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曾經的你（四）

如果有一天，秦川在林旭心裏插了一把刀，那麽更痛的人，就會是韓靜。然後再有一天，林茂生發現自己養虎為患，整個林氏都要貫上秦家姓氏。

這個場景很多次出現在秦川的夢裏，夢裏他還會看見自己的爸爸，他就笑着問，爸，我這麽做，你會開心嗎？

他聽不見父親的回答，睜開眼睛，新的一天已經開始。

還在北方的時候，秦川在網上看見過一句話，來自心理學瘋子弗洛伊德。他說：“那些認為自己被母親喜歡或偏愛的人，在生活中會展示對自己的信心，無法撼動的樂觀，常常顯得英勇，而且總能獲得真正的成功。”

那個時候他在冷笑，他想說即便沒有韓靜的愛，他也一樣能獲得成功。

2009年元旦，他再一次爽約，江溪流自己吃完了那個大生日蛋糕，然後爬到床上睡覺去了。大學的幾個同學知道她有個同月同日生的男朋友，不僅神秘，還很忙。那個時候一個女孩感嘆着說同月同日生是多麽難得的緣分，讓人羨慕。

秦川似乎，并不在乎這種緣分呢。

但是從另一個層面，江溪流理解他。林氏最近每況愈下，林茂生有時候會當着家傭的面對秦川大發脾氣，說他根本不會管理企業，自己多年來養了個酒囊飯袋。秦川好脾氣的聽着，到了晚上大家睡去，江溪流溜到他的房間，有點心疼的安慰他。

她給他講笑話，揪着他的耳朵哄他，最後秦川握住她的手，語氣雖然還算溫和，眼睛裏早已有了一絲壓抑的不耐：“溪溪，你讓我安靜一下好不好？”

江溪流也不生氣，眨巴着大眼睛，笑嘻嘻的點頭：“好呀，那我在這陪你。”

“很晚了，你回去吧。”秦川低着頭，把公司帶回來的文件打開，不再理她。她在那坐了一會兒，看他工作的心無旁骛的，只好站起身悄悄離開。

她像是他無聊時養的寵物，心情好了抱過來親一親，心情不好就揮手讓她走。可是即使是那樣，江溪流還是安慰自己，是他最近壓力太大了。

時間繼續向前，看似平穩的生活下面波瀾起伏。

只差最後一擊，林氏就會轟然倒塌，秦川手裏擁有的資本，足夠他在香港白手起家。而到了那個時候，林茂生或者林旭必然會求他拯救林氏，他的目的便徹底達成。

而江溪流，在這樣的計劃裏忽然就變得不重要了。林旭在國外交了女朋友，日子過得風生水起，秦川原本想要用江溪流擊垮他的計謀落空，漸漸地也就對江溪流失去了耐心。

可是江溪流什麽都不知道，她依舊覺得秦川是那個貼心的男朋友，只是偶爾因為害羞，不好意思說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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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始打不通秦川的電話。

她開始頻頻看見秦川和別的女人的緋聞見諸報端。

她聽說秦川認識了著名模特蘇安眉，他們成雙成對的出入于高級會所，他送她的禮物是極品豪車。

江溪流去問秦川，那天秦川剛剛從外面回來，手裏拎着她最喜歡吃的蛋糕。聽到她的質問之後他眉頭一皺，把蛋糕遞給她，語氣失望：“溪溪，原來你連這麽一點信任都不肯給我，新聞裏的東西怎麽可以信？”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男人，當他們不愛你的時候，不會主動去提分手。他們會逐漸對你越來越冷淡，直到有一天你受不了，跟他說出分手兩個字。那一刻他便可以委屈的跟別人說，我曾經很愛她，可是她甩了我。

江溪流想問，小川哥，你是不是在用這樣的方法，逼我先說分手呢？

可是随後她又想起，他曾說過，分手這種話，可不要随便說。

站在房門口，江溪流手指冰涼，去觸碰他的手：“小川哥，你最近太忙了。”

往日裏她說話是很有朝氣的，就算是兩個人吵架，也能冷笑着噎的你說不出半句話來。秦川看着她此刻眼底的脆弱，心裏的愧疚忽然席卷而來，伸手把她擁在懷裏，拍着她的後背：“好了，溪溪。你知道的，最近林叔的公司情況不好，我周轉了很久都不成功。蘇安眉認識的人很多，我們之間只是商業合作，不像媒體說的那麽離譜。”

這話半真半假。蘇安眉和他的确是商業合作，但是并不是為了給林氏周轉，而是為了幫他即将建立的企業打下堅實的基礎。

在情感方面，秦川是一個乞丐。他不愛江溪流，也不愛別的女人。簡言之，他大概只愛他自己。

懷裏的人沒有動，秦川嘆了口氣，輕輕吻着她的鬓角：“溪溪，我們不要吵架。我已經很累了，希望回到家裏看見你是開心的，好不好？”

沉默中，江溪流伸手環住他的腰，聲音悶悶的：“嗯。”

他的心便放松下來，覺得今天的這件事算是過去了，語氣也輕快起來：“給你買了你最喜歡的蛋糕，嘗嘗。”他說着帶着她在床邊坐下，親手切下一塊，又親手送到她嘴邊。

“你要是有什麽事的話，可以告訴我，我們一起分擔。”江溪流含着蛋糕，含糊不清的說。

秦川笑的很溫和：“那些事就算告訴了你也沒有什麽用，讓你白白擔心，我可舍不得。”

後來的時候秦川自己也覺得奇怪，為什麽他明明不愛她，還是可以把情人之間的行為和話語做的細致而自然。所有的體貼似乎都是自發的動作，就像看到她生氣，他下意識的就想去哄她，好像在她面前，他真的是一個稱職的男朋友一樣。

說來也是諷刺。

2009年夏天，林旭暑假回國，入夜的院子裏，秦川陪他喝酒，看到他皮夾裏放的是跟江溪流的合照。

“聽說你在國外交了個女朋友？”秦川神色如常，把酒重新滿上。林旭笑了笑擺擺手，昔日陽光燦爛的少年帶了點成熟的樣子：“随便玩玩，我還是要回來娶溪溪的。”

秦川也跟着他笑，擡頭看向江溪流房間的窗戶，裏面開着燈，也不知道她在幹嘛。那種惡劣的占有欲再一次擋在了理智的前頭，眯着眼睛，秦川開玩笑似的問道：“你不知道溪溪不想嫁給你嗎？”

林旭睜大眼睛，酒精讓他雙眼迷蒙：“什麽想不想的，林家養了她這麽多年，就是把她當童養媳，她要麽能把那些錢都還了，要麽就得乖乖嫁給我。”

這話讓秦川皺了眉：“阿旭，你一直都是這麽看她的？”

“娶了她也不錯，長得挺好看的，性格什麽的，也還行。”林旭大着舌頭，趴在桌子上自顧自的笑起來：“小川哥，我有時候真不明白，她有什麽可驕傲的。”

“嗯？”秦川輕飄飄的看他一眼，抽了個紙巾擦手。林旭沒有看到他眼裏的陰沉，接着說自己的話：“天天睜着那個大眼睛，一副看不起別人的樣子，其實呢？還不是為了掙錢什麽都幹，我同學跟我說過，她還去會所賣過酒，穿着那種……”他說着伸手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我覺得我還願意娶她，她都應該跪謝……”

這句話的尾音詭異的擡高，變成了一聲短促的驚叫。秦川已經一拳把他打倒在地，身上的淺灰色襯衫絲毫沒有褶皺，只是眼底有洶湧的怒氣：“聽到別人這麽說我女朋友，坦白講，我是很生氣的。林旭，注意你的用詞，江溪流不是林家的附屬品，更不是什麽童養媳。”

“秦川你他媽瘋了吧！”林旭猛地躍身而起，原本來勢洶洶的拳頭因為酒精作用失了準頭，被秦川避開。反擒住林旭的手腕，秦川利落的回身，便是一個漂亮的過肩摔。

“江溪流為什麽沒有資本驕傲？她的錢都是她憑自己的能力賺回來的。林少爺你呢？林氏現在虧空有多嚴重，你不還是拿着家裏的錢在外面花天酒地嗎？”秦川甩了甩手腕，在林旭的痛呼裏，說的輕描淡寫。

“我叫你一聲哥，你還真當自己是我哥了，來教訓我？”林旭踉跄着爬起來，朝着他揮了揮拳頭，卻沒敢上前。秦川懶得理他，把自己襯衫整理了一下，轉過身，忽然看見江溪流站在不遠處，皺眉看着他們。

她得承認，那一刻，秦川像一個大英雄，屬于她一個人的大英雄。

當着林旭的面，江溪流拔腿朝着秦川跑過來，在她邁開步子的第一秒，秦川便心靈感應似的張開了雙臂。她撲進他的懷裏，被他穩穩地抱住，心裏的某處柔軟的不可思議，江溪流抱着他的腰，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

好像什麽都不重要了，林旭的叫罵，聞聲而來的韓靜和林茂生，甚至是那些家傭。秦川嗅到她洗發水的味道，他問自己這是在幹什麽，可是跟理智相反的，手臂卻是越收越緊。不管是真還是假，他的目的好像達到了，林旭的韓靜的臉色都很難看，那樣的表情落進他的眼裏，讓他覺得好笑。

可是為什麽，目的已經達到了，還是舍不得放開懷裏的人呢？

還是周嫂最先反應過來，上來打圓場：“你們年輕人啊……你們……”她不知道該怎麽說，支支吾吾的解釋了半天，最後嘆着氣看了一眼韓靜。

那天晚上，江溪流和秦川像是一對患難鴛鴦，當林茂生指着他們的鼻子訓斥的時候，他緊緊的拉着她的手，十指緊扣。

沒有什麽比這一刻更浪漫了。

“溪溪這些年全部的撫養費，我都會幫她還清。”燈光下，秦川面目溫和，卻帶着點嚴肅的莊重。江溪流擡頭看他，他的側臉在燈光下似乎是帶了一層細膩的絨毛，察覺到她的目光，他沒有回頭，只是手指微微用力，握的更緊。

“算了，還什麽。”林茂生疲憊的揮揮手：“又不是把她當成童養媳在養，我原本是想報答老江救了阿旭一命，現在看來這種方式溪溪并不領情。你們年輕人的事自己決定吧，我累了。”

如果他不說，秦川險些忘了，江溪流是一個失去父親的孩子。她的爸爸用自己的命換回了林旭，從那以後江溪流便撐起了她的家。

還有她的媽媽，常年住院，這些都是秦川忽然想起的。

他恍然發現，即便是做戲，他也沒有做到一個男朋友的本分。沒有去看望過她的母親，不知道她父親的忌日。而她總是覺得他忙，從來不用自己的事去煩他。

走出客廳，江溪流想放開他的手，卻被他更緊的握住。

“怎麽了？”她擡眼，眼裏有點疲倦，還有點劫後餘生般的慶幸。那眼神讓他心酸，伸手在她臉上捏了捏，秦川笑笑：“溪溪，我是不是很差勁？”

“你知道就好。”江溪流笑着在他胸前捶了一把，順着這個力道，他把她帶進懷裏抱住。

林旭心裏的這一刀，他砍過了。有關于江溪流的全部計劃，都已經完成，他沒有理由再繼續耽誤她的人生。可是剛剛在林茂生面前，他是真的想擋在她前面，以一個男朋友的身份。

他決定用接下來的時間好好考慮，該怎麽去面對這段所謂的感情。

可是第二天，電話來的猝不及防，秦川只聽到護工說爺爺生病很嚴重，讓他快回去。他離開那個蕭瑟的北方小城已經有五年，其間只回去過一次，爺爺在療養院裏看似過得很好，只叫他萬事不要擔心。

如今接到這通電話，他知道，老人恐怕真的不行了。

而在他的計劃裏，擊垮林氏也就是今年的事。考慮良久，還是對爺爺的擔憂占了上風，他心亂如麻的随便收拾了一些東西，拎着一個簡單的行李箱便離開了林家。

一直到坐上飛機，他都沒想起，自己并沒有跟江溪流說這件事，現在的離開在她看來，很像一場逃避般的不告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