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燕無憂道:“你知道嗎?這還是我出生以來,父皇頭一次對我這麽好呢。以前的賞賜,都是皇後娘娘按例送到我娘那裏,大家都一樣。不像這次是父皇親口指給我的。”

燕無憂說這話,是因為皇帝還專門另點了幾匹新貢料子給燕無憂,道:“正好你也一道做衣裳。”

筱昭聽她這麽說,一雙黑亮的眼睛輕輕看燕無憂一眼,笑了一笑,道:“你若喜歡,拿去就是了,這麽多我也用不着。”其餘的話,就沒怎麽多說。

燕無憂也不介意。

兩人相處,多半時候都是燕無憂說,筱昭靜靜地聽。

燕無憂長得像榮妃,圓臉圓眼睛,皮膚透着健康的紅潤,說話也爽利:“我怎麽瞧着你越來越瘦了?可是教規矩的嬷嬷折磨你了?”

筱昭搖頭:“……沒有。”

“我想着也不會,有皇後娘娘看着,又有父皇重視,你又是這麽叫人憐愛的樣子,有誰會欺負你?”燕無憂從盤子裏取了一塊點心吃。

旁邊服侍的宮女欲言又止。

燕無憂斜了宮女一眼,示意她到門邊站着。

筱昭不喜歡人服侍,這屋裏就她們兩個了,燕無憂道:“你放心,皇後娘娘還指望你幫她呢,自然不會對你不好。你知道她為什麽把你接回來嗎?”

筱昭轉頭靜靜看她。

“你知道奉華長公主嗎?就是你的姐姐,也是父皇的姐姐。”燕無憂見筱昭有反應了,神秘兮兮湊近一點,道,“她和皇後關系不好。可她是皇祖母生的,皇祖母對她言聽計從!”

“她們還有舊怨。長公主想和皇後結親,把女兒嫁給太子,可皇後不願意。聽說父皇立太子,長公主還反對過呢。皇後娘娘把你接回來,就是想讨父皇高興。”

燕無憂看筱昭眸光閃了閃,低頭不語,又道:“可是你要小心長公主呀,還有皇祖母,一直都不肯見你。你呀,現在什麽封號都沒有,和奉華姑母沒得比……”

“二公主……”門邊站着的宮女嗫嚅着,朝外看一眼,“娘娘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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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榮妃已經快步走了進來,先對着筱昭賠笑:“二長公主別見怪,無憂這孩子就是嘴沒遮攔,缺心眼,她說的話你随意聽聽,只當解悶兒了。”

說着讓燕無憂跟她回去。

燕無憂不肯,道:“娘,我這是在關心小姑姑!”

又對筱昭道:“小姑姑自個兒好好想想。你瞧我,人人喊我公主公主的,可我其實根本沒有封號,除了我娘這邊的人,其他宮裏的還不知怎麽背地裏笑話呢!”

她沒說完就被榮妃硬拉出去了。

榮妃一路拎着她回了春晖宮,抓起拂塵打她,氣道:“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糊塗蟲!你以為你說的話沒人知道!你這要是有個好歹你要我怎麽辦?”

燕無憂沒想到這回榮妃是真打,不提防就挨了幾下,疼得“哎喲哎喲”叫,忙抓住拂塵:“娘,真疼!你別打了,我說什麽不能說了?”

榮妃見她疼得臉都紅了,手放下來,餘怒未消:“我就擔心你胡說,這才不放心跟過去的!你父皇讓你陪她,你就坐着就是了,不要多話!禍從口出你知不知道!”

燕無憂不以為然,道:“娘,你怕什麽?我心裏都有數。皇後把筱昭接進來,不就是為了對付長公主嗎?說不定她還高興我替她把話說出來了呢!”

榮妃怔了怔,擰女兒一下,道:“你少自作聰明!你就是想讨好皇後娘娘也不能摻和到這些事情裏來,得罪了長公主,你以為皇後會幫你?”

“我才沒指望皇後娘娘呢!她自己有女兒,寶貝得不得了,哪裏會把我看在眼裏?”燕無憂龇牙咧嘴揉着被擰痛的手臂,“我幫小姑姑,就是不能讨好皇後,至少也能讓父皇看到我,讓小姑姑替我說說話吧?”

榮妃又怔住了,驚異地看着女兒,眼圈一紅,坐下抽帕子。

燕無憂走過去:“娘,你這是怎麽了?”

榮妃別開臉,長嘆一口氣道:“是娘沒用,連累你什麽都沒有,還要你自己……”

“娘!”燕無憂摟着榮妃脖子,嘟嘴道,“我那話都是說給小姑姑聽的!我才沒當回事呢。”

“我就是看不慣大姐姐高高在上的樣兒,都是父皇的女兒,憑什麽她就什麽都有,我們就不如她?父皇也沒有多喜歡她!我怎麽就不能試試?”

榮妃撫着女兒的手,勸道:“無憂,皇後娘娘不喜歡心太大的人。再怎麽樣,等父皇給你定好親事,出嫁的時候你也一定會有封號。這宮裏凡是太聰明太好強的……都沒有你娘順順利利……”

燕無憂不忿,道:“可是這麽下去,我能有什麽好親事?都是皇後安排,她當然只會想着她女兒!”

榮妃又忍不住生氣,拍她一下:“這是你個女兒家該說的話?那你就指望那個人?你看她柔弱無知的,自身都難保!”

燕無憂不同意,道:“娘,我覺着小姑姑是個心裏有數的,別看她不說話,心裏都清楚呢。要不然,她也不會不搭理其他人,單肯與我說話,還能讓父皇開口叫我多陪她。”

榮妃不信,道:“你哪會看人?就瞧着現在,太後氣病了,始終不肯見她,她就別想指望陛下給她封……”

“娘娘!”一名女官快速走到門口,禀報道,“太後那邊有人往關雎宮去了。”

榮妃和燕無憂都是一愣。燕無憂跳起來要往外沖,榮妃一把拉住,喝道:“你給我老老實實呆在這兒,我過去看看!”

榮妃吩咐人好生看好了燕無憂,又到端妃那兒和她約了,一道往太後那裏去。

行到半路,就見慈心宮方向過去一行人。為首一群人中有一個十分眼生,卻又讓人第一眼便看到他。面如冠玉,姿容卓絕,氣質出俗,在一衆貴族子弟中也猶如鶴立雞群。

香爐中青煙袅袅,內室裏靜寂無聲。

一爐香快要燃盡,太後身邊的肖嬷嬷悄聲提醒:“……太後,殷以晏已經來了。”

太後“唔”了一聲,并不發話,只微微張開眼睛,看向垂簾外站着的身影。容顏俊秀,翩然玉立,等得再久也始終是從容淡然的神色。

太後就是知道了他的身份和目的,也由衷要贊一句“好人才”。

肖嬷嬷瞧着太後神色,先出來命人看茶,笑道:“殷大夫名不虛傳,太後這兩日夜裏睡得好多了。只是飲食上還有些不大好。”

殷以晏聽到誇贊,還是神色淡淡的,卻也有問有答道:“太後心中郁結,脾胃不和,難免食欲不開。”

“可需用什麽藥?”

殷以晏微微欠身,道:“草民總要見過太後,才好知曉。”

“讓他進來吧。”太後終于開口。

殷以晏把脈,看了太後的面色,道:“太後一切都好,只需要繼續讓醫女按照草民說過的方法推拿按摩,調理好睡眠,鳳體自然恢複生機。”

肖嬷嬷又問:“可需用什麽藥?”

殷以晏道:“太後無疾,只需調理脾胃,藥療不如食療。草民這便寫幾個膳方,請嬷嬷交給禦廚照做。”

說着取紙筆寫藥膳方子。

太後與肖嬷嬷對視一眼。

太後道:“哀家覺着身體不适,你卻說哀家無疾?這意思是哀家沒病裝病了?”

殷以晏似乎并未覺察太後語調中的怒意,放下筆起身道:“太後可聽過扁鵲見蔡桓公的故事?”

太後微一皺眉。

殷以晏道:“相傳越人秦扁鵲醫術高明,他僅憑觀面色,就知道蔡桓公有疾。這本來只是小恙,幾副湯藥就能治好。可蔡桓公諱疾忌醫,病情一日日加重,卻屢勸不聽。等到病入骨髓,無藥可救,蔡桓公再去請扁鵲,為時已晚。”

“這一種是諱疾忌醫造成病情延誤,回天無力;還有一種,便是無病呻.吟,導致心力郁結,氣血敗壞,長此以往,無病也有病了。”

殷以晏毫不在意太後越發難堪的臉色,道:“禦醫不敢違逆太後的意思,能開的也只有太平方。然而是藥三分毒,太後脾胃虛弱,無力消解藥性,長期郁積難免會對鳳體造成損傷。”

肖嬷嬷一聽忙道:“那可如何是好?太後的确是鳳體有違。”

殷以晏道:“太後只是長時間卧床不起,心情不好,故而委頓不濟。不如多走動走動,氣血運轉,放開心境。太後鳳體貴重,又有什麽人什麽事值得太後如此自毀?”

肖嬷嬷看一眼太後,不再言語。

太後咳一聲,輕輕一笑,斥道:“好一張會說的嘴!怪不得壽安向哀家舉薦你。說吧,你若治好了哀家的病,想要什麽獎賞?”

殷以晏緩緩上前,拱手道:“太後心如明鏡,草民所求,太後早已知曉。”

太後訝異看着他。

殷以晏道:“奉華長公主豈會讓不明身份之人來為太後診病?以晏的事,想必太後全都清楚。”

太後審視着他,道:“你果真是為了……那個丫頭?”

作者有話要說:

朱鶴點贊上一章:啧啧,鶴立雞群,這個形容用得多好啊!

殷以晏冷:我不喜歡鶴。

陶光怒:我們也不是雞!

王沖扶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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