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2

楚歌瞠目。

老實說,她很少會吐槽杜慕什麽,然而今天實在忍不住了,不由得問了他一句:“杜先生,你……臉呢?”

季博然要給她的邀請函啊,他從他那裏拿過來轉給她,這算欠他杜慕什麽人情,嗯?還有臉一本正經地跟她讨人情換……哎,臉呢?

杜慕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說:“在這啊。你要摸?”

不(太)!忍(不)!直(要)!視(臉)!

楚歌扭開臉,繼續收拾桌上的東西,“咳,對不起,我不拿孩子做交易。”

他反應挺快:“我也不會。”

還很認真。

楚歌沒理他,說:“而且我也沒打算要孩子。”

“為什麽?”

“煩。”

杜慕看着她,其實哪怕他表現得再溫和,也自有其銳利的一面,所以沒一會楚歌就被他看得狼狽不已。

“你在害怕。”他淡淡指出。

楚歌搖頭。

“你不是怕被束縛,你只是怕投入感情。”

“不是!”

“那就生一個。”

楚歌:……

她有些喪氣,扔下東西轉過頭來看着他:“杜先生,”她咬了咬唇,嘟哝着問,“在你眼裏,我是不是真的蠢得沒邊?”

這麽簡單的激将法,他就以為她真的會上當嗎?

“是蠢。”杜慕說,清清冷冷的聲音裏,有一絲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柔軟,“不然的話,想要對付他們的辦法有很多,為什麽你卻偏要選最難的那一個。”

楚歌顫了顫。

她知道他在說什麽。

就像是對付蔣家,不需要那麽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可她偏偏将自己當成了誘餌;就像是她本可以直接利用頂恒利用杜慕來對付唐致遠父女,他就算之前沒說幫忙,但她有的是辦法讓他卷入其中,可她卻偏偏推開了他。

其實也不是的,她并非沒有利用他……

楚歌低下了頭:“對不起……但是你真的可以跟其他人試試……”

她的聲音很幹澀,到後來,在他目光的壓力下,竟完全無法把自己的意思表達完整。

杜慕站了起來。

“沒讓你現在生,”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神情又恢複了以往的清冷淡漠,仿佛一個高貴的神祇,憐憫地望着塵世中苦苦掙紮的世人,“你可以考慮,我會給你時間。”

但是很抱歉,基本上,你不會有拒絕的機會。

最後這句話,杜慕沒有說。

他也沒打算再跟她繼續探讨下去,轉身進了卧室休息。

那天晚上試探的結果很糟糕,楚歌甚至沒有進房間去休息,她另外翻了床被子出來,然後在沙發上,就那麽睡下了。

鸠占鵲巢的杜先生獨自睡在卧室裏幾乎氣炸。

可熬到半夜,當他出來看到幾乎蜷縮成一個球狀的人時,所有的怒氣都情不自禁地消散了。

這樣的睡姿,在心理學上是極度缺少安全感的。以往和他在一起,她會下意識地糾正,所以才會經常性地失眠。

他看了她好一會,終于忍不住走過去,但手只是将将碰到她,她就醒過來了。客廳裏留了一盞小小的燈,燈光下,她的眼神有一瞬間的迷茫,然後很快清醒,她蜷着的身體也慢慢打開繃直,整個人又恢複成了那個僞裝起來的楚歌:看着無害、膽小、努力不要有任何存在感的人。

她撐着沙發慢慢坐起來,輕聲問他:“怎麽了?”

“去床上睡。”他冷着臉,“我就走了。”

楚歌扭頭看了一眼窗外,黑沉沉的,牆上的挂鐘顯示是零晨三點半。

“太早了……”

杜慕卻像是再不能忍受似的,顧自起身打開箱子取出一套衣服。他也不避諱,就在她面前脫下睡褲,換上了平素常穿的黑色長褲,又脫下睡衣——卻在睡衣解下的一瞬間,驀地轉身一把将衣服砸到她身邊,然後像頭兇狠的狼似的撲到她面前:“楚歌,你是不是覺得,我就非你不可?!”

他幾乎是咬着牙說出這幾個字,面沉如霜。

楚歌還從沒有見過這樣暴怒的杜慕,是真有點吓到了,曲腿緊緊靠着沙發靠背,驚恐地望着他。

但他的情緒竟然慢慢緩和了下來,伸手撈起挂在她手邊的衣服,見她被自己這個動作驚得下意識躲了下,他嘲弄地笑了笑,淡聲說:“對不起,是我失态了。”

楚歌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默默地垂下頭。

“最後問你一個問題,你想我放手,到底是真的怕林敏娴針對你,還是,你根本就很厭惡我?”

他這句話一問出來,空氣像是一下被什麽抽走似的,沉悶得讓人心髒發痛。

他說:“我要真話。”

楚歌止不住地微微發抖,她用力地摟緊自己,過了好一會才說:“我……讨厭你。”

杜慕的臉色有點發白:“原因。”

“你覺得會是因為什麽原因?”她知道再逃不開,沉默片刻豁出去一般擡起頭看着他,一雙眼睛在燈下亮得讓他頭一次不敢直視,“還是你以為,你對我做過的那些惡劣的事,因為讓醫生将我催眠,所以我就會真的徹底忘記?其實不妨告訴你,我早就記起來了,只是以前我能忍,是因為我覺得那是交易,既然是交易,既然我想要從你這裏得到幫助,那麽所有該我付的代價我都可以付!但是,你為什麽要試着讓交易變成感情?有那樣過去的我們,你不覺得,再談感情,會很惡心嗎?”

“杜先生,我說過,我很感激你,因為我從你這裏得到的,其實遠遠超過我付出的,所以,讓我感激你就好,別試着讓我愛上你,那樣……太可怕了。”

杜慕緊緊地攥緊了手中的衣服,他沒有再失過态,自她說完那番話後,他只是沉默地蹲在那兒,良久之後,才輕輕笑了一下,說:“好,如你所願。”

他有些艱難地撐起身,繼續穿他未穿完的衣服,扣衣扣的時候,他的手指碰到了挂在胸口的玉葫蘆,他握着它,很想将它取下還給她——要了斷麽,自然是越徹底越好,最好不要留下任何可供紀念的東西。

可是到底舍不得,只用力握了一下後,就不由自主地放開了它,面無表情将餘下的衣服慢慢穿上。

他沒有再看她一眼,阖上箱子後,就那麽離開了。

“呯”的一聲輕輕傳來,楚歌才像被驚醒似的,整個身體都抖了抖。

雖近五月,夏日的暑氣已漸漸可聞,但是黎明前的午夜還是特別寒涼。

她赤腳跑到陽臺上,從那裏,能看到天上零星的星光,也能看到城市恢弘的燈火,還能夠看到小區的門口,在這個時候有明亮的車燈射出來,一輛黑色的車子,慢慢地駛遠。

她對着遠方的天幕,淡漠地笑了一下。

其實她并沒有覺得她當初讨好杜慕所做的那些事有多惡心——不,其實剛開始做的時候,她的确是覺得很惡心,因為完全陌生的兩個人,卻必須做最親密的事情,各種各樣,只要能刺激到他腦中病竈産生發應,她必須不停地,像個最浪蕩的ji/女一樣,引誘他,勾引他。

但或許真是催眠的作用,也或者,是時間改變了她,就算後來楚歌真确認自己被催眠忘記了這一部分記憶,她還是沒有多厭惡他。

他是在她絕境之中,唯一一個願意幫助她的人,她怎麽會厭惡他?

她只是……很害怕。

不過現在好了,她真的是徹底激怒了他,所以以後,也不用再怕了。

楚歌伸手關上窗,拉上窗簾,把所有的燈火星光都關在窗外,房間裏仍只餘下那一盞小燈,她走到牆邊,把小燈關掉,于是整個世界都一片暗沉。

天還沒有亮。

她爬上床,繼續睡覺,早上醒來卻被突如其來的楚媽媽還有楚卿驚了一下。

他們有鑰匙和門卡,能進來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怎麽這麽早?”

楚歌看看牆上的挂鐘,再看了一眼多出來的兩個人——楚卿在玩尤宇送給他的游戲機,楚媽媽則正在研究一件藍色的男式睡衣。

“這是……男人的?”看到她出來,楚媽媽拎起睡衣問,眼神裏滿滿都是躍躍欲試。

楚歌很崩潰,那衣服是昨晚杜慕留下的,砸了她以後,他就忘記帶走了。

她走過去,面無表情地将衣服收走:“專門買了放陽臺防賊的。”

楚媽媽将信将疑。

本來她都快要信了的,卻讓楚卿半路插一腳,他從游戲機上擡起頭,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料……好。”

然後楚媽媽就立即醒悟了:“對啊,防賊的你買這麽好料子的幹什麽?”抖擻起精神開始盤問她,“老實說,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多大年紀啊?哪裏人?跟你說,有錢沒錢長得帥不帥的這些都不用在乎,只要人好肯上進,對你好就夠了。”

楚歌壓根沒答她,她還能自娛自樂地得出結論,和楚卿說:“看來偶爾來一次突擊檢查還是很有用的啊,要經常!”

楚歌哭笑不得。

也是她實在沒情緒,不然還真打算配合楚媽媽耍場寶,奈何她真是一點也打不起精神,知道楚媽媽是帶楚卿去醫院做例行複檢後,她松了一口氣,還很歉疚:“對不起,我都忘了,本來應該我回去接你們的。”

“行了,本來也是後天才到時間,是你哥想來你這看看,我們就提前過來的。萬事不能都靠你,眼下你能找個男朋友就是幫我們大忙了。”

楚媽媽被林敏娴和杜慕聯手刺激後,現在的人生目标也就剩下這個了。

楚歌幹笑,完全不敢搭這話。

說是只來複檢,但楚卿和楚媽媽還是在楚歌這裏住了好幾天。

楚歌那幾天并不算太忙,陪着他們買東西逛街倒占了大部分時間,也是幸好他們過來了,讓她不至于有太多胡思亂想的空間。

五一的前兩天,尤宇終于回來了,楚歌知道消息後,約他晚上一起吃飯。

尤宇去國外待了段時間,整個人都換了種膚色,他以前在男人當中算白的,現下卻成了一身古銅色。

見面楚歌都差點不敢認,他倒是跟她炫:“怎麽樣,這膚色好看嗎?是不是比杜慕的不會差?”

聽到杜慕的名字,楚歌臉上的笑意微微斂了斂,但也只是那麽一剎那而已,她很快地點頭,客氣地奉承:“你這個好。”

尤宇挺得意:“那當然,價錢都比他的貴。”

楚歌忍不住低頭咳了咳,她不想跟他聊這些有的沒的,和尤宇這些人,她從沒有想要建立多麽深厚的感情,因為事實證明,感情永遠都沒有利益可靠。

所以她很直接,不等他耍完寶,就從袋子裏拿出一份合作合約:“這是我們公司律師最新拟定的,具體條款你可以看看。”

尤宇挑了挑眉,把合約拿到手裏抖了抖:“這是迎接我回國特意送上的歡迎禮麽?”

“你可以這麽想。”楚歌笑。

“所以,我自作多情了麽?〞尤宇撇撇嘴,低頭看了眼合同最關鍵的地方,問,〞讓你作出讓步的原因是什麽?”

“錢,還有,moo總裁‘大師午餐’的特別邀請函。”

杜慕的那一張,楚歌在第二天就寄還了給他,不管他是不是從季博然手裏拿到的,楚歌都沒打算要。

這段時間,她也有想辦法弄一張,可惜,這個确實花錢都很難買到。

一共三張,在時間剛确定時就早已經有主了的。

她不想欠人情,所以,就只能用利益買。

以前想着讨好季博然,其實也是準備了足夠的籌碼的,可惜季博然臨時離開,她沒法跟他談條件。

尤宇看着合約笑了一下,問:“要是我弄不到那個什麽邀請函,是不是這合作就沒法進行?”

“不是。而是如果沒能弄到,我們的合作就沒有必要進行。小格局的新億隆,我相信,尤先生你也未必看得上。”

尤宇笑了起來:“果然!楚歌你知道嗎?我特喜歡這種時候你身上的這種女王氣質。”

楚歌的笑僵了僵。

尤宇卻笑得更開心了:“不過你放心,我這人雖然說節操不是很高,但朋友妻不可欺,這點我還是守得住的。”

楚歌硬忍住了才沒有糊他一臉:“所以我要謝謝您的這點節操嗎?”

“哈哈,随便謝,我不介意的。”尤宇說着,把合約收好,總算說了一句比較有意義的話,“回來之前,我就已經跟阿季說好了,到時候他也會回國,三方直接會面,我們,阿季還有你心心念念的moo公司總裁,不需要任何邀請函。怎麽樣,這個結果,你滿意嗎?”

楚歌笑:“挺滿意的,尤先生誠意滿滿,我保證,肯定會給您一個大驚喜的。”

“啊,驚喜就算了。”尤宇擺擺手,微微湊近了一點過來,“老實說,阿慕給我的驚吓倒是比較大,他最近……女伴換得略勤快,楚歌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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