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卷一多情刃 江山風雨樓
八江山風雨樓
梁詩詩驚叫一聲,天廚老祖卻信手一接。
沒有血花飛出。多情刃并未出鞘。
天廚老祖微笑道:“你什麽時候學了我的刀法?”
任逍遙道:“昨日。”
天廚老祖哈哈大笑:“你比任獨那厮天資好得多。好在佛爺刀下的食材不同,切法亦不同,你只看了一遍駁魚刀,佛爺還不至于丢了飯碗。”他看着任逍遙,意味深長地道,“你想學這刀法麽?”
任逍遙不答反問:“你想教這套刀法麽?”手腕一翻,刀鞘轉出一個漂亮的圓圈,攻向中路,速度卻比往常出手慢了許多。天廚老祖一笑接招,兩人就這樣你來我往地切磋起來。梁詩詩看得入迷,不知不覺中将頭靠在任逍遙肩上,随着他的招式心緒起伏,心跳得越來越快。
雲翠翠見了,鳳眼一瞪,哼道:“二姐,你莫忘了,師父把你安排給了誰!”
梁詩詩身子一震,趕忙離開任逍遙肩頭。任逍遙全神灌注于招式,竟沒注意,不知為何,梁詩詩鼻子有些發酸。
突然啪地一聲響,姜小白又摔到了地上。天廚老祖停下手來,搖着碩大的頭顱道:“我說臭雜毛,佛爺我都有些看不過去了。這孩子畢竟是人生肉長,禁不住你這麽摔來摔去……”
吃喝真人一臉無辜地辯道:“是他自己突然掙脫的,我……”
話未說完,姜小白突又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踉跄幾步搶到湖邊,解開褲帶,湖中頓時嘩嘩聲大作。
他居然撒起尿來……
衆人的表情就像一只老鼠被人拎着尾巴倒吊起來一樣。梁詩詩紅着臉轉過身去,雲翠翠卻捏着鼻子笑得直不起腰。天廚老祖哈哈笑道:“姜小白,你能不能別這麽丢人?”
姜小白一面大尿特尿,一面含混不清地道:“小爺我是,是,是……”突然跳起來,大喊一句“率性”,連褲子也來不及系好,噗通一聲倒在地上,打起呼嚕來。
吃喝真人搖頭道:“英雄氣短,慫人尿長。道爺那半壇子‘蟠桃醉’全都被這小子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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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廚老祖道:“你收了這麽個倒黴蛋徒弟,若不給他加點滋補的藥,什麽時候才能出人頭地!”
吃喝真人跳起來罵道:“誰說道爺我收這個徒弟了!道爺只拿他當猴耍!”忽又面色一黯,恨恨道,“這小子打架不行,喝酒不行,搞女人不行,長得也不行,除了那張嘴,真他媽的一無是處!袁池明這混蛋居然收他做親傳弟子,腦子定是被水沖了!”
任逍遙微笑道:“姜老弟若肯好好洗把臉,說不定也是位玉樹臨風的人物。”
雲翠翠手臂若有似無地挨着他,輕笑道:“任公子給他洗洗看啊。”
任逍遙反問:“你為何不去?”
雲翠翠看了看睡得死狗一般的姜小白,赧然道:“他褲子都沒系好,我一個女孩兒家,怎麽好過去嘛!”
當一個女人明明是個被無數人睡過的□□,卻能很自然地做出嬌羞的樣子來,那滋味實在夠勁。任逍遙暗暗決定,即使用教主的身份命令雲翠翠,也要讓她好好待姜小白。他當然知道,感情不是可以靠命令得來的,但是他才懶得管。合歡教主認定的好兄弟,就該得到他想要的東西,就像任獨會派人将蘇晗玉搶來給陳無敗做新娘一樣!
只不過,他也替姜小白感到可惜。一個少年最純真美好的初戀,竟然交給了這樣一個喜歡勾引男人的女人。相比之下,梅輕清給自己的,卻已窮盡一個少年對初戀全部的旖旎期望。任逍遙發誓,這輩子都不會讓梅輕清離開自己,無論是感情上,還是身體上。
五人帶着人事不知的姜小白來到集市中時,天已亮了。天廚老祖對這一帶的小店十分熟悉,将衆人拉到一個早點攤前。等熱騰騰的稀粥端上桌,便嘆息着道:“誰曾想我這當世一絕‘海上生明月’,竟和着稀粥吃了。”
吃喝真人微微一笑:“繁華落盡也不過一抔黃土,這算得什麽。”竟似一點也不心疼這耗費了他大半內力的東西,梁雲二人縱不知此物來歷,也覺得嘴裏的肉餅有些奇特。
姜小白已差不多酒醒。然而他說的第一句話,便把任逍遙嗝得幾乎吐血。
他說的是“任大俠,實在對不起,這幾天我壓根沒回岳王廟,我說我見着了那輛馬車,是為了讓你幫我救翠翠。你要實在氣不過,就打我兩下解解氣吧!不過那馬車有什麽稀奇?”
任逍遙實在怕自己一掌把他打死,只哼了一聲,心中盤算應該去哪裏找陳無敗和梅輕清。或者,幹脆先去殺了孫自平出氣?
姜小白看着他眼中陰晴不定的神色,想起他在杭州大牢裏殺人時的樣子,不覺有些害怕,支支吾吾地道:“任,任大俠,你要找一輛紅色的馬車麽?說不定我可以幫忙。”
街角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道:“紅色的馬車,我倒見過一輛,卻不知任大俠敢不敢去。”
這聲音不男不女,不陰不陽,随着語聲,三個粗布灰衣人已到近前。他們個子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除了長得一模一樣之外,毫無特點。這樣的臉扔在大街上絕對沒人記得住,但若同時扔出三張,大概任何人都很難忘記。
姜小白自覺虧欠了任逍遙,便猛一挺胸,道:“車在哪裏?”
左邊一人冷冷道:“你不是任逍遙,休要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姜小白眼珠一轉,道:“小爺我就愛拿耗子多管閑事,讓貓狗都歇歇!”
中間那人盯着任逍遙道:“像,真像。”
任逍遙不動聲色:“像什麽?”
這人一字一頓地道:“像任獨任教主。”
任逍遙臉色一沉:“你們是誰?”
這人桀桀一笑,深吸一口氣,定定道:“江山風雨樓有請任教主。”
姜小白聽得一怔,搶着道:“哪位樓主?”
這人又重複了一遍:“江山風雨樓有請任教主。”
姜小白一愣,罵道:“你白癡?聽不懂我的話?”
雲翠翠沖姜小白“呸”了一聲:“姜小白,你才是白癡!人家不是說了‘江山風雨’四個字麽,那自然是四位樓主俱全了。”
姜小白的臉色頓時變了。
江山風雨樓是近年來江湖中出名的神秘組織,分別由江、山、風、雨四位樓主執掌,雖然做了許多懲惡鋤奸的俠義事,卻極少露面。常人既不知道這座樓究竟坐落何方,也不知這組織手中有多少力量。只是好人想到它便會會心一笑,惡人想到它卻會心頭一寒。
姜小白自語道:“四位樓主都找來了?莫非任兄做了什麽天大惡事?”
右邊那人冷哼道:“任教主做過什麽事,他自己清楚。”
任逍遙突然道:“馬車在你們手裏?”
中間那人點頭道:“一輛馬車,一條烏風鞭,還有這個。”話音剛落,一道紅光唰地飛了過來。
任逍遙手腕一翻,五指展開,掌心是半截鮮紅的女人指甲。梅輕清不是最喜歡用鳳仙花汁把指甲染得紅紅麽!任逍遙眉尖一挑,沉聲道:“帶路。”
三人略一點頭,轉身走了出去。姜小白看着任逍遙背影,道:“他們管任兄叫任教主,怎麽回事?任獨又是誰?難道是他爹?”
他問的正是梁雲兩人疑惑的。三人都看着天廚、吃喝二人。天廚老祖幹咳道:“你們想知道,回去問問你們師父便知。”
梁詩詩道:“任公子會不會有危險?我們……”她看着雲翠翠,沒有說下去。
雲翠翠只是冷笑:“二姐,你喜歡任公子了?可是,他似乎對那半截指甲的主人更在意些。”梁詩詩聽了,臉上有些不好看。雲翠翠又道:“咱們應該先回去見師父。”
吃喝真人突然道:“你們兩個不知道誰是你們的主人?”
雲翠翠奇道:“我們豈會不知!自然是江湖第一才女……”
吃喝真人眯着眼睛,撫掌大笑:“你們若是擔心這小子的安危跟過去,宋才女絕對不會怪罪。”
雲翠翠哼了一聲,拉起梁詩詩道:“別理這兩個瘋子,咱們走。”
任逍遙跟着三個灰衣人出了城,一徑向西南。四人一路無話,不知不覺已至汪橋鎮,靈隐古寺遙遙在望。灰衣人腳步漸慢,邊走邊道:“任教主,我家樓主就在前面,請你自去。”任逍遙聽到前方傳來陣陣琴音,便大步趕去,同時留心四周情形。
此處與靈隐寺僅一牆之隔,泉水沿着飛來峰岩壁蜿蜒而下,泉邊參差兩亭,一名冷泉,一名壑雷。冷泉亭中坐着一個青衣女子,正輕弄瑤琴,樂聲便是從她指間流出。這女子約莫三十上下,劍眉星目,鼻梁高挺,唇角分明,整個人透着一股空靈潇灑的味道,一面弄琴,一面吟道:“昨夜寒蛩不住鳴。驚回千裏夢,已三更。起來獨自繞階行。人悄悄,簾外月胧明。白首為功名。舊山松竹老,阻歸程。欲将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任逍遙不急出手,靜靜站在亭外,仿若聽琴一般。青衣女子彈罷一曲,起身笑道:“任教主果然風雅。”她的聲音幹淨透明,也與她的人一樣。
任逍遙道:“你就是江山風雨樓樓主?”
青衣女子糾正道:“聽雨樓樓主,雨孤鴻。”
“另外三位呢?”
雨孤鴻道:“在靈隐寺恭候大駕。任教主要找的人,也在那裏。”
任逍遙皺眉道:“那麽雨樓主為何一人在此?”
雨孤鴻道:“在下受一位朋友所托,告訴任教主早早離開杭州,今日一過,杭嘉湖一帶便會貼滿通緝你的告示。”
任逍遙心中一動:“你這位朋友,可是姓冷?”
“不錯。”
任逍遙哼道:“既然你是他的朋友,為何劫走我的人?”
雨孤鴻冷笑,語氣極為不屑:“我也未想到,冷公子那般人物,居然會與合歡教教主有來往。”
任逍遙亦冷冷道:“貴派意欲何為?”
雨孤鴻口氣一凜:“為武林除害。”
任逍遙忽然笑了:“承蒙江山風雨樓看得起,我任逍遙倒不知自己做了什麽為害武林之事。”
雨孤鴻道:“滅金劍門滿門,殺死飛環門門主秦寒竹、神算幫幫主王清秋,還要殺魏莊主、孫島主,丐幫袁幫主,指使暗夜茶花為禍江南多年,這些還不夠麽?任教主居然說自己沒做為害武林之事,這份自欺欺人的本事,在下好生佩服。”
任逍遙的瞳孔在收縮:“江山風雨樓以為自己是江湖衙門,還是武林盟主?”
雨孤鴻淡淡道:“我們只是一群喜歡管閑事的人。”
“哦?”任逍遙道,“你們打算怎麽管這閑事?”
雨孤鴻道:“本門門規,殺一人,兇手便要出一萬兩銀子贖自己的命。”她突然一笑,“江山風雨樓起事五年來,江湖中已有許多人殺不起人了。”
任逍遙狂笑:“我道江山風雨樓是如何行俠仗義的,卻不過是要買命錢。”
雨孤鴻正色道:“那些被你殺死的人還有親人,還要繼續生活,自然需要銀子。單只除惡,不叫俠義,俠義最要緊的一條,是讓活着的人能夠順順當當地活下去。”
任逍遙懶得做口舌之辯:“貴派斂財的手段,在下甚是佩服。”
雨孤鴻點頭:“行俠仗義的人也要吃飯,一萬兩中,我們自會留下一千兩。這沒什麽丢人。”一頓,又道,“目今為止,死在任教主刀下的人已有八十九之數。”
任逍遙目光森冷:“你們想要八十九萬兩銀子?”
雨孤鴻搖頭:“我們要任教主的多情刃。”
任逍遙登時心中明了,哂道:“你們是為了永王寶藏而來。”
雨孤鴻不置可否。
任逍遙又道:“我若不答應呢?”
雨孤鴻慢慢坐下,雙手輕按琴弦,道:“請。”
“請”字出口,琴聲響起,任逍遙背後立刻襲來一陣寒意。
劍氣!
這劍氣分為三股,左邊淩厲,橫沖直闖;當中陰柔,連綿不絕;右邊飄忽,若有似無。三股劍氣回環萦繞,配合得天衣無縫。任逍遙心念轉動,沉聲道:“沒想到,玄陰三煞隐匿多年,是在為雨樓主效力。”
雨孤鴻淡淡道:“他們不是效力,而是交不出該交的銀子,只得賣身為奴。”說完,琴聲忽然變得峥嵘崔嵬,如萬壑奔雷,充塞天地。任逍遙登時覺得心頭壓過一塊巨石,腦子裏嗡嗡作響。心知是琴音作祟,立即一刀劈出。
嘣地一聲,琴弦已斷,玄陰三煞居然沒動。
雨孤鴻疾退,雙手一翻,斷了的琴弦紛紛豎起,像一道鐵網将多情刃隔開。任逍遙刀身一橫,琴弦折腰。雨孤鴻躍至壑雷亭前,一片銀色霧氣陡然飛起。
霧氣清淺婀娜,如江南春雨,情人眼眸,來勢雖急,卻不失矜持氣度。然而任逍遙看得清楚,這是一團牛毛細針,剎那間便将自己包圍,如同身處雨霧之中,銀針就像若有似無的雨絲,劈頭蓋臉襲來。
任你武功再高,也難免被雨淋濕。
任逍遙想不到雨孤鴻的暗器竟是活的,這溫柔的雨霧剛好克制暴虐無匹的血影刀法,心頭電光石火一閃,想起駁魚刀,手腕一翻,多情刃長鯨吸水般将銀針卷了進去。
然而,玄陰三煞出手了。
三道劍光分上中下三路飛起,仿佛雨中閃電。
但,這三劍不是攻向任逍遙,而是直取雨孤鴻咽喉、心口、小腹。
雨孤鴻袖中暴射三支長釘,叮叮叮三聲,将三劍阻住。青衣卻仍被血染紅一片,因為多情刃已掃過胸前。雨孤鴻怒道:“你們竟敢對我出手!”話未說完,血便自嘴角噴出。
任逍遙看着玄陰三煞,也就是那三個灰衣人,道:“你們為何助我?”
一人道:“老子被這娘們呼來喝去五六年,早就受夠了這份氣!”
另一人道:“玄陰三煞本就是合歡教的人,我們兄弟三人,曾在上陽關關主麾下五分堂效力。”
最後一人道:“我們兄弟等了這許多年,終于等到合歡教重出江湖!我們願跟随教主。”
雨孤鴻血流如注,咬牙道:“我當年、不該保你們來聽雨樓做事!”
玄陰三煞聽了,紛紛罵道:
“我們兄弟行走江湖,無拘無束,你這娘們雖然在江樓主面前保我們不死,卻又定了那許多臭規矩,簡直比死還不如!”
“聽雨樓哪裏及得上合歡教自在,我們合歡教,只要忠于教主,平日做什麽都無所謂。”
“你們江山風雨樓自诩行俠仗義,實際上還不是勾結官府,敲詐勒索,兄弟們寧願做個徹頭徹尾的壞人,也不願戴着面具、守着許多規矩當大俠,哼!”
任逍遙不耐煩地道:“三個男人罵一個女人,很英雄麽!”玄陰三煞讪讪地閉嘴,任逍遙又道,“你們真的想要重入合歡教?”
玄陰三煞趕緊點頭:“是是是。任教主風采卓然,刀法蓋世,前途不可限量。兄弟們只盼在任教主手下謀一個安身立命的位置,随教主做出一番事業來。”
任逍遙道:“當年快意城破,你們不肯馳援,如今随口說說,我便信了麽?”
玄陰三煞臉上一紅,解釋道:“當年屬下等聞聽快意城被圍,也是心急如焚。無奈咱們平日仇家不少,一直在找我們麻煩。我們兄弟保得命在,已屬萬幸。只可惜沒能為老教主分憂,這些年來,真直愧悔不已。”
任逍遙心中冷笑,嘴上卻道:“這确也怪不得你們。”
玄陰三煞見他神色緩和,便繼續邀功:“教主,此次江山風雨樓來找咱們麻煩,一共出動了十八名好手。除了我們,橫江樓江月魂帶了太湖五鬼,殘山樓山無棱帶了金刀銀劍六使者,吟風樓風漫天帶了逍遙四劍。咱們要小心應付。”
任逍遙一一記下,轉向雨孤鴻道:“雨樓主,你們四個人究竟是何出身?”
雨孤鴻冷冷道:“要殺便殺,何須多言。”
任逍遙笑了。他對女人總是容忍些。“你那手暗器功夫,可是蜀中唐門的‘巫山雲雨神針法’?”雨孤鴻臉色一變,哼了一聲。任逍遙心中有了答案,不再糾纏,接着道:“你是冷無言的朋友,我不會殺你,我還要用你換我的人出來。”突然一揚手,多情刃閃過一條弧線,在樹冠中繞了一圈,又飛回任逍遙手中。
樹冠中響起一聲悶哼,一個人直直栽了下來,半邊身子已被血染紅,左臂刀痕深達兩寸。任逍遙看着他道:“回去告訴你的主人,若是不想雨樓主變成一個廢人,就将我的人送到這裏來。”
這人以劍拄地,身子挺得筆直,忍痛道:“玄陰三煞,你們背信棄義,出賣主人,江山風雨樓絕不會放過你們!”
玄陰三煞陰笑道:“教主刀法無雙,逍遙四劍這麽快就變成三劍了。”
這人狠狠啐了一口,轉身便走。
任逍遙也未阻攔,道“我還不知三位名諱。”
玄陰三煞誠惶誠恐地道:“我們兄弟反正也分不出彼此,教主随便稱呼即可。”
這是實話,這三個人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即使知道名字,也沒法跟本人對應。任逍遙不禁一笑。玄陰三煞不知他為何發笑,看着他英俊卻冷酷的臉,心下陣陣發寒。雨孤鴻見狀冷笑:“你們只道加入合歡教可以随心所欲,卻不知合歡教主殺起人來,也是随心所欲。”
這話一下說到玄陰三煞心坎上,面面相觑,一時無語。幸好靈隐寺方向已轉來重重人影,将壑雷亭圍了起來。任逍遙擡眼望去,見為首三人神情與別不同。第一人長身黑袍,四十上下,甚是威嚴。身後站着五個模樣各異,身材矮小,手拿鋼叉的人。這便是橫江樓樓主江月魂。第二個人手擎一杆白蠟□□,一雙眼睛銅鈴般不怒自威,身側跟着六人,三人持金刀,三人持銀劍,是殘山樓樓主山無棱和金刀銀劍六使者。第三人卻是個書生模樣的中年人,一身綠衫,手搖羽扇,眉目間帶着和善笑意,是吟風樓樓主風漫天。逍遙四劍分列兩側,那個幾乎被任逍遙砍掉手臂的年輕人也已包紮完好。就聽風漫天笑道:“任教主俊朗潇灑,果然世上少見,無怪梅姑娘對你相思入骨。”
任逍遙面無表情:“她在哪裏?”
山無棱搶白道:“知道了也無用,你以為你可以從這裏帶走她麽?”
任逍遙摩挲着多情刃,道:“我也不知,所以一試。”刀尖一擺,似是無意伸到雨孤鴻喉間。
山無棱怒道:“休傷我四妹,有本事跟山某鬥一鬥!”雙臂較力,□□呼地一聲帶起一股勁風。
江月魂道:“二弟且慢。”他雖是随口一說,聲音卻像對着每個人的耳朵說出一樣,“任教主想與我們換人?”
“不錯。”
江月魂道:“可你只有一個人,我卻有兩個人。”
任逍遙冷笑:“莫非在江樓主眼中,雨樓主尚不及本教兩個下人?”
江月魂不慌不忙地道:“敝人的意思是,任教主若想做這樁買賣,還須加上玄陰三煞。”
玄陰三煞的臉色卻立刻變了。他們明白背叛江山風雨樓的下場,更明白任逍遙有可能答應這買賣。
任逍遙凜然一笑:“江樓主看到了你想要的人,我卻沒看到我的人,教我如何信你。”
“他們就在靈隐寺中。”
忽然聽一人道:“誰說的!”聲音冰冷粗粝,不是陳無敗又是誰!
一輛赤紅色的馬車從靈隐寺方向緩緩而來,拉車的三匹烈焰駒鼻子裏不住噴氣,仿佛與主人打招呼一般。
江月魂變色道:“你們怎麽逃脫的?”
車到近前,梅輕清一躍而下,甜甜笑道:“我家少爺的手段,自然是你沒見識過的了。”她一徑沖入壑雷亭,旁若無人地撲進任逍遙懷裏。任逍遙心中詫異,對梅輕清的纏綿悱恻毫無反應。
山無棱注意到馬車車轍竟是血色,變色道:“任逍遙,你做了什麽?”話音剛落,就聽寺門發出一聲沉重的吱呀聲,一個渾身是血的僧人踉跄而出,大呼一聲“佛祖”,便倒地不起。一陣風從半掩的寺門裏吹來,帶着一股慘烈濃重的血腥味兒。
江月魂動容道:“你竟派人殺了靈隐寺僧衆!”
所有的人都臉色一變。雨孤鴻嘶喊道:“三位兄長,衆家兄弟,不要管我,快殺了這魔頭!”山無棱□□劃過一道耀目白光,悲聲道:“任逍遙,你休想活着離開這裏!”說完便與金刀銀劍六使者狂吼着撲了上來,七點寒光暴漲,罩住任逍遙周身大穴。
任逍遙起了一試駁魚刀的念頭,多情刃上下翻飛,霎時削斷了四五件兵器。江月魂見狀道:“拿下他!”太湖五鬼早已按捺不住,一聽此言,齊齊撲上。他們知道多情刃是削金切玉的寶刀,只繞着任逍遙身側游走。其他幾人也學得乖了,不再與多情刃硬碰,十四個人登時僵持不下。風漫天疑心任逍遙還有別的幫手,便和逍遙四劍按兵不動。
雨孤鴻忽道:“玄陰三煞,你們若戴罪立功,我仍可保你們不死。”
梅輕清立即跟着道:“你們三個助少爺殺了他們,本教便記你們一功。”
玄陰三煞的頭簡直大了,拿捏不定該投向哪方。
梅輕清哼道:“你們三個真是既想當□□又想立牌坊,無論黑白兩道,都厭惡你們這種牆頭草的。”
玄陰三煞中一人忽然一躍而起,劍光匹練般向任逍遙刺去。另兩人驚呼道:“老三,你……”
任逍遙冷笑一聲,刀勢突然一變,嘶地一聲破開劍尖、虎口、手骨、前胸,最後劈開另一條手臂,将這人活生生削為兩半。這人瞪大眼睛,上半身向後掉落,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剩下半截身子依舊站立原地,胸腔裏那顆拳頭大的心砰砰跳個不停,每跳一下,血泉便噴湧而出,不消幾下,周身衣衫俱被淋透。旁人看得全都傻了,梅輕清也駭得捂住了心口。
這不是駁魚刀法,這是血影刀法!
任逍遙持刀而立,冷然道:“誰還陪我練刀!”
沒人做聲。
過了一剎,江月魂、山無棱及麾下衆人大喝一聲,齊齊撲來。風漫天長嘯一聲,飛身撲向陳無敗,兩根手指直指印堂。
血影刀法再厲害,也不可能一刀削斷這許多人,何況任逍遙還須分神陳無敗的安危。
哪知任逍遙根本不管風漫天,多情刃下血肉橫飛,冷泉溪上頓時被一層薄薄粉霧籠罩。金刀銀劍六使者已全倒了下去,逍遙四劍只剩下一個,太湖五鬼雖然命都在,卻已斷手斷腳。雨孤鴻潸然閉上雙眼,喃喃道:“我等罪過,竟在靈隐寺前……”
陳無敗雖被風漫天制住,卻冷笑道:“風漫天,你若想以我的性命要挾教主,是打錯了算盤。”
風漫天全身都因憤怒而顫抖起來,咬牙道:“那我便要了你的命!”
突然一人驚呼道:“任公子,你……”
梁詩詩。
聽到她的聲音,任逍遙刀勢不覺緩了下來。江月魂等人見着這個空隙,紛紛退至一旁。
梁詩詩看着滿地屍身,顫聲道:“任公子,你,你竟如此辣手無情!”
任逍遙冷冷道:“你來幹什麽!”
梁詩詩的聲音略帶哭腔:“我?我擔心你的安危,連師門也不顧。可是沒想到、沒想到你竟然……”
風漫天趁機挾着陳無敗上前一步:“任逍遙,你自廢雙手,否則陳無敗就沒命!”
任逍遙看着陳無敗:“我會給你報仇。”
陳無敗淡淡道:“我知道。”
任逍遙又盯着風漫天:“你要殺他便快些動手。”
風漫天額頭汗水涔涔,青筋暴起,像一條條蚯蚓在痛苦地扭動身體,已經完全沒了先時怡然自得的模樣。
明明是他挾持了人質,可是現在受到威脅的卻是他自己,他簡直想要一頭撞死。
梁詩詩猛然沖到任逍遙面前:“任公子,你怎麽可以不顧自己人?”又緊緊拉住他握刀的手,“你不要再殺人了,不要再殺人了。”
不知怎地,任逍遙突然想起了楊夫人,心頭火起,喝道:“滾開!”
梁詩詩一怔,卻沒放手。江月魂、山無棱和風漫天見狀同時出手。任逍遙冷笑:“你們先動手,就莫怪我!”突然将刀塞進梁詩詩手中,再反扣住她手腕,一招遞出。梁詩詩眼看着自己握着刀,斬斷山無棱的□□,劃開他的小腹,腸子和着血噴湧而出,腥鹹的熱氣噴了一身,吓得尖叫一聲,幾乎昏闕。
任逍遙心一軟,拉着她退回亭中。梁詩詩幾乎虛脫,倚在任逍遙懷裏,嗚嗚哭道:“不要殺人,不要殺人了……”任逍遙抱住她道:“好,我不殺他們。”
梅輕清看着他們,嘟起小嘴哼了一聲,對亭外的人道:“喂!我家少爺饒你們不死了,你們還不快滾!”
玄陰三煞中剩下的兩人見狀,也跟着吆喝道:“快滾快滾!”
江山風雨樓何時如此折過面子,何況又死了這麽多人,雖然得了生機,卻緊咬牙關,一個都不肯動。
任逍遙看了雨孤鴻一眼:“雨樓主莫非要我送?”
雨孤鴻幾乎将銀牙咬碎,強撐着站起身來,走到江月魂面前,左右開弓,啪啪抽了自己兩個耳光,白淨的雙頰立刻變得又紅又腫,聲音卻格外平靜:“大哥,是我用錯了人,今日咱們栽了。只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莫為了一時之氣,誤了大事。”三人互望一眼,一語不發,轉身便走。其他人狠狠瞪了任逍遙一眼,也跟着下山去了。
陳無敗将車趕過來,道:“教主,咱們走吧。”
任逍遙略一點頭,站起身來,忽然看到玄陰三煞,皺眉道:“你們怎麽不滾!”
玄陰三煞心頭一凜,強笑道:“我等忠心追随教主,自然,自然是不滾的。”
任逍遙道:“我殺了你們兄弟,你們不恨我?”
玄陰三煞語塞,片刻才道:“那,那是老三自己糊塗,竟然背叛教住,可我們二人是忠心耿耿……”
梅輕清打斷他們:“可你們剛才見教主有難,根本不曾出手,是不是存心想看看教主的武功夠不夠高明,夠不夠資格讓你們投靠?若是教主落敗,你們是不是還要落井下石?”玄陰三煞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梅輕清挽着任逍遙的手臂,膩聲道,“少爺,少爺,我最讨厭這樣左右搖擺的小人了,留在身邊也遲早是個禍患,你快把他們打發掉算了!”
任逍遙果然将手搭上多情刃。玄陰三煞臉色慘白,後退一步道:“梅,梅姑娘,我們兄弟對教主的忠心,天日可鑒,你莫開這樣的玩笑!”
梁詩詩突然擋在他們面前,瞪着任逍遙道:“我實在想不到,你竟是這樣嗜殺之人。”
梅輕清早就對這個清秀女子含了一嘴的醋,搶着道:“我們合歡教的事,什麽時候輪到你這個外人來管!”
任逍遙忽道:“輕清,她不是外人。”
梅輕清氣鼓鼓地轉身:“少爺看上她了?”
任逍遙聽出她話中的醋意,不覺笑道:“是啊,自從西湖一見,我便看上梁姑娘了。你不開心?”
梅輕清咬着嘴唇,放開他的手臂,扭過頭去道:“輕清只是一個丫頭,少爺看上誰,哪用得着問輕清開心不開心。”
任逍遙有心逗一逗她,便拉着梁詩詩的手道:“卿本佳人,奈何為賊。不如你以後跟着我,離開暗夜茶花罷!”
梁詩詩用力掙脫他的手,大聲道:“我才不要跟你這魔頭在一起!”說着轉身便走。
任逍遙不但不阻攔,還悠然道:“你若敢離開,我就殺了他們兩個。”
梁詩詩身形猛然頓住,氣道:“卑鄙!”
玄陰三煞卻沖梁詩詩深深一揖,口中不停地說“求姑娘救救我們兄弟,求姑娘救救我們兄弟。”
梁詩詩不知如何是好,山下突然傳來嘈雜的腳步聲,有人高喊道:“任逍遙在那裏,抓住他!”竟是一隊百來人的兵丁。原來雨孤鴻所說的通緝确有其事。
陳無敗皺眉道:“江山風雨樓為何要這些人來送死?”
梁詩詩聽了身子一震,跺腳道:“你,你若不殺這些人,我便留在你身邊。”
任逍遙本就不想要這些人的血染了寶刀,不覺一笑:“好。”不由分說拉着她和梅輕清上了車。玄陰三煞急道:“教主,我們怎麽辦?”任逍遙的聲音從車內傳來:“你們剛才考究我的武功,現在該輪到我來考究你們的武功了。”
玄陰三煞明白他的意思,心中叫苦不疊,卻只能拔劍向那群兵勇殺了過去。
梁詩詩嘶聲道:“你不守信用!”
任逍遙淡淡道:“我沒有動手。”
梁詩詩語塞,身子猛然一晃,頭差點撞上車頂。陳無敗将烈焰駒趕了起來,馬車就像一道紅色閃電,沖入了那群兵勇,風一般向山下去了。
烈焰駒這等神駿,又豈是一衆普通兵勇能夠攔得住,更何況還有兩個玄陰三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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