的确是孫夫人親自釀造的。”
蕭玉和回頭,嫌棄地看了一眼這個酒鬼,撇嘴道:“知道你愛酒,今天我在席間腆着臉問了孫夫人,特意抄了釀酒方子,等回新陽城,我也親自給你釀幾壇。”
“真的啊?”段樞白驚喜地一挑眉。
“當然是真的,我釀的酒,到時候你不喝也得給我灌下去。”
段樞白欣喜地将下巴埋在對方鎖骨邊,和他肌膚相貼,幸福地感慨道:“我家夫郎釀的酒,一定是世間最醇最香的美酒,只怕到時候,我要擔心夫郎釀的少,不夠我喝。”
蕭玉和笑倒在他懷裏。
窗外玉盤一樣的清月圓圓,他們倆抱在一起好好地欣賞了一晚上美麗的月色。
第二天,城外的難民堆裏,有人來向他們告知說:“陽州的段大人願意收容流民,只要乘船渡江去了陽州,就能吃飽穿暖住上踏實的房子。”
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流民們面面相觑,眼中流露出精光,“聽見沒有,我們有地方可去了。”
“只要渡了江,我們就不用餓肚子。”
“陽州的段大人真是個大好官!”
“我們不用再忍饑挨餓了。”
人群中有個獐頭鼠目的人垂着頭,一頭亂發如同雜草一般,他在心中咀嚼“渡江”兩個字,冷笑一聲,站起來大聲嚷嚷:“你們真以為朝廷還有什麽好官??只要渡了江就能吃飽穿暖?你信他們口中這些鬼話???我告訴你們,他們肯是想把我們哄上船,到時候在江中船一沉,目的就是讓我們葬身魚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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