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肆拾伍

第二年的勾踐經過每日辛苦如牛的生活，他才二十七，而立之年都還沒到，皮膚就已變得非常粗糙，手上都布滿了繭子，眼神裏都流露了些許滄桑和絕望。

他和範蠡、雅魚曾一起去到吳國先王的陵墓裏守陵，面對着凄清幽森的夜晚，三個人擠在一起取暖，聊天以抵擋困意。

他曾服伺夫差上茅廁，之後又給他清掃茅廁。

他知道，夫差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為難他、折磨他，夫差也的确達到了目的。

他幾次幾欲自暴自棄，可是每當他看到範蠡和雅魚投來信賴的目光時，他又不得不堅持下來，就憑着一口不甘心的氣撐着。

為了讓自己別忘了複國大計，勾踐托雅魚從廚房裏找了一個沒人要的豬內髒——苦膽。他把苦膽挂在馬廄裏的那間小房子裏，每日一起來看到它，就舔上一舔，入口味道苦澀難忍，他要自己謹記：不要忘了為奴的恥辱、不要忘了複興越國！

範蠡看着，甚是欣慰，大王總算有所成長了，能忍人不能忍的，一定有所成就啊。

這日夫差設宴，也邀請了勾踐，只邀請了他一人，用意何在，他心知肚明，再差也不過要他難堪出糗而已，幸好宴會上他的人——西施、鄭旦都在，他稍感安心。

勾踐揮揮手告別範蠡和雅魚，整了整臨時弄來的幹淨衣服，走了。

西施和鄭旦都挺争氣，長霸盛寵，尤其是鄭旦，竟然率先懷了夫差的孩子，王後之位是計日以待啊。

在施酉鬼的宮殿裏，施酉鬼推開被子，被小丫頭扶着起床，身形消瘦，病了這麽多天，皮膚蒼白，臉頰清瘦，下巴都變得如筍尖般尖尖的。

她一走下床，花如立馬體貼地拿大衣蓋上她纖瘦的肩膀。

施酉鬼開嗓想說話，發現自己聲音有點沙啞，于是叫清如：“給點水我潤潤喉嚨。”

“是。”清如勤快地跑去倒水，再回來遞上，施酉鬼接過杯子喝水。

然後清如說：“娘娘，不如您喝一碗參湯再去參加宴會吧。”

施酉鬼點點頭。

一大碗冒着熱氣的姜黃人參湯呈上來。

這些日子天氣寒冷，普通人穿得已經很多，但施酉鬼要更多，裏裏外外穿了五六件。

施酉鬼走起路來都感覺自己整個人昏昏沉沉的，花如和清如兩個小丫頭一路攙扶着她走。不知道走到何處，耳邊忽然傳來輕飄飄的一句：“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她突然驚醒了，左右一看，只見一抹黃色的身影旋即走到了夫差座位的後面老實地站着。

那是施夷光說的。

施酉鬼心涼了下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她是在嘲諷自己。

施酉鬼內心不知滋味，讓人攙扶着走到了宴席中央。

宴會露天而設，人已來了不少。

夫差跪坐在中央的上位，喜慶之日換上了一身紅色的衣袍，顯得大氣醒目。他一手放在桌子上，一手擡起來，眉目輪廓分明，他笑道：“西施，過來，你身體可還好？”

施酉鬼聽了，回過神來，慢吞吞蹲下行禮：“拜見大王，回大王，妾今天很精神。”

“夷光，我好久未曾見過你了，甚是挂念呢！”說着，鄭旦捧着大肚子走了過來，臉上挂着明媚動人的笑容，态度友好親切。

施酉鬼沒有回應，只是微微一笑，她可還記得鄭旦已經為了大王和她産生隔閡了。

這麽友好估計只是在面上做做樣子。

“大王叫我，我就先過去了，祝你平安産子。”施酉鬼禮貌道別後，轉身走去夫差面前。鄭旦在她背後馬上咬咬下唇，心情郁悶得很。

一過去，夫差想拉她坐在旁邊，左下方的吳國重臣相國伍子胥見此，出聲攔住：“大王，施妃娘娘身上有病氣，萬一不小心傳染到了大王，大王也生了病，讓朝事該怎麽辦。”

夫差頓了一下後，一把拉下施酉鬼，施酉鬼吓了一跳，慌忙地坐正身子。

伍子胥見此，臉色不悅，對施酉鬼怒目而視，仿佛她是什麽禍亂後宮的妖女。

右下方角落裏坐着的勾踐倒是幸災樂禍起來了，這樣的場景樂意一見，他巴不得夫差因為西施跟伍子胥吵翻呢。還沒有高興多久，就聽到夫差發話：“勾踐，替寡人斟酒。”他悻悻地站起來。

施酉鬼面無表情地望着勾踐過來，他駝背着為夫差倒酒，當他也要自己倒好的時候，她啓唇拒絕：“我不要酒，我自己來。”

勾踐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以為她故意刁難。

夫差挑眉：“既然西施不需要你，你就退下吧。”

勾踐松了一口氣，彎腰鞠躬：“是，謝過大王。”

伍子胥全程看勾踐和西施不順眼，眼睛直勾勾盯着，絲毫不放松。他旁邊坐着的太宰伯嚭不禁勸他：“相國，今日是賀宴，你何必弄得大王不開心吶。”

伍子胥糟心極了：“伯嚭啊，大王上位才三年，不知道人心險惡。越王哪裏會這麽容易投降啊，沒有一點詭計我都不信！”

伯嚭看了他們一眼，心裏打着小九九，開始為他們說話：“相國思慮過重了，他們人在我們吳國，哪裏敢放肆。”

伍子胥別過臉，不聽。

真是個倔強的老頭子。伯嚭無奈。

所有人都就位，宴席開始，之後一群腰間挂着鈴铛的舞女出場跳舞。

夫差舉着酒杯朝施酉鬼一笑：“這是從你們那兒得來的靈感。”

她點點頭，笑靥如花：“大王有心。”

下面的鄭旦和姜姬時不時地擡頭望過去，看到大王和西施談笑風生，回頭時內心都在憋着火氣。

笙歌豔舞還在持續。

身後的施夷光凝視着前面的二人，目光有點惆悵。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每次看到夫差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心裏都不舒服，也許……是因為夫差太風流了，這種男人太差勁了，她看着才心裏産生不舒服的感覺吧。

一定是這樣，夫差這個混蛋。

至于施酉鬼，她居然這麽糟蹋自己身子來博取夫差的關心，至于嗎？

施夷光十分不屑。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看了一下《靜園》，我突然想寫現言了，可我下一篇應該還是古言，罪過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