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卷一多情刃 破軍星女主

六破軍星女主

雪衣少女一怔,冷笑道:“不想還有人記得這首詩,記得江湖第一才女。”

天廚老祖道:“飛霜聖劍,再加上鬼影飄輕功,佛爺我若還想不到江湖第一才女宋芷顏,這腦袋就該被砍下來當夜壺了!”

宋芷顏,這三個字一出口,魏侯等人全都愣在了當場。

誰不知道當年江湖中傾心于任獨的女子中,最轟轟烈烈的便是這江湖第一才女宋芷顏。她本是昆侖弟子,不論劍術、才氣還是容貌均稱絕一時,早早便在師父的撮合下與昆侖大弟子、未來掌門曾萬楚定下婚約。可是後來不知怎地,她竟然喜歡上了合歡教教主、血影殘魔任獨,還為他寫了那首詩,新婚當晚,更是跟着任獨私奔。昆侖派因此将她除名,但從那以後,江湖中也再找不到她的蹤影,別人只道她被任獨金屋藏嬌,死于快意城城破當晚,想不到她竟然為合歡教操持着暗夜茶花這個斂財的飛賊組織。

吃喝真人道:“沒想到宋大才女駐顏有術,二十年過去,容貌不僅絲毫不變,反而更見年輕了。你今年四十幾歲來着?”

若說年輕一輩還不知道宋芷顏與任獨的前塵往事,對她沒有什麽特別感覺的話,那麽聽到吃喝真人這句話,可就真吓了一跳。他們怎麽也無法相信,眼前這個看起來十六七歲的少女,居然已有四十多歲了。但是老一輩人眼中卻露出了一種奇怪神色,尤其是魏侯。

那是驚訝中帶着貪婪的神色。任逍遙了解這種神色。當年九大派剿滅合歡教時,不知怎地冒出一個傳聞,說合歡教有一個寶藏,乃是唐時安史之亂中,永王李麟準備用來建國的。後來永王不敵其兄肅宗李亨,兵敗身亡,這筆巨大的財富便下落不明。傳聞還說,這永王寶藏中有一件稀世奇珍,可使人容顏不老,比黃白之物更加誘人。九大派剿滅合歡教後,就是為了這個傳聞,才未将快意城毀掉,反将它更名武林城,九派輪流執掌。人們都明白,這麽做是為了找出一些蛛絲馬跡,只是沒有成功罷了。後來又有傳言,說這個秘密被任獨藏在多情刃裏,引得江湖中人明察暗訪,卻始終不得他的下落。如今衆人見宋芷顏容顏不老,自然勾起了寶藏的傳說。只有任逍遙心中冷笑,因為他知道寶藏根本不存在。任獨若是真的手握如此財富,又怎會需要暗夜茶花這樣的組織,又怎會老?

正在這時,蘭思思突然慘叫一聲,跌坐在地。鐘良玉一個箭步趕到她身邊,緊緊抱起她,急道:“思思,你怎麽了?”蘭思思神情痛楚,臉上沒有一點血色,雙手捂着小腹哭道:“孩子,我們的孩子……”

鐘良玉駭然道:“你說什麽?我們的孩子?”

蘭思思痛哭道:“已經,已經快要三個月了,我,我沒能保護好他,相公……”她大叫一聲,昏死過去,紅色的裙子慢慢被血浸透、塌陷。

原來方才那繩镖拉扯之下,雖救了她的命,卻送了她腹中胎兒的命。

宋芷顏也愣了,喃喃道:“原來,你一心一意脫離暗夜茶花,是因為有了孩子!”

吃喝真人卻慌了神,搓手道:“呃,鐘幫主,道爺我,我不知道尊夫人她……哎呀這可怎麽辦?”天廚老祖見他一張髒兮兮的臉漲得通紅,摳着手跺着腳不知所措的樣子,想笑,又覺得不太合适,一張白白淨淨的肥臉憋得通紅。

鐘良玉将蘭思思交給鐘靈玉照看,慢慢站起身來,死死盯着宋芷顏,冷聲道:“長江水幫的兄弟聽着,我要這女人的命。”一語未了,廳內長江水幫幫衆已自背後褡裢中摸出一物,揚手一撒,竟是七八張極細極細的漁網,網上挂滿倒鈎。誰若是被這樣的漁網網住,大約要變成篩子。宋芷顏冷笑一聲,身形向門口沖去。

然而門口已被飛環門的人堵住,秦子璧暴喝一聲,十幾對銀環劈面襲來。宋芷顏騰身而起,躲過飛環,挑飛一張漁網,身子壁虎般貼在屋頂,鬼影飄果然不可思議。魏侯大喝:“千萬不要放走這女人!”

Advertisement

噗地一聲,那盞唯一的白紗燈不知被什麽東西打滅,廳內登時亂了起來,刀劍出鞘聲不斷,還有暗器破空聲向宋芷顏的所在飛去。

就在這一瞬間,任逍遙已經出手。他早已看好方位,打滅白紗燈後,便掠到秦寒竹身側,低聲說了句“門主”。秦寒竹看不清來人,一愣之下,脖子一涼,接着便被一股又熱又黏的液體沖得飛了起來。

那是他自己脖腔裏的血。

原來人的頭被砍掉之後,腦子裏還能有一絲絲知覺。

飛環門門人見秦寒竹立在廳中,卻沒了腦袋,腳下只有一個圓圓的黑影亂滾,吓得大嚷:“有刺客!有刺客!”秦子璧嘶聲道:“爹”飛身撲過去,抱住了秦寒竹的頭,凍結一般跪在地上。王清秋猜到合歡教的殺手定在廳中,一言不發,向照壁後遁走,腳下一滑,幸好一人挽住了他的手臂,才未跌倒。這人道:“幫主,在下送你走。”王清秋剛覺得這聲音十分陌生,手臂已沒了知覺,半邊身子變得又黏、又濕、又熱,忍痛大叫道:“你是……”一句話未說完,只覺舌頭一涼,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火光大亮,碣魚島的人點亮備用的鯊魚油燈。這燈火極亮,只一盞便将廳內各處照得一目了然。孫自平只覺雙目一陣刺痛,待适應了光源,頭一個便見一身是血的王清秋朝自己倒來,他伸手一拉,竟将王清秋的手臂拉斷。孫自平慌了手腳,急道:“王兄,你沒事吧?”

王清秋點頭。

孫自平剛舒了半口氣,卻發現那不是點頭,而是他的臉裂開了。

這張臉以嘴為界,橫着裂成兩半,上面一半頭顱撞上孫自平的臉,血和腦漿流了一身一臉,腥氣順着口鼻直沖四肢百骸。孫自平怪叫一聲,瞥見王清秋身後站着一個黑衣男子,手中暗紅色的彎刀鮮血淋漓,一剎間血湧靈臺,驚呼道:“任獨,是你!”

聲音出口,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任逍遙身上。

任逍遙知道自己的樣貌與父親有七八分相像,冷笑道:“不錯!”刀鋒一閃,如沖天血浪,直取孫自平喉間。就聽嗆地一聲,冷無言接下了這一刀。

然而孫自平卻仍沒回過神來,只管嘶聲喊道:“多情刃,多情刃!”任逍遙冷笑,刀向孫自平攻去。冷無言卻又出一劍,架開他的刀。孫自平趁這空隙就地一滾,閃出丈許遠,大叫道:“殺了他,快殺了他!”衆人一時顧不得宋芷顏,紛紛朝任逍遙圍攏過來。

任逍遙怒道:“你為何攔我!”一句說完,已劈出十七刀。

冷無言便硬接他十七刀,道:“上天有好生之德。”

任逍遙怒火更盛:“去他媽的好生之德,他們殺入快意城的時候怎麽沒有好生之德!”

冷無言道:“冤冤相報何時了!”

任逍遙道:“那就斬草除根。”殺心一起,突然轉身,多情刃一展而成刀陣,沖上來的人慘呼不斷,血雨落入水箱,響起一陣嘩嘩聲,直如瓢潑大雨一般。廳中鯊魚油燈光也被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晚霞色澤。孫自平見任逍遙朝自己步步逼近,心膽俱寒,大叫道:“表少爺,表少爺救我!”他已看出,天廚老祖和吃喝真人是打定主意不出手,廳中唯一可擋得住任逍遙的,只有冷無言。

誰知冷無言居然沒動。

天廚老祖和吃喝真人有些意外,吃喝真人嘻嘻笑道:“想不到這位少俠也像我們兩個老不死的一般看得開。”忽又跳着腳大聲道,“你們打歸打,可別碰壞了道爺我的‘海上生明月’,你們這些俗人賠得起麽!”

廳外守衛潮水般湧來,血紅色的多情刃倏忽翻飛,人群轉眼便被劈開,像被鐮刀收割的莊稼一般倒伏下去。鮮血從無數傷口噴湧而出,又被衆人淩亂腳步踏得飛濺到褲管和衣袖上,濃的仿佛化不開的漿糊。空氣中漂浮起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連那些金黃“月亮”都失去了顏色。

冷無言對天廚、吃喝二人道:“兩位前輩果然如江湖傳言一般,無論多少人死在眼前,也不會施以援手。”

天廚老祖看着他道:“你這年輕人豈非也一樣,不知……”這句話還未說完,就聽噗地一聲,那盞鯊魚油燈也被打破了。

混戰中,任逍遙只覺一個人從天而降,輕聲道:“跟我走!”

這是宋芷顏的聲音。

任逍遙想也不想便跟了出去。兩人闖至甲板,宋芷顏挽着他的手一躍而下,輕飄飄落在一艘小船上。船上有四個白衣少女,見他們上船,其中兩人将小船搖出數丈,另兩個少女則點燃火信。兩條火線順着船身向上游走,又向四周散去,整艘船随即開始噼裏啪啦地燃燒起來。船上人都忙着救火,竟無人追來。任逍遙心中稍安,轉身道:“宋姑娘……”

宋芷顏截口道:“你該叫我顏姨。”

任逍遙想到她與任獨的關系,叫顏姨也是應該。只是,讓他對一個看起來十六七歲的少女如此稱呼,他怎麽也開不了口。

宋芷顏莞爾一笑,拉着他的手道:“進來說。”

她的手柔滑細嫩,比梅輕清還要勝出一籌,任逍遙不覺心中一蕩,直到坐在船艙裏才回過神來。他有許多問題想問,卻一時想不起該說什麽。宋芷顏卻道:“你果然長得像他,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定有不少女孩子喜歡你吧?”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任逍遙,就像個多情的少女在望着自己的情郎。任逍遙被這絕色女子癡癡地瞧着,幾乎要忘記她的年紀身份,有些想把她摟入懷中的沖動。定一定神,才道:“你若這麽想那老家夥,怎麽二十年來也不去找他?”

宋芷顏察覺到自己失态,自嘲地笑了笑,道:“那個混蛋麽,我一見他便生氣,不見他又想得心口疼。一疼起來,簡直死也不如。”她輕輕撫着心口,“這毛病很怪,什麽藥方都治不好。唉,我也沒有法子,只好随它去了。”她整了整衣裙,收起玩笑神态,肅然道,“破軍星主宋芷顏見過教主。”

任逍遙有些糊塗:“星主?”

宋芷顏也糊塗了:“你不知合歡教有星主?”

任逍遙茫然道:“我只知道左右護法、快意四使和七大關主,從未聽說過什麽星主。”宋芷顏聽了,臉色陰晴不定,似乎在思索着該不該說下去。任逍遙暗忖道:“她說的什麽星主,應該就是那老家夥現在依仗的勢力。既然她是破軍星主,那便該有七位星主才對。”

堪輿學中素有天上七星對應地下七關之說,合歡教既有雲墾、尚冂、紫晨、上陽、天陽、玉宿、太游七大關主,那麽便該有貪狼、巨門、祿存、文曲、廉貞、武曲、破軍七星主與之對應。

果然宋芷顏道:“那混蛋居然瞞着你這件事?哼,我卻偏要告訴你。”她理了理思路,接着道,“合歡教這七位星主,除了任獨那個混蛋,任何人都不知道,就連他們自己,也互不相識。”

任逍遙沉吟道:“如此說來,當年一役,這七個人不僅沒死,而且一直在為本教效力?”

“也不盡然,至少有一位星主做了叛徒。否則快意城的四十九道禁防又是如何破的。”

任逍遙道:“人人都說,是蘇晗玉……”

宋芷顏打斷道:“快意城禁防是合歡教一等機密,蘇晗玉只在城中待了七天,如何能夠探知。就算是我,也從不知道。”

說完,她忽然有些臉紅。任逍遙立刻岔開話題道:“你可有懷疑的人?”

宋芷顏道:“我們七人互不相識,我又到哪裏去懷疑!”忽然又笑了笑,“可我猜得到,那混蛋讓你重建合歡教,大概是想召回星主。誰不來,誰就是叛徒。就算他敢來,也會露出破綻,我們一定能找出他,為當年死難的兄弟姐妹們報仇!”

任逍遙忖道:“老家夥做事倒也簡單利落,知道自己很難找到這個叛徒,索性不去找了。”嘴上卻問:“此人武功極高?”

宋芷顏點頭:“大概不遜于那混蛋。我這點功夫,能夠位列星主之職,也完全是因為,因為……”她再次住了口。

任逍遙心中想的卻是另一件事:“那寶藏的傳聞,是怎麽來的?”

“這事說來奇怪。”宋芷顏目光中透着嘲諷,“城破之前,從未聽那混蛋提過,或許他不願我知道罷。”

任逍遙試探着道:“顏姨認為這寶藏是真是假?”

宋芷顏冷哂道:“你們任家的事情,我如何知道。”任逍遙不語,宋芷顏又道,“你以為我是為了寶藏,還是為了任獨留在合歡教的?”

任逍遙心中尴尬,卻半開玩笑地道:“顏姨為了什麽,自己清楚。顏姨出身武林正統昆侖派,又是江湖十大美人之一,卻在新婚夜與那老家夥跑了,如此深情,實令晚輩佩服。”他看着宋芷顏的目光忽然有些不正經,“可惜那老家夥娶的卻是家母,家母早亡,老家夥身邊再沒什麽人,顏姨容顏不老,自然是……”

“住口!”宋芷顏厲喝一聲,愣了半晌,突然嘆了口氣,“我也不知自己為何容顏不老,這事情說出去恐怕沒人信。”

任逍遙一怔,細看宋芷顏神情,卻不像說謊。

宋芷顏也在看他,雙頰泛起一絲紅暈,就像看着她心裏那個大混蛋任獨一樣。“我年輕時,确是為了情。那混蛋雖然不講道理,做事恣意妄為,辣手無情,卻也是個極講義氣、極有霸氣的男人。他為了朋友,什麽事情都敢做、都肯做。這其中雖然有對有錯,但跟他熟識後,沒有人不說他是個最夠義氣的朋友。”

說話間,宋芷顏的目光變得嬌羞含情。任逍遙見了,喉嚨裏竟有些火燒火燎。即使他已知道宋芷顏的年歲,但在這密閉的艙內,也忍不住有些旖旎幻想。可惜宋芷顏的聲音突然變了,變得清厲、變得激動:“當年天下大亂,南北直隸、山東、河南、江浙一帶戰亂動蕩,人的命比草還賤。活不下去的人,只好把命賣給江湖幫會。任獨那混蛋武功很高,又慣是肯為朋友兩肋插刀,投靠他的人越來越多。後來,燕王大軍攻下南京城,聖上***,太子、皇後、大臣全被誅殺。朱棣重用錦衣衛,濫施酷刑,百姓怨聲載道,江湖人士心懷不滿,江南一帶的官員、武将,或是殉了舊皇,或是挂印而去,眼看又是一場大亂。可是朱棣實在有手腕,只用一個勇武堂,便收盡武人人心。再對付文人,便是一馬平川。”

任逍遙心中變得沉重起來,不覺道:“那老家夥不可能對任何人低頭。”

“對。”宋芷顏竟有些神往地笑了笑,“他不但不低頭,還建起快意城,做黑道領袖,專與什麽武林正統、九大門派作對。”說到這一句,她忽地面露窘色,因為她也曾是武林正統昆侖派弟子,而且是昆侖三劍之一,與少林八僧、武當十劍、峨眉五俠、崆峒雙傑、青城四秀、華山俠侶、點蒼三義、龍山飛騎同為一時翹楚。

任逍遙見她面龐微紅,更顯清麗脫俗,不覺道:“顏……顏姨。”

宋芷顏低下頭去,呆了半晌,才接着道:“可惜任獨這混蛋粗枝大葉,不懂約束手下。常常說,我們建合歡教,建快意城,就是要痛痛快快、自自在在做人,若再立什麽規矩,倒不如散了好。是以合歡教雖是黑道領袖,卻是個很松散的地方。教中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有,很多人打着任獨的旗號做了壞事,別人一概算在他的頭上。快意城一破,什麽四十九分堂,便作鳥獸散了。”

任逍遙緊握刀柄,愠道:“這些人統統該死。”

宋芷顏正色道:“這世上本就是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任獨這混蛋對任何人都一視同仁,真心相交。但視他為知己的人,卻少之又少。”她輕嘆一聲,“這道理他未必不知,只不過他就是那樣一個人,喜歡交朋友,喜歡快意恩仇的江湖日子。”

任逍遙不覺心中一痛。

宋芷顏繼續道:“他能活到現在,除是為了你,大概也是為了找出那個出賣朋友的人,替死去的兄弟報仇。”她目光一冷,一字一句地道,“我雖是女子,卻也是為了這目的,才留在合歡教,甘心情願做賊,而不是去做武林正統昆侖派的掌教夫人!”

她神情肅殺,船艙裏竟似凝結了一層冰雪之氣。任逍遙忍不住叫了聲“顏姨”。宋芷顏淡淡地笑了笑,停了半晌,又道:“今日一戰,你必定揚名天下,加上奪魂令的事,丐幫一定會來找你麻煩。那個叛徒說不定也會趁機作亂,你要萬事小心。”

任逍遙眉尖一挑:“來得正好,我豈怕他!”

宋芷顏将手放在他肩頭,柔聲道:“你不怕,我怕,你若在江南出了什麽事,我如何向任獨交代!須知江湖是靠功夫來說話的。”

任逍遙想到宋芷顏的劍術輕功,再想到那六個絕不遜于她的星主,不由一陣心灰意懶,覺得武學之道實在才剛入了門。一擡頭,嗅到宋芷顏身上淡淡香氣,脫口道:“顏姨,你身上好香。”

“啊!”宋芷顏一驚,退開數步,手卻被任逍遙抓住。她神色雖然愠怒,眼中卻變得迷茫起來,長長嘆了一口氣,仿佛想起了許多往事。

歲月催人老,相思碾為灰,離愁添苦意,兩地葬花堆。那些乍逢驚豔、争執不休、刻骨銘心又傷心絕望的過往,她本已記不清了。這些年她收養孤女,要她們成為暗夜茶花,只是為昔日戰死的朋友和他們活着的家人,盡一份心力。可是,任逍遙這小混蛋居然長得那麽像任獨,她靜了二十年的心湖,忽然又起了漣漪。

“顏姨喜歡那老家夥多些,還是昆侖掌門多些?”任逍遙見她呆呆不語,不覺問了這麽一句話。

宋芷顏聞言甩開任逍遙的手,嗔道:“你這孩子,這毛病也像他麽!”

話音未落,就見艙門一開,一個白衣女子走進來道:“主人,到岸了。”宋芷顏點頭道:“将她們都叫進來。”白衣女子應了一聲,向外招了招手,另三個白衣女子便也閃進艙來。宋芷顏清了清喉嚨,施禮道:“教主,暗夜茶花共七組四十九人,這四個丫頭,再加上蘭思思、梁詩詩和雲翠翠,是這七組統領。”說完,轉身對四女道,“你們幾個,過來拜見教主。”四女聽了先是一怔,然後一齊向任逍遙望去,只看了一眼,便都紅着臉低下了頭。

因為任逍遙也在看着她們。他看女孩子的眼光,總是不大正經,不大得體。宋芷顏見狀道:“怎麽,前兩天我不是說過,暗夜茶花真正的主人要來了麽。”

一個女子飛快瞄了任逍遙一眼,低頭笑道:“可是我們沒想到,主人居然,居然……”另一人吃吃笑道:“居然這麽年輕!”又一人道:“而且這樣相貌堂堂。”說完,四個女孩子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宋芷顏啐道:“你們這群死丫頭!難道忘了我常說的,遇到再喜歡的男人,也不能教他知道,不然,他是不會在意你的。”說完,也跟着笑作一團。任逍遙沒想到冷若冰霜的宋芷顏還有這般可愛嬌俏的一面,他忽然覺得這位前輩不僅容顏不老,心也不老。宋芷顏笑夠了,才道:“從今以後,你們都要聽教主的吩咐,就像聽我的吩咐一樣。”

一個眼如彎月的女子打趣道:“那,我們今後是跟着教主,還是跟着師父?”

宋芷顏戳着她的額頭道:“你這丫頭若是喜歡教主,就跟着教主好了。只不許吃醋搗亂。”

這女子偷偷瞟了任逍遙一樣,笑嘻嘻地不說話了。

任逍遙便看着她道:“你叫什麽名字?”

女子紅着臉,脆生生地道:“我叫徐盈盈。”另外三個女子也機靈地自報家門。于是任逍遙知道面若桃花的女子叫岑依依,眼睛又大又圓的女子是鳳飛飛,下巴尖尖的女子叫玉雙雙。這四十九朵暗夜茶花,平時隐于各自落腳點,起居生活與常人無異,只有宋芷顏用到她們的時候才會聚齊。這些年來雖然作案無數,卻從未露過行跡。若不是蘭思思為了鐘良玉和肚裏的孩子出賣她們,合歡教又打算重出江湖,宋芷顏也不會沖到碣魚島的船上大鬧一場。

宋芷顏忽道:“教主打算如何處置蘭思思這個叛徒?”

任逍遙一怔,明白宋芷顏意在讓自己立威。略略思索,道:“既然合歡教是個喜歡自由自在的門派,誰若不想留在本教,我自然不會挽留。”

徐盈盈忍不住道:“那豈不是,想來便來,想走便走?世上哪有這麽輕易的事情!”

任逍遙看着她,冷然一笑:“我只說不挽留,并未說不用付出代價。”

四女聽得心中一寒。任逍遙縱然年輕英俊,縱然玩笑無忌,但若說起殺人的事情來,卻絕對令人不寒而栗。

“那,蘭姐姐呢?她已經很可憐了,教主……”

說話的是面若桃花的岑依依。這句話只說了一半,便被宋芷顏手勢止住。

任逍遙見她長發被江風吹得微亂,臉也憋得通紅,便将她拉到自己身邊,語氣和緩下來:“聽你的,這次我放過她。”

另外三個女子吃了一驚,岑依依的臉更紅,似乎再與任逍遙挨得近些,便要整個人陷進去似的。只有宋芷顏心裏明白,就算合歡教不懲治蘭思思,她下半生也不會有什麽好結果了。

船到岸邊,任逍遙別過宋芷顏,自去尋陳無敗和梅輕清。宋芷顏也未挽留,只将暗夜茶花的聯絡手段細說給他。倒是徐盈盈四人有些依依不舍,這叫他心中十分受用,卻還是沒有讓她們跟着——他雖然喜歡漂亮水靈的女孩子,卻對女孩子們叽叽喳喳的毛病頭疼不已。

趁着晨光熹微,任逍遙在候潮門四周轉了一圈,卻連陳無敗的影子也找不到。他心知陳無敗和梅輕清絕不會不聽他的話,他們不在這裏,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遭人脅迫。

他立刻想到了丐幫。

昨日餘南通和牟召華已經認出了陳無敗的身份,憑丐幫的眼線,要找一個活鬼似的獨臂人和一輛赤紅色的馬車并不太難。于是任逍遙順着候潮門,繞過淨慈寺,踏上蘇堤,直奔對岸的岳王廟而去。

袁池明不在杭州,他就沒什麽可顧忌的。

蘇堤橫跨西湖,約有六裏長短,乃是大詩人蘇東坡任杭州知州時疏浚西湖,用葑泥築成。長堤南起南屏山,北到栖霞嶺,自南向北有映波、鎖瀾、望山、壓堤、東浦、跨虹六橋點綴,兩岸遍植桃柳。任逍遙一路走來,但見西首一衆山峰岚翠可挹,東側千頃碧波柔媚可掬,長橋映波,湖光鑒雲,青柳堆煙,紅桃流盼,□□畫卷般撲入懷中,正是一副活色生香的“蘇堤春曉”。饒是他心中挂念陳無敗和梅輕清的安危,也不禁被這美景所俘,暗道:“若是輕清也在,那便好了。”

他和梅輕清自小一起長大,與其說是主仆,倒不如說是姐弟。及至有了男女之事,更加不分彼此。他有時雖不喜梅輕清唠叨,但離開她,又覺身邊冷冷清清,寂寥異常。想着想着,不覺加快步伐,片刻便到了壓堤橋前。突聽一個細嫩聲音道:“你這小王八蛋,想借水遁逃走!”接着啪嗒一聲,一個渾身濕漉漉的人從岸邊飛了過來,直撞得游春人群四分五裂。任逍遙定睛一看,不是天下第一倒黴蛋姜小白,還能是誰!

姜小白一身泥水,就像從湖底的淤泥中鑽出來一般,正要逃走,卻見一支繩镖閃電般攔住去路。他驚叫一聲,掉頭往另一邊逃去,哪知繩镖拐了個彎,又将去路封死。游人不知這是極上乘的武功,只道是新鮮雜耍,看得興起,連連拍手叫好。任逍遙卻知道,戲弄姜小白的一定是天廚老祖和吃喝真人。

果然吃喝真人大喇喇地騎在橋墩上,手中繩镖上下翻飛,指東打西。姜小白縱使身法輕靈,卻怎麽也脫不開它的鉗制,直急得滿頭大汗。一旁的天廚老祖笑眯眯地道:“小白小白髒兮兮,偷雞不成蝕把米!”

姜小白武功不行,嘴上卻半點不饒人,大聲回罵道:“禿驢禿驢不要臉,吃肉喝酒摸女人!”

天廚老祖怒道:“佛爺我吃肉喝酒不假,何時摸過女人!你這小王八蛋給我說清楚!”

吃喝真人卻笑道:“呀,這小子口才不錯,你再給道爺說說這和尚的好事,說得好聽了,道爺有賞。”說着,手上繩镖竟真的慢了下來。

姜小白一口氣舒過來,眼珠一轉,當即順嘴胡謅:“禿驢禿驢腦袋大,愛摘姑娘頭上花。禿驢禿驢脖子粗,吃肉吃到喉嚨堵。禿驢禿驢腸子肥,掐得姑娘一身水……”

他越說越不像話,吃喝真人聽得哈哈大笑,天廚老祖發狠道:“臭小子,你這是找死!”說完手腕猛地一揚,層層疊疊的肥肉微微一顫,一團黑乎乎的東西便朝姜小白胸口飛去。

吃喝真人嗔笑道:“大和尚這脾氣可是要出人命的。”說着也是手腕一翻,噗地一聲,繩镖将那黑色東西抽落,卻是一團污泥。姜小白趁這個空子輕笑一聲,縱身一躍,便脫出了繩镖的控制。誰知吃喝真人另一只手不慌不忙地擡了擡,又一支繩镖飛出,纏住了姜小白腳踝。姜小白猝不及防,啪地一聲摔了個嘴啃泥。

就連任逍遙也不禁可憐起他來,心道:“小白啊小白,你實在應該好好練武的。”

姜小白見逃不掉,索性坐在地上,略帶哭腔憤憤道:“媽的,小爺也算三世撞邪,遇上你們兩個老不死的。小爺我還就他媽不跑了,看你們能把丐幫弟子怎麽樣!”

突然有人叱道:“姜小白,你還想把本幫臉面丢到什麽地步!”随着這句話,一個人影越過人牆,倏然立在場中,卻是丐幫浙江分舵舵主齊振風。任逍遙見了不由暗喜:“我正要找丐幫麻煩,你便自己送上門來。”

姜小白見了他,卻像霜打的茄子一般沒了脾氣,低頭喃喃地道:“我,我什麽也沒幹。”

齊振風喝道:“打不過人家,便搬出本幫的名號震懾人麽!”

姜小白還未說話,吃喝真人已道:“‘本幫’是什麽玩意兒,大和尚,你可知道?”

天廚老祖道:“佛爺腦子裏沒這道菜。”

吃喝真人故作驚奇地:“這不是菜,聽說這是個極厲害的東西,專門用來震懾人的。”

齊振風聽出他話中譏諷之意,卻不生氣,拱手道:“兩位前輩,不知我這弟子如何得罪了二位,還請看在敝幫浙江分舵的面子上,高擡貴手,饒了他吧。”

天廚老祖冷哼道:“這小子敢偷這臭雜毛身上的酒菜,豈不是與瘋狗嘴裏奪食一樣?若不咬他兩口,牛鼻子豈肯幹休!”

吃喝真人罵道:“老禿驢你罵誰?誰是瘋狗?”

天廚老祖道:“誰問就是誰!”

周圍人聽了忍俊不禁,姜小白哈哈笑出了聲,好像完全忘了自己被整得狼狽不堪。齊振風瞪了姜小白一眼,道:“天廚老祖和吃喝真人不僅廚藝冠絕天下,這口才麽……”

吃喝真人笑嘻嘻地道:“口才可比你這弟子差遠了,咦,他人呢?”

衆人回頭一看,姜小白果已不在,縛着他雙腳的繩镖,不知被什麽利刃割斷了。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