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富士山下（六）

接到老板的電話之後，小陳只能把買好的機票改簽。先生剛剛和太太和好，說話的時候語氣裏都是春意。聽着這樣的聲音小陳有些感慨，三年多了，他差點以為這一天不會來了。

夏日的氣息迅速占領了東京，人們的生活年複一年的進行着。學校的教授還是穿着老派的襯衫；巷口的路燈還是時不時的就會壞掉。秦川開始習慣了出租屋的生活，穿着寬松的短褲和Ｔ恤，坐在沙發上頂着亂蓬蓬的頭發看一場電影，也是不錯的。家裏有了男人之後，最大的改變大概就是，不論是馬桶堵了還是燈泡壞了，不論是蟑螂還是蜘蛛，江溪流都不用害怕，可以直接交給他去解決。

他們生活的就像一對最平凡的夫妻，柴米油鹽，煙火人間。

某個早晨，秦川起的早，站在院子裏把洗好的衣服晾起來。江溪流還在睡，他出門倒垃圾，看見蕭臨征穿的整整齊齊的從屋裏走出來。

“出門？”秦川笑着打了個招呼。

蕭臨征一愣，點點頭：“去上班。”

秦川曾經很多次的出現在新聞裏。坐在演播廳或者采訪席上，他總是穿着高貴的西裝，頭發向後梳的一絲不茍；機場或者其他時候被偷拍到，也是氣質溫潤，頗有些高不可攀的意味。但是此時此刻，他腳上踏着一雙人字拖，下身一件松松垮垮的運動短褲，上身是一件灰色Ｔ恤，頭發應該是剛剛洗完，揉的亂糟糟的，泛着濕意。

拎着垃圾袋，秦川笑着點點頭：“嗯，我去倒垃圾，先走了。”

要是香港的媒體出現在這裏，拍到這一幕，怕是會引起人們的震驚吧。昔日那樣高高在上的一個人，居然會為了一個女人，放任自己生活的這麽邋遢。

偏偏他還樂在其中。

倒完垃圾往回走，秦川心情不錯。也不知道這個時間江溪流醒沒醒，倆人昨晚玩得太瘋了，她後來幾乎是帶着哭腔的窩在他懷裏睡過去。想到這，秦川腳下的步子加快，進了門，她果然還在睡。

就這麽蹭到床上，蹭到她身邊。鼻尖對着鼻尖，江溪流有轉醒的趨勢，皺了皺眉，翻個身背對着她，蜷縮着一團。秦川伸手搭在她的腰上，她身上未着寸縷，他的手掌又帶着點涼意，扭着身子躲了一下，反而直接蹭進了他的懷裏。

秦川帶着笑意，在她腦後随意吻了吻：“溪溪，該起床了，快中午了。”

江溪流眉頭皺的更深，昨晚他折騰她的畫面又躍進了腦海。她伸手随便抓了個枕頭就朝着後面扔過去：“閉嘴！”

真是不乖。

不乖就是要有懲罰的，秦川把她翻過來，面對着面，江溪流掀開眼簾剛想問他幹嘛，就猝不及防的被他咬了一口。這一口咬在了上唇，她眯起眼睛，腦子還沒完全清醒：“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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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你起床。”

說是要起床的人，說着說着就又滾到了床上去。混亂裏江溪流不滿的嘟囔了一句“太亮了”，秦川就伸手把被子扯過來蓋住兩個人。起初還能聽見嬉笑聲，漸漸地就只剩下不斷蠕動的被子和壓抑的喘息。等到所有的一切終于平靜，秦川伏在她身上，幫她把蹭亂了的頭發整理好：“溪溪，我下周回去。”

江溪流看着他下巴上那個小小的牙印，是自己剛剛咬上去的。心裏是不舍的，可表面上還是很平靜：“嗯。”

“……我把林氏還回去了。”秦川說完有些忐忑的看着她，江溪流微微一愣，随後點點頭：“嗯，做得好。”

他不再說話，就這麽把臉貼在她的頸窩，休息似的閉上眼睛喘着氣。江溪流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玩着他的頭發，誰也不說起床，直到她的肚子因為饑餓開始發出尴尬的聲音。

他們像是回到了在北方的那段日子，平靜但是溫暖。每天晚上秦川會在家門口等她，蕭臨征常常在院子裏聽見那樣的聲音——她從遠處走來，大概是因為看見他，腳步很明顯加快。接着秦川溫和的說“不要跑”，很快的，是江溪流小小的低呼——她一定已經撲進了他的懷裏。

又或者，她慢悠悠的走到他面前來。蕭臨征看不見他們，只能望見路燈下被拖長了的人影。秦川伸手捏她的臉，然後兩個人手牽着手進屋，說的是白天發生的事，是蕭臨征沒有經歷也不能感受的事。

蕭臨征明白，他沒有愛江溪流愛到非她不可的地步。其實這個世界上很多人都是如此，并不能找到所謂命定的愛人。他只是沒想到她所謂的丈夫會是秦川，那樣的話所有的一切就都被穿成了線，早在很久之前，伏筆就已經埋下。

秦川走的那天下了雨，江溪流送他去機場，心情随着雨勢，就這麽漸漸低落下去。秦川今天穿着的是她買的衣服，好看，但一眼就能看出是便宜貨。山水集團總裁離職好幾個月，媒體那邊早就收到他要回香港的消息，連發布會都已經準備好了。穿着這身，秦川彎腰去擁抱江溪流：“等我。”

他們忽然很像是即将迎來異地戀的學生情侶，難分難舍。

回家的路上，江溪流在家門口看見了蕭臨征。他難得穿的正式，頭發也梳的一絲不茍。陽光下，他好像不再是那個年輕的大男孩，他面對着她，聲音裏竟然帶着秋日涼意：“江溪流，我要回家了。”

她愣愣的看着他，半晌，輕輕點頭：“哦。”

“你什麽時候回香港？”還是覺得不舍，想跟她多說幾句話。

江溪流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些人在撒謊之前會有這樣的小動作：“我也不知道。”

“什麽時候回去的話，可以來找我。雖然不能在一起，總還是可以做個朋友的，對吧？”蕭臨征微笑，眼角有一道細細的皺紋。江溪流有些失神，脫口而出道：“為什麽突然要走？”

以她的性格，說出這樣的話來，就是關心吧？蕭臨征笑的更燦爛，很是無所謂的攤開手：“家裏就我媽一個人，現在她病了，我這個不孝子再不回去就不好了。”

母親生病，作為孩子回家照顧，是很正常的。江溪流點點頭，剛想說再見，忽然聽到蕭臨征小聲說了句：“其實我還有個哥哥。”

“什麽？”江溪流沒聽清，下意識的問了這麽一句。

他卻搖搖頭：“沒什麽，我說我得走了，晚點就趕不上飛機了。”

他這麽說，江溪流就順勢跟他揮手作別。蕭臨征拖着行李箱往巷口走，走出一段距離，回頭發現她還站在那，安靜的看着他。江溪流有着世界上最好看的眼睛，會說話卻不說話，滿滿的都是神秘。那樣一雙眼睛，蕭臨征在心裏輕輕嘆氣，再看一眼吧，再看最後一眼吧，在她還能溫柔的凝視你的時候。

“江溪流，我把巷子口的路燈修好了，以後你晚上回家，不用害怕了。”

她笑着點頭，回想這半年來他的照顧和關心，便真誠的開口：“蕭臨征，謝謝你。”

“謝什麽？”他喉頭酸澀，因為這份愛而不得，只盼着能多跟她說幾句話，好像說了幾句，就少了幾句。

“謝謝你幫我修好了路燈。”江溪流擺擺手，示意他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其實想感謝的有很多，謝謝你的照顧，你的贊美，你的喜歡，你的成全。謝謝你的溫柔以待，謝謝你在我生命最荒蕪的時間裏，給過的溫暖。

可是我什麽都不能回報，就只好這麽安靜的揮手，送你最後一程。

那時候江溪流并不知道，此時這個明朗的男人，只是暫時離開她的生命而已。未來的某一天，他穿着高級西服再次出現在她面前，他叫她秦太太，她叫他蕭先生。

再沒有了東京都小巷，沒有了穿着短褲和人字拖的邋遢男人。

時間于是，呼啦啦的過去了。

再次見到蘇安眉，是在一場玉石拍賣會。

秦川回到家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讓齊帆把原來的房間整理好，随時可以住人。抽屜裏的安眠藥都被扔掉，連同之前醫生給他開出的其他精神藥物。做這些的時候齊帆一直不敢問，是家裏有新的太太要來了？還是原來那個不好哄的江溪流終于開竅了呢？可是先生是自己從日本回來的，看這個架勢，估計還是沒希望。她的小表情都被秦川看在眼裏，他揚了揚嘴角，淡淡開口道：“溪溪托我給你捎句話，問你有沒有什麽想要的禮物，她回來的時候給你帶着。”

他的語氣很淡，齊帆卻是一陣驚喜：“太太要回來了？”

“別急着高興，怎麽也要年末才能回。讓她在那邊把書讀完。”秦川勸着她，自己卻抑制不住的揚起了嘴角：“要不要換個窗簾？這個顏色是不是太沉悶了？”

“先生想換什麽顏色？我去買。”

秦川眯着眼睛思索了一會兒，又搖搖頭：“算了，等溪溪回來自己決定，不着急。”

誰都能看出來秦川的好心情，往日他雖然也常常是帶着微笑的，但總讓人覺得有距離感，沒人真的敢去接近他。可是如今不一樣了，他的好心情體現在很多方面，前臺新來的員工曾經親眼目睹過他一邊接電話一邊出門，那邊的人不知說了什麽，秦川揚聲爽朗的笑，一邊笑一邊對她輕輕點了點頭。

因為心情不錯，秦川來酒吧的時間也增加。陳諾他們私下裏猜測，秦川不是有了新歡，就是終于把家裏的那塊寒冰給暖化了。對于這些秦川也是聽見過的，拿着酒杯，聲音溫和卻有藏不住的炫耀之意：“等以後有時間了，帶她過來認識一下。”

“終于舍得把你的老婆帶出來了？”陳諾不知道背後的曲折，跟九月捂着嘴笑。穆頌看九月笑，嘴角也跟着上揚，對着秦川的杯子碰了碰：“破鏡重圓了？”

“算是吧。你們不是也要訂婚了嗎，我還沒恭喜你。”秦川仰頭喝了一口酒：“不過有件事，我覺得哪裏不對。”

穆頌皺眉：“什麽事？”

秦川搖搖頭，毫無頭緒：“說不出來。跟阿旭有點關系，但又不好說。”

屬于男人的第六感，其實并沒有錯。穆頌瞥了旁邊正聊得開心的兩個女孩一眼，壓低了聲音湊到秦川耳邊：“覺得蹊跷的時候，就先下手為強。之前阿旭的事你就是太仁慈，我要是他，只要不死，就會反過來更狠的咬你。”

“你這個叫什麽，冤冤相報？”秦川無奈的笑。

“冤冤相報怎麽了？你小時候沒有跟同伴打鬧的時候嗎，你打我一下，我打回去，你再打回來。你會說這是冤冤相報何時了嗎？不會吧，因為它總會結束的，總有一個人想着，吃點虧算了。這種慈悲為懷的事還是交給別人吧，我不去做，就會有人去做。”穆頌壓着聲音把話說完，九月就從後面撲到了他的背上，他遞給秦川一個“你好好想想”的眼神，便摟着九月準備回家了。

“秦川哥哥，我這有一個玉石拍賣會的請柬，你不是喜歡這些地方嗎，送給你啦。”臨走之前，九月交給了秦川這個。她本身對這些并不怎麽懂，自然也沒什麽興趣，這請柬還是有人為了讨好穆頌，特意送到她手裏的。秦川笑着道謝，第二天，還真的出現在了拍賣會場。

人不多，所以他一眼就看見了坐在前面的蘇安眉。

拍賣會沒他想象的那麽好，拍品也一般。江溪流對玉石還是很挑剔的，他跟着參加了整場，最後什麽也沒買。出來的時候蘇安眉走在他身邊，笑意盈盈的：“為了你家溪溪來的？”

“嗯。”秦川和她保持着一點距離：“她說你很照顧她，這一點上還真是謝謝你。”

“不用謝我。”蘇安眉笑了笑：“我有我自己的原因。”

秦川停下腳步，微微側頭看她，她卻笑着朝他揮揮手：“走了。”

時間已經過了晚上十點，秦川坐在書房裏，蹙眉看着電腦屏幕。心裏的疑雲沒有削減，反倒是越來越濃。最後還是忍不住，給穆頌打去了電話。

接起電話的人聲音有點喑啞，秦川微微一愣，挑眉：“打擾你了？”

“快說。”穆少爺明顯很不耐煩。

秦川也沒什麽心思逗他，盯着電腦屏幕上的三個圖片，緩緩開口道：“可能得求你幫我個忙，查查三個人的背景。”

“秦總還真是一點跟黑道有關的東西都不沾啊，”穆頌在那邊揶揄的嘆氣：“說吧，哪三個人？”

秦川閉了閉眼，像是下定決心的樣子。

“林旭，蘇安眉，蕭臨征。”

作者有話要說： 文案裏說過這個文的主線就是陰謀與愛情，所以後面還是會有陰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