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青精飯

“看在玉皇大帝的份上。”謝毓嘟嘴抱怨着,一邊用手挽着自己的頭發,好讓白芷能将長裙的系帶一條條系好,“這裙子穿起來怎麽這麽麻煩?”

“聽說過‘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沒?跟那是一個道理。”

白芷讓她轉過來,輕柔地将領子理好了,然後将雲紋绉紗褙子給她套上,用沾了發油的梳子通了通她長長的頭發。

謝毓有些別扭地拉了拉身下的裙子,以免壓出褶皺來——天知道她從來都沒有把這麽貴重的東西往自己身上套過,現在就像是剛得了金山的貧民似的,渾身不自在。

白芷打量着和衣服一道送來的幾件首飾,看着鏡中謝毓的眼睛,問道:

“你看是戴這個珊瑚蝙蝠簪子,還是那個鎏金穿花步搖的好?”

謝毓接過來看了看,見這兩個頭面的型式顏色都像是一個模子裏出來的,迷茫道:“這難道不是一套的嗎?”

白芷将她的頭發绾了,恨鐵不成鋼道:“你眼睛怕不是瞎了?珊瑚和寶石的顏色差別那麽大,虧你能說出這種話來。”

謝毓平時頂多是自己畫個唇脂,上個薄粉什麽的,對衣服首飾向來不怎麽在意,跟其他恨不得天天鑽研這些個玩意兒的姑娘家全然不一樣,因而在這方面就顯得木讷了些。

好在白芷還算是個有正常審美的姑娘。

白芷皺着眉想了半天,覺得還是得湊個吉祥如意的兆頭,于是挑了蝙蝠的那支,配上同樣雕了蝙蝠紋樣的璎珞和紅翡翠滴珠墜子,看上去很是喜慶。

大過年的,赴宴的閨女大多都會穿上和“紅”搭邊的顏色,謝毓這副打扮也不算是很顯眼。

白芷又将妝粉給她化上了,捧着她的腦袋左看右看,卻總覺得缺了點什麽。

她咬了下食指的第二個關節,思索了一會兒,說道:“先前太子爺的那些賞賜,你放哪了?”

謝毓:“之前忙,沒來得及多看,就都堆在櫃裏了。”

白芷也不知道該不該先罵她幾句暴殄天物,快步将其中一個小匣子拿了出來,打開上面的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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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面是一整盒顏色各異的絨花。

她松了口氣,轉身一邊将絨花一支支拿出來,一邊說道:“從前我還沒來東宮的時候聽過,主子爺們賞賜女眷的時候總會帶上一盒絨花,看來果真不假。”

絨花是宮裏頭的貢品,在民間很少見,謝毓好奇地拿了一支墨綠的起來,放在手中把玩。蠶絲織就得絨花又軟又薄,顏色柔和,很是精致,也怪不得讨許多年輕貴女喜歡。

白芷挑了支淺紅的,斜斜地插在了謝毓的發髻上,讓葉子部分自然地挂下來,拍了拍她的肩,說道:“這就好了。”

“你可別把我肩上的火拍滅了。”

傳說人頭上、肩上各有一把火,若是熄了一盞,便少了精氣神;若是全熄了,怕就命不久矣。

謝毓雖說不全信,但在她那喜愛求神拜佛的親娘的影響下,還是有些在意的。

她頓了頓,又道:“太子爺的人過來沒?”

“說是雲昭訓那邊還要點時間。”

白芷撇了撇嘴,卻也沒多說什麽。

雲昭訓比起之前來找茬的沈氏而言,實在是好過頭了,她也沒法違心說出什麽壞話來。

“那便先等着吧。”謝毓想了想,又道,“尚食局那邊應該有做好的青精飯,你給我去取一小碗來,我先墊墊肚子——一會兒能不能在宴會上吃到一口東西還難說。”

白芷笑她當了女官之後倒是會使喚人了,卻也沒真的往心裏去。

到底謝毓本來身份就跟她不同,也沒什麽好嫉妒的。

便快馬加鞭地往尚食局去了。

謝毓沒想到,自己這随便一說,之後居然一語成谶。

青精飯拿回來的時候,還熱乎着,冒着輕飄飄的霧氣。

江南人習慣将其稱為烏米飯,因為味道清香,作為原料的青精葉也滿山都是,所以在百姓中也流傳甚廣,偶爾做一鍋,加上豬油和白糖,便是少有的大餐。

謝毓注意着別弄髒了嘴唇周圍已經上好了妝的皮膚,小口小口地将這加了幾大勺白糖的甜飯吃完了,然後用茶水漱幹淨口,由着白芷給她補了個唇脂。

胃裏填得差不多了,似乎整個人都安穩了下來。

因而張令德來叫她的時候,謝毓少見的一絲緊張感覺都不曾有,極為冷靜地走了出去。

太子爺和雲昭訓已經在外面候着了。

宋衍一向是不會對沒對自己利益造成任何影響的人——比如雲昭訓——做出什麽不符合禮儀的事情的。因而謝毓注意到,雲昭訓身上的泥金雲紋裳裙也沒比她自己的樸素上多少,首飾也都是最時興的款式。

只是這裏面多少是出于不想把謝毓暴露太過的考慮,就不得而知了。

雲昭訓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一見到謝毓身上的打扮,臉色就一陣發白。

她臉上的笑有點勉強,但也能看得出來是在極力保證儀态了——說實話,謝毓還挺佩服她能在這種情況下還這麽鎮定,而不是像個潑婦那樣,一哭二鬧三上吊什麽的。

雲昭訓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宋衍,柔聲道:“殿下,嫔妾位分也算不得多高,若是坐步攆,怕沖撞了太極宮裏的娘娘們,嫔妾想着,不若就這麽走過去吧。”

她輕輕咬了下唇,偷眼看了下宋衍的臉色,才肯定自己這步棋走對了。

若是她自己一個坐步攆,把謝氏撂外邊了,這位主子爺嘴上不說,總歸還是會覺得她不懂事的。

見宋衍點了頭,整隊人望宮門走去了,她才低下頭,偷偷地露出了一抹苦笑。

.......按照自己的品級做事,反倒會成了“不懂事”的那個了。

倒也挺可笑的。

謝毓因為雲昭訓在旁邊,也尴尬得沒法跟宋衍說話,不知過了多久,恍恍惚惚地就到了乾清宮。

和上次的延臣宴不同,這次年宴的規模肉眼可見的盛大,光是歌女和戲班子就有數百人,又加上宴上伺候的宮人,赴宴的達官貴人,更是不知凡幾。

宮燈所在之處,便有喧嘩之聲,遠遠地就有鑼鼓铿锵,或是小調婉轉。

謝毓以為延臣宴已經是世間少有的盛會了,現在才知自己見識短淺。

——怪不得都說皇宮是凡間仙宮,這般奢華熱鬧的景色,也就此處獨一份了。

臣子的女眷是在皇後宮裏設宴的,因而今天是貴妃陪在皇帝身邊,謝毓遠遠地看着,覺得珍貴妃似乎又明豔了不少。

中和韶樂作畢,群臣叩首之後,才能入座。

太子爺的位置照例在很靠近皇帝的地方,謝毓低着頭跟在他後面,待他坐下,在一旁立好。

——她和雲昭訓都還沒資格坐下。太子爺身邊的座兒,只有正妃和兩個側妃能落屁股。

皇帝向來懶得弄那些繁文缛節,沒再讓人三跪九叩,早早地便升座開宴了。

一輪歌舞之後,赴宴者便不用留在座上。下面的群臣早已互相攀談起來。謝毓還沒來得及緩上一口氣,便看見眼前立了個言笑晏晏的女子。

——準确地說,不是在她,而是立在宋衍眼前的。

那女子比謝毓高了一個半頭,高額頭高鼻梁,身上穿着正紅色的鸾鳥金絲拖尾裙,頭上綴着滿滿當當的頭面,看上去一副盛氣淩人的模樣。

她朝太子懶懶地一福身,舉起手中空蕩蕩的酒杯,笑道:“這大好日子,皇兄可要賞我個面子,多喝幾杯才行。”

謝毓眯着眼睛打量了那女子一眼,覺得這位公主的封號不該叫“淮陽”。

——“鼻子朝天”公主,怕是更适合她。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發燒了QAQ所以只有這個短小君

大家也要注意身體呀,最近氣溫變化真讓人摸不着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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