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夢回還（三）

那天晚上他們沒有回家，而是讓小陳把車開去了酒吧。因為九月出事，陳諾萎靡不振，這幾天常常在吧臺後面發呆。秦川拉着江溪流走進來，匆匆問陳諾要自己包廂的房卡，陳諾看他面色不對，不敢多問也就把房卡給了他。

多事之秋，真是多事之秋。香港的兩位少女情人，都是這麽一張半死不活的臉。

雖然因為九月的事心裏悲痛，可陳諾還是沒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偏頭看向秦川身後的江溪流。她圍了一個羊毛圍巾，嘴巴被遮住，只露出了一雙大眼睛，蘊含無限靈氣。感受到陳諾的目光，江溪流回頭微微一笑，那眼睛裏就流淌着盈盈秋波，潋滟無雙。

這哪裏是秦川口中身體不好的秦太太，分明是勾魂攝魄的香豔妖物。

上了樓，還沒走到包廂門口，秦川已經低頭含住了江溪流的唇。他們糾纏着往門口走，有人路過，只當他們是情難自已的年輕男女，并不多加注意。今晚外面狂風大作，很多男人都來歡場尋找自己的溫柔鄉，紙醉金迷的燈光在走廊裏閃爍着，秦川的吻輾轉間毫無規律的落在她臉上額頭上，恨不得把她拆了吞下去。

拿着房卡開了門，她被他抵在門板上，羊毛圍巾掉落在腳邊，他幾乎是撕扯着想要和她坦誠相對。男人有時候是個孩子，想用最原始的方式尋求庇護，寬大的床上她被他糾纏着推倒，直到自己陷進了那處熟悉的溫暖，秦川才喘息着略微平靜下來。

理智回籠，他低頭輕輕吻她的眉眼，并不急着動：“溪溪，我害怕。”

江溪流咬着唇，等待最初的那陣脹痛過去。她伸手撈住他的肩膀，細白的牙齒印上去，不留餘地的咬住，像是昭示着自己的存在：“還怕嗎？”

他伏在她身上，額頭有汗水低落，抱緊了，聲音顫抖：“怕。”

“怕什麽？”

“怕你離開我。”

“那你要好好對我，我就不會離開。”

秦川低頭看她，看她妖精一樣暧昧的眼神。他不知道這慌亂是因為什麽，或許是因為他跟林家的徹底決裂，這世界上，他竟然連個恨的人都沒有了。

緩慢的挺腰，聽見她哀婉的聲音：“秦川……秦川……”

秦川你聽，我在呢。

其實我們每一秒都在經歷着物是人非，所有人都是看一眼，便少一眼。這樣的夜晚有多少人在一起擁抱呢？過了今晚，擁抱的人又有幾對能夠長相厮守？昏昏睡去之前，秦川微微低頭，把疲憊至極的江溪流好好地攬在自己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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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在經歷了一個漫長的冬天後，所有人似乎都迎來了重生。江溪流在山水集團做起了高級翻譯，如秦川所料想的，她在上班之前唯一交代他的事就是——不許透露自己的身份。秦川起初是不同意的，她就轉頭去問齊帆這邊去往山水集團的公交線路。秦川被她鬧得沒有辦法，只好答應讓小陳在最後一個十字路口把她放下。

于是每天，在距離公司還有幾百米的地方，江溪流踏着小高跟鞋打開車門，混進上班的泱泱人群中。而秦川坐在車裏，透過玻璃目光追随着她，看她進了公司，他再慢悠悠的下車，跟她把上班時間錯開。

眼看着就要到了四月，這麽久的時間裏，江溪流只上頂樓來找過他一次，還公事公辦的請示他關于經費的問題。組裏的人都想去看看秦總，傳說這個多金的男人不僅氣質出衆，而且性格溫和，對待員工就如同春天般溫暖。但是直接上去找總裁批準經費報銷，是十分越權的事，要不是被逼急了，誰也不會出此下策。江溪流屬于剛入職的新人，尚未形成自己的朋友圈，自然也沒人維護她。大家商量了一圈，把這個任務交給了她。

她還記得臨走前，組長語重心長的：“小江，這次讓你去說這件事，是為了你好。免得以後你在公司裏看見總裁不認識，把他當成了別的什麽人。”

其實組長也是多慮，以秦川現在在香港的知名度，恐怕沒幾個人會不認識。但江溪流還是道謝之後上了樓，敲門，進去，站在他的辦公桌前。秦川沒想到這個時間她會過來，以為是她終于開竅，知道利用職務之便來看看自己日理萬機的丈夫了，嘴角的笑還沒漾起，就聽到她模式化的聲音：“秦總，關于我們組的經費問題，需要您點個頭。”

她早上出門的時候險些來不及，還踩着他的襯衫跑過去來着。而現在那個埋怨着他起晚了的人，正一臉嚴肅的站在他面前。秦川覺得這個場面有些好笑，但是江溪流愛演，他也就陪她：“這種事為什麽來找我說？”

“我們也是沒有辦法……”江溪流把來之前組長交代的話原原本本的重複了一遍，秦川貌似很認真的聽着，注意力卻全都被她的口紅吸引走了。她今天早上塗得是新買的口紅，這個顏色他好像沒有見過，他對口紅了解不多，不可能看到顏色就知道是什麽牌子什麽色號，男人的角度與女人永遠都不同，此時此刻秦川想的最多的是，她的新口紅，是什麽味道的？

眯起眼睛，秦川向後舒服的靠在椅子裏：“江翻譯一個新人，就敢往總裁辦公室闖？”

江溪流癟癟嘴，你的私人助理是小陳，他怎麽可能不放她進來。

見她不說話，秦川從辦公桌後面站起來，緩緩走到她身前。那個被她光着腳踩過的襯衫現在就在他身上穿着，江溪流擡頭警惕的看着他，用眼神警告他不要亂來。秦川在她面前站好，雙手插在西褲口袋裏，一向溫和沉斂的眉眼裏忽然染上了一絲绮麗：“江翻譯聽說過職場潛規則嗎？”

她詫異的看着他，一時之間也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瘋了吧？”

“經費的問題很好辦，我給小陳打個電話就可以。但是你都進來了，不表達一下你的誠意嗎？”秦川說着微微低頭，剛好是方便親吻的姿勢。江溪流沒想到他會在公司這樣，皺眉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齒的：“是不是所有進了你辦公室的女員工都得表達一下所謂的誠意？”

“那倒不是，我還是挺挑食的。”秦川大言不慚的說着，又往前一步，痞氣盡顯：“或者你想我們晚上回家再算這筆賬？”

他給了臺階，江溪流自然順着往下走：“嗯，還是回家再……”

“溪溪，”他壓低了聲音打斷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兩人已經是半擁抱在一起的姿勢：“別怪我沒告訴你，回家的話就要加利息了。”

江溪流的臉如他所想，快速紅了起來。她後退一步躲開他的觸碰，跳着腳虛張聲勢：“秦川！你這是……侮辱女員工！”

他聳聳肩，一副“我就是流氓了可你還能把我怎麽樣”的态度。

最終還是沒等到回家，她被他抱着坐在老板椅上，半推半就的吻了個天昏地暗。好在他還記得這是在辦公室裏，沒進一步做什麽，手掌眷戀的在套裝裏面滑動，秦川輕輕吻着她小巧的下巴：“溪溪，我把你調來做我的私人翻譯好不好？”

江溪流忙着檢查自己的脖子上有沒有留下痕跡，沒好氣的：“不好。”

“那我們直接開一個記者招待會，公開你的身份，你跟我一起管理公司？”

他的話讓江溪流笑出了聲，捧起他的臉認真端詳着，江溪流篤定的下結論：“秦川，你上輩子肯定是一個昏君。”

多明顯的一句貶義的話，卻因為是她說的，讓秦川彎了眼角。在她的唇上又含吮了一番，秦川舔着嘴唇輕笑：“新口紅味道不好，以後還是用之前那個。”

“口紅在辦公室沒帶上來，我這麽回去他們肯定會發現的。”被他提醒了，江溪流負氣的想起身，卻被他按住了腰。她不明所以，秦川微笑着打開抽屜，拿出一管新口紅打開。跟她用的顏色不一樣，但是總好過沒有。擡手，他像是對待一件無比精致的藝術品，幫她把口紅抹好。

抿抿唇，江溪流眯起眼睛點着他的胸口：“早有預謀？”

他也不辯駁，笑着點頭：“就等你上鈎。”

離開辦公室之前，江溪流到底還是看着他給小陳打了電話，聽他把事情交代好。秦川去幫她開門，頂樓只有他一個人，所以不擔心被誰看到。

眼看着江溪流就要走了，秦川回身準備接着工作，她卻忽然直愣愣的跑回來，他沒來得及反應，她已經低頭在他襯衫領子上親了一口。

“不許擦掉，回家我要檢查。”

江溪流丢下這麽一句就飛速的下了樓，又趁着沒人注意拿了自己的化妝包去洗手間補妝。組裏的人看她去了這麽久，都過來關切的問她怎麽樣，江溪流說自己職位太低，根本就進不去總裁辦公室。

吃過了午飯，江溪流回到辦公室就聽見大家都在讨論什麽，見她回來，有人已經朝着她看過來：“小江，你今天上去的時候看沒看到總裁夫人？”

江溪流一愣，搖搖頭：“沒有啊，怎麽了？”

“今天中午秦總在員工餐廳吃的飯啊，襯衫領子上好清晰一個口紅印。”大家說着說着就興奮起來：“總裁夫人這麽多年說不定早就人老珠黃了，秦總年輕有為，在外面有個女人也是可以理解的……”

江溪流：“……”

關于自家老板的猜測，每時每刻都存在于公司的任何一個角落。這段時間以來江溪流也聽了不少，回家之後秦川問起她公司裏的事，她只是笑笑，并不多說。從職員的角度來看，他覺得江溪流是個挺合格的隊友，至少不多嘴。

秦川再一次看到穆頌，是九月消失了近半年之後。說是消失，但其實基本已經坐實了她的死訊。穆頌在喝多了酒，在酒吧裏大鬧一場後吃了秦川幾個拳頭，等到圍觀的人散去，陳諾一邊抹着眼淚一邊收拾殘局，秦川站在穆頌面前，想把狼狽的他從地上拉起來。

“秦川，我要把她找出來。”

穆頌說完站起身，也不去管自己沾滿了灰塵的衣服。秦川不知道怎麽才能打醒他，或者說在一定程度上，他竟也覺得九月還活着。

走出幾步，穆頌忽然想到什麽，回過頭來看他：“你上次讓我幫忙查的事，我交給凱文了。我把他的聯系方式給你，以後有事直接找他就好。”

凱文是穆頌在賭場那邊的副手，是個聲音溫柔外型粗糙的黑人。知道秦川不喜歡參與黑道事情，凱文在電話裏說的很簡潔：“秦先生，我會直接把調查好的資料給您送過去。”

在資料到手之前，秦川陪着江溪流，一起跟蘇安眉吃了一頓飯。兩個女人俨然已經成為了好朋友，有些話甚至還要背着他偷偷的說。秦川看着她們的親密無間，腦子裏一時間都是蘇安眉的那句“我有我自己的原因”。

一定有什麽，是他不知道的。

凱文辦事效率很高，不出三天，已經把三個人的資料送到，只是三個人之間到底有什麽聯系，還需要進一步調查。牛皮文件袋，安靜的躺在秦川的辦公桌上，他看着上面的不同人名，嘆了口氣。

還是先打開了蕭臨征的資料。

黑體加粗的名字，以及名字隸屬的家族。秦川有些驚訝的挑了挑眉，把裏面的紙張都拿出來，照片上的男人眉目清秀，這個證件照應該是幾年之前的，至少在日本的時候，蕭臨征已經比這個時候長得要鋒利。

目光略微向下，秦川想起來了。

——蕭何企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