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椒房殿壽宴(一)

自沈銘堯和蘭陵回到鎬京,皇後便從宮裏派了教養嬷嬷來教蘭陵學習宮廷禮儀。眨眼間便又是十數日過去。

八月初五,皇後的四十一歲壽誕,因為是小壽,故而并未大辦。不過是邀一些朝廷官員的女眷前往椒房殿坐坐,閑話家常。

聽聞此次受邀前往椒房殿參加壽宴的姑娘們大多都是三品官員以上的未婚名媛千金,且年齡都在十五歲以上,于是不免有人傳言,皇後娘娘這是打算借此機會為越王殿下選妃。

說起來,皇後娘娘也是個苦命的,大皇子不知怎的一生下就是個死胎,好容易又生了越王殿下,卻又自幼體弱多病,整日藥不離身。

不過據說這越王殿下生的儒雅俊美,且又氣質出衆,雖然體格羸弱,卻仍有不少的名門閨媛們傾慕不已。

眼看着越王如今已二十有三,連比他小兩歲的晉王都已有了王妃,皇後心裏怕是也急着抱孫子了,這才張羅着想要給越王選妃。

坐在馬車上聽着雲芷打探來的消息,蘭陵不由想笑,這皇後只是單純的過壽也好,想要給越王選妃也罷,都與她是沒什麽關系的。

“不過……越王當真有傳聞中的那樣好看?”蘭陵來鎬京的日子也不短了,晉王和五皇子她也早早的見過,獨獨越王卻是始終不曾露面,或許便是身體羸弱不便出門的原因吧。

雲芷道:“何止好看,越王殿下簡直就是潘安在世,九天仙人下凡。”

木瑤對此嗤之以鼻:“有那麽誇張嗎,一個體弱多病的王爺而已,難不成還有我們殷王好看?”

雲芷想了想:“在殷王回京之前,越王殿下确實是我們鎬京城相貌數一數二的美男子,不過如今殷王殿下回來了,那……”

木瑤望她:“那就怎樣?”

雲芷冥思苦想,後來搖頭嘆息:“這個根本沒法比,殷王殿下久居沙場,自然有一般男兒身上沒有的淩然霸道之氣,不過我們越王殿下那舉世無雙的談吐氣度,也不是殷王殿下可比拟的。他們二人,算是各有千秋吧。”

第一次聽雲芷這般誇耀一個男人,且還拿來與沈銘堯做比較,蘭陵的好奇心頓時被勾起來了。卻不知今日給皇後賀壽,能否見到這樣一個傳說中的人物。

到了椒房殿外面,蘭陵還未進去,遠遠聽到一聲呼喚:“嫂嫂!”

回頭看到沈銘玉一身湖藍色錦衣華服,滿頭珠光寶氣跑過來,蘭陵笑着迎上去幾步,看她一張小臉兒因為跑得太快映出紛紛嫩嫩的桃紅,不由嗔她一眼:“一個公主怎麽能在衆目睽睽之下這般失禮,傳出去可要教人笑話。”

沈銘玉嘻嘻一笑:“旁人怎麽看我才不在乎呢,父皇還不管我呢。對了嫂嫂,父皇讓靖宇哥哥做翰林院的編修了,你知道嗎?”

蘭陵笑着點頭:“聽你哥哥說了,是你向父皇舉薦了他。”蘭陵感嘆,瞬元帝看來是真打算盡心盡意地補償這個女兒。因為自己女兒喜歡,竟然破格讓林靖宇進了翰林院,那地方可當真是前途無量的。

不過,這林靖宇文采出衆,又博覽群書,想來瞬元帝也是當真喜歡這個上進的少年郎。提拔林靖宇,莫非也是默認了明玉的心思?

明玉對林靖宇一番癡心蘭陵知道,但林靖宇心裏是個什麽樣的算盤,可是不好篤定。只是,若他敢傷了明玉,下場會死的很慘就是了。

二人相攜到了殿內,已有不少的名門閨秀候在那裏,見蘭陵和沈銘玉進入,紛紛起身行禮。

蘭陵和大家客套了幾句便拉着沈銘玉在前方的空位上坐下。

沈銘玉如今正得盛寵,剛一坐下便有不少人紛紛上來寒暄,巴巴地在沈銘玉跟前介紹自己。

沈銘玉剛來宮裏的時候就有不少人巴結恭維,那時候倒還覺得新鮮,但如今時間久了便覺得膩味,何況她好久沒和嫂嫂見面,正想好好說說話呢,如今被這一群人圍着,多少讓她心裏不太舒服。

邊上九歲的沈銘月早已氣的牙癢癢,原本今日被這群人圍着的應該是她的,卻被沈銘玉的到來給搶走了。

想當初,她是這宮裏唯一的一位公主,母妃還是深得父皇寵幸的洛妃,她沈銘月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都有人争搶着上去給她摘,過得可是衆星捧月般的日子。

如今可倒好,沈銘玉才剛回來那些天天圍着她轉的人便見風使舵的投到那邊去了,一個個的把她沈銘月當什麽?尤其是她平日裏感情最好的姐妹,郭尚書家的郭芙琳如今也圍着她誇贊個沒完,她心裏頭的氣便更大了。

“咳咳!”她大聲的咳嗽幾聲,臉上挂着不滿。

郭芙琳原本還一臉羨慕地誇耀着沈銘玉頭上的紅玉簪子,聽到這咳嗽聲頓時止了聲,尴尬地笑了兩聲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低頭默默喝起茶來。雖說如今明玉公主更得皇上喜愛,但明月公主可是洛妃的寶貝疙瘩,她也不敢得罪了。

不止郭芙琳,其她人也是這般心思,見沈銘月不高興了,哪裏還敢再湊熱鬧,都乖乖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和身邊的姐妹談天。

蘭陵靜靜看着眼前的一切,默不作聲,目光落在對面一位身着粉紅色夾金線繡牡丹花煙羅裙的妙齡少女身上,那女子看上去十六、七歲的模樣,姿色在這大殿上的諸閨閣女子中算是上乘,又貴在氣質清雅,更平添幾分芙蕖般高潔純淨之氣。

這女子自蘭陵進來之後便一直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不時有哪個閨秀對她低語幾句,她也只是淡淡一笑,舉止優雅,行為端莊。也不曾像其她人那般在她和明玉跟前阿谀奉承,如一朵俏麗芙蓉屹然綻放在哪兒,不言不語,卻引來蘭陵諸多關注。

見蘭陵向她望過來,她也只是微微颔首,淺淡一笑,不刻意接近,也不刻意疏遠。

蘭陵不由感嘆,這樣的女子,才算得當之無愧的名門閨秀,大家風範。

終于不被那麽多人圍着,沈銘玉也頓時舒了口氣。拉着蘭陵的衣袖輕聲抱怨:“嫂嫂,你都不知道那個明月公主有多可惡,我剛在宮裏的時候她天天找我麻煩,我看她年紀小不和她計較,誰知道她變本加厲,竟然拿蛇往我身上扔,不過還好是死的,當時吓死我了。”

蘭陵聽得也是心上一顫,她最怕蛇了,這明月公主年紀輕輕的,沒想到心腸如此歹毒。不過還好她還沒膽大包天到拿活的蛇往明玉身上抛。不過,如果是活得,怕她也沒那本事拿吧。

沈銘玉感受到了蘭陵的擔憂,笑着道:“不過她也沒落什麽好,當時我被吓到之後直接拿鞭子抽了她兩下,然後她就哭着找她母妃告狀去了。結果你猜怎麽着?洛妃帶着她去找父皇評理,父皇聽說她拿死蛇吓我,直接讓她在禦書房外面跪了兩個時辰。我聽宮女們說,父皇還是第一次處罰她呢,她肯定要傷心死了。”

沈銘玉嘻嘻哈哈地講述,蘭陵卻聽得心驚,這深宮之內當真是是非之地,看來明玉不該長久待在這兒。

“你哥哥多日不見也想你了,不如今日宴會結束嫂嫂帶你回王府?”她得罪了明月公主,洛妃定然不會輕易放過她。明玉性子單純,蘭陵真怕這肮髒污穢的後宮傷害到她。

沈銘玉卻并不願意,連連搖頭:“我還沒玩兒夠呢,嫂嫂你知道嗎,這皇宮好大啊,我一天去兩個地方,到現在還沒把這宮裏給玩兒個遍呢。”

蘭陵張了張口還欲再說什麽,卻聽外面傳來太監尖而細的聲音:“皇後娘娘駕到!”

衆人紛紛離席,對着從外面走來一身鳳袍的華貴女子匍匐跪拜:“皇後娘娘萬福金安,恭祝皇後娘娘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皇後在正前方的鳳位前坐下,這才樂呵呵地吩咐衆人起身:“大家有心了,快快平身吧。”

衆人紛紛起身,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便有人端了果子酒來為在座的姑娘們一一斟上。

皇後聞了聞香甜甘醇的美酒,對着衆人笑言:“這是今日皇上特意命人送來的梅子酒,也給諸位嘗嘗鮮。”

皇後話一出口,便有人笑着迎合:“皇上在皇後壽誕之際送來這梅子酒,可見是念起了兒時的青梅竹馬之情,娘娘和皇上當真是鹣鲽情深,令人稱羨。”

皇後聽了很是開懷,當即賞賜了那人,引得其她閨秀們一陣不滿。

今日大家前來大都奔着讓皇後瞧中,嫁給越王做王妃的目的而來,自是想要好好出一番風頭。如今有人開了頭,緊接着恭維讨好的話便被衆人接二連三地拿來作為引得皇後賞識的籌碼。

蘭陵不喜歡這樣的場合,便默默喝着桌邊的梅子酒。想到什麽,突然扭頭問明玉:“我聽說晉王殿下也已娶妻,怎的今日沒見晉王妃前來?”

明玉道:“嫂嫂還不知道呢,晉王妃有了身孕,多有不便,這才沒來。”

蘭陵了然的點頭,繼續低頭默默喝着梅子酒。

這邊姑嫂二人說說笑笑其她人忙着逢迎皇後,獨自坐在旁邊的沈銘月頓時顯得有些孤零零了,此時此刻,她看蘭陵和沈銘玉說說笑笑的樣子格外眨眼,一張臉恨得發青。

說說笑笑間,沈銘玉将桌上的梅子酒喝碗了,招呼立在一旁的宮女幫她倒酒。

宮女應聲端了酒壺走上前去,然而還未彎腰去倒酒,卻突然身子一個趔趄,整個人帶酒壺一起向着明玉的身上撲去。

眼看着那酒壺就要掉落在她的頭上,明玉頓時吓得小臉兒慘白。

蘭陵見勢連忙起身将明玉護在懷裏,而那酒壺便毫無預兆地落在了她那一身晚煙霞的紋錦裙裳上,經過撞擊最終掉落在地,蘭陵的衣裙頓時染了一大片的污漬。

變故太過突然,衆人紛紛調轉視線看了過來。

宮女吓得顫抖着跪在了地上:“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鳳位上的皇後柳眉一豎,不悅地看着地上的宮女:“怎麽回事,如此不小心,來人,拖出去杖斃!”

宮女吓得臉色慘白,顫抖着身子不會說話了。

蘭陵連忙出聲組織:“且慢,皇後娘娘,是明玉不懂事,剛剛将酒水灑在了地上,這才使得這位宮女險些滑倒,不過濕了一件衣裳,也算不得什麽大錯,還望娘娘能從輕處置。”

皇後沉默須臾,這才看着那宮女道:“既然殷王妃不計較,那便饒你一條賤命,還不速速退下!”

宮女感激涕零地對着蘭陵一番叩拜謝恩,這才哆嗦着出了大殿。

蘭陵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不由失笑:“臣妾這般多有失禮,請皇後娘娘恩準臣妾去換件衣裳。”參加這種壽宴都會準備兩件備用的衣服,如今恰好派上用場了。

皇後點頭,轉而吩咐自己的貼身宮女銀畫:“你帶王妃去偏殿。”

銀畫領了過來對着蘭陵施禮:“王妃這邊請。”

蘭陵點頭走過去,路過沈銘月的身旁時清冷的目光淡淡掃了她一眼,剛剛若非她伸腳絆了那宮女一下,那宮女也不可能險些摔倒,沈銘月以為自己的小動作無人知曉,卻不知蘭陵一直看在眼裏。

沈銘月原本還在懊惱蘭陵如此多事替沈銘玉擋了一下,擡頭卻對上蘭陵望過來的清冷目光,頓時心上一虛,連忙低下頭去。

蘭陵冷笑,一個小小的丫頭也會玩兒這樣的把戲,這皇宮還真是個好地方。

她沒有再看沈銘月一眼,跟着銀畫徑自出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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