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卷一多情刃 十九血影衛
十三十九血影衛
門外的不是陳無敗,而是飛雨,送給冷無言的那匹烈焰駒。它正挨着沉雷,前足不住踏地,顯得格外親昵。任逍遙擡頭見冷無言在街對面的茶樓上,便上樓走到他面前,看了看杯中湯色,道:“這不是好茶。”
冷無言卻看着他胸前的月老牌,笑道:“這位輕清姑娘,一定是個很好很好的女孩子。”
“她的确很聽話,很溫柔。”談到梅輕清,任逍遙不由面露笑意,卻将月老牌扯了下來,落坐道,“路過,還是專程?”
冷無言道:“專程。”一頓,又道,“飛雨尋到此處。烈焰駒果然名不虛傳。”
任逍遙的聲音忽然變得很冷:“什麽事?”
冷無言的聲音卻是暖的:“第一,謝謝你替我殺了鐵雲濟等人。第二,問你紫幢的下落。第三,勸你別到正氣堂去。”
任逍遙哼了一聲:“第一,鐵雲濟不是我殺的,你不必謝我。第二,紫幢被一個叫綠水仙的人帶走了,我也不知道她的下落。第三,我必須要去正氣堂。”他拿起茶杯淺淺飲了,又道,“李大人如何?”
冷無言眼中泛起一絲笑意:“他用一個化名,在水師金山衛雜造局做事。等這陣風頭過了,還可再度出海。”
任逍遙不置可否:“他們呢?”
冷無言目光一黯,淡淡道:“他們死而無憾。”
任逍遙沉默良久,才将一個紙卷推到冷無言面前:“你找紫幢,是不是為了這個?”
冷無言打開看了一眼,點頭道:“不錯。多謝。”
任逍遙道:“你現在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不能。”冷無言道,“我說過,我要勸你不要到正氣堂去。”說着,目光投向承影劍。
任逍遙立刻握住多情刃:“我也說過,我必須去正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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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無言不說話,任逍遙也不說話。他們都是寧可動手,也不說廢話的人。
茶樓忽然變得說不出的靜谧。窗外川流不息的行人與車馬,樓上說書老人和唱曲兒小姑娘的嗓音,還有嘈雜的進出聲和夥計們忙碌的身影,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遠得一絲痕跡都沒有。多情刃和承影劍卻猛然奪目起來,铮铮作響,似有風襲來。
嘩啦一聲,兩人面前的茶杯同時向前倒去,茶水撒了一桌子。
任冷兩人沒有動手,表情卻已凝重起來。
冷無言感到茶樓裏充滿了說不出的肅殺之氣。周圍仿佛蹲坐着百十頭虎狼,正在冷冷地盯着自己。這股陰冷骁勇的氣勢與任逍遙的內力互為表裏,幾乎可以擊毀任何人。冷無言額頭有汗,他知道,任逍遙今日一定可以打敗自己,沒有人可以在這種強大的氣勢下戰勝本就不遜于自己的對手。
然而任逍遙卻突然撤去了力道。
冷無言一怔:“你為何不出手?”
“勝也無趣,何必出手。”任逍遙這句話說完,那股虎狼般的氣勢突然消失,茶樓轉眼與之前毫無二致。
冷無言沉默片刻,道:“但我還是想請你不要去正氣堂。”
任逍遙盯着他:“為何?”
冷無言居然用了“請”字,這激起了任逍遙的好奇。可是冷無言不答反問:“你可知道,江山風雨樓的錢是用來做什麽的?”
任逍遙頭。
“他們全捐給抗倭義軍了。”
任逍遙突然有些不自在。
變成殘廢的太湖五鬼,僅剩一人的逍遙四劍和已死的金刀銀劍六使者,還有受傷的山無棱和雨孤鴻,這些人居然都在幫助寧海王府抗倭?
冷無言繼續道:“展世傑展大哥,是華山掌門谷冷仇前輩的大弟子。江戍臣江大哥,是青城派第一高手。鐵雲鵬鐵大哥是點蒼掌門顧陵逸的師弟。杜季恒杜兄弟,是崆峒掌門杜暝幽的兒子。寧海王府與這四派淵源甚深,抗倭大業也多賴他們襄助。”
怪不得綠水仙說正氣堂聚集了這四派弟子的時候,任逍遙會覺得異樣,原來根源在此。如此推斷,寧海王府與正氣堂也脫不了關系。
果然冷無言道:“靖難亂後,朝廷對藩王勢力十分敏感,寧海王府若是直接與江湖各派結交,免不了落個所圖甚大的把柄。是以江湖往來都是申大俠替舅父出面。這幾年來,海上各股倭寇都聽命于九菊一刀流,不再各自為政,給義軍帶來很大麻煩。此次他們借李大人的案子設計陷害,雖然寧海王府無虞,可展大哥他們卻不得不死,王府內衛也無一幸免。而江山風雨樓……”
他沒有再說下去,他已不必再說。
這些事情本與任逍遙毫無關系,可又偏偏全都有他參與,他只能苦笑:“所以申正義就請這四派出手相助義軍?”
冷無言道:“即使他不請,展大哥他們的仇,四派也不會坐視不理。如今他們齊聚正氣堂,是為了助義軍對付九菊一刀流,并不是對付你。”他頓了頓,沉聲道,“你為什麽要去對付他們?為了二十年前的滅教之仇?”
任逍遙不答,突道:“九菊一刀流的徽标,是不是八葉金菊?”
冷無言一怔,旋即嘆道:“他們果然已在拉攏你。”他看着任逍遙,一字一句地道,“你是什麽态度?”
任逍遙道:“你認為呢?”
冷無言沉默半晌,道:“我不希望和你成為敵人。”
“若合歡教對正氣堂不利,是不是就要與你成為敵人?”
“不錯。”
“你如何對敵?”
冷無言手按承影,目視遠方:“我會在光明頂等你一戰。我若敗了,正氣堂的事,我和寧海王府都不再插手。你若敗了,就請合歡教永遠莫再提複仇二字。”
任逍遙眉尖一挑:“何時?”
“随時。”這兩個字說完,冷無言便起身下樓。飛雨一聲嘶鳴,馬蹄聲漸行漸遠。
任逍遙突然很不高興。
他發現自己被九菊一刀流利用了。若按照原先計劃,殺了申正義,滅了正氣堂,重創四派高手,合歡教固然獲利不少,卻無形中幫了倭寇的忙。任逍遙雖不是什麽正派俠士,卻不喜歡被人利用,何況是被異族賊人利用。可若放棄此役,他的話已放了出去,難道要他收回來不成?未嘗一戰便撤走,合歡教還有何威儀令兄弟們服膺?那七位星主更不會服他。任逍遙絕對不能接受。
陳無敗帶着梅輕清走上樓來,見他,便示意輕清換了杯新茶。
任逍遙明白他的好意,卻不擡頭,只道:“多少人?”
陳無敗道:“二十。”
任逍遙有些吃驚。剛才那股淩厲骁勇的氣場,居然只是二十人的?
陳無敗微笑——他笑起來的時候,臉上的傷疤更加可怖:“這批人是老教主從小買來的,刀法是老教主親傳,追蹤術是蠻七婆婆負責,療毒術是金蜈上人負責。從小聽到的、看到的、學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絕對忠于合歡教教主,忠于任家。”
任逍遙知道金蜈上人。此人是蠻七婆婆的夫君,苗疆第一用毒高手。“這樣的人,還有多少?”
陳無敗道:“一共六十。還有六十人兩年後可用。”
任逍遙點頭:“叫他們上來。”
見陳無敗下樓,梅輕清立刻走到任逍遙身邊,酸酸地道:“少爺,你變得好快。”
任逍遙知道她在意的是那月老牌,便握住她的手道:“你的人就在我身邊,我戴它做什麽!什麽時候你不在了,我就天天戴着。”
梅輕清莞爾一笑。她并沒把這話當真,卻還是開心得很真實。
樓下魚貫走上來二十個年輕人,列成兩排。他們高矮、胖瘦幾乎一模一樣,年紀絕不超過二十,都穿着黑色綢衫,佩着銀白彎刀,系着四指寬的腰帶。腰帶的純銅搭扣上刻着一個大大的“任”字,泛着冷峻的光。他們就像二十把銳利的刀,雖在鞘內,已寒氣逼人。
任逍遙的目光落在第一排第一個人身上:“我說的話,你是不是無條件服從?”
“是。”
任逍遙道:“是不是不惜性命也要服從?”
“是。”
任逍遙道:“我要你去殺一個人。”
“誰?”
“你。”
這人反手抽出彎刀,一刀割破了自己喉嚨,仰面栽倒。陳無敗的臉色變了變,梅輕清更是差點叫了出來,餘人卻連看也未看一眼。任逍遙顯然對此感到滿意:“很好。”他看着另一個人,道,“我也要你去殺一個人。”
那人道:“誰?”
任逍遙指着梅輕清:“她。”
瞎子都看得出梅輕清是任逍遙的女人,而且是很受寵的女人。陳無敗忍不住道:“教主你……”話音未落,那年輕人的刀已掃了過去。
直取咽喉,絕不拖泥帶水。
嗆地一聲,任逍遙彈開這一刀。梅輕清面無血色,抖如篩糠。剛才那一刀,離她的喉嚨只有半寸。任逍遙把玩着未出鞘的多情刃,眼帶笑意,他已試出這些人的武功絕對夠用——凡事他都不喜歡聽人說,一定要親眼見到才做得數。
“從現在起,你們就是我任逍遙的血影衛。你們既不屬于合歡教,也不屬于任家,只是我一個人的,明白麽?”
十九人道:“是。”
任逍遙又道:“你們碰過女人沒有?”
這十九人的神情一直是淡淡的,就算第一個人死的時候,也沒流露一絲異樣。可是此時,每個人都是一副意外的神情,片刻才紛紛道:“沒有。”
第一次有些遲疑,有些不肯定,有些混亂的回答。
陳無敗忍不住插話:“是老教主不準他們碰女人。”
任逍遙冷哼:“這世上有一半的人是女人,女人一貫難纏,江湖中的女人更是難纏之極。他們若連碰都沒碰過女人,怎麽知道如何對付女人!”他将目光轉向這十九個人,接着道,“去找個女人,天亮前回來。”
血影衛立刻帶着死去的同伴下樓。陳無敗等他們去得遠了,才嘆道:“教主,你要證明他們的忠心,何必一定要一個人的命。他們每一個人都耗費了老教主無數心血,這樣白白死了,未免可惜。”
任逍遙道:“現在死一個,好過将來死五十九個。”一頓,又道,“剩下四十人何時到?”
陳無敗垂首道:“老教主只給二十。”
任逍遙有些意外,冷笑道:“這老家夥果然小氣得很。”一頓,又問,“我叫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陳無敗道:“丐幫收到的奪魂令是假的。”
這結果任逍遙早想到了,而且他現在基本可以肯定,這些事情都是九菊一刀流做的。這個組織既然利用自己對付四派,他就要也利用利用它們。“拿紙筆來。”梅輕清到樓下拿了紙筆,将桌子擦幹淨。任逍遙提筆畫了一朵八葉菊花,與那絲巾上繡的一模一樣,對陳無敗道:“照這個畫十八張,貼到績溪最顯眼的地方去。”
陳無敗沒問為什麽,他已發覺,任逍遙做事遠比任獨缜密,下屬只要服從便好。梅輕清卻不像往常一樣趁四下無人撲到任逍遙懷裏,而是背對着他,站在窗前,這叫任逍遙有些意外。走到梅輕清身後,雙臂環住她的身子:“怎麽,生氣了?你該知道,方才我是做戲的。”
梅輕清靠在他懷裏,嘟着嘴道:“輕清本來生氣的,可是後來又高興了。”
任逍遙道:“怎麽?”
梅輕清眼圈一紅:“我以為少爺不要我了,要把我送給他們。”
任逍遙一怔,繼而柔聲道:“傻瓜。你是我的女人,誰若欺負你,我就滅誰滿門。”
梅輕清也是一怔,轉身望着他道:“少爺真會為了輕清如此嗎?”
任逍遙笑道:“當然。我不喜歡別人跟我搶,無論搶什麽。”
梅輕清身子一震,心中五味雜陳。
她愛少爺,少爺是知道的,但少爺愛不愛她,就連少爺自己恐怕都不清楚。任逍遙護着自己,只不過因為把自己當做是和沉雷一樣的東西,屬于少爺的東西。梅輕清不知該高興還是該悲哀,只能岔開話題道:“少爺,我們要在績溪待多久?”
任逍遙道:“待到我等的人到了為止。”
梅輕清奇道:“少爺在等誰?”
任逍遙看着窗外的長街:“我也不清楚,但他們一定會來。”
梅輕清道:“少爺有如此把握嗎?”
“當然。”任逍遙笑了笑,“今晚績溪會發生十九起采花案,人人都會以為這案子跟一朵八葉金菊有關。”
梅輕清聽得全身冰冷,忽然覺得任逍遙變得很陌生。
第二天早上,街上的人議論紛紛,績溪果然發生了十九起采花案。尤其黃家的兩位小姐,一個上吊,一個吞金,死得何其慘烈。此事已驚動了徽州府,十幾個官差一大早便拿着從牆上撕下來的八葉金菊圖,趕去徽州陳述案情了。這事情實在太詭異,聯想到近日鬧得沸沸揚揚的杭州大牢被劫、臨安縣衙遭毀的事情,績溪的父母官自然巴不得趕快把這塊燙手山芋推出去。
梅輕清聽到這些議論,自然很是同情那十九個無辜的女孩子,破天荒地沒有伺候任逍遙梳洗,而是一個人喝着粥發呆。
陳無敗卻跟她說話了:“輕清,你是不是覺得教主變了,完全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麽?”他顯得憂心忡忡,“他要血影衛去采花,一定不是為了要他們接觸女人這麽簡單。”
梅輕清意外地點了點頭。本來她與陳無敗是互相讨厭的。她讨厭陳無敗一本正經冷冰冰的樣子,陳無敗讨厭她黏着任逍遙。可是此時兩人好像無奈到一塊去了。“少爺現在在做什麽?”
陳無敗嘆了口氣:“不知道。”
正在這時,街上突然傳來一陣叮鈴鈴的風鈴聲,在溫柔的春風中聽來,分外惬意。梅輕清道:“這鈴聲真好聽,不知那鈴铛是用什麽打造的,聽來竟似……”她忽然住了嘴,因為陳無敗的臉色已變了。
任逍遙的屋子在客棧最後,後窗外是一條小溪,金色的陽光照在溪水上,綠柳成蔭,白絮紛飛,風吹在身上又暖又潤。但任逍遙開窗不是為了吹風,是為了等人。
第一個訪客是綠水仙。
他輕輕巧巧地自窗外翻入,手中把玩着一柄佩着紫幢菊花的胭脂紅彎刀,微微笑道:“教主果然好找得很。這世上大概只有教主想得出,用十九樁采花案誘在下前來的法子。”
任逍遙示意他坐下:“事情辦得如何?”
綠水仙自斟自飲了一杯茶,臉色凝重起來:“那女人是九菊一刀流紫幢菊刀刀主。至于這個九菊一刀流,說來話長。蒙元時候,倭國王室內亂,兩個王子為争位,靠着手下人擁戴,一南一北各立政權,兩朝征戰不斷。三十多年前,南朝敗亡,天皇逃亡海上,成了倭寇。與咱們大明打交道的,是北朝天皇。九菊一刀流保的,是南朝天皇。”
任逍遙長長出了口氣。九菊一刀流既然的确出自倭國王室,那麽用八葉金菊為徽标便不奇怪。同時他也隐約知道這個組織為何拉攏自己——既要複國,錢必不可少,否則他們也不用收攏海盜四處劫掠。合歡教傳說中的永王寶藏,剛好也是昔人備來複國的,九菊一刀流自然觊觎。知道了對方目的,任逍遙心中輕松了一半,又問:“九菊一刀流有多少高手?”
綠水仙道:“有九組人馬,以紫幢,破金,鶴翎,蜂鈴,獅蠻,蟹爪,帥旗,綠雲,蜜珀為號,統領為刀主。紫幢刀主,善驅屍術。破金刀主,善金遁術。鶴翎刀主,善讀心術。蜂鈴刀主,善蝶祝術。獅蠻刀主,善土遁術。蟹爪刀主,善水遁術。帥旗刀主,善火遁術。綠雲刀主,善木遁術。蜜珀刀主,善易容術。據紫幢說,這九人的武功雖然都可算一流高手,但相比之下,仍是高低不等。武功最高、地位也最高的是蜂鈴、獅蠻、蟹爪、蜜珀四人。”
任逍遙若有所思:“好。”一頓,又道,“紫幢呢?”
綠水仙将那胭脂紅彎刀推到任逍遙面前,笑了笑:“除了這柄刀,什麽也沒留下。”
任逍遙很滿意:“你可以走了。”
綠水仙有些意外:“教主不問問正氣堂的事情?”
任逍遙淡淡地道:“原來是要問的,現在不必了。”
綠水仙摸不準任逍遙的心思,卻很明白不該問的事情不要問的道理,便一點頭,從袖中拿出一個綠色瓷瓶,道:“這小玩意兒,送給教主。”說完,又輕輕巧巧地從窗口掠了出去,連一絲風也沒有帶起。
任逍遙明白那瓷瓶裝的就是金槍失魂散,一陣冷笑,将它當做鎮紙,提筆寫起字來。
第二個訪客是帥旗。
他也是由窗而入,也沒有帶起一絲風。見任逍遙在寫字,便一言不發地站在窗前,顯得很有禮貌。直到任逍遙放下筆,才道:“任教主好。”
任逍遙不語。
帥旗看着桌子上的紫幢菊刀:“任教主殺了紫幢?”
任逍遙不語。
帥旗道:“任教主派人做了十九樁案子,栽贓到九菊一刀流頭上,是不是不打算與我們交朋友呢?”
任逍遙還是不語。
帥旗目光閃動:“敝主知道任教主要與正氣堂一戰,如果任教主有什麽需要,盡可吩咐。帥旗菊刀是專程前來相助的。”
任逍遙依然不語。
帥旗有些尴尬:“任教主不打算說一句話麽?”
任逍遙終于開口道:“金劍門的人是不是你殺的?”
帥旗道:“是”
任逍遙并不驚詫,他早猜到這個答案了。“貴主人為何助我?”
帥旗道:“菊刀只知服從命令,不知主人心思。”
任逍遙笑了,伸手道:“請坐。”
帥旗回敬了一個軟釘子:“我習慣站着。”
任逍遙不生氣:“正氣堂的情況,你知道多少?”
帥旗道:“鐵鞭申正義武功雖高,手下卻很不濟。現在正氣堂聚集了華山、青城、點蒼、崆峒四派共八十位年輕弟子。飛環門和神算幫的人正在路上。任教主雖派人擋了他們一天,但今天他們便可找到績溪來。此外,徽杭一帶的門派得知任教主要對付正氣堂的消息,有不少趕來助拳。”
任逍遙冷笑:“這消息是貴主人散布出去的吧?”
帥旗笑而不答,道:“不過這些幫派都是烏合之衆,不足為慮,除了鐘良玉。”
任逍遙皺眉。長江水幫的确比較棘手,蘭思思是宋芷顏的弟子,有了這層關系,他便不好下手。“在你看來,本教這一戰,勝負如何?”
帥旗沉吟道:“任教主接收了十三家黑道幫派,還有更多的舊部趕往徽州。這一戰即使不勝,也絕不會敗。”
任逍遙微微一笑:“你帶來多少人?”
帥旗道:“五十。”
任逍遙敲了敲那張寫滿字的紙:“照這個去做。”
帥旗一怔。
任逍遙道:“如果貴主人覺得不妥,可以不做。”
帥旗收起那張紙,指着紫幢菊刀:“這柄刀,任教主可否賜還?”
任逍遙淡淡道:“可以。”一頓,又道,“漢話說得這樣好,你是東瀛人還是漢人?”
帥旗拿起刀,露齒一笑:“我是漢人。如今的倭寇大多都是漢人。”說完,便從窗子翻了出去。
任逍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他要等的人都已來過,要做的事情也都已做完,現在他有些想念梅輕清。昨天她大概真的吓壞了,生氣了,一早上都沒來找自己。這在兩人十年的相處中,可是掰着手指也數得過來的。任逍遙摸着月老牌,忽然覺得這個女孩子其實很不錯。她雖然沒有梁詩詩婉秀,沒有雲翠翠妩媚,沒有曼蘇拉香豔,更沒有宋芷顏那般清麗脫俗,可是她很乖,從不吵吵鬧鬧,又那樣了解自己,無論是自己平常的脾氣還是床上的脾氣,她都能照顧得面面俱到,伺候得舒舒服服。世上美女多得是,但是讓男人從身到心這樣舒服的美女卻不多。他決定以後要對輕清好一點,甚至有一個奇怪的念頭,那就是要讓她像蘭思思出嫁時那樣驕傲,那樣幸福。
篤、篤、篤,任逍遙敲門。
心裏有愧的男人總是對女人格外客氣些。
一個淡淡的聲音道:“任教主請進。”
這聲音竟然不是梅輕清,而是個男人的!任逍遙吃了一驚,想不出什麽人能夠不聲不響地制服陳無敗和梅輕清,且不讓自己發覺,甚至沒有驚動血影衛。他出了一身冷汗,心中迸出一絲殺機,卻慢慢推開房門,緩緩走了進去——屋子裏不知什麽狀況,急急忙忙地闖進去也無用,索性從容一些。
屋子裏是一個着淡青長衫的中年人。他四十多歲年紀,濃眉大眼,落落端莊,臉上沒有特別表情,卻隐隐透着一股令人仰視的氣質。桌上放着一柄長劍,還有一個形制奇特的金鈴。任逍遙知道這金鈴是峨眉派的東西,不禁皺眉。莫非趕到正氣堂的不止華山、青城、點蒼和崆峒四派?峨眉派這不速之客既然超出了自己的計劃,他便要重新安排人手。
更令他心驚的是那柄劍。這劍外形古雅質樸,含威不露,劍柄磨得锃亮,一看便知是經年累月之物。能夠有這樣的佩劍,此人身份必定不低。周身散發的那股看似溫謙、實則懾人的劍氣,也表明此人武功還在自己之上。
看到任逍遙進來,這人淡淡一笑,道:“在下峨眉派上官燕寒。”
任逍遙的心沉了下去。
上官燕寒有兩個身份,一個是蜀山居士,一個是峨眉掌門。
正氣堂面子實在不小,居然請得動峨眉掌門來此主持大局。他一來,別派的年輕高手自然會甘心聽命,而不會是一盤散沙,任逍遙的勝算便大打折扣。想到這點,他心中只剩下苦笑的份兒。但他不能認輸,也不會認輸:“上官掌門帶走了我的人?”
上官燕寒道:“不是。不過任教主大可放心,不久之後在下會遣人送她回來。”
任逍遙明白陳無敗一定是為了蘇晗玉才冒險跟蹤峨眉派的人。這本無可厚非,但他居然不與自己說一聲,這令任逍遙頗為不悅。更氣的是,梅輕清居然也不說!難道她真的在跟自己賭氣?“上官掌門專程到訪,恐怕不是這件小事罷?”
上官燕寒撚起桌上那枚風鈴,道:“峨眉金鈴音色特殊,以任教主的手段,很容易便可查出此地有峨眉派中人。為了避免誤會,敝人特來登門造訪。任教主只要在此靜候一兩日,梅姑娘和無影鞭王自當回轉。”任逍遙心中冷笑。峨眉派發覺被陳無敗和梅輕清盯梢,卻任由他們跟着,原來是為了拖延自己行程。上官燕寒又道:“蘇晗玉是在下師妹,又是無影鞭王之妻。她居于翡翠谷之事既已洩露,敝派只有将她接回峨眉,才能保證她的安全。在下只盼任教主看在她與無影鞭王一段姻緣,莫要為難。”
任逍遙一句也不信:“從峨眉山到黃山,似乎不必經過績溪。”他臉色一沉,“上官掌門有話請直說。”
上官燕寒笑了笑:“任教主年紀輕輕,心思卻缜密得很。”任逍遙哼了一聲,等着他說下去。“徽州正氣堂與江山風雨樓一樣,俱是抗倭的俠義之士,希望任教主不要與他們為難。任教主年紀尚輕,若肯改邪歸正,實是江湖大幸。”
任逍遙聽不下去,冷笑道:“上官掌門不覺得這些話很可笑麽?”
上官燕寒道:“不錯,确實很可笑。若非冷面邪君,我也不想浪費口舌。”
冷無言,又是冷無言!這個人居然有這麽大的面子,能令峨眉掌門都敬他三分,任逍遙簡直有些嫉妒。“不浪費口舌又如何?”
上官燕寒看着桌子上的劍,道:“可惜冷公子已與你約戰在先。”
任逍遙心中松了一口氣。看來這個峨眉掌門也是驕傲的,不會去正氣堂領導群雄,如此自己的計劃也不必調整了。想到這一層,他便微笑道:“上官掌門若有雅興,在下一定親上峨眉讨教。”
上官燕寒淡淡道:“我相信一定會有這麽一天的。”他的語氣忽然變得高傲冷漠起來,“任教主一日不放棄複教,正邪之戰便一日不可避免。”
任逍遙冷笑道:“那麽上官掌門為何現在不動手?只是為了冷無言一句話?”他心中盤算,如果上官燕寒動手,自己就算犧牲全部血影衛,也一定要取了他的性命。只因峨眉掌門孤身一人的時機實在太難得了。
“不完全是。”上官燕寒拿起自己的劍,“習武之人除了互相仇殺,為了所謂正邪兩道,流血械鬥之外,還有許多事情可做。”
任逍遙怔住,不明白上官燕寒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掃蕩異族,還江山于漢人之手,固然是大功一件。然而連年征戰,受苦的卻是百姓。靖難四年,将稍稍恢複的民生毀得幹幹淨淨。總算到了永樂朝的二十幾年間,百姓總算可以過平平安安、簡簡單單的日子。”任逍遙應了一聲,還是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上官燕寒繼續道:“成祖與日本帝國簽下《勘合協定》,又有禁海之策,雖有倭寇橫行閩浙沿海,朝廷卻不願輕動水師。可我堂堂中華,偌大江湖,俠義之士萬千,豈容倭賊放肆!任教主既是冷公子的朋友,就該襄助于他,做一番事業。”
任逍遙的瞳孔在收縮:“冷無言叫你這樣傳話的?”
上官燕寒一字一句道:“這不過是在下一廂情願。望你三思,不要做漢家罪人。你若一意孤行,冷公子是你的朋友,我卻不是。”說完,便拿起長劍出門。
啪、啪、啪。
任逍遙擊掌三下,門外立刻劃過兩道炫目的刀光,直奔上官燕寒脖頸。
血影衛。
像影子一般潛伏于教主身側,沒有教主的命令,即使天塌下來也不準洩露行跡,這就是任逍遙給血影衛立的第一個規矩。所以陳無敗和梅輕清不告而別,血影衛并沒有阻攔,他們兩個人也完全不知道血影衛的存在。
上官燕寒不驚不懼,單手捉住左邊刀尖,身子一轉,右邊的刀便落了空,然而那人反應極快,白刃一番,橫着追了過去。上官燕寒劍身一擋,叮地一聲将那人震退七步。被他捉住刀尖的人見了,一掌切向他的手腕。另一人長身一躍,也奔他捉刀的手腕而去。上官燕寒卻微微一笑,撤手,出劍。
劍光如水,刃帶清風,甫一出鞘,便當空一舞,嗡地一聲迎上雙刀。
血影衛立刻站立不穩,齊齊後退,正待再度出招,卻聽任逍遙道:“上官掌門,我的手下多有得罪,望你海涵。”
上官燕寒看着那兩人,不動聲色地道:“想不到任教主的手下也是如此少年英俊,武功不凡,着實令人欽佩。”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任逍遙揮揮手,示意這兩個血影衛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他對血影衛的表現并不失望,即使他知道上官燕寒若要他們的命,也只是十招內的事。他的劍法與內力都勝于自己,若與他動手,最多只有四成勝算。但是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他已看出上官燕寒的武功深淺,進而也可推斷出九大派掌門的武功深淺。雖然這些情報已經有人為他收集整理,他也已經爛熟于心,卻還是想要親眼看一看才安心。
按照上官燕寒的意思,只要自己待在這裏不動,他們就會将陳無敗和梅輕清送回來。任逍遙倒不擔心梅輕清的安危,他擔心的是陳無敗。
好不容易知道了蘇晗玉的下落,就算峨眉派的人用鞭子趕,陳無敗也不會放棄追蹤,更不會放棄問一問蘇晗玉,當年她究竟是不是來卧底的,說不定還會一心要帶蘇晗玉走。
無影鞭王的脾氣,不會比任獨好多少,這樣的人撞上一心要接蘇晗玉回山的峨眉派人,會不會出什麽事?
還有,峨眉派為什麽要接蘇晗玉回山?
任逍遙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然而這口氣還沒嘆到一半,就見兩條人影躍進了院中。與其說是躍,不如說是跌,因為這兩個人的輕功實在有失水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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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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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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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