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方矣把荀理家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給了他媽,他媽沉默了好一會兒, 然後說:“等會兒你見了他, 問問, 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就跟我們說。”

方矣一怔, 竟然有些感動。

當初他跟家裏出櫃,到現在他爸也是處于不反對但也不支持的态度,春節的時候帶荀理回去,雖然方矣他爸沒多說什麽,可是那眼神兒總往荀理身上瞄,父母惦記,方矣明白。

這麽長時間了,方矣跟荀理拉拉扯扯的始終沒個結果, 因為兩人的身份問題,方矣他媽也不止一次對此表示擔憂。

現在, 又多了一件值得擔憂的事兒。

“方矣, ”齊女士說,“那孩子畢竟年齡還是小,你當哥哥的,好好照顧着點。”

“嗯, ”方矣深呼吸了一下說, “媽,謝謝你。”

齊女士笑了:“小兔崽子說什麽呢?你跟你親媽說謝謝,這是罵我?”

方矣破涕為笑, 一時間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他挺不容易的。”方矣對他媽說,“人也挺好的。”

“知道你什麽意思,我跟你爸又沒說反對,你們年輕人的事,自己處理,以後就算掰了,也自己承擔後果。”

方矣說:“我明白,這個還是以後再說吧,我現在就想陪着他把最難熬的這段日子先過去。”

“嗯,有事就跟家裏說,”齊女士說,“他媽媽那邊,後續有什麽要幫忙的,一定別讓他自己扛着,他才二十吧?”

方矣笑笑:“二十一。”

“那也差不多。”齊女士在那邊也哽咽了,“不行,不說了,我這當媽的最受不了這個。”

“行,不說了,你帶蒙牛出去轉轉,別想這些了。”

挂了電話,方矣握着手機低着頭發呆,他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把荀理等出來,只知道身後的大門突然發出聲音的時候,他立刻回魂轉頭,看見荀理失魂落魄地站在門內看着他。

方矣起身,跑過去,什麽都沒說,直接握住了荀理的手。

荀理的一雙手冰涼,在這個初夏的午後,像兩個天然冰塊。

方矣突然想起跨年那會兒他們倆住在荀理家,他無意間碰到荀理冰涼的腳,荀理那會兒開玩笑似的跟他說手腳冰涼是因為沒人疼。

怎麽會沒人疼呢?

方矣現在就很想疼他。

“怎麽樣?”方矣問,“接下來要做什麽?”

荀理上前半步,輕輕将方矣抱在懷裏。

他完全沒了平時的光彩,趴在方矣懷裏,像只無家可歸的小狼。

“她今年42歲,”荀理說,“未婚生子,從來沒告訴過我我爸是誰。”

方矣輕輕地拍了拍荀理的背,以示安慰。

“她生病之前對我很好,每個周末都自己給我做小蛋糕吃,”荀理閉着眼,輕聲說,“她生病之後,我再也沒吃過蛋糕。”

“荀理,”方矣抱緊他,“哥這就去學做蛋糕。”

荀理笑了:“謝謝你。”

他放開方矣,眼睛通紅地看着對方:“哥,她走得一個字都沒給我留下,太幹脆了,我實在有點兒,舍不得。”

“我知道,”方矣重新握住他的手,說,“但是,既然她要走,我們就好好送她,讓她去一個更輕松的地方,也不錯,是不是?”

荀理看着他笑了,笑着笑着眼淚就出來了。

“這次是真的,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說什麽屁話呢?”方矣說,“你當我是群演嗎?”

因為媽媽的去世,荀理之後的幾天都沒回學校,跟輔導員聯系過之後,開始處理後事。

方矣全程陪着,後來齊女士也來了,忙前忙後,荀理不懂的,全都由她出面。

荀家母子倆沒什麽親戚朋友,或者說本來是有的,但自從他媽生病後就都不往來了,所以葬禮沒有辦的必要。

荀理媽媽的骨灰暫時存放在殡儀館的靈堂,方矣他爸在幫忙打聽墓地的事情。

荀理挺過意不去的,自己家的事卻勞煩了人家。

但方矣說:“沒事兒,互幫互助是我們中國人的傳統美德。”

荀理笑了:“就你會說。”

距離媽媽離開,已經過去三天,這三天裏,荀理表現得很平靜,待人處事都和往常一樣,可是他很怕天黑,害怕夜深人靜。

因為他失眠。

三天來,幾乎沒怎麽睡過覺,根本睡不着。

他沒看到媽媽跳樓的場景,可那場景不停地在他腦子裏出現,比現實還真。

他住在方矣家,聽着對方平穩的呼吸,覺得夜晚更難熬了。

一開始方矣不知道荀理睡不着,荀理也沒跟他說,怕他擔心,直到一切都處理好方矣才發現異樣。

“這個給你去除黑眼圈,”方矣從他媽那兒弄來一罐眼霜,坐在荀理腿上給人使勁兒往上塗,“我問了我爸,他說你睡不好的話可以試試褪黑素,不過最好還是去醫院看看。”

方矣看了他一眼:“你現在這樣,還真不招人喜歡。”

荀理摟着他的腰笑了:“不帥了?”

“嗯,我喜歡那種嫩得滴水的小男孩,你現在太糙了。”方矣跟他開玩笑,“這你還沒畢業呢就這樣了,要是等你畢業了,估計我真要直接拒絕你的求愛了。”

荀理笑得眼睛都彎了,看着方矣說:“那不行,我等你等了一年,你還放我鴿子,不怕我報複你啊?”

“別笑,”方矣說,“再使點勁兒魚尾紋都出來了。”

方矣越是不讓荀理笑,荀理就越是笑,笑到後來,像只大型犬一樣趴在了對方懷裏。

這幾天來荀理強撐着精神在過活,這一點方矣再清楚不過,他輕撫着荀理的頭發,說:“累不累?睡一會兒?”

荀理閉上了眼睛,可一閉眼,還是他媽跳樓的畫面。

他皺起了眉頭。

但是,緊接着,荀理感覺到方矣在輕撫他的眉心,他聽見對方說:“別皺眉了,好好睡覺,我陪着你。”

從小到大方矣都自認不是個有耐心的人,可他竟然願意這麽陪着荀理,看着對方入睡,也算是真愛了。

星期二的午後,外面陽光灼熱,室內溫度正好。

兩人在沙發上,荀理枕着方矣的腿,竟然真的迷迷糊糊睡着了。

這一覺睡得也并不安穩,他做了個夢,夢裏是他小時候發生過的事 ,他媽說有人要殺他們,讓他拿着刀防身,可是沒過多大一會兒,他就成了她眼裏要害她的人,看着拿着刀的他失聲尖叫。

荀理是吓醒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方矣小心翼翼地問他:“怎麽樣?睡着了嗎?”

荀理看着他出了會兒神,湊上去将人抱住。

“嗯。”荀理說,“還做了個夢。”

“怎麽樣?是美夢嗎?”

荀理想了想,回答說是。

她出現的夢,不管劇情如何,都算是美夢吧。

“哥,我餓了。”

方矣笑了起來:“我還以為你什麽時候背着我做了胃切除手術。”

這幾天,荀理幾乎沒怎麽吃東西,每次都是方矣強迫他,他才吃上幾口。

“我買的模具到了,”方矣說,“哥給你做蛋糕。”

之前荀理的一句話,記在了方矣心裏,他特意買了模具買了做蛋糕專用的面粉,特意花了心思去學,為的就是哄荀理開心。

“等我一會兒,”方矣說,“你再去躺一會兒,或者玩會兒游戲,我估計做蛋糕挺費時的。”

“我跟你一起吧。”荀理也從沙發上起來,“我去給你加油。”

兩人進了廚房,方矣像模像樣地系好圍裙,按部就班地去做蛋糕。

荀理喜歡吃巧克力,他就給做巧克力蛋糕。

“那我還喜歡你呢,”荀理說,“是不是你可以渾身抹上奶油給我吃?”

方矣嗔笑着看他:“又做什麽美夢呢?我可是正經人。”

“這事兒很不正經嗎?”荀理從後面抱住方矣,微微彎腰,下巴搭在對方的肩膀上,“戀人做點兒有益身心的事兒,不是很正常?”

“誰跟你是戀人?”

“遲早的事兒,”荀理說,“我馬上大四了,跟畢業也沒什麽區別了。”

“區別大了,”方矣說,“我勸你這段時間好好想想以後的打算,這個假期你要是想實習,我可以給你介紹一個律所,你就別去做那些兼職了,幹點兒正事。”

荀理沒吭聲,就那麽抱着方矣,看着對方做蛋糕。

方矣确實沒什麽做烘焙的天賦,蛋糕被他做得賣相難看到濾鏡都拯救不了,不過味道還算是過得去。

荀理喜歡得不行,他直接用手弄了一塊兒下來,嘗了嘗,贊不絕口。

“我真是為你犧牲太多了,”方矣累得躺在沙發上當鹹魚,“竟然親手做蛋糕,我是天使吧?”

“你是。”荀理湊上去彎腰親了他一下,然後塞了塊兒蛋糕在他嘴裏,“寶貝兒,你真的是天使。”

方矣叼着蛋糕看着荀理,看着看着就笑了。

“少管我叫寶貝兒,惡心死了。”方矣說,“我是你哥,你叔叔,你大爺。”

“你是我的方矣,”荀理蹲在沙發邊看他,一本正經地說,“真的,以前我沒想過我的理想愛人究竟什麽樣,現在看着你我就知道了。”

方矣看着荀理,心跳如擂鼓。

“方矣,”荀理吻了吻他的手指,“我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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