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方矣不是個懷春少女,也沒什麽浪漫情懷,他甚至對煙花沒那麽感興趣,但是看着身邊這小子獻寶似的帶着自己看煙花,突然就不忍心說什麽掃興的話了。
他笑笑,捧着對方遞過來的熱咖啡說:“你還挺會找地方。”
荀理沒有說話,臉上挂着笑,看着煙花。
方矣扭頭看他,覺得他眼裏不僅裝着盛開的煙花,還有不停上演的人間悲喜劇。
只是,隔着一層幕布,幕布背後到底正在演着什麽戲碼,他看不到。
“給你講個笑話啊。”方矣喝了口咖啡,燙了舌頭,“靠。”
“靠?”荀理看他,“這笑話挺短啊。”
方矣瞪了他一眼:“少說屁話。”
“遵旨。”荀理往他身邊湊了湊,微微歪了一下身子,腦袋靠在了方矣肩膀上,“你講吧。”
“……你這樣是不是有點兒得寸進尺了?”
“這樣顯得咱倆親密,關系好。”
“我跟你,用不着這麽顯,”方矣想了想,卻沒推開他,“你沒長骨頭嗎?”
荀理笑,不答話。
“從前有個小男孩,打小被他媽當小姑娘養,穿裙子,梳辮子,”方矣喝了口咖啡,這回有準備,沒燙舌頭,“小男孩知道自己是小男孩,他想把小辮子剪掉,但是他媽不讓,說等他上了小學就不能再這樣了。小男孩為了滿足他媽媽奇怪的癖好,年紀輕輕就學會了忍耐。”
荀理笑出了聲,賤兮兮地問:“那小男孩姓方嗎?”
“閉嘴。”方矣說,“不過後來沒等上小學小男孩的小辮子就被剪掉了,因為他爸春節的時候帶着他放煙花,結果把小麻花辮給燒了半條,沒辦法了,只能剪掉。為此,小男孩他媽跟他爸冷戰了足足兩個小時。”
荀理已經栽倒在方矣懷裏笑得胃疼了,他雙手環抱着對方的腰,說:“哥,沒想到你小時候就是女裝大佬。”
這本來是方矣的秘密,只有崔一建跟老肖知道,并且多年前那兩人就被勒令不準說出去,否則殺無赦。
沒想到,今天晚上,方矣自己當笑話講給了荀理,還真是,很有奉獻精神了。
大概是天太冷,腦子凍壞了。
“不準告訴別人。”方矣說,“否則,我切了你的命根子。”
荀理像個大型犬一樣窩在方矣懷裏,說:“放心吧,我舍不得讓別人知道你那麽銷魂的過去。”
“銷魂個屁,”方矣沒好氣兒地說,“那時候的我,還是個孩子。”
他捧着咖啡笑盈盈地喝着,煙花結束了,世界安靜了下來。
“哥,”荀理微微起身,看着他說,“我想跟你接吻。”
“不行。”
方矣說出這句“不行”,可下一秒被人摟過去含住了嘴唇。
手裏的咖啡灑了,弄得兩人身上都是,還挺燙的,但方矣沒空去收拾,因為整個人都被圈住,動彈不得。
剛剛喝過熱咖啡的方矣嘴唇溫熱,帶着點兒似有若無的苦和似有若無的甜,相反的,荀理嘴唇冰涼。
方矣一開始還有點兒抵抗,到了後來,用舌尖去舔了舔對方的嘴唇,把溫度傳給了荀理。
“你承認吧。”荀理放開了他,“你挺享受的。”
“我是挺享受。”方矣坐好,拿紙巾擦了擦濕了的羽絨服,“畢竟成年男人,誰也不是xing冷淡。”
荀理看着他,拿過紙巾幫他擦衣服:“搞對象嗎?”
“不搞。”方矣倒是坦然,“哥向往自由。”
荀理笑了,也不多說,拉着他下樓:“回去暖和暖和換條褲子吧。”
方矣的褲子也灑上了咖啡,這會兒冰得快得老寒腿了。
說是回屋暖和,但只要離開“小太陽”,這屋就跟冰窖似的。
荀理找了條自己的褲子給方矣,說他:“你剛才也太不小心了。”
“我不小心?”方矣心說,你小子行,還惡人先告狀,“是誰突然湊上來的?講不講理了?”
“不講。”荀理幫他解腰帶,“跟你我就不講理。”
方矣哭笑不得:“多大的人了,跟小孩兒似的。”
荀理笑嘻嘻地幫他脫了外褲,問他:“裏面的要不要換?”
“得了,我看你不是想幫我換褲子,是圖謀不軌。”方矣拿過旁邊的褲子套上,有點兒大,“就這樣吧。”
荀理靠着牆歪着頭笑着看他說:“你穿我的衣服褲子,你這人是不是也就歸我了?”
“做什麽美夢呢?”方矣湊到“小太陽”旁邊去取暖,“天才剛黑沒多久你就進入美好的夢鄉了?”
“是呗。”荀理搬了把凳子坐在他旁邊,“看見你就開始做夢。”
“別騷了,嘴裏沒一句正經話。”
荀理笑笑,不說了。
平時他其實不是這樣的人,挺正經的,何江江可以作證,上大學這三年,他從來沒主動勾搭過誰,方矣是頭一個。
說來也怪了,不知道怎麽就像着了魔似的,荀理覺得方矣對自己的路數,怎麽相處都舒服,這種感覺就是傳說中的“可遇不可求”。
兩人靠着“小太陽”暖身子,方矣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他看向荀理,說:“你最近還住學校?”
“嗯,”荀理說,“下周宿舍就要封樓了。”
方矣點了點頭,沉默片刻,又接着問:“然後你回這邊來住嗎?”
“對啊,”荀理笑了,“怎麽着?方老師舍不得我,要收留我?”
“做夢吧。”方矣瞪了他一眼,“我這人最惡毒了,巴不得看見別人遭罪。你吃苦受寒的時候,我就坐在溫暖的小床上抖着腿嗑着瓜子看熱鬧。鐵石心腸!”
“是,看得出來。”荀理看着他笑。
方矣看他,滿臉疑問。
“昨天晚上我那麽想要第二次,你卻說什麽都不管我,是挺不咋地。”
下一秒,方矣随手扯過枕頭,丢在了荀理的臉上。
方矣:“你可閉嘴吧!”
快十點的時候荀理叫了個外賣,燒烤,還順帶點了兩瓶酒,方矣說他:“挺接地氣啊,又是白酒又是啤酒的,狠了心要灌醉我?但是今天就算喝了酒,咱倆也清清白白跨年,我可不想跟你把那不明不白的關系扯到明年去。”
荀理搬來一個小桌子,擺在床邊,把燒烤放上,又用牙咬開了啤酒蓋。
“你要是想掰扯明白了還不容易,”荀理一邊給他倒酒一邊說,“你現在說一句我是你男朋友,咱倆關系不就清楚了。”
“少年啊少年,”方矣說,“哥哥老了,不能再游戲人生了。”
兩人輕輕碰杯,方矣故作深沉地說:“等你到了我這個歲數你就明白了,戀愛已經不能随便談,一旦确定關系那就是一輩子的事兒,你敢麽?”
荀理沒說話。
他眼含笑意地看着方矣,然後把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
他挺喜歡方矣,認真的,是那種茫茫人海中唯獨這人能調動他神經的那種喜歡,但要說承諾個天長地久,他說不出來。
荀理覺得,就算他說了,方矣也不可能信,所以,何必呢。
一人一瓶啤酒,就跟塞牙縫似的,方矣喝完最後一口,有點兒意猶未盡,他放下杯子,看看荀理,笑了:“咱們倆這樣跟老大爺似的。”
他說:“我爺爺就喜歡招呼幾個老兄弟弄一盤花生米,喝幾杯啤酒,扯扯淡吹吹牛追憶一下似水年華,咱倆加一起還沒他們一個人歲數大呢,結果這日子過得和他們一個樣。”
荀理擡頭看他,笑笑說:“我覺得挺好的,我挺喜歡這種感覺。”
他把自己杯裏剩下的酒跟方矣一人一半,喝完之後說:“相比于酒吧裏鬧哄哄的感覺,我更喜歡這樣,就咱們倆人,安安靜靜的,哪怕什麽都不說悶頭喝酒都得勁。”
方矣總覺得荀理心裏有事兒,幾次想問,但又被理智拉了回來。
他自認沒什麽立場窺探人家的內心,因為他壓根兒沒想跟這人深交。
身體上往來這麽兩回,舒服了,痛快了,大家該幹嘛幹嘛,在學校之外,可以開開玩笑,做點兒出格的事兒,可回到校園裏,他們恢複到原本的身份,重新正視撕不掉的标簽,該避的嫌也得避。
“你別老氣橫秋的,”方矣說,“走啊,樓上不是還有小煙花呢麽,跟哥一口氣放了他們,準備迎接新年吧。”
他們回到樓頂的時候已經過了十一點半,半只腳已經踏入了新年。
荀理問他:“你往年跨年都是怎麽過?”
“和朋友在外面喝酒,或者在家一邊逗狗一邊聽兩個祖宗絮叨。”方矣看着荀理手法娴熟地點了支煙,然後把煙頭頂在小煙花的引線上,然後在小煙花開始燃燒的時候遞給了方矣。
方矣接過來,隔着煙花看向荀理。
那人正叼着煙笑着看他。
“今年你沒和他們一起,怎麽解釋的?”荀理問。
方矣一手拿着一個小煙花,覺得自己返老還童了:“解釋什麽啊?就說約會。”
他扭頭看荀理:“我媽還讓我帶你回去呢。”
“那你怎麽說?”
“我說對象太醜,拿不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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