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流民
因為是臨時決定提前回陽州, 段樞白起早去了一趟客棧處理事情。
他帶着客棧的人馬前往建興一間新租的院子, 十幾個人在大廳裏開會。
段樞白坐在主位,十個人立在下方, 他喝了一口茶, 方才開口道:“每個人我給一千兩銀子, 一年後,我希望你們手裏的錢能擴大幾十倍,上百倍。”
這十幾個人是他在陽州甄選出來的經商奇才,他給帶到宣州, 讓他們在宣州紮根貿易, 其一是為了積累錢財,他們手底下賺的錢,他抽六成;其二是為了在宣州積累人脈,陽州遲早要和宣州人做生意,他們種的番薯玉米制品也将賣到宣州, 到時候, 和自己人做生意總比和別人做生意要好。
廣撒網, 多斂魚, 擇優而從之。
段樞白不盼着他們個個都能在宣州立足成為曠世富豪,他們之中只要有一個人能在宣州建立起貿易網絡,他就知足了。
那十人齊聲道:“我們絕不辜負将軍的期望。”
段樞白大笑一聲, 定定的掃了他們一眼後, 讓人拿上來一壺酒, 親自給他們倒上, 所有人舉杯飲盡。
處理完事情,段樞白騎馬前往孫府,他趕到孫府時,正巧孫智心夫婦結伴送蕭玉和出門。
“玉和啊,段将軍一早出門說要處理些事情,他說如果他趕不回來就讓我們直接送你去碼頭。”
“玉和,我可真想留你再多住幾天。”
“那釀酒的法子,你可記清楚了,如果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派人來問我……”
“是,謝謝孫夫人。”蕭玉和心不在焉地應付孫智心夫婦,一早上起來,身邊驟然一空,不見段樞白的影子,他心緒不寧,這會子無精打采,面對着熱情的孫家夫妻,他也多說不出什麽話。
他正要跨過門檻,擡眼間撞上了方要下馬的段樞白,他心中一喜,腳下步子飛快,鳥兒一樣地小跑着去到段樞白身邊,不知所情的秋然在後面慌叫道:“公子,公子——”
秋然見到自家姑爺,口中的叫喚戛然而止。
段樞白面帶笑容,一臉寵溺地将跑過來的夫郎抱進懷裏,在對方耳邊用兩個人才能聽得到的聲音小聲打趣道:“怎麽?半個時辰不見,就想為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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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心來的蕭玉和驀地想起身後的一群人,慌忙将人推開,身上的佩環锒铛,紅着臉來嗔怪道:“誰讓你一大早地不告而別。”
段樞白摸摸他的頭:“我那不是見夫郎睡得正香,怕驚擾了你。”
後面出來的孫家夫妻見這對夫夫的黏糊勁兒,孫夫人用帕子掩嘴笑着,拉着孫智心的手使眼色:“瞧瞧這對夫夫,多恩愛啊,簡直一刻也離不了。”
“玉和見了段大人,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段大人多寵夫郎,你也不跟着學學。”
孫智心拱手向夫人讨饒道:“夫人,為夫還不夠寵你嗎?”
孫夫人笑罵道:“你哪裏比得上人段将軍。”
走在最後面被兩個官兵看押着的符千席斜着眼睛一臉鄙夷,被逮到孫府關了一夜,他臉上的青渣更甚,整個人看起來落魄不已,頭頂上還有幾撮頭發雜草一般地翹起來。
符千席氣鼓鼓磨着牙看着前面抱着美人的段樞白,低聲咒罵道:“狗将軍。”
“美人鄉,英雄冢……不,是癞蛤-蟆吃天鵝肉。”
段樞白摟着蕭玉和走過去跟孫智心會面。
孫智心笑道:“人和船我已經叫人預備好了。”
段樞白點頭笑道:“如此,多謝孫大人。”
孫智心擺手:“哪裏哪裏,我還要感謝段大人,多虧了你給我解決眼前這一難題。”
符千席癟着嘴聽着兩人官場虛與委蛇聽得牙齒都要酸了,忍不住擡頭看天,他在心中下定決心,就算被迫押往陽州,他也會不畏強權,堅定與邪惡勢力作鬥争,抵死不會聽從狗将軍的命令。
他遲早有一天逃回宣州!
幾人說說笑笑正要上馬車——
“孫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一個建興官兵騎着快馬趕到。
那人踉踉跄跄跌下馬來,神色慌張,口中只顧着驚叫道:“孫大人不好了——”
孫智心皺着眉頭打斷道:“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好好說話,什麽不好了?”
周圍人的視線全都集中在這名騎馬來報消息的士兵。
士兵喘着粗氣,驚魂未定道:“孫大人,城外流民堆裏發生了暴-動。”
“什麽?發生暴動??”孫智心震驚地後退一步,難以置信地自語道:“不可能啊,已經都派人去說,會将他們安置去陽州,船都準備好了,他們還有什麽好動亂的?”
段樞白他們也同樣不解。
士兵慌慌張張道:“是、是派人去了,但是難民裏有人造謠,說孫大人是打算将他們哄騙上船,繼而鑿船僞造事故将他們葬身江海,他們一聽這個,激動的人群就不管不顧了,帶頭者集結了一夥人,打殺了去傳話的官兵,還搶了他們手中的武器,說是要攻進城來,和我們魚死網破。”
“他們現在正在城門口嚷嚷呢!”
孫智心大罵一聲:“荒唐!”
段樞白不可置信地翻了一下眼球,抓住那士兵的手問道:“我不是說了要讓城裏的精銳去傳話嗎?怎麽還被一群餓着肚子的難民給截殺了?”
那士兵顫抖的瑟縮:“那群流民們狠起來不是人,據說他們餓狠了連人肉都吃,而且他們是西邊兼州來的,比我們要高壯不少,我們哪裏抵抗得住……”
“那群人眼睛和狼一樣,我們看着就害怕,不敢上去。”
聽了這一席話,宣州的官兵居然是這幅德行,段樞白低聲咒罵一句,我服!
孫智心嘆了一口氣,苦笑着跟段樞白說道:“現在你應該能知道為何我不敢輕易将流民放進城。”
朝廷重文輕武已久,多地吃空饷嚴重,宣州地處繁華富饒之地,靡靡之音不斷,安逸懈怠,久不打仗,宣州官兵疏于訓練,一些刀槍都不會使的也充作官兵,可想而知,他們的防禦是一種什麽樣的狀态。
能随意舞刀弄槍玩點假把式,已經是這裏的精銳。
若是将那群流民放進城來,一個鬧不好,在城裏掀起暴-亂,城裏的官兵哪裏控制的住。
段樞白閉了閉眼睛,他深吸一口氣後,睜開銳利的眼睛,吩咐道:“去叫我的人馬過來,等會我親自帶人去會會這群暴民。”
蕭玉和拽着他的袖子,“夫君,我——”
段樞白将他送上馬車,撫摸着他的頭,溫柔笑道:“玉和,你和秋然先坐馬車去碼頭,夫君一會兒就過來,我們一起坐船回小木樓。”
蕭玉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紅着眼睛點點頭,他知道自己現在留在對方身邊也沒用,反而還是拖累。
先前在陽城,聽說他獨自帶着二十幾人去抵抗暴匪,蕭玉和那會還不覺的什麽,這時聽段樞白等下去要去對抗吃人肉的暴民,就算平日裏聽人誇他有多英勇多厲害,哪怕是能以一敵百,他也擔心害怕的不行。
“你小心一點。”
段樞白聞言寵溺地一笑,傾過身體在他白嫩的臉蛋上親了一口,刮了一下他的鼻子道:“放心,你在馬車上睡一覺,睡醒了夫君就回來陪你。”
蕭玉和緊抿着嘴唇,他哪裏睡得着覺。
段樞白最後摸了一下他的頭,轉身下了馬車,孫智心也在調動人馬,他看向段樞白說道:“我和你一同前去。”
出了這種亂子,作為宣州父母官,孫智心怎麽能退縮。
孫夫人在後面同樣嘆息憂心不已。
“好。”段樞白視線掃過孫智心,最後停在不遠處的符千席身上。
他手一指,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你也跟着一起去,去見見那群你想偷放進來的流民。”
符千席神色凝重,這一回,他倒沒有跳腳起來憤憤道:去就去!。
段樞白和他帶來的二十多名老兵回合,夥同建興的兩百名士兵,外加孫智心和符千席,一起去往建興西北邊的城門查看情況。
城外已經簇擁起一大堆螞蟻一樣的流民,穿着衣不蔽體的破爛衣服,頭發亂糟糟的如同水草,叫嚣最嚴重的那夥人手裏拿着刀槍還有木棍樹枝,有一些人,手上甚至還拿着石頭。
“城裏的狗官快點把門打開!!”
“狗官使奸計打算将我們沉船,想要活下去,就得和他們拼個魚死網破!”
“我們打進城去,就能有東西吃了!”
“兼州的兄弟姐妹團結起來!!我們一起把城門撞開!!”
隔着一道城門,段樞白他們都能聽到城外喊聲震天的叫嚷聲。
門外的領頭人,名叫鄭立,正是他撞破了孫大人計劃沉船害死流民的“奸計”,他原本是兼州某個村裏好逸惡勞的二流子,被家裏人寵壞了,還好賭博,平生慣常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別人,此時他滿嘴的口號話語煽動人心,帶的流民群情激奮。
他滿眼精光,他被人簇擁着,他是他們的領頭人,鄭立心情激動不凡,這是他一生最榮耀的時候。
“我們一起把城門撞開!!!”
“砰——”
在熱火朝天的喊叫聲中,城門咔嚓吱呀幾聲響動後,被裏面的人拉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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