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朱砂痣(二)

元旦這天上午,秦川從設計師那邊回來,一進門就看到客廳裏的江溪流。她很安靜的坐在沙發上,齊帆坐在她對面,正給她念今天的早報,剛讀到“山水集團總裁拍賣會一擲千金”,就聽見秦川開門回來了。

“先生您回來了。”齊帆站起身走過來,去接他脫下來的外套:“太太一直在等您。”

這句話讓秦川将目光落在了江溪流身上,後者只是淡淡的側過了頭,對着空氣茫然的叫了他一聲:“秦川?”

下一秒手便被他握住,低沉的嗓音就在頭頂:“我在這呢。”

江溪流方向感不好,這一點讓她在失明後吃盡了苦頭。最初那一年她還有精力跟他鬧,光着腳就往外面跑,結果迷路了被警察送回來。這件事吓得齊帆晚上只能在沙發上睡覺,就怕她半夜偷偷跑出去。現在比那時候好多了,只是她還是辨不清方向,兩個人說話的時候,她常常搞錯了對方的位置,對着一團空氣自說自話。

“什麽時候去看汕汕?”江溪流終于找對了他的位置,空洞的眼睛朝向他。

齊帆低頭收拾桌上的報紙,餘光偷偷瞥了秦川一眼,果然看到他在聽到這個名字後眼裏的黯然。齊帆不敢多留,借口要去幫太太收拾房間便趕快上了樓。

等到齊帆走了,秦川才輕輕開口:“吃過午飯就去。”

江溪流不再做聲,默認了他的話。就這麽靜靜的待了一會兒,她把自己的手從他掌心抽出來,摸索着起身:“我去換身衣服。”

“我幫你。”秦川抱起她,就這麽往樓上走,剛巧趕上齊帆下樓。手裏拿着幾件髒衣服的齊帆匆忙後退了幾步讓路,心裏有些嘀咕,今天的太太似乎格外溫順。

或者說半年來,太太好像變乖了許多。

秦川抱着江溪流一路進了房間,衣櫃早就被齊帆整理過,昨晚堆得亂七八糟的東西現在都擺放的井井有條。衣櫃左邊挂的是他的衣服,右邊是江溪流的,他的手指在上面來回游走了一陣,最後拿起一件黑色套裙:“穿黑色好不好?”

江溪流微愣,随即嘴角便挂了一個略帶諷刺的弧度:“不然呢?”

去探望死去的親人,難道還要穿紅戴綠的麽。這是她心裏的話,只不過懶得講。秦川也知道自己說的不對,拿着那件裙子走過來放到她的身邊,伸手去解她的衣扣:“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一下顏色,沒有別的意思。”

對襟的毛衫被解開,露出大片肌膚。江溪流順從的由着他,溫熱的指尖不時觸碰在她的皮膚上,她輕輕皺眉,但也沒說什麽。秦川更是眸色不變,畢竟這樣的事他已經做過很多遍了。

黑色套裙穿起來有點麻煩,他的手時而握住她的腳踝,時而又繞到她的背後去。拉上拉鏈的時候江溪流明顯覺得這裙子變緊了,心裏正覺得疑惑,就聽見秦川的輕笑:“溪溪,你好像比以前胖了一點。”

Advertisement

“不可能。”江溪流說着就去摸自己背後的拉鏈,懷疑是哪裏沒有穿對,有布料卡住了才會顯得拉鏈特別緊。手還沒繞過去就被秦川拉住,他還是那樣帶點笑意的聲音:“是真的,抱着你的時候比以前沉了點,挺好的。”

她的手頹然放下,秦川聲音裏的笑意讓她覺得刺耳極了:“這樣的日子也能笑出來,你還真是心寬。”

空氣裏那絲若有若無的暧昧就這麽煙消雲散,秦川臉色有些差,但還是盡量控制着自己的聲音:“好了,女孩子都不喜歡被說胖,我知道了,再不說了。”

“讓齊姐上來幫我吧。”江溪流沒有動,聲音冷酷而生硬。秦川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又忽然想起她看不到,于是悶悶的“嗯”了一聲。

齊帆來的時候就知道倆人準是又鬧不愉快了,這事輪不到她過問,但看到秦先生的臉色還是覺得于心不忍,幫江溪流梳頭發的時候就多嘴了幾句:“先生出去的時候臉色不是很好,太太以後還是多關心着先生點吧。夫妻之間難免有拌嘴的時候,先生總這麽讓着,要是哪天沒了耐心,受苦的還是太太你。”

“他對我哪裏有過耐心。”江溪流面色不變,說出的話卻讓齊帆皺了眉。要是秦先生對自家太太不叫有耐心,那世界上就不存在有耐心的男人了。這個女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哪天真有更好的女人出現了,她就是哭死也沒用。

想到這,齊帆又開始碎碎念:“像先生這麽優秀的人,就算是已婚,外面的追求者肯定也少不了。昨晚先生還拿回來一袋餅幹,準是又有哪個小姑娘表白了。先生性格和善,舍不得說重話來拒絕,哪個女孩要是認準了這一點一直往他身邊湊,那……”

“午飯好了嗎?”江溪流打斷她的話,自顧自的站起來就往門邊走,齊帆知道自己多嘴,也不敢攔着,伸手攙住了這個難纏的主,帶着她小心翼翼的下樓。

午飯一過,秦川便帶着江溪流上了車。開車的是秦川的貼身助理,二十多歲的男人,平時秦川總叫他小陳,一來二去的江溪流也跟着這麽叫,就不太在意他的名字是什麽了。

關上車門,秦川替她整理了一下頭發,黑色裙子把她的臉色襯得更白,一雙大眼睛毫無波瀾的望着前方,面無表情。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沉默,小陳發動車子,去往墓園。

路上,江溪流忽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餅幹好吃嗎?”

“什麽?”秦川沒聽懂,低下頭疑惑的看過去。

她卻忽然沒了詢問的興趣,擺了擺手:“沒什麽,買花了嗎?”

“嗯,放在後備箱裏。”

兩個人就這麽再也沒了交流,車子抵達墓園,秦川扶着她下車,上面的臺階車子開不過去,他像往年那樣在她面前蹲下來:“我背你上去。”

不出所料,江溪流也像往年那樣拒絕了:“沒關系,我想自己走。”

幾百個臺階,因為通往的是汕汕的墓,所以她想自己走。心裏有很多的愧疚,除了這樣做,似乎再沒有更好的彌補方法。

秦川無奈,對小陳使了個眼色,小陳把手裏的花束遞給他,自己回車裏等着去了。

他就這麽扶着她,一個臺階一個臺階的往上走。江溪流在折磨自己的同時,也在折磨着他。她腳下時常會踉跄,他的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恨不得抱起她直接上去,可是又被她的動作推開。長長的臺階上,他們走的像是兩個步履蹒跚的老人,好不容易到達了地點,秦川的額頭上已經帶了點薄汗。

“到了。”秦川拉着她在墓前站好,把準備好的花束放上去。嶄新的墓碑上刻着一張小小的笑臉,只有一兩歲的樣子。小孩眼睛大大的,胖乎乎的小手張開着像是在等誰來抱。照片下是孩子的名字,每每看到,還是覺得心都絞着疼。

——秦汕之墓。

江溪流伸出手,摸到了墓碑的邊緣,順着這個邊緣向下,便摸到了那張照片。她蒼白的手指在照片上不舍的停留了一會兒,嘴角挂起一抹柔情的笑:“汕汕,媽媽來看你了。”

“汕汕,”秦川深吸口氣,說話時還是覺得無比艱澀:“爸爸也來看你了。”

冬季的墓園十分蕭瑟,他們肩并着肩站在一起,乍一看像是一對患難夫妻。他們的緣分從元旦開始,因為兩個人共同的生日;他們的緣分又從元旦結束,因為這一天永久的成為了他們孩子的忌日。

“爸爸給你帶了好多花,還有吃的。不知道你喜歡什麽,就每樣都買了一點。”秦川在墓前蹲下,把塑料口袋打開,露出裏面花花綠綠的食物包裝:“汕汕今年該四歲了吧?是大孩子了,以後……”他的話沒有說完,因為江溪流已經摸索着蹲下身,随便抓起一個包裝袋狠狠砸在了他的臉上。

做這個動作的時候,她的表情一片寧和,不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對,也不覺得這個動作在墓園裏多麽的不合時宜。

秦川沒有躲,就這麽受了一下,銳利的包裝劃過臉頰留下一道紅痕,他沉默着,江溪流也不說話,那個食品包裝袋滾出了很遠,他起身去撿回來,重新擺到墓前。

漫長的沉默裏,江溪流緩緩跪下,把臉貼上冰冷的墓碑。她哭不出來,她的眼睛壞了,不僅看不見,連眼淚也不許她流。抱着墓碑,她又想起昔日那個小生命的溫度,窩在她的懷裏,甜甜的笑臉和軟軟的小身體。

“地上涼,站起來吧。”秦川伸手去拉她,手指剛剛觸碰到她的肩膀,就被她躲開。他的動作一頓,随後嘆了口氣:“溪溪,你站起來。”

“秦川,”江溪流就那麽抱着墓碑,語氣蒼涼:“我有點記不起來,汕汕的樣子了。”

他猛地擡眸,眼裏是一片化不開的疼痛。江溪流失明兩年,很多人的臉開始在記憶裏變得模糊。她以為自己能牢牢地記住汕汕,可是如今細細去想,卻怎麽也找不到他清晰的樣子。就連在夢裏也是,隐約看見一點光影,又瞬間消失。

“汕汕長得很像你。眼睛很大,很漂亮。”秦川說着去看墓碑上的照片,小孩子笑意燦爛,無憂無慮。

“汕汕應該是恨我,所以要走了。”江溪流起身,在墓碑前低垂着頭。秦川在她身邊跪下,把她擁進懷裏:“不是的,汕汕不會恨你的。”

懷裏的人沒有掙脫,只是冷笑:“秦川,他恨我,也恨你。”

“對,他恨我。汕汕最該恨的人就是我。”秦川抱得更緊,心裏愈發疼痛。

那天下山的時候,江溪流沒有拒絕他,就那麽趴在他的背上任由他将自己背下去。小陳正站在車邊抽煙,遠遠看到兩個人,匆忙滅了煙頭迎上去:“先生,太太。”

“回家吧,太太累了。”秦川把江溪流抱進車裏,小陳注意到他臉上那道醒目的紅痕,心裏揣測一定是太太鬧得,這麽想着就朝着江溪流看了一眼。

作為行兇者,江溪流閉着眼睛靠在車後座上,表情很是寧靜。

他們家先生大概不太正常,是個受虐狂。兩年前山水集團成立,小陳就跟着秦川了,第一次見到太太就是在醫院,她拔下手背上的針頭就往秦川胳膊上紮,更奇異的是秦川也沒躲開,兩個人就那麽血淋淋的望着彼此,活像幾輩子的仇人。

準确的說,是秦川望着江溪流,因為江溪流當時眼睛找錯了方向,惡狠狠的對着空氣。

回到家,齊帆接到電話早就等在了門口,見到秦川臉上的傷她微微愣了一下,去看小陳,兩個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又默契的閉口不言。回來之後江溪流就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裏,每次元旦回來都是這樣,齊帆已經習慣了。站在秦川面前,她小心翼翼的交代:“先生,你們不在的時候,老宅那邊來電話了,問你們過年回不回去。”

“老宅?”秦川擡頭,“我媽那邊嗎?”

“嗯……說是老夫人身體不太好,希望你們能回去過個團圓年。”齊帆越說聲音越小,因為明顯看到了秦川眼裏的不悅。先生往日都是平易近人的模樣,只是一提起自己的母親,就變得十足的不耐煩。

“我知道了。”他保持着最後一點禮貌:“你去把太太的藥給她送上去。”

齊帆點頭,轉身往廚房走,端着藥出來時卻看到秦川站了起來:“我端上去,你去休息吧,辛苦了。”

先生這個人真好啊。齊帆在心裏嘆息,太太怎麽就不懂得珍惜呢?

可偏偏她家先生也是一副很謙虛的樣子,每次被人誇獎,不管是在媒體前面還是私下裏,總是會苦笑着連連搖頭:“我可不是什麽好男人。”

因為這一點,他在香港衆多少女的心目中更高大了。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此時,萬家燈火,江溪流靠在床頭,對着那個被大家譽為二十四孝老公的男人,輕輕開口。

“你的好男人戲碼,演夠了嗎?”

同類推薦

天王殿夏天周婉秋

天王殿夏天周婉秋

六年浴血,王者歸來,憑我七尺之軀,可拳打地痞惡霸,可護嬌妻萌娃...

凡人修仙傳

凡人修仙傳

一個普通山村小子,偶然下進入到當地江湖小門派,成了一名記名弟子。他以這樣身份,如何在門派中立足,如何以平庸的資質進入到修仙者的行列,從而笑傲三界之中!
諸位道友,忘語新書《大夢主》,經在起點中文網上傳了,歡迎大家繼續支持哦!
小說關鍵詞:凡人修仙傳無彈窗,凡人修仙傳,凡人修仙傳最新章節閱讀

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校園修仙狂少

校園修仙狂少

姓名:丁毅。
外號:丁搶搶。
愛好:專治各種不服。
“我是東寧丁毅,我喜歡以德服人,你千萬不要逼我,因為我狂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