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差距
沐念陽這人,看着溫和面善,又是個近乎沒脾氣的人。
接觸過他的人,大多這樣評價——紳士有禮、待人和氣,又成熟穩重、形容帥氣,實在是難得的溫柔好男人。
其實不然,再熟悉一些的人就知道,某些時候,他會相當強勢。
比如,友好的提議一再被拒,或者談話對象一直不肯給個好臉色的時候。
換句話說,就是此情此景……
曲懷瑾只覺今天路走多了,腳傷陣陣發疼,只想快點回自己坪數不怎麽可觀的小窩,四仰八叉躺着睡個昏天黑地。
偏生沐念陽又直挺挺站在那裏,她心下窩火,再沉不住氣。
瞪了男人一眼,冷聲說:“沐醫生,麻煩讓讓!”
被喚作“沐醫生”的男人輕笑,摸摸她的腦袋瓜:“你同意我送你回去,我就讓開。”
這話要是擱在三年前,她鐵定是開心的,二話不說挽着他的胳膊颠颠和他上車去。
但事已至此,他們的關系,頂多算得上有過一段不尴不尬無愛婚姻的離婚夫妻,再糾纏下去,顯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曲懷瑾認為,要阻止事态朝“糾纏不清”的方向發展,就得從“拒絕乘車”這種小事開始做起。
于是态度愈發強硬:“沐醫生,這樣攔着一個受傷的單身女性,你認為合适?”
像是打定主意和她周旋,對方眉梢一挑,不以為然:“你一口一個‘沐醫生’,既然都清楚我的身份,那我身為醫生,照顧受傷人士,有什麽不合适?”
“這位受傷人士并不樂意讓你照顧。”
“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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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懷瑾除了知道那是個問句,并不能很好的理解其背後是否有別的含義,于是不說話,靜待下文。
對方将她上下打量一遍,視線在她腳傷處停留稍久。
被路過的人撞了後背,沒站穩,單腳蹦跶了兩下。沐念陽伸手,托着她的腰肢把人穩住,軟了語氣:“就當我多管閑事總行吧?”
曲懷瑾着實沒有心情和他在人來人往的地方拉拉扯扯,退讓一步:“把我送到大廳門口,給我攔輛出租就成,謝謝。”
他卻說:“我訂的車子已經到了。”
“哦,那你路上小心。”說着就杵着拐杖自己挪了兩步。
男人扶在她腰上的手緊了緊,還嫌拐杖礙事,招來一個機場服務人員。使了蠻力,把她的拐杖和背包奪下,交到那人手上。微微彎身,把人抱起,大步流星往大廳出口走。
曲懷瑾想罵他兩句,又知道無濟于事,索性耷拉個腦袋,不肯搭理人。
在飛機上遇到他,已經讓她覺得自己倒黴程度加深一重,現在這人還大有要好好關照一下她這個半殘前妻的打算,着實讓人不知所措。
最後還是沒拗得過他,被人按進副駕駛座,那人從司機手裏接了鑰匙,拉開車門,坐到旁邊位子上,扭頭看她:“你現在住哪兒?”
曲懷瑾斜眼瞅他,腦子轉了轉,深覺不能讓他知道自己的住處。
那小破屋子要是讓他看到了,指不定暗地裏嘲笑她離了他之後過得不風光,于是随口扯了一句:“先去俞恩那裏看看孩子。”
沐念陽盯了她一會兒,發動車子,開出一段距離,悠悠丢了句話給她:“剛好,老肖今天休息,讓我過去吃一頓,晚飯之後再送你回去,都一樣。”
“你還是該幹嘛幹嘛去,老和前妻膩在一起,像什麽樣子?”
對方這回沒答話,曲懷瑾以為奏效,再接再厲,“你們男的離了婚,只要條件不算太差,照樣是香饽饽,女的就不一樣了,雖然現在都說男女平等,但挺多男的其實看不上離過婚的女人,我現在算是掉價了,要是再讓人以為是我恬不知恥巴着前夫不肯放,誰還願意要?”
沐念陽轉頭,古怪看她,只一眼,又重新目視前方:“瞎說什麽?這麽好的姑娘,哪有沒人要的道理?”
按下車窗,徐徐涼風吹進車裏,減輕了身上的燥熱之感,曲懷瑾覺得舒服一些,但說出的話,并無大的起伏變化:“誰知道呢,畢竟眼瞎的人不在少數。”
沐念陽這回聽出來了,不惱也不怒,低笑一聲:“用不着拐着彎罵我,我承認我當初有那麽點兒不識好歹,但我知道你是好姑娘,一直知道。”
“離都離了,還說這些幹什麽?”曲懷瑾瞥他,過會兒,又半靠着椅背,頭沖着窗外,暗自懊惱。
她覺得自己有些蠢,應該什麽都不和他談才對,這會兒還聊到這些亂七八糟的往事。
對方要是某個知心好友也就罷了,奈何那人是她前夫,這件事的另一主角。兩個當事人,談論着一同經歷過的陳年舊事,算個什麽尴尬事?
也許沐念陽也是相同的想法,後半段路程,他選擇沉默。只在某個路口的時候,問她:“淮銘他們,還住那一塊?”
她心裏煩亂,胡亂點了頭,對方就輕車熟路地拐入右面街道。
肖淮銘和俞恩的小家,就在這條街過去的那一片小區。
這邊還算清淨,離醫院也近,曲懷瑾那時候還計劃,退了醫院給安排的那一室一廳,搬到這邊來住。
環境優美,四周清淨,還能經常抽空去瞧瞧自己那可愛的幹兒子,怎麽想怎麽美好。
細細算了一筆,發覺自己那點兒積蓄要拿來供一套房子确實夠嗆。
轉而一想,醫院給的那一套也沒什麽不好,又便宜,又方便上班,就是設施老舊一些。
她就一個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更沒有孩子要照料,吃住什麽的,用不着那麽講究。
囊中羞澀的人,總有一套又一套看似豁達實則心酸的理由,來安撫自己不平衡的小心靈,這麽些年,她已經習以為常。
當年宿舍五個姑娘,到頭來,就她一個孤家寡人,日子不至于山窮水盡,卻也不如人家兩口子一起努力來得輕松容易。更別說那幾個妞的另一半,家底本就不薄。
俞恩丫頭那會兒還眼睛亮亮地支着下巴和她說:“懷瑾,我好羨慕你啊,一個人也能活得這麽精彩。”
如果不是知曉那姑娘一向單純沒心眼,她估計能把人從自己的小窩提溜出去。
所謂活得那麽精彩,應該是指她自由安逸,不受約束。
不受約束是好的,不過結果不大好就是了。花錢大手大腳,饑一時、飽一時是常态,日子過得緊緊巴巴,別提多堵心。
又想到邊上男人不過大了自己幾歲,已經是上海大醫院神經外科的副主任醫師。
年紀輕輕,人名聲還大,慕名去看病的人也多,再按績效一算,加上本就不低的基本工資,保守估計,他的年收入是她兩倍還多。
同樣是神經外科的年輕醫生,同樣是離婚一個人過,差距還真不是一點點的大。
在小區外找了個收費停車場停車,兩人下車,沐念陽有抱她上樓的打算,曲懷瑾拼死拒絕,自己杵着拐杖,龜速移動。
想着這樣空手進去不好,沐念陽讓她在門口等,他去附近超市買點兒東西。
曲懷瑾應下,那人前腳一走,她也沒耽擱,後腳就打電話讓俞恩下來把自己攙上去。
她進門的時候,肖醫生正在廚房忙活,又是擇菜切菜,又是殺魚刮鱗的,俨然一副居家好男人的形象。
她不喜辣,俞恩一向照顧她的喜好,伸着脖子沖廚房忙得腳不沾地的人嚷嚷:“記着別放太多辣啊,懷瑾不吃的。”
肖淮銘頭也不回,随口答應下來,下一秒,曲懷瑾就瞧見那男人往鍋裏加了滿滿一勺辣椒醬……
小肚雞腸的男人!
就是嫉妒俞恩對她的話服帖順從,對他卻不像以往那麽黏着膩着了。
搖搖頭,沒再說什麽,跟着俞恩繼續往卧室去,迫不及待想看看好久未見的小寶貝。還未進去,就聽得那廂門鈴響起。
俞恩忙去開門,見着沐念陽,又是一陣客套。
男人将手上的東西擱到茶幾上,有意無意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麽,徑直去了廚房。
俞恩倒是不好意思地撓着腦袋,略抱歉:“對不起啊懷瑾,肖淮銘和他關系不錯,他來X市,他們哥幾個是肯定要聚聚的。”
曲懷瑾無謂聳肩,心道我倆就是一起來的,嘴上卻說:“也不是沒見過,一起吃個飯也沒什麽。”
年輕媽媽心思果然單純,當即笑開來,又過來扶她:“肖俞最近能講挺多話了,那天還問我曲曲媽媽怎麽老不來……”
“前幾天不是感冒了?”
“什麽前幾天,你去廣州之前就病的,現在才想起來問?您這幹媽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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