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朱砂痣(三)

偶爾的那麽幾天,江溪流會找茬跟他吵架,這種行為在兩年的生活裏逐漸變成了一種日常,所有人都開始忽略它的不正常,反而覺得這是變相的生活常态。人是感情的動物,居住在一起就難免會有摩擦,當摩擦發生的時候,秦川選擇忍,江溪流選擇吵。

今天的摩擦很明顯,從墓園出來,她就是這幅不陰不陽的樣子。

把手裏端着的藥碗給她遞過去,秦川語氣稀松平常,并不接她剛剛的話:“把藥喝了,早點睡覺吧。”

他已經做好準備,要是她現在揮手打翻了碗,那自己就下去給她重新熬。好在江溪流沒有跟藥過不去,她伸手接過來,溫熱的中藥近了聞起來都是苦澀。端着碗,自己做了些心理建設,才終于仰頭一飲而盡。

身邊的男人松了口氣,把空碗拿回來,語氣溫柔極了:“好了,睡吧。”

“秦川。”江溪流忽然拉住他的手腕,她很久沒有主動觸碰他,這個動作不是很順手。秦川倒是很溫和的反握住她的手,原本在她頭頂的聲音湊到了她面前來:“怎麽了?”

她眨了眨眼睛,徒勞的挪開視線,似乎是不想跟他目光對視,盡管此時她根本就什麽都看不見。每次她想求他的時候都是這個樣子的,秦川安靜的等着她開口,反正不管她說什麽,他都會盡力去做到。從江溪流此刻閃躲的眼神可以看出,這恐怕不是一件小事。秦川放下托盤,在床邊坐下,手撐在她身體兩側,溫柔的又詢問了一聲:“想說什麽?”

她有時情緒跳轉很快,比如上一秒還在斥責他僞裝好男人,下一秒又可憐巴巴的抓住了他的手。

張了張嘴,江溪流聲音輕輕的:“我真的有點記不起汕汕的樣子了。不只是他,就連你的樣子,我好像都記不起來了。”

這句話是足夠讓秦川心痛的,她知道。手被他握住,拉起來落在他的臉上,秦川指引着她的指尖去觸碰自己的臉,嗓音醇厚溫和:“不會記不起來的,要是記不起來,你就這樣摸摸。”

時光恍然回到了很久之前。

江溪流的手指撫過了他的眉峰,落在他的眼睛上,秦川是雙眼皮,手指可以感受到那一點細細的褶皺。劃過高挺的鼻梁,是溫熱的唇,她的手指頓了頓,心裏只覺得面前的人很是陌生,想收回手,卻被他握住。

輕吻着她的指尖,秦川目光溫柔而缱绻:“溪溪,我知道你想跟我說什麽。前幾天我去見了專家,要是可以的話,下星期我們就去美國做手術。”

因為他的話,江溪流原本打算收回的手就這麽頓住了,溫熱的唇落在指腹,她難得乖順的任由他輕吻着,也許是這個消息對她來說真的太好,以至于秦川把她攬進了懷裏,她都沒有掙紮和拒絕。

“可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秦川半抱着她,讓她的腦袋枕在自己肩膀。懷裏的人點點頭,問:“什麽?”

抱着她的那只手臂收緊了,秦川一向溫和的聲音裏融入了點不易察覺的霸道:“等你的眼睛治好了,不可以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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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愛玲在書裏曾經這樣描寫女人,被娶回家的,是打在牆上的蚊子血,娶不到的,是留在心口的朱砂痣。可是此刻于秦川來說,懷裏的人即便在法律上是他的妻子,卻還是像一顆朱砂痣一樣烙在心口上。欠她的,他不是不後悔,只是再也還不起。

她沒有回答他。既沒有答應他不離婚,也沒有說自己會離開他。

帶着她躺倒在床上,秦川覺得心裏某個地方空的要命,手指纏繞着她的發絲,克制不住的話就那麽說出了口:“溪溪,我帶你去美國,等到治好了你的眼睛,我們就像所有平凡的夫妻那樣生活。我們再要一個孩子,這次我會給他起名字,教他叫爸爸和媽媽,好不好?”他近乎乞求的抱着她,臉埋在她的頸窩:“好不好?嗯?”

江溪流茫然的睜着眼睛,伸手去推身上的男人。要是放在之前,這是她多渴望的話,可是世事總是這樣,在你最想要一件東西的時候把它奪走,在你放棄的時候又送回來。有什麽用呢,她已經不想要了,秦川的感情是這個世界上最廉價的東西,她不稀罕。

他的力氣大的吓人,她掙脫不開,最後只是無力的放棄,任憑他的吻落在鎖骨,一寸寸向下,好像要吻到她的心髒上面去。江溪流覺得難受,他的深情和此刻的動情都讓她難受,頹然的承受着,卻失望的開口:“秦川,我們不會有孩子了。”

原本已經到達她大腿內側的手猛然停住,室內一片死寂。江溪流伸手整理自己的衣領,又去摸他帶着點汗水的臉,似乎是很心疼的樣子:“我可以不跟你離婚,但是我們不能有孩子了,你知道的啊。”

你知道的啊。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狠狠打在了秦川腦後。他就那麽抱着她,閉上眼,也不知是安慰她還是安慰自己:“沒事了……都過去了……”

她沒有應聲。

因為心裏知道,過不去的。

2014年的元旦在齊帆看來,過得很是漫長。因為江溪流時常會在夜裏出狀況,所以她常常晚睡。習慣了之後也就沒什麽了,自己坐在客廳裏喝一杯熱牛奶再上樓,也很惬意。

元旦還有一個小時就要過去,樓上的門打開,秦川疲憊的走下樓來,手裏還端着之前的那個藥碗。

“先生?”齊帆有點驚訝的站起來,這麽晚了怎麽還沒睡。

見到她,秦川也愣了一下,随後溫和的笑了笑:“齊姐你也還沒睡啊。”

齊帆點點頭,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在秦川也不怎麽想和她聊天的樣子,自己去廚房倒了杯水,便上樓去了。齊帆剛想松一口氣,樓梯上的男人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轉身,俯視着她:“齊姐,明早幫我聯系一下小陳,我要回一趟林家。”

“好的先生,要不要提前幫太太準備?”

這話似乎讓男人為難了一下,半晌後搖搖頭:“暫時不用,明天早上我自己問她。”

他用的是“回林家”,而不是“去林家”,這一點讓齊帆有種莫名的安慰。身為兒子到底還是在意着母親的身體的,即便嘴上不說,卻還是會暗暗記挂。帶着這份感動,齊帆回房睡覺,卻不知道此時,秦川站在房間裏翻看着自己的短信,臉上的淡漠與疏離。

——媽想你們了,有時間的話就回來看看吧。

伸手關掉了床頭燈,秦川躺在床上,猶豫一會兒之後翻身擁住身邊的人。他剛剛洗過冷水澡,手還是冷的,江溪流禁不住打了個寒顫,睜開眼睛。

“溪溪,我明天回林家,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果不其然,懷裏的人默默搖了搖頭。

第二天臨走之前,秦川看着沙發上認真喝水的江溪流,不死心的又問了一遍:“溪溪,真的不跟我一起回去嗎?”

她像是沒有聽到,熱水的白汽熏在眼睛上,一向無神的眼裏似乎有隐隐的波瀾。

門邊的男人嘆了口氣,也就不再問,轉身推門而出。

街道上還彌漫着新年的喜氣,小陳透過後視鏡,可以看見自家老板靠着座椅,有些疲倦的合着眼睛。估計是昨晚太太又鬧了,每年元旦後幾天,先生都是這樣過來的。想到目的地,小陳簡直開始心疼自家老板了,剛剛脫離江溪流那個難纏的主,這就要去面對一家子難纏的主。

在到達林家老宅之前,秦川讓小陳下車去買了點水果。雖然心裏是厭煩的,禮數總該做到。上了年頭的老建築在冬日裏帶着點威嚴肅穆,他給了小陳半天假,自己拎着水果去按門鈴。

要是說起林家的話,故事似乎又顯得有些複雜。秦川生于大陸北方,出生沒到一年父親生意失敗,母親改嫁香港。十六歲的時候父親去世,母親韓靜将他接來撫養,也就是如今的林家。只是兩年前他就有了自己的産業,這個地方于他唯一的牽絆,也就是韓靜了。

周嫂是家裏的老傭人,給他開了門,引着他進屋,其間一直笑呵呵的跟他說着話:“夫人要是看見你肯定高興,她這幾天一直念叨着你呢,吃個飯還能想着你愛吃的菜,前幾天阿旭給你打電話也沒人接,夫人還擔心了好一陣子。”

“前幾天是公司年末總結的日子,我比較忙,忘記回電話了。一會兒吃飯的時候我陪阿旭多喝幾杯就當賠罪。”秦川也挂着笑,只是略顯涼薄。好在周嫂看不出來,一直帶着他進了客廳,歡歡喜喜的喊了一嗓子:“夫人,您看誰回來了?”

原本低頭泡茶的女人聞聲看過來,恬靜的臉上頓時浮現出驚喜的神色:“小川——”

“媽。”秦川淡淡的笑着,又轉頭去看另一邊的男人:“林叔。”

“我前幾天給你發短信就怕你不回來,還好回來了。這幾天一直做得都是你喜歡吃的菜,就怕你突然回來來不及準備。”韓靜笑着站起來,拉着秦川到自己面前,細細看了一番,有些心疼的皺眉:“瘦了。”

“可能最近忙的。”秦川任由母親端詳着自己,只是眼神裏隐約帶了絲不耐。韓靜适時的放開了手,這才想起什麽似的,小心翼翼的往他身後看了看:“溪溪沒跟你一起回來?”

“她身體始終不好,我就讓她在家休息了。”秦川把水果放到桌上,餘光裏可以看見林茂生始終低頭看着手裏的報紙,不怎麽打算理他的樣子。他也不在意,脫了大衣,一邊挽着襯衫袖子一邊招呼周嫂:“周嫂,幫我準備個果盤,我把水果切了。”

以往在家裏,秦川就是這樣溫和且勤快的人,所以家傭們都喜歡他。韓靜拉着他的手,怎麽也看不夠似的看着他的臉:“你坐下陪媽說會話,水果讓周嫂去弄。”

他還挂着笑,看了她一會兒之後點點頭:“好。”

即便兩個人之間,也沒有什麽話可說。這副親熱的樣子一般會停止在林旭回來的時候,所以這一刻秦川開始用手指敲着膝蓋,等待林旭的回來。

也許是他的祈禱奏效,韓靜剛剛把話題開了個頭,林旭就推門走了進來。秦川立馬起身,笑着招手:“阿旭。”

面容硬朗的男人看着他,似乎是因為他的出現而愣了一下,随後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小川哥,你回來了。”

如果說虛僞,林家所有人都是最好的教材。除卻林茂生,幾個人在餐桌上談笑風生,倒真的是親密無間的樣子。其間秦川還依言陪林旭喝了酒,自罰三杯就當自己之前沒回他電話的懲罰。為了禮數,他自然也敬了林茂生,只是對方不聲不響的吃着自己碗裏的花生米,不善到了極點。

笑笑,秦川把那杯酒放下,招呼着對面的林旭吃菜,又給韓靜夾了點青菜放在碗裏。周嫂後來留意,一直到這頓飯結束,秦川都沒有碰過那杯酒,最後還是她無奈的把酒倒掉。

晚飯吃的貌似很愉快,晚上七八點,秦川聯系小陳來接自己。見他這是要走,韓靜有點不舍的想要挽留:“你的房間都給你好好收拾着呢,今晚上就在這睡吧,明天再回去,反正這幾天是公司年假。”

“溪溪還在家裏等我呢。”秦川一邊穿大衣一邊微笑着拒絕:“媽,我之前說了,溪溪身體不好,我這個做丈夫的,是該回去陪她的。”

韓靜臉色有些微微的尴尬,伸手去幫他整理領子:“……溪溪現在情緒怎麽樣了?你們之間挺好的吧?”

“挺好的。”秦川把她的手拿下去,僞裝了一晚上的面具終于掉下,那抹溫和的微笑不見了,他就這麽凝視着她的眼睛,語氣淡漠:“托您的福。”

回到家裏,時間已經接近九點。江溪流正坐在電視機前面,聽齊帆給自己講劇情。暖黃的光線照在她的側臉,照着她松松挽着的長發,秦川覺得心裏好受了一些,上樓換了衣服後坐到她身邊:“今晚怎麽還沒睡?”

齊帆聽到這話便笑起來:“先生,今晚這個電視劇加播一集,太太說要等它演完了再去睡。”她說完便又十分投入的幫她講解起來:“你現在聽到的就是這個男人打了那個小三一巴掌的聲音……好了男人出門了,要去找他的女朋友道歉……啊他出車禍了!”

江溪流聽得認真,一時間也忘了秦川就在身邊,急切的皺起眉:“嚴重嗎?他會不會死?”

“被送去醫院了,應該不能死,他是男主角。”齊帆認真地幫她分析着劇情,聽得一旁的秦川忍俊不禁,忽然覺得這樣講電視劇也蠻有趣的,下次自己有時間也要試一下。

在秦川的要求下,第二天晚上的電視劇講解員由齊帆換成了他,得到了額外的假期,齊帆樂得逍遙,坐在廚房裏給自己泡了壺茶,耳邊隐約能聽到客廳裏的動靜。

“這個是昨晚出車禍的那個男人吧?他失憶了。”秦川皺着眉,盯着電視裏頻繁出現的男男女女,因為之前都沒怎麽看過,一時間有點分不清誰是誰:“有個卷頭發的女的,應該是他女朋友……”

“卷頭發的?”江溪流打斷他:“齊姐說卷頭發的是惡毒的女配角。”

“是嗎?”秦川眉頭皺的更甚,“可是她跟男主說自己是他女朋友啊,她現在坐在醫院裏哭呢,很傷心。”

“那肯定是她在騙他,因為男主失憶了。”江溪流難得理他,卻是用那雙空洞的眼睛大大的翻了個白眼:“有沒有黑色直發的女生?那個才是女主。”

秦川覺得頭暈:“有啊,可是這個黑色直發的好像不是女主,看着有四十歲了。”

江溪流的手終于不客氣的招呼在了他的身上,因為他離得近,她即便看不見也還是輕易的打到了他,語氣裏的嫌棄毫不掩飾:“你出去,讓齊姐過來。”

最後,廚房裏喝茶的人由齊帆換成了秦川,有點惆悵的思考着無聊的劇情,秦川覺得自己很冤枉。窗外已然一片夜色,他看到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剛剛江溪流的手打在了他的肩膀,摸過去,好像還是暖的。

抿着嘴,秦川露出一個滿足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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