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這天晚上,翻來覆去在床上好不容易挨到十二點鐘,又因實在感覺不到一絲睡意便點了油燈出了房門。結果在客廳裏撞見也睡不着的杜錦瑟。杜錦瑟嫣然笑道:“來得正時候,我剛想去看看你睡了沒。我偷偷開了瓶炎帥送哥哥的酒,喝點?”

又因點了點頭。她不怎麽喝酒,不過不是不能喝,而是沒什麽機會。小的時候發現容長興釀在床底下的女兒紅,她偷偷開瓶嘗過幾口,或許是被發現酒蓋有開過的痕跡,第二天再去時,酒已不放在那裏。

“再過十日就是元宵了。”杜錦瑟對着纖月舉起玻璃酒杯晃着,迎着光,晃動的酒就像一片海。浮在波瀾的酒海上方的月,是如此不驚。

又因的指尖不自覺地刮了刮杯口,她嗯了一聲道:“今年注定是什麽節日也過得不安心了。”

杜錦瑟仍再晃酒杯,頭未回地問:“如果……哥哥想帶你離開,你會願意走嗎?”

杜錦瑟的話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但字字是說得清楚。又因心裏亂,卻空。她垂了臉,前額的發絲落下絲絲擋了她此刻複雜面容。她結舌良久,始終沒有發聲。

察覺異樣的杜錦瑟将杯裏剩餘的酒一飲而盡,她嘆了一氣後緩緩轉過臉睃了她眼道:“六年前慈姐沒有走,她留下來了,還不聽勸地跟去前線。雖說是場意外,但畢竟還是把命留在那裏。經不起了,沒有人能受得住兩次打擊,再強大的哥哥也一樣。”

“所以……如果可以……又因,能離開就離開罷。”

又因聽了這話,有些黯然,她沒能覺悟,沒法就這樣放掉一切一走了之,縱然她離了家,可血脈還在,情,也還在。

酒也沒能消愁,又因仍是無睡意。杜錦瑟喝了兩杯有了醉意就先回了屋,此刻屋內寂靜無聲,想必是睡着了。許是喝了酒胃裏有些難受,又因正想燒壺熱水喝,卻聽大門吱呀一聲開了,她心一揪,有些害怕地跑了出去看。陸從予見她當下那刻就笑了,他沒立馬開口說話,僅僅是慢慢走近,然後一把将她擁入懷中。她也無言地縮在他的厚厚的呢大衣裏感受他的溫度,直到聽他道:“喝了酒?”

又因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因為覺得羞愧,所以把臉埋得更深。陸從予低頭看着依偎他懷的人淺淺一笑,溫言道:“睡不着?”

又因嗯了一聲。陸從予揉弄了她後勺的頭發,笑道:“我也沒睡意,坐……”

陸從予的話被廚房裏瞬間發出的疊連嗚嗚聲給打斷了,又因聽那聲音停了一會,猛然叫出了聲:“啊,開水!”

也受了一驚的陸從予下意識地抓住剛脫離他懷抱的又因手腕,又因不解地回眸望着他,他嘆了氣道:“聲音這麽大,水肯定溢出來了。你去廳裏等着,我去弄就好。”

不一會兒陸從予端着一杯水走了過來,他沒有直接遞給她,而是将水放桌上。又因也不知為何盯着熱水就出了神,她眉梢之間不經意表露的神氣引了陸從予的注意,他唇角微微向下沉,擰着眉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又因搖搖頭,擡臉笑了一笑道:“先生喜歡吃甜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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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從予略一遲疑道:“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又因含笑着道:“這不過幾天就是元宵,是時候該做些湯圓。剛才想這事的時候才突然發現我對先生的喜好當真一無所知,所以就趁機會問問。這樣問,是不是太直接了一些?”

陸從予笑道:“我并沒有特別讨厭或喜歡的食物,一切由你口味來即可。”

“我也是。”又因拿過桌上的熱水,隔着玻璃杯,溫熱的感覺還是能從指腹傳遞到心。她接着又道:“最開始時,周嬸也會問我想吃些什麽,不過我總拿不定主意,最後就不了了之。慢慢的,周嬸就不來問我,而我呢,也逐漸習慣跟着別人來。”

她說這些話時有些顫聲。陸從予注視着她,也沒有說話,他隐約想得到杜錦瑟在他離開後與她說了些什麽,而這事可能就是他曾考慮過的事,雖然他知道,這并不容易。

夜更深了,不刮風下雪的時候,周圍真真靜到極致,僅能聽見外頭時不時一些未化的雪從檐上樹上落下砸地的聲音。如此冷的天,熱水不一會兒就成了溫水,雖說溫水抵不了寒,可又因仍握緊玻璃杯來回搓着。心緒如同蜘蛛網般複雜的她呼吸一刻都無法平穩,怕洩漏出心思,她盡量不開口說話。對座的陸從予也不知什麽原因,他也不語,兩人就這樣呆呆地靜坐。

不知過了多久,陸從予忽地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了下來,他凝睇着她,緩緩道:“又因,無論你是何想法,我都尊重你。”

他的話剎那間柔進了她的心,心一動,眼睛裏蠢動着淚便控不住的往下流,她輕聲解釋道:“我只是需要點時間。”

陸從予伸手幫她拭去落淚,笑道:“我知道。”

又因擡眸看向陸從予,倆人四目相對,陸從予仍含着笑,笑亦如沐春風,可也就因他的似水溫柔,不免讓又因心中有止不住的悵然。

次日,由于前一晚喝了點小酒,不勝酒力的杜錦瑟睡得很沉,比平時起晚得多,臨近日中才醒。沒能完全醒酒的她扭不過又因執着,只能答應又因陪同前往小菜場。去的途中又因一見報童便大聲喚來,從他手中買了份報,報上清晰大字寫的便是清晨劉存山下達的“對張讨伐令”。

劉存山對張景宗昨日通電中的一切指責予以否認,并且以大總統身份革除張景宗所任各職,命孫振勇全力剿辦。看到這,又因重重籲了口氣,走前頭的杜錦瑟回過頭瞅了眼,道:“再怎麽嘆也沒啥用,早就注定有這一仗。”

旁邊菜攤的老板娘呦了一聲,拿起一把青菜晃了下道:“可不是,今早報上說要打仗,大家夥都出來備米糧了。別看今天菜價照常,我敢肯定明天這把菜會比今天貴得多。”

杜錦瑟一面低頭挑菜,一面呵呵笑道:“那也得會打到上海來,如果打不來,我囤個十天半個月的菜,不就會被說是傻子了。況且菜還是要新鮮時候吃,我呢,還真不擔心天天只能啃饅頭嚼米飯的。”

知道說服不了杜錦瑟多買幾把菜,老板娘便不再多說,只管低頭整理菜攤起來。到最後真只買兩把青菜的杜錦瑟瞧見隔壁是熏魚臘肉攤,她停了步,揚起頭來仔細看着吊在頂上風幹的熏魚和臘肉說道:“再怎麽說,打算囤起來的東西也得是壞不了的才成。”

等一旁的又因情不自禁笑出了聲,她笑着将報紙對折疊好,剛想放進菜籃子時,卻聽後頭有人喚了她名。她回眸看了一眼,迎向她三步并作兩步快走過來的人是江婉婉。她仍是花色綢緞旗袍和一件素色大衣,耳上照樣垂着那枚晶瑩透光的冰種墜子,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臉色,不如之前白皙,柔和晨光都蓋不住的發黃。她淺然一笑道:“多日不見了。”

又因淡笑着答道:“是啊。”

江婉婉問:“還好麽?”

又因再答:“挺好。”

這口不對心的對話兩人都說得甚是尴尬。江婉婉扭了下身子,然後看眼菜籃,又擡頭看看又因,即刻又垂眸,這一系列躊躇動作都看得出她心底裏還有話想說,但她不言不語,又因也不好開口問。

好大一會沉寂後,江婉婉終于還是開了口,她吱唔了兩聲道:“你離開後,進陽沒日沒夜的待別館裏頭,飯也是有一頓沒一頓的吃。表面是因為軍務,其實……”江婉婉說一半就戛然而止,她知道下文又因清楚,沒有必要再往下點明。

又因低下頭,喃喃道:“是我對不住他。”心畢竟不是石頭做的,難免心下恻然。

江婉婉看了看又因的臉色後抿了下唇,尋思了小會又道:“昨天聽朱師長說,明日他們就要啓程去安關,何時回來還說不定。我不了解時事,不太清楚現在什麽狀況,看上去事态挺嚴重的……你……能跟我回去一趟麽?至少在他走之前見一面。”

一開始江婉婉的話着實令又因倒吸了口氣,此刻讓她去見寧進陽合适麽。她遲疑許久,但沉靜下來後她還是轉念應允了,她道:“不過我得先回去一趟,下午我再電話你。”

江婉婉聞言當下點點頭道:“好,我會讓枝兒到門口接你。”

回去路上又因心不在焉,就連沿路的報童甩出新一份報,大聲喊着號外,又因都沒能注意到。坐一旁的杜錦瑟心生稀奇,她搖了搖頭,急忙招手喚來報童。待她将報紙遞給又因時,又因才恍過神來道:“謝謝。”

看完報上的信息,又因心頭一緊,不由地輕捏住報紙的一角。她這細微動作的逃不過杜錦瑟到眼睛,杜錦瑟一蹙眉,好奇地側過頭瞟了眼報紙,霎時明白又因為何會有這舉動。杜錦瑟感嘆了一句:“六年了,也是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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