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其實很愛你（五）

秦川眉頭鎖的更深，腳步已經朝着那個方向過去，帶着點自己都察覺不到的踉跄。看見他來了，包工頭罵罵咧咧的走過來：“秦經理，有個女的在這暈倒了，還……”

他後面的話沒說出口，因為秦川已經推開他直接擠進了人群。江溪流安靜的躺在地上，白色的裙角沾了血，閉着眼臉色蒼白。秦川如遭雷劈，快速推開近處的幾個人彎腰抱起她，再擡頭時滿眼都是怒火：“救護車叫了沒有？怎麽回事？！”

“打了電話了。這娘們兒自己闖進來的，我就逗了她幾句，差點被她扇巴掌，我一生氣就推了一把，哪知道她這麽不經推……”包工頭說着說着覺得秦川眼神不對，聲音漸漸小了下去：“真他媽晦氣，她不是流産了吧？”

秦川面色一寒，低頭去看懷裏的人，有淡淡的血跡從裙底延伸到裙角。他繃緊了下巴，一向溫和到有些散漫的眼神猛然淩厲起來：“誰讓你推她的？”

他這句話，從內容來看并不是十分兇狠，只是配上他眼裏的陰戾暴虐，就完全是不一樣的效果了。

這工地上的工程剛剛進展了一半，多少人的一家老小都指着這個工作來養活，包工頭自己也不例外，所以根本不敢惹怒秦川。忍氣吞聲的道了歉，又把江溪流和秦川護着送上了救護車，幾個工人才心有餘悸的感嘆：“那是誰啊？秦經理怎麽那麽緊張？”

“還能有誰，他老婆吧。”

“秦經理真的有老婆了？我還以為他跟那個明星是一對吶。”

“蘇安眉麽，有事沒事總跟他打電話。”

幾個人随意的讨論了幾句，也就四散接着幹活去了。男人大多不會對別人的家事過分感興趣，如果以後秦川不追究，那他們也就當這件事這麽過去了。

站在急救室門口，秦川拿着手機翻了一遍通訊錄，發現自己并沒有人可以通知。這個世界上擔心江溪流的大概只有她的媽媽，但是身體不好，不該拿這樣的事來煩擾她。放下手機，他用手擋住自己的臉。

要是放在以前，韓靜和林茂生會很心疼她的。

要是江溪流嫁給的人是林旭，一定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吧。

剛剛在救護車裏，年輕的醫生說江溪流很可能是流産，也就是說她真的有了他們的孩子。秦川的心裏很亂，他所有的事情都沒有完成，他要吞并林氏，要是有了孩子，他的人生勢必會被定下，勢必有放不開的羁絆。

他甚至不是一個好丈夫，又怎麽能做一個好父親。

可是心裏隐隐的有另一層期待，那是屬于他們的孩子，也許會很可愛，會拉着他的手軟軟的叫他爸爸。是男孩還是女孩呢？他的傻溪溪啊，自己有了孩子都不知道，成為媽媽之後一定會讓他操不少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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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江溪流說過自己不能有孩子的，那麽這個意外，是不是上蒼給予的禮物呢？

漫長的時間裏，秦川胡亂想了很多。甚至想起當初在北方，他們倒在雪地裏深深地接吻，要是一切一直停在那個冬天，他會願意跟她厮守一生，不理世事。

可惜人不能一直活在安逸裏。

手術的燈滅了，醫生走出來的同時秦川就站起了身，臉上有着不加掩飾的緊張：“她……我是說我太太怎麽樣了？”

“你太太已經懷孕兩個月了，這次的摔倒很危險，以後千萬要注意。孩子暫時沒事，但是……”醫生說到這頓了頓：“這個孩子留還是不留，等她醒了之後你們商量一下吧。”

秦川一愣，下意識的開口：“這個孩子有什麽問題麽？”

“不是孩子，是孩子的媽媽。”醫生說到這似乎有點驚訝：“你是她丈夫，你不知道嗎？”

這個反問讓秦川茫然的同時産生了深深的羞愧，他只能低下頭，算是默認。

醫生見他的樣子，皺着眉嘆了口氣：“你這個丈夫是怎麽當的，你的妻子心髒很不好，要是留下這個孩子的話，懷孕後期會很辛苦，就算有嚴格的護理，也不保證生産的時候能百分百安全。所以我說這件事你們自己商量，她的心髒情況不是很好，但也沒有那麽壞，而且本身體質寒涼，受孕是很不容易的。”

他正說着，江溪流已經被從裏面推了出來。秦川看着她蒼白的臉色，又望向醫生，眼神卻帶了點飄忽：“我明白了，謝謝你醫生。”

醫生說了什麽？醫生說的都是他不曾了解，不曾知道的。他記得江溪流說過，她的心髒不好，結婚後偶爾他也能看見她吃藥。只是當時她看起來太随意，所以他也根本沒放在心上。記憶裏的江溪流還是十六七歲的樣子，拉着他的手跑出兩條街都沒關系，心髒不好的人可以那樣跑嗎？那她是什麽時候病了的呢？

他不知道，他什麽都不知道。

江溪流一直睡到晚上才醒，醒來的時候還有些恍惚，偏了偏頭，就看到身邊的秦川。他握着她的手趴在床邊，頭抵着床沿似乎是睡着了，江溪流覺得喉嚨發幹，清了清嗓子，因為這個聲音秦川急忙擡頭，她這才發現他剛剛不是在睡覺。

那眼神太清明，并沒有醒來時的迷蒙：“醒了？”

“小川哥，我想喝水。”

她的話音落下，秦川就利落的站起來去給她倒水。江溪流撐着身子坐起來，除了膝蓋有點疼之外哪裏也沒有什麽不适，于是疑惑的看着秦川的背影：“我怎麽了？”

秦川端着水轉身，在床邊坐下喂她喝水：“你在工地上跟人發生争執，暈倒了。”

江溪流靠着他喝了口水，第二口就不肯喝了，她大概是在思考自己怎麽會忽然暈倒，秦川把水放到桌上，從後面擁着她，聲音比往常還要溫柔很多：“溪溪，我們有孩子了，你要當媽媽了。”

很明顯的，懷裏的人在聽到這句話之後有瞬間的僵硬。秦川低頭吻着她的鬓角，手在她小腹上輕輕摸着，屬于他的氣息包裹着她，讓她覺得不會那麽害怕。男人好聽的聲音在頭頂輕輕的說着。

“溪溪，醫生說你的身體寒涼，受孕不太容易。而且你的心髒不太好，生寶寶可能會有危險。”秦川說着微微嘆息，抱着她的手臂緊了緊，讓她能完全貼在自己懷裏：“對不起溪溪，我都不知道你心髒不好，我要是知道的話，肯定會好好做措施的。醫生說讓我們自己商量，這個孩子要還是不要，雖然孩子是我們共同的，但這畢竟是你的身體，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

因為是單人病房，所以現在很安靜。江溪流遲疑着伸手，想摸摸自己的小腹，可是又像害怕似的在半道就停了手。秦川輕輕伸手握住她的，寬大的掌心包裹着她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沒關系，溪溪，沒關系的。”

他是真的不怪她，不管是不能生兒育女還是險些流産，他都不怪她。相比之下他欠她的更多，單是愛情，他就不能給她最純粹的那種。

“小川哥，我……”江溪流回頭看他，想看看他的眼神是什麽樣的，是不是真像他自己說的，沒有關系。秦川低着頭很認真的凝視她，眼底是最真實的坦誠：“沒事的溪溪，你的身體最重要，我們還要一起過好多年呢。現在醫學很先進，也許再等幾年，我們就可以平安的有一個孩子了，是不是？”

他知道她的想法，她沒有說，但是他全都知道。

從知道自己身體狀況的時候開始，江溪流就暗暗下定決心，這輩子都不要孩子了。她不是母性很強的那種人，況且性格獨立，以為自己就這麽過一輩子也沒關系。當年秦川也說過沒關系，她聽了只覺得将信将疑，沒有男人不想要一個自己的骨肉，他怎麽會是例外呢？

緩緩地抱住他，江溪流難過極了：“小川哥，我覺得自己很對不起你。”

“傻不傻。”秦川輕笑，低頭吻着她的鼻尖：“溪溪，以後要記得把身體的狀況告訴我，不要自己一個人扛着。”頓了頓，他補充：“我們是夫妻。”

是啊，他們是夫妻呢。

這件事最後商定的結果，是不留下這個孩子。江溪流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要是留下這個孩子會面臨什麽樣的危險，她也不敢想。她得承認在這一刻自己還是自私的，她不想早早的就離開，她想跟秦川一起過很久的日子，做一對老夫老妻。

因為孕期尚短，打掉還是可以的。手術日期定在一個星期後，因為在這一個星期裏秦川會很忙，他希望那個時刻自己可以陪在江溪流身邊。

而這段時間裏，江溪流就住在醫院。雖然她身體什麽事都沒有，但秦川還是用各種理由把她留在了這裏，還給她請了專業的護理人員。江溪流并不知道，在她住院的這段時間裏，秦川做了很多的事，每一件事或多或少的，都跟她有一定的關系。

從醫院回來的第一天，秦川辭掉了包工頭，包括他帶着的施工隊。出于人道主義他給了他們一筆錢，但是跟竣工時的酬勞相比，就顯得微乎其微了。誰都沒想到秦川會在工程最關鍵的時刻把施工隊趕走，這樣做的直接後果是預定好的時間內不能完工，林氏将面臨大筆虧空。

一舉兩得的事，秦川總是做的得心應手。

消息很快傳到林茂生耳朵裏，他把秦川叫回家裏質問。韓靜在一旁抱着貓，并不插話。

“那個包工頭人品不行，溪溪去工地上找我，因為他差點出了意外。”秦川坐在桌邊，眉眼雖低垂着，卻不像往日裏帶着卑微。林茂生敏銳的察覺到了，他不動聲色的看着他，聲音還是平時那樣滿是威嚴：“胡鬧，為了一個女人把整個施工隊都辭掉了，工程推一天要損失多少錢？你算過沒有？江溪流也是個胡鬧的，沒事跑到工地去找你幹嘛，一個女人書都沒念完就知道膩着男人。”

這句話讓韓靜露出了笑容，低頭逗弄着懷裏的貓：“聽見沒，諒你也聽不懂，你個小畜生。”

秦川靜靜的看着他們，臉色沒什麽變化，周身依舊是那樣溫和儒雅的氣質：“林叔教訓的對，不過溪溪那天為什麽會來找我呢，媽您知道嗎？”

韓靜回頭笑了：“我怎麽知道你那寶貝老婆為什麽去找你啊。”

“話說到這了，不如就說開。林叔您幫我們做個見證。”秦川扯了扯領子站起來，把韓靜手裏的貓奪走往旁邊一扔，貓受了驚，叫了幾聲就乖乖溜了，秦川在韓靜帶了不悅的眼神裏溫和的問道：“媽，那天為什麽打溪溪？”

他居高臨下的樣子頗有壓迫感，韓靜不知道自己的兒子也有這麽一面，态度放柔和了些：“就是家長裏短的拌嘴，溪溪脾氣倔，不聽話，我替你教訓她。小川，你剛剛結婚不知道，這女人要是……”

“我的妻子我自己會教育，就不勞煩媽費心了。”秦川眼神更冷，退後了幾步看向林茂生：“林叔，我和溪溪一直都很敬重您，前幾年您生病，是溪溪拼了命的把你擡到了救護車上。您就看在她曾經救過您一次的份上，我不在家的時候幫我照顧着點，好嗎？”

林茂生看了韓靜一眼，上次的事情他也見到了，的确是韓靜做的過分。秦川在家庭方面真的是很貼心，他點點頭，算是答應：“你也趕緊回去把工程的事給我搞明白。”

“謝謝林叔。”

轉身，往外走。秦川知道這一刻韓靜的眼神是落在自己身上的，走出門的時候他嘆了口氣，原來母子終究也會走到這個地步。

因為不愛他，所以也不會愛江溪流。

也好，這樣一來他的報複，就不顯得那麽面目可憎了。自顧自的想着，低頭卻看見韓靜養的貓不知什麽時候跟了出來，秦川微微皺眉，繞開幾步想走，那貓卻跟着他，還放肆的上前來蹭着他的褲腳。

太陽底下，一人一貓，乍看起來十分和諧。秦川彎下腰，伸手在貓咪頭頂摸了摸，那小家夥就舒服的眯起眼睛。他看着它，嘴角勾了勾：“小家夥，我媽好像很喜歡你。”

貓咪回應似的，拉長聲音“喵嗚”一聲。

秦川提着它的兩只前腿把它抱起來，回頭看了一眼，嘴角笑意更深：“我帶你去個更好的地方。”

那一天，秦川把韓靜最喜歡的貓送給了一個合作夥伴家的小女兒。小女孩很驚喜，問他貓咪有沒有名字，秦川笑着搖頭：“這是只野貓，你給它取一個名字吧。”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人家好好圈養的家貓，小女孩不懂這些，歡歡喜喜的抱着貓走了。秦川不知道韓靜發現貓被送人會是什麽樣的反應，也不感興趣，他只是忽然覺得也許自己也是的，那樣一只野貓。

好像有親人，但其實啊，還不如一個寵物。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也沒有很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