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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雲突然大哭起來,朝着帳外奔去,她的城哥哥以前從來不會這樣對自己的。

“墨,跟着她。”蕭傾城揉着額角叫。

“是。”帳外傳來低沉的應聲,一條黑影在夜色裏悄然跟了上去——

☆、057 下元節

三個月後

十月,窗外的院子裏已經早早鋪滿了落葉。風從敞開的房門裏吹進來,已帶了些許刺骨的冰意。

臉色蒼白的柳色依然半卧在榻上,絹子捂着嘴輕咳了幾聲,那瘦弱的身子輕顫着,仿佛随時都會被一陣風刮倒。

“夫人先喝點茶吧。”伺候她的丫鬟奉上茶水,趕忙去關了窗戶。

這柳夫人已經三個月都未踏出過房門了,每天吃得也很少。看得出是郁結在心,每天就靠敞着門窗迎點新鮮空氣,不想這天氣也已經轉涼了。

心想着柳色的身子更弱了,怕是禁不得一點涼意,便走到衣櫥邊拿了件外衫給她披上。

柳色放下茶杯,目光怔怔在看着那件衫子。那是一件淡黃色的衣衫,上面繡着幾只粉色的蝶兒——這竟是她來江都那天在馬車上換的那件,纖指輕拂過衣領的粉蝶,一股隐隐的痛意襲來。

丫鬟看着她的臉色不對,正想說什麽,這時開着門口突探出一個小小的腦袋了,那人頭上挽着兩個發髻,打扮伺候柳色的丫鬟很相像,只是年紀更小一些。

那丫鬟對門口的人輕搖了下頭,又看了一眼柳色,緩步朝着門外走去,轉身輕掩上了門。

“姐姐。”她一出門,那小丫鬟快上迎上來。

“有什麽事?不是說沒重要的事別到這裏來找我嗎?”這柳夫人在府裏的敏感的人,她怕牽累了自己的妹妹。她一邊責備地看着她,一邊帶着她往回廊裏面走,就怕被人瞧見,卻注意到走到了柳色的窗下。

“明天是下元節,我求吧管家說允我出去,去給母親上柱香,所以想過來問問姐姐——”小丫鬟遲疑地看了一眼她嚴肅的姐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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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母親,那丫鬟臉上嚴厲的神色換上一抹感傷。她現在負責伺候柳夫人,怕是管家也不敢允她離開的。想到此,她便從身上拿出一個錦袋給妹妹道:“我怕是不能去了,這些錢你拿去買些紙錢,到爹娘墳上替我燒了吧。”

“嗯。”提到逝去的爹娘,年紀小的妹妹也不禁紅了眼眶。

“快走吧。”丫鬟催促。

“嗯。”妹妹應着,再看了姐姐一眼,轉身匆匆離去。

待妹妹出了院子,她看了看四周,見無人經過這才放了心,重新回到房中去。

“明天是下元節嗎?”柳色淡淡地問着,并聽不出情緒。

下元節也是她們南離很重要的節日,她沒想到北夷也會過下元節,乍聽到這個名字,心上竟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是的,夫人。”丫鬟眼中閃過一抹異色,快速地回答着。

這柳夫人那日從地牢出來後,從來沒有主動問過話。好像對任何事都不感興趣,所以她這一問,讓她倍感意外。

柳色的目光卻未從粉蝶上移開,但是這麽問是因為聽到了她們的談話,而突然想到自己的母親。又是一年下元節了呢?

在南離民間傳言,下元節沒有家人拜祭的靈魂會變成孤魂野鬼。所以每一年,不管大娘如何刁難她都會想辦法去寺裏為娘親上香。而今年,她勢必也是應該去的。

“你去禀報桑青,說我明天要去靜安寺燒香。”目光終于從那只粉蝶上移開,她輕扯下了身上的外衫。

“夫人要去燒香?”是因為聽到了她們的話,所以才要去燒香嗎?

“嗯,我一定要去。”柳色回答。反正這個丫鬟也是想去的,應該會替她想辦法吧。

“……是。”丫鬟遲疑地應了,然後快步離去。

柳色靜靜地坐在那裏,其實她也不知道桑青會不會答應自己……

“哥,聽說平州之戰我們勝了。”秀夫人興奮地奔進書房,大叫着。

“勝了就勝了。”桑青卻提不起精神來,一副郁郁寡歡的樣子。

“張謀士說大軍已經開拔,沒多少日子就會抵達江都了,正是他還軍之時,哥哥如此提不起精神呢?”秀夫人叽叽喳喳地說着。

桑青看着興奮的妹妹冷笑了一下,看了父親的來書訓斥和分析,他已經沒有當初的樂觀。蕭傾城這次勝了,別說還他的幾萬軍隊,就是能保住他們蕭家的幾條人命就不錯了。

可嘆他帶兵多年,目光竟如妹妹這般女流一樣短淺,白白斷送了他們桑家的大好前程。

“哥哥~”秀夫人看桑青這個頹廢的樣子,不由得撅起了嘴。

這時伺候柳色的丫鬟正站在門口,看到秀夫人也在,一時不知該不該進去。

“什麽事?”秀夫人看着忐忑不安的她問。

“柳夫人說明天要去靜安寺燒香……”丫鬟小聲地禀報。

“燒香?她以為她是誰?不允。”桑青大叫着,吓得那丫鬟一啰嗦。

“不……允了。”秀夫人眼中閃過一抹精光,像有又打定了什麽主意。

“你又想惹事?”桑青不悅地看着她。

“哥哥,人家可是攝政王的心頭肉,王爺快回來了,咱們還是小心伺候為好。”秀夫人如此說着,心裏想的卻完全相反。

柳色每天不出房門,她又忌憚的張謀士的話,她都幾乎快忘了這個女人了。如今蕭傾城凱旋而歸,她卻主動又跳了出來,是聽到什麽風聲吧?但她桑秀寧得不到的東西,誰也別想得了去。

“随便你吧。”桑青胡亂地答應着,他現在已經沒了心思管秀夫人的想法。

反正他們桑家已經毀在了自己手上,多做一件或少做一件又有什麽關糸?

☆、058 燒香

翌日清早,桑青派了兩個侍衛跟随,丫鬟伺候了柳色梳洗了一番,便坐着轎子朝着靜安寺去了。

轎子到了院門口停下,丫鬟攙扶着柳色下轎,兩個侍衛跟随其後,朝着寺內走去。

靜安寺占地很大,并不像普通的寺院。院門前來來往往的善男信女也很多,她不知道北夷的習俗是不是與南離相近,只遠遠望着那殿堂那尊巨大的佛像,恍若回到了陽城。

“夫人,小心門檻。”耳邊傳來丫鬟的提醒,她才回過神來,見自己已在不覺間進了佛殿門口。

丫鬟和柳色步入佛殿,兩個侍衛站在門口守住。煙霧缭繞,鍍金的佛像下,蒲團上跪着虔誠的人們,氣氛非常的肅穆。

柳色上前緩緩跪下,口中默念了片刻,然後輕輕叩首,上前燃了柱香插入鼎中。然後走到身披袈裟的和尚面前,雙手合十恭敬地道:“方丈有禮。小女子舟車勞頓趕來,想在寺中休息片刻,不知是否方便?”

說話間,那丫鬟也已奉了香油錢。

老和尚雙手合十回了禮,然後側頭叫道:“慧明,帶女施主後院廂房休息。”

“女施主請——”被叫到的小和尚馬上上前來,招呼着柳色朝後堂走去。

“你不用跟着我了,一會去廂房找我便可。”柳色對那丫鬟道,自然知道她是有事要辦的。

那丫鬟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着急地又折了回去。

柳色随着小和尚進入後院,聽到有人喚他。那小和尚随便給她指了休息的廂房方向,就又急急地去了,她只得依着小和尚指的方向自己找去。

靜安寺的後院修建的也很清幽,隐隐約約的似乎還能聽到傳來的一些簫聲,雖然不太清晰,卻讓人聽着有一股安寧的感覺。

繞過一座涼亭,她看到兩個打扮貴氣的年輕人坐在裏面品茶。

“聽說了嗎?南邊的仗已經打完了,咱們攝政王不日就将搬師回朝了。”攝政王三個字就這樣不期然地竄入了耳際,讓她的心“咯噔”了一下。

“當然聽說了,什麽南離名将,碰到咱們攝政王還不是被打的屁滾尿流的。這下南離不知又進貢什麽給我們哪。”另一個人說得滿臉自豪。

腳步未停,漸漸行近亭下,那談話聲愈加清晰起來

“我還聽說攝政王這次是從咱們江都調的兵呢,那桑将軍怕王爺過度迷戀那個南離來的第一美人,攝政王就毅然的将那女人舍棄在了咱們江都了呢……”另一個又神秘兮兮地說。

“還是咱們攝政王英明啊,一個女子而已,這仗勝了,以後還有數不盡的南離美人進貢而來,供我們北夷貴族随便玩弄。”那人搓着手附和着,幾乎可以聽到惡心的咽口水聲。

玩弄!聽到這個詞的時候,柳色的心仿佛又被紮了一下。蕭傾城也是以這樣的心态看自己的吧?他利用了她,換來了幾萬的兵馬,去打敗了她們南離自己的軍隊……

“呀,有美人哪——”閃神之際忽聽一聲驚叫,她猛然回首,看到兩人正向自己看來。

柳色頓時不由一股羞怒在胸,轉身跑開……

靜安寺後院的某廂房內,鳳鳴一身合體的藍衣,伫足于窗前。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地握着玉簫,完成了最後一串低低的音符,緩緩垂下雙臂,他移開了放在唇上的玉蕭。

“主子。”門被人打開,一個身着勁裝的男子走上前來,雙手奉上一封書信。

鳳鳴微側過頭,伸手拿了信封拆開。掃一眼信上的內容,溫和地說道:“北傾城果然名不虛傳。”

“那我們該怎麽辦?”那人問。

“遇到如此強的人,如果主和,當然只能避其鋒芒,與之交好了。”鳳鳴淡淡地說着。

着勁裝的男子皺眉,自家主子遇任何事都是如此面不改色的,說話也不露一點情緒,讓人永遠都猜不透。

鳳鳴唇角含笑,将信紙放在燃香的燭火上燃着,然後扔進了火盆裏,看着它直至燒盡。

“那主子是要去盛京嗎?”男子又問。

“北夷大敗南離正是慶賀之時,我們當然要錦上添花了。”鳳鳴給了他确切的答案,走至桌幾上提筆在紙張寫了幾個小字,然後撕了下來。

“可是……”那人不懂。

他們主子一向仁政,最不贊成主戰。東華國也因為百年來一直保持中立,自給自足,才一直處于超然的地位。如今主子這舉動,豈不是宣告世人東華偏向北夷了嗎?

鳳鳴并不回答他,而是輕輕推開了窗子。手指放在唇上吹響口哨,那聲音尖細而綿長地直入雲霄,一只灰鴿拍動着翅膀從寺外飛來,落在他修長的手上。

鳳鳴将紙條放入鴿子腿精巧的小筒裏,揚手将它放飛出去,收回目光時忽然瞄到一抹粉色的人影,正奔跑着向後院的寺門而去——

一向溫和的瞳孔不由收縮了一下,他不會看錯,那個身影就是自己曾在峰山救過的女子,好像是叫柳色……

☆、059 跳崖

柳色一路狂奔着,幾個月來刻意忘掉的關于蕭傾城的過往種種,又重新回到了腦海。他的霸氣和邪肆、他刻意的溫柔和深情、他的淩然和無情……他幽黑無波的眸子一如他的心思——

“啊!”腳下突然被跘了一下,她跌倒在地上,終于從記憶中掙脫出來。但是心裏的痛卻是存在的,她一直知道自己在他眼裏算不得什麽。

可是在那片冰冷的湖水裏,他呼喊着:“你撐着,本王來了。”——在那個她害怕又無措的夜裏,他說;“別哭,我不會勉強你……”此時此刻她才悲哀的發現,自己的心早已在不知不覺間遺落在他刻意的溫柔裏……

但是他卻一直是在利用自己,他拿自己換來了幾萬大軍……他打敗的是自己國家的軍隊……想到那些被押解作軍妓的南離女子,自己又當情何以堪?

胡亂地從地上爬起來,無意識地繼續走着,沒有顧及身上的淩亂和塵土,沒有顧及自己有沒有受傷,淚漸漸止了,風從頰邊吹過,臉上有些緊繃繃的。再回神時,竟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一處斷崖邊。

風很大,翻飛着她的衣袂。有些刺骨的涼意讓她抱緊了雙肩,但是她卻沒有後退,而是怔怔地望着懸空的崖底——這是神的指引嗎?

腳步一點點前移,碎石從腳下滾落,很快就消失在深淵裏。她是害怕的,心裏卻如着了魔一般的不肯後退。往前一點,只要再往前一點——這一切都結束了,所有的愛和痛都會消散——

她終于站在了崖的邊沿,害怕的閉上眸子,伸展開瘦弱的雙臂。烈風在耳邊呼嘯着,她卻仿佛聽到世上最動聽的聲音。“娘,柳兒來陪你了!”縱身一躍,嬌小的身子如一只斷線的風筝般掉落……

風呼嘯着刮過耳際,長長在三千發絲飛揚起來,打在臉上都是生疼的。她沉靜的閉着眼睛,等待着落地的那一刻。卻忽然感到腰身一緊,急速下墜的身子突然定格在半空中。

她在狂風中勉強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抹淺藍色的布料,如天空的顏色一般純淨,讓她怔了一怔。

“別怕,我帶你上去。”鳳鳴溫柔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

柳色微揚着臉,看着到鳳鳴俊美的臉。他一手抱着自己,另一只手抓着頭頂上一個綠色的東西,細看才發現是管玉簫,那管簫被嵌入堅硬的石頭裏,只露出一小截。

“鳳公子……”竟然會是他?

“別說話,我們先上去。”鳳鳴輕聲說着,帶着一股安撫人心的作用。

“放開我,求你不要管我……”閉上悲凄的眸子,不想再理這世間的種種,只求此刻解脫便好了。

“相信我,這世上任何事都可以解決,并非只有死這一條路。”她的眼中有淚,說明還是不甘的。看着她悲凄的樣子,心上泛起一股莫名的心疼。

第一眼見她,就知道她是個命運多坎的女子。只是那時候她眸中有抹堅強存在,如今竟是心如死灰般的了無生機。她到底是受了多重的傷害?

而此時嵌入石壁的簫在慢慢松動,他們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搖晃起來,明顯已經不能再支撐兩人的重量,他們驚恐地對望了一眼。

“我不想連累你,讓我死就好了。”她看着他說,沒必要讓他跟自己陪葬。

“主子,快上來。”崖頂上傳來貫穿內力的喊叫,聽來格外的清晰。他們仰頭望去,看到一根藤條被扔了下來,正好垂在他們面前。

“我們先上去再說。”他放在她腰間的手又緊了緊,另一只手松開玉簫,同時提了內力朝着頭垂下來的藤條抓去。

手緊緊的握住救命的藤條,還不來及高興,就感到懷中的身子在下滑,他下意識的去抓,只撈到她纖細的皓腕,而那玉簫正從她的身後掉落下去,在白霧渺茫之中消失……

“放開我吧,這世間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處。”她的身子在風中搖曳着祈求,為什麽連死都這般不易?

“不,我不會放手。相信我,你會重新看到光明,你以後會有嶄新的生活。”他說着更用力地拉着她,碎石不斷地滑落下來,差點砸到她的頭,看得讓人心驚。

“放開我,放開……”她激動的掙紮,真的不想再面對那個醜陋的世界。

鳳鳴任她捶打着,全神用力的拉着藤條,手背擦在堅硬的石壁上,血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臉上、身上。

柳色看着眼前的血滴突然怔住了,她看着他,望着那修長細嫩的手背上已經血跡斑斑,可是他沒有喊痛,沒有讓她停止發洩……

“如果你還想死,我陪你。”他淺笑着看着她,臉色平靜。

“為什麽?”他們只有一面之緣,還是他救了自己,為什麽他竟可以這般輕易的說陪自己死?

那眸子是真誠的,雖然在笑,卻讓人相信那是真的。淺藍的衣衫襯着他溫和俊美的五官,就如一幅很美的畫,讓她有一瞬間的迷失。

“因為我不能看着你死。”很平淡的一句話,卻是最感動人心的話語。

可是她聽了只是笑,一股悲傷從心底裏漾出來。可是現在的她已經倦了,不想去費心神去區分那些是真的還是假的。

鳳鳴看着她的表情又是一陣心痛,抓着她的手用力,将她整個身子抛了起來。手指快速地在她的頸間一戳,然後順勢摟住她的腰身,柳色身子癱軟地暈倒在他身上。可是藤條卻承受不了突然的重力,在瞬間下滑了幾尺,碎石不斷地剝落着,她們如在風中搖曳的風筝。

“主子——”崖頂傳來急切的催促。

鳳鳴抱着昏迷了的柳色,暗提了內力彙于胸,單手順着藤條攀爬上去。

一切,還要等離開這裏再說……

☆、060 搜查

禪房,燈忽明忽暗。

鳳鳴用手指在柳色的頸間點了一下,她方才悠悠轉醒過來。眸子掃了一遍室內,又重新閉上眼睛,沒有質問也沒有哭鬧。

“能告訴我發生何事了嗎?”他輕輕問着,坐在她的面前。

柳色只是搖搖頭。

鳳鳴嘆了一口氣,也便不再問。走到桌上端起那碗素粥送到她面前:“先吃點東西吧。”

“你不該救我。”她仍然閉着眼睛,但聽得出濃濃的鼻音。

鳳鳴無奈地嘆了口氣,只得将粥放在床頭的桌幾上。這時一陣急促的跑步聲傳來,門外沖天的火把映亮的禪房的窗戶。接着是砸門的聲響,物體落地的悶響,人的怪叫聲清晰地傳了來。

“你們什麽人?敢闖我家公子的居所。”門外傳來鳳鳴侍衛的喊叫,窗上映出他拔劍戒備的身影。

柳色與鳳鳴不由對望一眼,她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是桑青的人找來了,她幾乎可以确定。

“裏面的公子,恕在下打擾了,今日桑将軍府中走失了一名女眷,我等只是奉命找尋,還請各自行個方便。”站外傳來一個張謀士的聲音,他的眼力一向不錯,但看外面守門的人,便可猜測到裏面定是位貴人。

鳳鳴起身,衣袖卻被柳色緊抓住,她仰着盈盈水光的眸子看着他,訴說着不可言喻的苦處。

鳳鳴只是笑着拍拍她的手,算是安撫,緩步朝着門外行去。

開了門,見到一個書生打扮的中年人站在院外,各房的宿客和與尚都被趕了出來,門口有枕頭、被子、衣物等散落在房外。

“在下初來此地,并不認識任何人,先生看我們可像歹人?”他淺笑着看張謀士,那種淡定氣息在這劍拔弩張的氣氛裏很不協調。

“張某奉命搜查所有房間,還望公子行于方便?”越是這種淡定的氣息,越不敢讓他貿然動作。

“放肆,我家公子已經說了不甘我們的事,還不速速退去……”鳳鳴的侍衛怒斥,他家主子何曾受這種待遇?

鳳鳴卻對他擺了擺,顯得毫不在意。笑着從袖中掏了塊玉牌出來,交予張謀士面前。

玉牌一亮,那張謀士眼中閃過一抹驚異,馬上恭敬的躬身道:“張謀莽撞,打擾公子了。”

“無妨,先生也是軍命在身而已,只是在下今日不曾見過有女子出現。”他态度謙和,卻掩飾不住身上流露出的貴氣。

這時從各房裏搜查的兵都回來了,一一向張謀士暗搖了搖頭。

“謝公子體諒,有空請向代和親王問安,在下告退了。”張謀士說完,帶着一隊人馬退出後院。

鳳鳴看着張謀士帶人快速地消失在院子外,眸子淡掃了一眼手中的玉牌。當日蕭湛贈他之時并沒在意,不想今日竟也用上了。

轉身與自己的侍衛對望了一眼,開門入了房內。

這時的柳色已經從床上起來,對他施了一禮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我也該告辭了。”說完便往外走。

擦身而過時,鳳鳴卻抓住了她的手臂,不解地看着她突然的冷漠。

“你要去哪?”他記得她剛剛還自殺未遂,他記得她醒來時臉上哀傷,為何這一刻就變了?

柳色回望着他,唇角露出一抹若有似無的嘲諷。他可輕易的打發走那些人,說明在北夷的身份超然。而自己已經恨透了這些北夷人,不想再讓北夷的權貴們看到自己的不堪。

“柳姑娘?”他是真的不懂了。

“你放手——”她用力甩開他,繼續朝外面走。

腦海裏閃過懸崖下的畫面,他藍衣飄然,雲淡風輕地說:“如果你還想死,我陪你。”那時的他笑得很淡,卻讓她心暖了一下。

因為在這世上對她好的人太少,從小也很少聽到令人感動的話,所以有些片段在記憶裏格外的深刻,哪怕他是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人。

可是這個人卻依然是北夷的貴族,所以一股悲傷從心底裏湧出來。她不敢再相信這個世界裏還有真情,不敢相信北夷人對她還有坦誠。

“你以為那些人真的走了嗎?”身後依然是他淡淡的話語,卻成功阻止了她打算開門的動作。

她側過頭地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昏暗的燈光下,她站在房門前。身上不再是嬌弱,而是漠然中帶着一絲驕傲,眸中淡淡的,卻并不是毫無生機。

這一刻,他突然有些懂了。

“你安心住下來,我保證明天可以讓你離開這裏。”他說。

“你才費心救了我,就不怕我再尋死嗎?”她回望着他,他眸中真誠,看不出一絲破綻。

“如果離開這裏,我想你不會再想死了。”他肯定地回答。唇角淺淺地笑着,就像冬日裏那一抹初升的陽光。

柳色不再說話,只是定定地看着鳳鳴。

如果她可以離開這裏,最好離開北夷,她或許會有新的生活……那是一種誘惑,沒了所有的包袱,她或許真的可以重新開始。

“我保證。”看出她的心動,他承諾。

柳色握住門栓上的手終于放下了來,緩緩走回床上坐定,算是應了。

鳳鳴将粥遞到她的面前,溫柔地說:“先吃點東西吧。”

柳色接過粥,遲疑地向他笑了一下,小口小口地吃起來,她的确是有些餓了……

☆、061 關卡

鳳鳴說得沒錯,那些桑青的兵雖然退出了靜安寺,卻并沒有真的走,而是在下山的必經之路上設了關卡,對下山的人進行排查。

一時間靜安寺門庭凋零,不見半個香客。

此時的柳色已經是一身男裝打扮,青絲高挽帶着布帽,眉描得粗黑,臉上還塗得如炭一般,穿着小厮的衣服緊跟在鳳鳴身後。如果不是太相熟的人,根本就不會認出她。

鳳鳴看着準備好的她,唇角輕輕揚了下,三人朝着關卡緩緩走去。才走到畫像前,前路就被兩支纓槍擋住,她的心不由露跳了一拍。

“等等。”那坐在案幾後的人上前來,柳色的心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着。鳳鳴卻眉目含笑,氣定神閑地搖着手中那把扇子,讓沁涼的風不斷拂面而來。

那人掃了一眼鳳鳴,對照了一眼挂着的畫像,眼睛連看都沒有看他身後的兩人一眼,便揮手放了行。

柳色心裏正松了一口氣,擡眸卻看到一個女子被捆綁着,讓人推推搡搡地向這邊走來。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在桑府中負責伺候自己的丫鬟。

“臭丫頭,還不快走。”身後的士兵又狠力推了她一把,那丫鬟腳下跄踉了一下,正好跌在她的面前。

“你沒事吧。”柳色着急地俯下身去扶她。

那丫鬟借着她的力站起身來,擡頭掃了她一眼,目光卻定住了。

柳色被她這樣看着,心不由得被揪了一下。自己光顧着自己,竟一時忘記了她,連累了這個丫鬟。她一定是怪自己的吧。

“你……”丫鬟睜大着眸子,驚訝地看着她,似是已經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柳色眸中閃過一絲慌亂,她知道這女孩已經認出了自己,心在一瞬間提到了喉嚨裏。

“我們該走了。”鳳鳴也聞出一絲不尋常的味道,所以出聲提醒。

柳色卻只是看着這個丫鬟,眸子說什麽都無法移開,她的身上好像有傷,是因為丢失了自己,所以被桑家兄妹懲罰了嗎?

鳳鳴見她不動,便暗中伸手拉她,柳色的腳步随着他前行,仍忍不住回頭去看那丫鬟。

她明明已經認出了自己,她為什麽不說話?抓住了自己她才有可能被放開,她才不用再受苦不是嗎?

那丫鬟也只是回望着她,眸中含淚,帶着平靜和釋然,讓人無法看懂。

“楞着做什麽,快點。”柳色看到她身後的士兵扯着她頭發,朝着案幾後的人走去。

那丫鬟的表情很痛苦,卻還在含着淚向她笑……

“不——”她終于承受不住叫了出來,作勢就撲上去,腰身卻被鳳鳴一把摟住,他在用眼神提醒她,踏出這一步她所有的希望都沒有了。

可是柳色看着那丫鬟的模樣,心如刀紮一般的痛。她怎麽可以……怎麽可以為了自己,而連累了別人替她受這樣的罪?

他們這邊的異動終于引起了案幾後的人的注意,他大步朝着他們走來,眼疑惑地上下打量着柳色。

她一身的寬松的粗布衣裹在身上,身材嬌小,臉黑黑的,可是眼圈很紅,明顯是在傷心嘛,怎麽看都有幾分可疑。

那人朝着押解丫鬟的人招手,兩個小兵會意,将那丫鬟推搡上前來。

“将人認清楚了,別做了冤死鬼。”那人冷哼着對丫鬟說。

丫鬟與柳色對望了一眼,唇邊露出一抹苦笑,卻很淡定地說:“大人莫不是糊塗了,我們找的可是南離第一美人,瞧她這樣子,莫說是個男的,就算是個女的,長得也太……”

“不是就不是,一個小丫鬟如此的伶牙俐齒的,死到臨頭了還逞什麽口舌。”那人不耐地罵道。

丫鬟閉了嘴,垂着頭不說話。

那人又沒好氣的對押解的兩個小兵喊道:“還不将人弄過去繼續認人。”

“快走。”

“是。”兩人躬身應着,不敢有任何異議。

“還不快走。”其中一人竟揚起皮鞭朝那丫鬟身上抽了一下,将氣也撒在了她身上。

那丫鬟卻沒有喊痛,也沒有再看她一眼,只是撐着有些嬌弱的身子朝着案幾那兒走去。

“我……”柳色着急的正要表明身份,卻忽覺頸間一痛,便再也發不出聲音。她目光轉向鳳鳴,是他點了自己的啞穴。

他只是無奈地回望着她,唇邊的笑有點苦澀。

她欲奔上去,鳳鳴摟着她的腰又緊了緊,對她搖了搖頭,輕聲說:“別辜負了她的一片苦心。”

她睜着越來越朦胧的眸子看着那個單薄的背影,身子被鳳鳴拽走……

☆、062 初入昌平

出了江都往東200裏便是昌平,看着車外面的擁擠的人潮,喧嘩的叫賣和吵雜聲,她久久都沒有放下車窗,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脫離了江都的夢魇。

“籲——”伴着車外馭馬的聲音,馬車平穩地停了下來。

“公子,客棧已經到了。”車外傳來鳳鳴侍從的聲音。

鳳鳴與柳色對望,相視而笑着,鳳鳴轉身,俐落地跳下了馬車。

此時一輛裝着菜的車子突然失控地飛了過來,驚得馬匹揚蹄長嘶起來。而柳色正欲下車,沒想到整個馬車便将後傾斜過去,她的身子在車廂內翻滾了幾下,就被抛了出去。

鳳鳴眼中閃過一抹驚異,身如燕子般飛身而去,讓她輕巧而嬌小的身子落入懷中——

“啊-”她本來以為這次會摔得很痛,半空中卻忽覺得腰間一緊,就那樣落入了一具溫暖的懷抱,帶着熟悉的淡淡的酒香。

鳳鳴高束的發絲在半空中飛揚,表情依然一片溫和,眼眸中含着一點淡淡的笑。青色的袍子在蔚藍的天空下,好似一幅寫意的水墨丹青。

“別怕。”他輕輕吐着最簡單的話,卻帶着最安定人心的作用。

懷中的女子如此的嬌小脆弱,她的素手不自覺地抓緊着他的手臂,可是是因為緊張,指尖用力的有些泛白,弄痛了他的手臂。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讓他平波的心泛起點點漣漪,不自覺的想要好好心疼這個女子。

“好!”不知不覺間兩人已安穩落了地,耳邊響起一片掌聲,兩人這才回過神來。才發現鳳鳴的侍從已經制服了馬匹,而他們已經引起一片圍觀。

柳色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輕輕脫離了他環住自己的臂彎。

鳳鳴不動聲色地放開了她,臉上仍然一派自若,向衆人微笑着颔首。

“我的菜啊——”街上傳來了一陣哭喊,他們看到一個衣着寒酸的中年漢子,正跪在地上心疼地撿着散亂的菜葉子。

鳳鳴長眉輕蹙,舉步正欲上前。

柳色卻輕抓了他的袖子,對他輕輕搖了搖頭。她想她知道鳳鳴要做什麽,定是想讨還一句道歉罷了。看那人心疼的樣子,肯定也不是故意為之,所以她想也就這樣算了。

鳳鳴對她勾了勾唇角,沒有再動作,算是默許了她不追究的決定。

這時,街上突然傳來一陣鑼鼓聲喧天的聲音,不由吸引了衆人的注意力。聞聲而望,街的那頭漸漸行來一隊舞龍隊,不但鑼鼓喧天,後面還有高跷和戴着面具的人,一時間好不熱鬧。

“三位客官裏面請!”小二陪着笑臉上門前來招呼,同時也有人接過了馬車的僵繩。

鳳鳴與柳色對望一眼,便随着小二入了客棧的門。

“三位客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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