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橘餅(二)
廚子們一陣沉默。
然後不知是從誰開始,或許是趙師傅,也或許是張師傅,總之有個粗犷的聲音,大聲地叫了聲“好”。
不知是在說謝毓說得好,還是答應了她的話。
但是,下一刻,所有人——包括白芷,都不約而同地開始鼓掌。
不帶一絲嘲諷意味的,單純的掌聲。
謝毓默默地笑了,臉上有些羞赧:“拍什麽手,當我唱戲的啊?”
“我們哪裏敢呀。”白芷揉了揉眼睛,環住謝毓纖細的腰,和她調笑道,“不過,謝謝,阿毓。”
謝毓把她一绺雜亂的頭發理順了,拍了拍她的頭,回頭對廚子們說道:“太子爺既然病了,就不要多做什麽東西,早膳就盛碗白粥,拌點涼菜送過去吧。”
這不是她擅長的領域,自然不會随便上手。
遠遠近近地傳來了幾聲回答,看起來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崗位上了。
謝毓略松了一口氣。
她不慌嗎?答案自然是否定的,甚至,她可能比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慌。
因為只有她知道,胡皇後的這句命令裏藏了多少尖銳的心計。
她心道:“只希望貴妃娘娘能多吹點床頭風了。”
珍貴妃得到消息的時候,胡皇後的懿旨還沒有來得及傳到東宮。
她當即就讓自己宮裏的大太監去坤寧宮說一聲,今天的請安她要告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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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貴妃和胡皇後向來不合,請安從來是踩着點去,就算是故意稱病不去,胡皇後也找不了她的茬。
無他,得寵而已。
珍貴妃做事總是不緊不慢的。饒是知道胡皇後的手長到快伸到她兒子頭上去了,她還是一如既往地仔仔細細梳洗,慢悠悠地打扮好,還化上了全套妝容。
正在給她梳頭的大宮女“皇帝不急太監急”,見她這副樣子,說道:“娘娘,您再不去找陛下,那老妖婆的話都要傳到東宮了!”
站在一邊手持唇脂的大宮女斜了她一眼,不滿她這跳脫的樣子,說道:“鏡花,住嘴。”
"我不!"鏡花翻了個白眼,朝着珍貴妃眨了眨眼睛,“你看娘娘都笑了,定然是覺得我有理。”
珍貴妃待宮女給她塗好了大紅的唇脂,抿了抿嘴。
那唇脂顏色極豔,也只有她這張臉,才能壓得住了。
她道:“胡皇後分明比我小四歲,到你口裏都是老妖婆了,那本宮算是什麽?”
“她哪裏能跟娘娘比。”鏡花伸手将珍貴妃頭上的金質鳳釵正了正,笑嘻嘻地對着銅鏡道,“你說是吧,水月?”
正在收拾妝盒的水月默然。
時光似乎從來沒有在珍貴妃的臉上留下過什麽痕跡。分明是三十好幾的人了,卻年輕得像是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一樣,皮膚潤滑如玉,沒有一絲皺紋,一颦一笑都流露着風情。
胡皇後縱使和珍貴妃有萬般不合,但也不得不承認,珍貴妃長得是真的美。
恐怕蘇妲己在世,也無法超越。
長樂宮和皇帝的太極殿相隔不遠,坐着步攆,一刻鐘便到了。
珍貴妃今天一身大紅織錦海棠暗紋鳳尾裙,外面套了件鑲毛鬥篷,美豔不可方物,緩緩一拜,讓看遍了世間美人的皇帝都酥到了骨頭裏去。
常人都說,美人看久了會膩,但實際上,只是那美太過凡俗,到了珍貴妃這種地步,那便是怎麽看都看不夠的。
珍貴妃的母家是書香世家,她看着像是個不學無術的花瓶,其實詩書禮樂都極為擅長。
她先是和皇帝心不在焉地吓了半盤棋,才引入了今天的正題:"萬歲爺,臣妾聽說,皇後娘娘覺得衍兒宮裏的小廚房不好,要讓尚食局的宮人去換了裏面的廚子。"
她纖長的手指夾了一顆黑子,皮膚被襯得更加白皙,皇帝一時看得有些呆,愣了一會才道:“是有這回事。愛妃可是覺得不妥?”
珍貴妃垂眸,睫毛如蝶翼般閃動,看着極為引人愛憐。
“臣妾想着,大約是皇後娘娘簪纓世家出身,家中廚子都是家生子,看不上臣妾在民間找來的廚子。”
“只是臣妾想着,尚食局手藝雖好,但小廚房做的大約更合衍兒口味......”
珍貴妃一下子就紮到了皇帝心中最深的地方。
胡皇後的父親是當朝左相,早年胡家風頭最盛的時候,常常和皇帝政見相駁,總想着把資源都傾斜到世家身上,以至于皇帝很長時間內聽到“世家”這兩個字就頭疼。
珍貴妃見他臉色微沉,便知道自己這話說對了。
皇帝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愛妃說的有理,只是皇後的旨意已然下去了,朕直接駁了,恐怕駁了她面子,到時候又要聯合胡相跟我鬧。”
他說的好像胡皇後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樣,但在他身邊跟了二十多年的貴妃自然能看清楚他眼中隐藏着的一片腥風血雨。
皇帝和皇後是一堆表面夫妻,能做到表面上的融洽已經很不容易。
珍貴妃微微彎了嘴角,在皇帝頸邊柔柔地吹了口氣。
“臣妾愚鈍,怕也想不出什麽好主意。”
“不過臣妾對衍兒宮裏廚子的手藝還是有些信心的,不如萬歲爺讓尚食局的宮人和他們比試一番,到時候就由萬歲爺品評——”
她将頭靠在了皇帝肩上,輕輕地道:“萬歲爺覺得怎麽樣?”
皇帝美人在懷,全然無暇他顧:“朕覺得,愛妃有理。”
珍貴妃看似羞怯地低下了頭,嘴角分明還彎着,眼中卻流出了冰雪般的涼意。
冬日的小廚房只要開了竈火,就會像仙境般溢滿了白霧。
謝毓從外面捧了一筐橘子進來。産自閩中的福橘,皮均勻橙黃,約三、四寸大,還帶着幾分青澀時快馬加鞭送來長安,到這東宮裏,正是最甜蜜的時候。
太子爺既然病了,大約也吃不下甜膩膩的面點,謝毓尋思着倒是可以做一些爽口的蜜餞,解一解良藥的苦口。
謝毓從筐裏跳出了十幾個看着比較飽滿的橘子,用鐘靈刀的前端将頂部的梗挖去,然後全部放入洗菜的大木盆中,浣洗幹淨。
洗好的橘子瀝幹,放進另一個幹淨的木盆中,倒入剛好沒過橘子的清水和三把鹽巴,直接下手攪拌,直到淺黃色的鹽巴再看不見了為止。
白芷今天沒什麽事要幹,樂得清閑,就蹲在謝毓旁邊看她做事。
見謝毓一灑灑了這麽多鹽進去,她有些奇怪,問道:“蜜餞不是甜的嗎?又不是醬菜,做什麽要放這麽多鹽巴?”
謝毓道:“你平時吃蜜餞,可會覺得它太甜了,齁得慌?”
白芷想了一會兒,說道:“那倒是不會,只覺得酸酸甜甜的好吃。”
謝毓:“這便是鹽巴的用處了。做蜜餞的胚子都是用鹽巴腌過的,這樣才不會膩人。”
白芷恍然大悟地“哎”了一聲,趴在旁邊的竈臺上,用手指輕輕戳着在鹽水裏沉沉浮浮的橘子玩兒。
橘子腌制半個時辰,然後撈出,用細布擦幹,縱着劃上一圈痕。
謝毓每次這樣幹的時候,白芷都在旁邊看得膽戰心驚的,覺得她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滑到了自己的手。盡管知道謝毓刀工了得,但嬌小的姑娘拿着一把大菜刀的場面,不論看多少次都讓人覺得害怕。
謝毓看她在自己身邊晃來晃去,哭笑不得地道:“你若是閑得發慌,就給我去取點石灰來。”
蜜餞都是連皮做的,果子的皮大多有澀味,此時就需要用石灰水祛澀。
白芷的确是顯得發慌,也不想讓謝毓覺得自己太一驚一乍,聞言高高興興地去了。
謝毓将袖子挽了起來,拿着一個橘子,放到幹淨的砧板上,使四分力氣按下去。橘子的汁液從刀口中迸濺出來,流到案板上。橘子的氣味大,且顏色難洗,謝毓便只用了手掌,以防染黃指甲。
謝毓慢悠悠地弄完了大部分,正想去看看白芷怎麽拿個石灰要這麽久,就見她捧着一袋白色的東西,一臉糾結地走了進來。
謝毓正在處理最後一個橘子,見她終于回來,問道:“路上碰到什麽事了?”
“我剛碰見張公公......他說,陛下要讓我們小廚房和尚食局比一比,看哪邊手藝更佳,便留在東宮。”白芷似乎驚嘆竟然還能這般操作,眼睛瞪得老大,“貴妃娘娘先差人傳消息過來了,說聖旨一會兒就到。”
謝毓一呆,手下不自覺地就用了十成的力,橘子“啪”地被她拍爛,橘子汁濺得到處都是。
“怎麽這麽不小心呀?”白芷連忙拿了帕子給她擦身上沾到的橘子汁,抱怨道,“你看,這朵蘭花都黃了,這可不好洗。”
謝毓卻像是沒聽到她的話一般,愣愣地舉着沾滿了橘子汁的手。
白芷看得好笑,開玩笑道:“難不成你怕了?之前明明還說自己的點心大梁第一呢——”
“不。”謝毓終于回過了神,接過帕子,擦幹了手上的汁液。
“我只是太興奮了而已。”
——能打敗整個大梁層次最高的一群廚子,還有比這更美好、更令人高興的事嗎?
作者有話要說: 宋衍:有,嫁我。
————太子爺下線中的分割線————
在東宮裏待了十多章了,大家都悶壞了叭!
所以蠢作者要開始換地圖了=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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