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蚊子血（一）

2011年夏初，秦川和江溪流的孩子在經歷了好幾次有驚無險後，來到這個世界。

在這一年的時間裏，秦川的商業帝國迅速崛起，悄聲無息的盤踞在林氏頭頂，仿佛一個随時會蘇醒的猛獸，長着血盆大口蠢蠢欲動。伴随着身價的不斷上漲，秦川對林家謊稱自己是蘇氏集團的副總，每日忙于工作，因為這個還錯過了跟江溪流的生日。

對于秦川的小有成就，林茂生給予的是肯定，韓靜漠然。香港人才輩出，這個新興集團的副總，能走多遠還是未知數。在更多的人眼裏，他們依舊認為秦川是林家那個纨绔子弟，說的再難聽點，一個不得寵的繼子罷了。

面對所有的聲音，秦川皆不回應，2011年春他帶着蘇安眉前往內地，重建秦氏。

北方的城市依舊還是那副樣子，春寒料峭，他穿着灰色呢子大衣從機場走出來，蘇安眉走在他身後，冷清的空氣灌進胸腔，她閉着眼感嘆了一句：“真冷。”

秦川微微皺眉，并不覺得哪裏冷。他不是畏寒的體質，或者說正相反，不論一年四季總是掌心溫熱。蘇安眉快走幾步追上他，把手塞進他的掌心：“快，給我捂捂。”

機場人來人往，相比合作夥伴，他們更像是一對情侶。秦川溫和的看着她，把手從她手上拿開，低頭在包裏随意找出一副手套遞給她：“戴這個吧。”

關于為什麽會選擇蘇安眉作為工作夥伴，媒體問過無數次。更多的人覺得秦川是想借着蘇安眉的人脈來擴展自己的産業，是不折不扣的利用。鏡頭前面蘇安眉總是笑着說不是的，他們很久之前就是朋友，幫扶朋友是理所應當。

而只有秦川知道，蘇安眉幫他是出于一種愛慕。

他恰好利用了這種愛慕。

前一段時間他因為工作去過一次拉斯維加斯，順便和穆頌見了一面。一向傲慢的男人正因為思考着怎麽把路九月哄回香港而絞盡腦汁。那時候秦川問，喜歡她嗎？穆頌愣了一下，他說你沒有愛的人，你不懂的。

秦川的确是不懂，所以才會假裝看不見蘇安眉的喜歡，在娶了江溪流之後，還是縱容她留在自己身邊，百般利用。

想到江溪流，他輕輕嘆了口氣。預産期近了，她後期身子愈發笨拙，雖然找了專業的人去照顧，還是總覺得不放心。她的心髒不好，後期承受的壓力比尋常人多得多，這次來內地，秦川還猶豫再三，他不是沒有看到江溪流眼裏的不舍和挽留，但是相比之下，重建秦氏于他來說更重要。

說是要重建秦氏，其實只不過是在這裏建立分公司而已。回來的目的除了跟高層人員面對面交涉，更多的是想看看曾經的大院。爺爺去世過去了一年，推開門的時候院內只剩牆角的一點積雪沒有化淨，他站在門口，忽然不敢往裏面邁步。

臺階上，似乎還坐着他和江溪流，他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她說春天來了，我感覺到風是暖和的了。

細微的情緒牽動着他，直到蘇安眉從後面走過來，見他不動，便擡腳要進去：“這是你原來的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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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進去了。”秦川低聲開口，制止了她的步子。蘇安眉回身看他，從容的把腳收回來：“你跟江溪流在這裏住過？”

她的心思很隐晦——江溪流可以進的地方，我為什麽不可以？

“走吧。”秦川擡手鎖門，蘇安眉站在離門很近的地方，雙手抱胸凝視了他一會兒：“秦川，你有時候看起來就像個好丈夫。”

男人聞言微微挑眉，随後又笑着眯了眯眼睛：“你也說是像了。”

“生意都穩定下來之後，你有什麽打算？”蘇安眉靠近了一些，他聞見她身上的香水味，雖然對這些知之甚少，但他知道一定價格不菲。這味道萦繞在他鼻尖，她仰着頭，白皙的皮膚在陽光下近乎透明。

因為這個味道，秦川輕輕皺了眉：“你以後可以少噴點香水。”

“呦，還沒怎麽樣呢就開始管我了？”蘇安眉心情忽然好了起來，也不在意剛剛被他轉移了話題：“行，秦總說讓我少噴點香水，我就少噴點香水。”

相處了這麽久，他對于她話裏的挑逗早就免疫。轉了身，兩個人一前一後的離開，從背影望過去，同色系的呢子外套，般配的很。

這次的北方之行，秦川去的時間不會太短，臨走的時候江溪流跟他鬧了脾氣，孕婦情緒不定，心情煩躁是可以理解的，秦川哄着她說了很多好話，最後還是狠狠心走了。晚上躺在酒店床上，拿着手機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撥通了江溪流的電話。

現在是晚上八點，以往這個時間她應該在看書。秦川舉着手機，響了幾聲後傳來他熟悉的聲音：“嗯。”

很冷淡，他知道她還在生氣。心裏有點埋怨了，這女人怎麽這麽記仇，還懷着孩子呢就這麽生了一天的悶氣？秦川嘆息了一聲，軟語哄她：“溪溪，今天感覺怎麽樣？”

“還行吧，晚上吃的不多。”江溪流随意翻着手裏的書，聲音也柔和下來：“你呢？”

“我也挺好的。”秦川靠着牆頭，點了根煙：“放心吧溪溪，我肯定在你預産期之前回去。你告訴寶寶等等他爸爸。”

江溪流嘴角浮現笑意，剛想說什麽，卻在聽到那邊的聲音後敏銳的皺了眉：“你是不是抽煙呢？”

“嗯，明天有會有點緊張，抽兩顆放松一下。”嘴上這麽說着，秦川已經開始摸第三顆煙，他這幾年煙瘾越來越重，心裏的壓力無人訴說，只能用這個方式。平時在家裏顧忌着孕婦，加上江溪流不許，所以不怎麽碰煙，這次出來了像是沒了鉗制，煙瘾又卷土重來。

“跟你說過多少遍讓你戒煙你也不聽。”江溪流抱怨了一句，那邊秦川笑着安慰她，這麽哄了一陣，她到了睡覺的時間，也就把電話挂了。

其實今天江溪流心情不好，不僅是因為他不顧自己的挽留出差，而是來自于韓靜。在這個家裏生活是步履維艱的，要是秦川不在，江溪流和韓靜的關系就總是劍拔弩張的。林茂生雖然答應過秦川好好照顧她，但是真到了具體情境裏，還是更喜歡事不關己的看報紙。

江溪流翻了個身，閉上眼睛。這樣的争吵早就見怪不怪了，秦川說過最晚半年，就能從林家搬出去住。

第二天是陰天，秦川起床的時候看到外面的天色，莫名壓抑的皺了眉。

關于收購案和分公司的會議定在了上午九點，蘇安眉并不需要出席，所以秦川這邊收拾好了推開自己房間門，就看見蘇安眉穿着睡衣站在門口。他不動聲色的把門帶上，眼看着她低頭靠過來，幫他把領帶整理好。

“老板加油。”蘇安眉明顯是剛醒，睡眼惺忪，嗓音沙啞。秦川笑着點點頭，後退了幾步要走，忽然被她扯住胳膊。他疑惑的回身，以為她有什麽話要說，臉頰微微一熱，有雙唇印在上面又迅速退開。

他下意識的捂住那個地方擦了一把，蹙眉：“幹什麽？”

“給你加油打氣。”蘇安眉倒是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潇灑的揮揮手，轉身回自己房間去了。秦川用手在臉上反複擦了擦，她并沒有塗口紅，他也不知道自己想抹去什麽，只是莫名有背叛的心慌纏在心尖上。

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他走進會議室，望見各位高層，才慢慢被壓制下去。在那些人裏，秦川無疑是很年輕的，這樣年輕的一個人選擇大刀闊斧的進行并購和擴張，有些出乎大家的意料。

會議進行的并不是很順利，秦川站在前面，有無數的問題朝着他劈過來。他一一解答，眼眸始終波瀾不驚。穆頌當初把酒吧交給他的時候說過一句話，他說秦川，你是個天生的商人。

垂眸，秦川看到桌上的手機。在會議開始之前他設置了靜音，這個時候屏幕無聲的亮着，上面顯示着江溪流的名字。

秦川的聲音頓了頓，繼而望向下面的人：“還有什麽問題嗎？”

很快有人提出新的質疑，他認真的解答，桌上的手機屏幕暗下去，沒多久又亮起來。秦川知道也許是急事，但是眼下的情況他不可能出去接這通電話，伸手把手機翻過來，看不到亮起的屏幕了，他暗暗松口氣，集中精神去看臺下的人。

有極清晰的慌張在心裏升騰，他不動聲色的壓抑着，眉眼依舊溫良。

此時的秦川并不知道，遠在香港，他的孩子提前兩個月來到這個世界，他患有心髒病的妻子在護工的陪伴下孤單而惶恐的進入了産房。他只知道眼下的生意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只知道自己的複仇大計眼看着就要成功，他沒有退路，也不想給自己退路。

江溪流醒過來的時候，刀口的麻藥正緩緩褪去，随着一陣陣的收縮，刀口就撕裂似的疼着。她轉了轉頭，護工見她醒了，急忙湊近過來：“太太，是個兒子，都挺好都挺好。”

單人病房裏很安靜，江溪流緩慢的看了看四周，眼珠轉回來，虛弱的望着面前的阿姨：“孩子呢？我想看看……小川哥回來了嗎？”

“沒有，電話一直沒接。”護工說完低下頭，有點艱難的找話安慰她：“估計是工作太忙了，沒想到你這預産期會提前。可真是吓死我了，還好沒事。你再休息休息，我去把孩子抱過來給你看看。”

護工說着就要走，江溪流擡手攔了一下，似乎是有話要問。被攔住的人靜靜的看着等她，她沉默了一會兒，像是放棄似的揮揮手：“沒什麽，我就是有點不舒服。”

“剖腹産都是這樣的，麻藥過去了，得疼一陣子呢。”護工有點心疼，走過來幫她理了理頭發。這太太年紀剛剛二十出頭，身體又不好，生孩子無異于是在鬼門關裏闖一回。這樣的勇氣連她也是敬佩的，可是林家上上下下，竟然一個來醫院探望的都沒有。

心裏嘆息着，護工往外走：“等着我給你抱過來看看啊。”

門被關上，江溪流仰面躺着，初為人母的感覺很奇妙，她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那個孩子是什麽樣子。這份喜悅無人分享，她忍着疼痛去摸桌上的手機，打給秦川，依舊無人接聽。

小孩子被抱回來，真的是軟軟的一團。只是眼睛睜的不是很大，臉上還有點皺巴巴的。江溪流看見那個小小的人，眼淚差點就要落下來，護工急忙拍着她的肩膀勸她，這會兒掉眼淚是要傷眼睛的。

那個小小的孩子似乎是能感受到母親的溫度，伸着小手揮了揮，不哭不鬧。江溪流破涕為笑，低頭在那張小臉上親了又親，一直到醫生進來提醒她注意休息，才讓護工把孩子抱走。

這一整天，她都沒有打通秦川的電話，晚上八點過了之後，她知道秦川不會給她回電話了。

這段感情裏，江溪流時常會患得患失。直到婚後，她才有了些塵埃落定的安然。如今那種遙遠的感覺似乎又回來了，她就這麽靜靜的望着天花板，良久，輕輕嘆息一聲。

敏感多疑，這大概是沒有安全感的女人的通病吧。

作者有話要說： 确實很渣的【嚴肅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