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橘餅(三)
宮裏頭掌飲食的分為尚膳監和尚食局。其中尚膳監主管宴席和祭祀,尚食局主管後妃及皇子皇女的飲食。
而宮中的宴席,大多是一些中看着不中用的,達官貴人一般筷子都不會動一動,全然是為了擺着好看。因而真正的好手藝,除了尚膳監中專管皇帝飲食的那些,其餘大都集中在尚食局。
雖說尚食局裏頭都是宮女,但總歸是打小練出來的,力氣和手藝都不比男子差。
在尚食局裏當值,雖說如果出了什麽差錯,讓主子身體不适了,那就是掉腦袋的大罪,但如果能一直安安穩穩做下去,油水和榮譽都是少不了的。
因而剛入宮的小宮女兒擠破頭都要往這裏面湊。
九月剛有一批小宮女入宮,現在剛分完職位,正是忙着□□她們的時候,掌管尚食局的徐氏忙得一個頭兩個大,聽說了這突如其來的活計,一時間一片暈眩,簡直要厥過去。
她今年已經二十有三,再過兩年就能自行出宮婚嫁,現在只想着能安生過好日子,最好能保持着這個位分出去,許個好一點的人家。
沒想到那些貴人一拍腦袋,給她找來了這麽大一件事。
徐尚食緩了兩口氣,問眼前的正六品司膳道:“除了陛下口谕的那些,可還有什麽其他的留言?”
“倒也沒有......”那司膳想了想,遲疑地說道,“不過奴婢倒是聽說,本來皇後娘娘想傳句話,但是半路被貴妃娘娘的人攔住了。”
徐尚食慢慢地揉着自己的太陽穴,心道這事情怕是遠沒有明面上這麽簡單。
尚食局一向是各宮後妃像要讨好的存在。禍從口入,在吃食上動手,是後宮妃嫔的慣常手段。只是尚食局的女官心中都有數,如果真出了什麽事,她們也沒命去享用那些不義之財,所以一向安分守己。
但是,女官們心中門兒清,下面不入流的小宮女就不一定了。恐怕皇後本來是想買通一兩個女史,好在東宮的銅牆鐵壁上鑿一個洞。
“陛下的意思是,讓我們尚食局拟定比拼的方式。”她沉吟道,也不知道是在跟那司膳商讨,還是單純在自言自語。
司膳小心翼翼地看了鄭尚食一眼,見她長久不說話,輕聲問道:“尚食?”
鄭尚食嘆了口氣,說道:“錢容,你說陛下究竟是想讓我們贏,還是想讓東宮那邊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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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宮裏頭到底還是皇帝說了算。那兩位再怎麽鬥,最後還是皇帝一語定乾坤。
也怪不得自古嫔妃都想讓自己的兒子坐上帝位,受制于人這麽些年,總歸是想揚眉吐氣一回的。
錢司膳低着頭,默不作聲。
鄭尚食也沒盼着她能給出什麽好提議。錢容和她是同期進來的宮女兒,但為人處世一向木讷,好在手藝不錯,才有了今天的位置。
鄭尚食道:“你去把戚槐那丫頭叫來吧。”
錢司膳嗳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戚槐是尚食局裏的一個正七品典膳,今年剛過十六。
照理來說,她的年紀還不夠坐上這個位置,但是她的天賦幾乎是整個尚食局最好的,連鄭尚食都自愧不如。
自十歲進入尚食局,戚槐就一直一枝獨秀,無論是主菜,還是點心湯羹,都很有一手。
尚食局講究個能者居上,而不是憑資歷晉位,因而鄭尚食向來是将她當作下一任尚食來培養的。
錢司膳做事情還算得上麻利,沒一會兒戚槐就從外面走了進來,跟她請了聲安:“奴婢見過尚食女官。”
戚槐的舉手投足都透着一股子伶俐勁兒。請安的動作又輕又快,嘴角一揚,笑得很是讨喜,讓鄭尚食的心情都松快了不少。
“起來吧。”鄭尚食柔和地說道,“你可聽說了皇上下令的事了?”
尚食局宮女衆多,算上沒品級的女史,有近兩百人,一起領旨不大可能,因而都是由鄭尚食和兩位司膳代領的。
戚槐道:“那自然是聽說了,整個尚食局的宮女兒都在傳——那些小女史都快提不起興致做正事了。”
鄭尚食微微蹙起了眉,說道:“一會你去警醒她們一下,這事情和她們無關,幹好自己的活計。”
待戚槐應了,她才接着往下說:“依你看,陛下為什麽會下這道旨?”
戚槐垂眸:“奴婢不敢擅自揣測聖上心意。”
“你做事情總是天衣無縫的。”鄭尚食非但不生氣,反倒很愉快般地道,“這邊總歸就我們兩個人,想到什麽就直接說吧。”
戚槐轉了下眼珠子,将自己這一天聽到的各種小道消息放一起想了一會,說道:“奴婢愚見,皇後娘娘在聖寵上自然比不上貴妃娘娘,且陛下對太子爺一向又是極好的,奴婢覺得,這場比試,我們該輸。”
鄭尚食看了她一會兒,忽然苦笑一聲,道:“錢容比你癡長了七歲,看事情竟還沒個剛及笄一年的小姑娘透徹。”
“尚食謬贊。”戚槐道,“司膳待人誠心誠意,奴婢剛進宮的時候就是她手下的,若不是司膳這性子,奴婢現在還不知道在什麽地方呢。”
鄭尚食心道,确實,換了其他人,肯定會極力打壓戚槐這種腦子和能力都不差的,不然以後定然會成為自己晉升路上的一塊絆腳石。
她想了一會兒,說道:“那照這麽說,我們也無需做什麽準備,直接輸給他們便得了?”
戚槐聽着,也沒分辨出鄭尚食是什麽意思,猶豫了一下,還是按照自己的本來想法,說道:“奴婢覺得,就算的确是尚食局更勝一籌,陛下也不會算我們贏,那不如就‘更勝一籌’好了——”
“總歸陛下和幾位娘娘心中是有數的,若是真慘敗,反倒不利于尚食局。”
鄭尚食聞言,認認真真地多看了她幾眼。
戚槐确實是在盡力冷靜地考慮。但她總歸是個十六的小姑娘,且一直是順風順水過來的,還抱着一絲少年人的好勝心。
這好勝心,用不好了就是莽撞,用好了,則能讓人一下子堅毅許多。
鄭尚食心道,這樣或許也不錯。
白芷從未見過謝毓這麽高興的樣子。
雖說她平時一直面帶笑容,但很少會想現在一樣,腳步蹦蹦跳跳的,還在哼着不知名的江南小調。
白芷以前聽過的歌,不是大都那邊帶着草原和牧草氣息的牧曲,就是宮中或肅穆或绮昵的禮樂,倒是從未聽過這般調子。
像是小橋流水,楊柳拂岸。
謝毓拿了個很大的盆子,将半袋石灰和幾大瓢水一起倒了進去。最初盆裏冒着小小的泡泡,後來泡泡消失了,水便變成了澄澈透明的一盆。
橘子一股腦兒地丢進去,接下來便是等上三個時辰。
正巧,她剛弄完,聖旨就來了。
傳旨的是皇帝身邊的大內總管李仁。小廚房裏的廚子都是無品級的,領旨時難以分先後,也不好一字溜站着,不知道那群廚子怎麽商讨的,謝毓被推到了最前面。
實際上,說是聖旨,更準确的說,這不過是個稍微正式一點的口谕。
因為沒有文書,所以也無須跪下,只需低頭朝着太極殿的方向便可。
李仁清了清嗓子,聲音洪亮地道:“太子殿下不幸染病,陛下萬般憂慮,特令宮中尚食局和東宮廚房比拼廚藝,勝者掌東宮飲食。”
謝毓一福身,道:“奴婢等領命。”
這便可以了。
李仁作為大內總管,有自己的消息來源,自然知道眼前這人是誰。和貴妃娘娘有千絲萬縷關系的人,自然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他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遞給謝毓,語氣算得上溫和:“這是尚食局那邊出的單子,姑娘按照這上面的準備便是。”
謝毓雙手接過來,道:“奴婢謝過公公。”
李仁趕着回去,沒多說什麽,大步走了,後面浩浩蕩蕩地跟了一串兒小太監。
謝毓将那張紙打開。上面是個姑娘的字,很是娟秀,和謝毓那只能算得上是工整清楚的字全然不同。
“兩道正菜,兩道點心,一道涼菜,一道湯,三日後由陛下品評。”白芷湊過來,一個個字地念了出來,奇怪地道,“就只要這些?”
謝毓點了一下她的腦袋,道:“你還想做多少?這已經把所有菜類都囊括進去了,量也恰好,不會吃得太撐,也不容易涼下去影響味道。”
白芷啧啧稱奇,道:“不愧是尚食局,想得真周到。”
“你站哪邊的呀?”謝毓啼笑皆非地道,“好了,外面涼,先進去吧。”
不論其他菜,那兩道點心自然全都是由謝毓來做。謝毓想了一會兒,皇帝年紀也不小了,不知要不要減糖。思前想後,還是準備去問一聲太子殿下。
自己老子的口味,大約總是會知道點的。
——況且她也有些擔心太子爺。雖說太醫說是普通風寒,之前被那事情一打擾,她沒怎麽多想,現在反應過來,總歸還是惴惴的。
風寒弄得不好,也是要命的。
正巧早膳被耽擱了一下,還沒送過去。謝毓便搶了白芷的活兒,将一盅白粥并三道小菜裝了起來,往正殿方向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又被我吃了。
大姨媽來了感覺腦子都沒了,暈乎乎的QAQ
我超想知道,你們要不要看男主(bushi),要看的話我多拉出來溜溜,不要的話就讓我毓獨自一人快樂裝逼=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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