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曾經的你(五)
北國雪城,已有秋日涼意。秦川拎着行李箱再次回到這裏,過往歲月一并湧來,恍如隔世。
他在這個地方長大,熟悉的街道上有他走過的身影,曾經的學校還安靜的伫立在夕陽裏,陌生的行人和似曾相識的建築讓他覺得,自己漂泊了這些年,似乎就是為了這一刻能站在這裏,好好感慨一番的。
可惜一切始終差着那麽一點,父親看不到他今後的成功,爺爺怕是,也等不到了。
療養院位于城郊,從機場出來要坐大巴,經過半個小時的颠簸才可以到達。他閉眼靠着椅背,随着車子的行駛,感到從未有過的疲憊。
如果沒有林茂生,如果不是韓靜,他大概現在還在那個曾經的院子裏,父親還在,爺爺還在,考一個普通的大學,娶一個平凡但相愛的女人,就此了卻一生。
睜開眼,秦川這才想起,被自己丢在林家的江溪流。
他走的匆忙,上飛機之後手機就關了,到現在都沒有打開,他以為自己沒有需要報平安的人,卻忽然擔心,經過那個晚上,江溪流在林家的處境,會不會變得艱難。
而他就這麽不聲不響的離開,她又會不會多想。
拿着手機,秦川舔了舔幹燥的嘴唇,開機以後果然看到了來自她的信息。短信編輯的很簡短,他難以揣摩她的情緒。
——什麽時候回來?
是生氣的質問,還是溫柔的探尋,秦川看不出。盯着那條短信看了一會兒,想回複的,可是卻又覺得自己打個電話回去會更合适。手指在那個名字上躊躇了很久,最後還是嘆息着放棄。
說不清的恐懼讓他不敢聽到她的聲音,事情在那個晚上變得有些無法控制。
你不愛她,你只是在利用她,別有那些沒用的心思。
這樣的情緒伴随了他一路,卻終止在他見到爺爺的那一刻。老人閉目躺在床上,形同枯槁,似乎随時都可能撒手人寰。秦川慢慢的走過去,冷玉一般的氣質,卻在觸碰到老人枯瘦的手指後忽然皺眉,眼底的脆弱不堪一擊。
“爺爺,我是小川。”
他握住老人的手,摸到他手腕上虛弱的脈搏。老人還在睡着,一旁的護工嘆了口氣:“聽不見的,他現在一天要睡好長時間,清醒的時候少的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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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會這樣?”秦川看向她,眼神裏像是驀然生出了把鋒利的劍:“我不是跟你交代過好好照顧嗎?”
長相那樣溫和的人,生起氣來就更是可怕。護工瑟縮了一下,又是嘆氣:“這種病,也不是只要有人照顧就可以的。看得出來老爺子很想你,又不讓我告訴你……前段時間他在外面曬太陽,忽然就腦出血,還好搶救及時。我不敢耽誤,給你打了電話。”
秦川沒有做聲,低着頭去看床上的老人,片刻後,輕輕開口:“我去見一下醫生。”
腦出血帶來的後果,是癱瘓。很多老人最後都會走入這樣的結局,躺在床上了卻餘生。這樣的病很折磨人,不僅折磨病人自己,也折磨家人。全身癱瘓意味着生活不能自理,意味着需要有人寸步不離的守在旁邊。吃喝拉撒,樣樣都要照顧到。
按照醫生的指示,秦川去買了一些生活用品,又補交了前段時間的醫療費用。整整一個晚上他就守在床邊,其間手機響過幾次,都是公事,他覺得厭煩至極,索性關機。
他只睡了兩個小時,卻做了很多的夢。夢裏是曾經的院子,他看見年幼的自己在跟着鄰居家的哥哥爬樹,結果挂在樹上下不來,轉過身,年輕的父親笑着伸手,說小川勇敢點,跳下來爸爸接着你。
他于是張開雙臂朝着父親撲過去,卻覺得似乎是墜入萬丈深淵,猛然驚醒。
那一瞬間,心裏空的難受。
有幹瘦的手指在撫摸他的頭發,老人微微笑着,半邊臉已經随着身體癱瘓,所以口齒也不是很清晰:“小川……”
“爺爺。”他握住老人的手,放在自己臉側,眷戀的蹭着:“我回來了爺爺。”
老人緩慢的點頭,仔細端詳着他的眉眼,半晌後嘆了口氣:“變樣了……”
不是變樣了,是長大了。秦川還想說什麽,卻忽然覺得空氣中有一絲腥臊氣味,掀開被子才發現老人失禁。老人随着他的動作皺了眉,用還能動的那只手去推他,不讓他看見自己這幅狼狽樣子,秦川柔聲安慰,幫他把髒褲子換下來,拿去洗手間清洗。
他這才想起,老宅子還有老人喜歡的幾件衣服,是早年父親找人給他訂做的,這會要是拿來了,即便不穿爺爺也一定會開心。
下午,交代好了護工,秦川坐車回秦家大院。在大人的描述裏,秦家昔日是一片盛景,只是他出生一年後父親生意就失敗了,那幅盛景他從來沒有見過。
大院不在郊區,周圍有商鋪和居民樓,這幾年似乎又有新開的餐廳。秦川無暇顧及別處,下了出租直奔家門,鑰匙剛剛拿出來,就聽到背後有一道驚喜的聲音,滿是朝氣,熟悉得很。
可是他覺得不可能。
愣愣的站着,他好半天才轉身,望向聲音的來源。街道上車來車往,對面的女孩梳着幹淨的馬尾辮,眼睛大大的,背着一個跟身材比例極不相符的黑色旅行包。見到他回身,女孩興奮的朝他招手,又脆生生的喊了一句,聲音大的肆無忌憚,引得身邊的路人紛紛側目。
“小川哥——”
有大型公交車來過,擋住了女孩的身影,秦川忽然覺得心裏一空,腦子還沒有做出反應,腳下已經朝着她走了過去。他想問問,江溪流,你怎麽會在這裏,誰讓你來的,你不上學了嗎,他還要告訴她,自以為是的女人最不可愛,不管是出于什麽目的都馬上回去,這裏不需要你。
腳下生風,也不顧及現在是不是綠燈,他就那麽避過了來往的車輛來到了她的面前。這一次他看清楚了她的眉眼,她在笑,臉頰邊上有小小的酒窩。剛剛在心裏醞釀的訓斥就要脫口而出了,秦川微微張口,江溪流卻不等他說話,忽然張開雙臂撲進了他的懷裏。
只是這一個剎那,秦川忽然明白,自己心裏空的那一塊,該怎麽填補。
原來他想念的是她的擁抱。
街道上有行人來來回回,江溪流不顧那些目光,抱着他的手臂用力,把自己迎向他。胸口的空隙正巧被填滿,秦川低頭,收緊雙臂的同時,聞到熟悉的洗發水味道。
那些原本想好了的質問和訓斥,忽然被他忘在了腦後。他是生活的十分謹慎的人,很少有哪一刻是不管不顧的,所有的生活軌道都被他精心安排,合理規劃。可是這一刻在街頭的擁抱讓他知道,他一直以來最缺失也最渴望的,恰恰就是這種不顧一切。
“你怎麽來了?”秦川不放手,就這麽抱着她,在她頭頂問道。
“我問了你的助理,他說給你買了回這邊的機票,我又去問韓阿姨你家的地址,然後就找過來了。”江溪流有點小得意,在他懷裏仰頭,眨巴着大眼睛看他:“我是不是很厲害?”
抱着她的手臂又收緊了一些,秦川閉上眼,下巴蹭着她的鬓角:“怎麽不給我打電話?”
話說出口他就記起來,自己把手機關掉了。帶着點心虛,他去看她的臉,江溪流卻沒有生氣的樣子,反而心疼的皺眉:“我給你打電話你一直關機,給你發的信息你也沒回。我就覺得你這邊可能是有不好的事,所以就跑過來了。小川哥,不管是什麽事,我都想跟你一起分擔,你放心,我不會是你的累贅的。”
她的眼睛那麽亮,卻看不到面前人眼底的慚愧。
“我要是不回家呢,你就在這一直等?”秦川終于放開她,接過她的旅行包背到自己身上,牽着她的手過馬路。江溪流笑嘻嘻的,手指向下跟他的十指緊扣,心裏滿是成就感:“我只知道這一個地址,在這等總沒錯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被她的話逗笑,秦川低頭開門,老舊的門不經推,發出難聽的響聲。江溪流是第一次來北方,對一切都滿是好奇,他走進裏屋,她還在院子裏到處打量。
“溪溪。”秦川在裏面揚聲叫她,她才回神,蹦蹦跳跳的進屋去。
就像小時候貪玩的孩子,總要父母做好了飯喊一嗓子,才會戀戀不舍的回家。
她在院子裏逆着陽光朝他走過來,秦川正蹲在地上翻她的旅行包,她帶來的大多數是很實用的生活用品,江溪流是一個很獨立的女孩,千裏迢迢跑來找他,也可以把自己照顧的很好。黃昏的光線有些暗,江溪流走過來就擋住了他的光,擡頭,秦川看向她:“餓了沒?我帶你出去吃飯吧?”
江溪流正要點頭,就看到桌上的手機震了幾下。秦川說了句“等一下”,起身拿過手機,看到內容後有片刻的猶豫。
護工說爺爺醒來到處找他,希望他能盡快回去。
“你有事的話就去吧,我自己也可以的。”江溪流看得出他的猶豫和掙紮,秦川很少有這樣的情緒,能讓她放下香港的所有工作回到這邊的,必定是一個對他很重要的人。他不說,她就不問了,只希望自己這麽冒失的跑過來,不會給他帶來困擾。
她的眼睛很亮,看着他的時候安安靜靜的,好像在他心上掬了一捧水。秦川眉目柔和下來,站在臺階下對她伸手:“溪溪,爺爺在醫院裏,我要去照顧他。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他的尾音不帶詢問,像是料定了她的回答。江溪流看着那雙手,無數次在自己面前伸出過的手。她并不知道對于秦川來說,爺爺是什麽樣的存在,帶着她到爺爺面前,又是什麽樣的認可和肯定。
她默默的站起來,走過去牽住了他的手。
“你不要擔心,爺爺會沒事的。”
後來秦川回憶,發現在北方小城的這半年多時間,占據了他生命裏為數不多的真誠。他們在醫院旁邊租了一個小房子,白天去照顧爺爺,晚上換着班的回來休息。爺爺的意識不是很清晰,但是他喜歡江溪流,陽光燦爛的時候,他會把手輕輕放在江溪流的手背上,啞着嗓子喚她,溪溪,溪溪。
醫院裏的人都知道,秦家那個去了香港的不孝子,如今不僅回來盡孝,還給奄奄一息的老人帶來了一個小孫媳婦。大多數人并不知道江溪流的名字,不過女孩見到誰都有禮貌笑眯眯的打招呼,帶着點軟軟的粵語口音,人們也喜歡她,就随着秦川的叫法,一起喊她溪溪。
北方的氣候不比香港,幾場雨下來就迅速轉涼。而與此同時,醫院側面暗示秦川,把老人接回家裏,該準備的事情可以着手準備了。醫生的話秦川懂,走過長長的走廊,他站在病房門口,朝裏面輕輕地喊:“溪溪。”
正幫老人擦身子的江溪流回身,額頭上還帶着點汗。她不太會照顧病人,一開始碰到了老人失禁還會吓得不輕。後來慢慢的跟着別的大姐學習,知道該怎麽給老人換尿片,怎麽利落的收拾排洩物,還每天都幫老人擦身子,以免生褥瘡。她力氣小,幫老人翻身的時候就有點吃力,以往總是秦川跟她一起,這次他卻沒走過來,只是在門口朝她招手。
江溪流低頭,摸着老人的腦袋笑了笑:“爺爺,我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
老人懵懂的點頭,眼裏卻滿是不舍和慌亂。
下了幾天的雨,今天難得豔陽高照。江溪流走出病房,跟着秦川走到一邊的走廊拐角去。他的眉眼裏滿是疲憊,伸手牽住她的,秦川淡淡的開口:“醫生說爺爺可以出院了。”
她微微一愣,擡頭看他。
其實早在前幾天,醫院就已經不再對爺爺用藥了。神思清明的時候老人還會問,今天怎麽不打針啊?秦川就用各種理由哄他。每到這個時候江溪流就會轉身出去,怕自己繼續留在屋裏會哭出來。
“溪溪,這段時間你也挺累的,爺爺出院就不用兩個地方跑了,你要不要先回香港?學校那邊我幫你打招呼,應該還能趕上期末考。”秦川低着頭,從他的高度可以看見江溪流的頭頂,有一個可愛的小小的旋。
他多希望她可以留下,因為接下來的事他真的不想一個人面對。但是他又知道自己不能,江溪流做的已經夠多了,他不該再欠她。
這段感情的開始就不純粹,他不該繼續錯下去。心裏有個聲音說,分開吧,江溪流适合更好的人,你這個垃圾配不上她。
那句話就在喉嚨裏,馬上就要破口而出。江溪流卻忽然擡頭,望着他的眼睛:“你什麽時候回去,我就什麽時候回去。小川哥,我想陪着你。”
他眉目不動,只是慢慢的,把她擁進懷裏。
不分開了,不分開了。從今天開始我們好好地在一起。
那個聲音這樣說着,秦川閉上眼睛,抱着的好像是這個世界的溫暖——我會學着去好好的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 世界上最悲哀的是什麽?
是我愛你,我自己還不知道
秦川哥哥是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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