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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
“你能治嗎?”泥土怪人又問了一遍。
石曼生眼神複雜地看着他額頭醒目異常的盤根, 緩緩搖了搖頭。
別說治了, 在見到他之前, 石曼生對于盤根蠱的認知僅限于書本上那一頁的介紹。就和看了《三海經》,知道青丘是狐山的水平差不多。
雖說石曼生的身體特性能直接吸收很多種類的蠱毒并且消融, 但盤根蠱的寄居特性, 讓她不敢輕易嘗試引到自己身上。
見她搖頭, 怪人默默又把布纏回了臉上, 并沒有表現出非常失望的模樣,似乎早就料到她會這麽說。纏的時候又習慣性地稍稍擡了小指。
“你這個樣子, 有多久了?”
“兩年。”怪人遮好臉,身子往後靠在了牆上。
這個時間……石曼生眉毛一跳,和師父要解散百裏宮的時間很近啊。
“你捉我來,就是為了治蠱嗎?”問完她就覺得問錯了——剛才她說治不了, 那人也沒什麽反應。可見應該不是沖着治蠱來的, 只是突然想到便問了她。
對于她這個“沒有意義”的問題,怪人沒有回答,反倒問了另一個問題,“你身子好點了?”
嗯?她身子?
石曼生有些詫異, “還行, 這兩天不頭暈了。”
連着吃了幾天的饅頭清水, 石曼生整個人都清瘦了,先前在柳木白院子裏養出來的肉統統消了下去。但臉色漸漸還是好了一些, 失血的症狀也緩解了。
怪人擡眼看了她一會兒, 躺下了身子, 以閉眼睡覺的模樣結束了他倆之間的對話。
石曼生抿了抿唇,想着他最後問的那個問題有些忐忑——難不成,他是看自己身子好轉,準備再喝一次血?上次怪人特地把自己體內的回鄉蠱吸了出來,但與此同時,他确實是喝了自己不少血的。怪人是一個特殊的“人蠱”,蠱類都會很喜歡她的血,從無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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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再過些日子,她就能徹底搞清楚是什麽情況了,總不可能這怪人擄來自己就這麽一直養着,不作為吧?只要他作為,她自然就能看出他的目的。
而且,她發現怪人存着幹饅頭的包袱裏已經沒多少存糧了。沒算錯的話,兩個人再吃明天一天就沒了。所以,他總歸是要離開這個村子去買吃的。只要去到人多的地方,她也許就能有機會溜。
相較于對怪人的好奇和逃跑的意願,還是後者占了上風。只要逮到機會,她絕對要逃。
雖然怪人對自己的離開有感知,但石曼生相信——這種感知一定有距離限制,超過某種距離,他就覺不到了。不然,為何每次都要在她跑出百米的時候把她捉回來,還不就是怕她跑出這個距離找不到人。
想到這點,石曼生心裏稍稍放松,回到自己的位置,也和衣睡了過去。
等逃了,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個熱水澡,好好去去自己這一身泥灰。
~~~~~~~~~
翌日一早,怪人果然做出了一副要離開的模樣。
當看到屋子門口栓着的馬匹時,石曼生臉有些黑。一定是怪人昨天晚上趁她睡着的時候,出去偷的馬,很可能他還點了自己的穴道以防她醒來……
一匹馬,兩個人,不用想就知道會是個什麽姿勢。
石曼生不情願,很不情願。雖然她也好幾日沒洗澡了,但和着泥人比起來,她還是要幹淨不少的,她可不想和他共騎。
但這騎馬的事情又豈容她說了算?
怪人很是熟練的封了石曼生幾處穴道,往馬背上一丢,再自己翻身上馬把她圈在了中間,一揚馬鞭,順着小道,背着朝陽就往西北方向而去。
石曼生對于她現在所在的方位不是很清楚,總覺得應該離之前柳木白的院子沒有多遠。
他們騎了半天的馬,終于見到了稍微好走一些的大道。
路過一塊路牌,石曼生稍稍斜眼看了一下,就這一眼,驚得她下巴都快掉了。
楚州?怎麽會是楚州?豈不是離她之前所在的地方有了好幾百裏?
可這些天他們不是都歇在那間小破屋子裏壓根兒沒有趕路啊。
唯一趕路的時間就是怪人擄了自己後的當天夜裏,根本就走不出這麽遠。
除非……
除非她第一次醒來的時候,根本就不是第二天白天。
也就是說,怪人帶着昏迷的她足足離開了幾百裏才停歇下來。
這也就是為何他在破屋的這幾天,成天都在休息睡覺的原因。一定是前頭累着了。
還有,石曼生第一天醒來的時候特地看過,手上的刀傷很新鮮……唯一的解釋就是——那一次之後,怪人還在原地方割開過她的傷口,喝過她的血。
這些猜測讓石曼生的心又涼了幾分——這麽遠,又沒了回鄉蠱,不會有人來救她的。
怪人帶着她七拐八彎進了一處山坳,而後見到了一個小村子。
這是一個非常小的村子,視線所及,只有五六幢簡單的土坯房,一目了然。
快要到飯點,有兩間屋子升起了袅袅炊煙,還能聞到飯菜的香味。
“籲——”怪人停了馬,把石曼生一同從馬背上帶了下來,解了她身上的穴道,包括啞穴。
見到人煙,石曼生正猶豫着要不要喊救命,這麽小一個村子,喊的話會不會害了村民。
“回來了?”木鋸般的嘶啞聲音。
聽到動靜,有幾個人從屋裏探身出來。
待看清那些人的模樣,石曼生吓得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怎麽會……
盤根蠱……
這裏每一個人的臉上竟然都有盤根蠱!
……
看到石曼生,那些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後紛紛聚了上來,眼中滿是驚喜。
“真帶回來了?”
“就是這個小姑娘?”
一、二、三……眨眼間,石曼生的身邊就圍上了包括泥土怪人在內的五個人。
“看着她,她功夫不行。我先去洗洗。”泥土怪人把石曼生推給了其中最高大的男子。
被另一雙暗紅色的手按住了肩膀,她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這些人……全是男的。
其實,很好理解,盤根蠱,自然是要種在那些身強體健的男子身上,才能更好地為得益者延壽。
“看着瘦瘦小小的,能經用?”按着她肩膀的高個男子語帶疑惑,聽得石曼生不寒而栗。
——經用?要用她?用她做什麽?
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覺得有些硌手,“得先養些日子,應該是累着了。老大在路上說不定欺負她了。”
養些日子?
欺負?
石曼生臉色越來越白,對于自己現在的處境,她已經不敢往下想了。
“嗯,等會兒,給她多盛點飯。”
“那我再烤個兔子去。”
“行!”
一群臉上帶着恐怖盤根蠱的男子圍着她,心情很好地讨論着,全然不顧石曼生已經發軟的雙腿,拉着她就去到了一旁屋子中。
“坐吧。再過會兒就能吃飯了。”
安置好她,四個男子走出去了三個,只留了先前那個最高大的在屋裏看管她。
坐在木板凳上,石曼生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這,這位……大哥。”
聽到她的聲音,大高個轉過了腦袋,頭頂的盤根蠱乍一看還有點像第三只眼睛,神話中的妖魔也差不多就這個模樣了。
“你們……為什麽要抓我?”聽了那些對話,石曼生覺得自己再不問點什麽會瘋的。
男子咦了一聲,“老大沒和你說嗎?”
他口中的老大應該就是那個泥土怪人。
“沒有。能麻煩你告訴我下嗎?”石曼生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鎮定一些。往往越是害怕緊張,反而容易激起歹人的惡意。
“老大沒和你說,我們不好說的。”說完這句,男子憨憨地笑了下。若是沒有盤根蠱,他的笑臉應該會很親和,可是暗紅的臉色,皺起來的“根脈”看得石曼生頭皮一麻。
發現她變了臉色,大高個有些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站遠點。”
石曼生有些內疚,沒再說話。
又過了一會兒,先前出去的三個人開始往桌子上端飯菜。
不得不說,這些人的手藝看着還不錯,熱氣騰騰的飯菜,全是山野風味,色香味俱全。
“老大!”一個正提着烤兔子肉的男子沖着門口方向開心地招呼道。
石曼生的心一下懸了起來——怪人來了。
下一刻,怪人一身清爽的走進了屋子,剛洗過的頭發披在背後,還有些稍稍滴水。
脫去那一身全是泥巴的古怪衣裳,面前的男子着一襲藏青長衫,身姿挺拔,四肢修長,若是不看臉,還是很有一番風流意味的。
先前石曼生就注意到了,怪人在平日的舉止上總會不自覺地帶着幾分妖裏妖氣的感覺,比如喜歡用手帕,擦拭東西的時候會擡小指,還比如……他現在捋着額前濕發的姿勢。
這樣一個人,竟然會被四個五大三粗的男子稱為“老大”?
怪人坐了下來,正對着石曼生。這是一張長桌,正好能坐下六人。
見他入座,其他幾人也紛紛坐了下來,拿起碗筷,不一會兒就吃得熱火朝天。
“多吃點。”坐在石曼生身邊的一個人用難聽的聲音說道。
石曼生懦懦地點了頭,扒了扒自己眼前飯。
明明先前還覺得很餓,可現在她真的沒什麽胃口。
生死未蔔,前途未知,她……吃不下。
一根兔子腿砸進了石曼生的碗中,驚得她差點摔了碗。
“吃。”對面傳來怪人的聲音,惜字如金的他似乎很不喜歡講話。
這根兔子腿是他使了功夫直接投過來的。
因為怪人的動作,所有人都停下來看着石曼生。
幾日不沾葷腥,此時,烤兔肉的味道正在不停地往她鼻子裏鑽,口中唾液也不覺分泌了出來。
……
算了!
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啪——”
放下筷子,石曼生直接拿起兔腿就啃了起來,全然不顧什麽吃飯姿态,狠狠咬着嚼着。
烤兔肉被移到了她的面前,大個子很好心的說道,“喜歡就多吃點。”
石曼生毫不客氣地又撕了塊大的,低着頭狂吃起來。
面對石曼生粗豪的吃相,怪人皺了下眉,沒有說話。
一桌的好菜好肉,有五個漢子,卻不見一點兒美酒。
因為蠱人,不能飲酒。他們,全是蠱人。
~~~~~~~~~
晚上,石曼生被大個子領進了最中間的一間房子裏。
“姑娘,你睡這間。等會我給你拿點熱水來。”
其實,他們對自己挺客氣,石曼生感覺得出來。
可越是這種氣氛,她越是不安——他們究竟留着她要做什麽。客客氣氣又是為什麽?
進了屋子,石曼生坐立難安。
她知道自己逃不走,當初只有怪人一個,她走出百米就能被拉回來,如今可是有五個人!
大高個很快送來了熱水,足足有四桶,他一人一手提兩桶,一副力大無窮的模樣。他的身後還跟着今天烤兔子那人,他抱了一個大大的空木桶進屋,空桶邊上還挂了幾件幹淨衣服。
“姑娘,你自便,等會兒要倒水的時候叫我們就好。”
兩人放下東西就出去了。
石曼生明白,這些水是給自己洗澡的。
荒山野坳,五名男子,唯她一個女子,洗澡一事實在是……
石曼生苦笑了一下,檢查了門窗,将桶裏的水倒進了大木桶——洗就洗吧。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就她這破功夫,別人要怎麽她根本不用偷偷來。
洗好澡,換上那兩件衣裳,竟然是女子式樣。石曼生暗嘆:看來他們早就準備着她會來了。
……
吃飽喝足,又洗了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哪怕心中再怎麽慌亂忐忑,一沾枕頭,石曼生還是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還是床舒服。
~~~~~~
“老大。我看那姑娘臉色白白的,身子不大好。”
“嗯,要補補。”
“老大,要不明天我去鎮裏買點紅棗什麽的?”
“随你。”
“那我再買只母雞回來?”對話的男子說得挺認真。
“可以。”男子打了個呵欠。
“老大一路辛苦了,我就不打擾了,您休息。”
“嗯,帶上門。”
“好咧。”
☆、89.八十九
石曼生被養起來了, 好吃好喝, 什麽都不用做, 就是不許走遠。每一次稍稍走遠,很快就會被人叫回來。想着自己的破輕功, 石曼生只能嘆息回走。
其實, 她現在的待遇和當初在柳木白那院子裏倒是很相似。
這幾天她搞清了那四個跟班的稱呼。大高個叫大富, 搬木桶的那個喚作二生, 剩下兩人,一個叫牛老三, 一個叫朱小葛。至于怪人老大……她只聽到他們喊他老大。
他們這些稱呼聽上去都很随意,大富雖然最高大,但脾氣最好。話最多的是朱小葛,可能是因為年紀最小, 性子有些歡脫, 總能聽到他樂呵呵的笑聲。二生負責做飯,廚藝相當不錯。牛老三性格穩重,最喜歡教訓口無遮攔的朱小葛。當然,話最少的就是那個怪人老大。
那天, 天還蒙蒙亮的時候, 石曼生聽到外頭傳來了動靜。
朱小葛正興奮地說着話, “二生哥,我們是不是很快就能回家了?”
“應該吧。”
“老大真厲害, 說抓人就抓來了。我看那姑娘養得已經不錯了, 是不是過兩天就能……”
“多幹活。少說話!”這是牛老三的聲音, 他喝止住了朱小葛要講的話。
在屋裏聽到這段對話的石曼生心裏一緊——過兩天就能什麽?
……
兩天時間飛逝,石曼生見到了好幾日未曾露面的怪人老大。
怪人老大這些天神神秘秘地一直待在屋裏,連飯菜都是由大富送過去吃的。
“身子怎麽樣?”這是怪人老大推開她門問的第一句話。
石曼生下意識就搖了頭,“不大好。”
老大皺了眉頭,看着她紅潤的面色顯然不信,“好好睡個午覺,晚上多吃點。”這句話說出來,石曼生心裏叫糟,這分明是讓她好好吃頓“斷頭飯”的意思,看來不管是什麽,都逃不過了。
……
是夜戊時,石曼生被領到了老大的屋子。
“你們要做什麽?”
大富和牛老三把她按在了一張躺椅上,綁了手腳。這是這些天來,他們第一次對石曼生動粗。
怪人老大在一旁翻着一本上了年頭的泛黃冊子,手裏拿着一把薄刃刀片在蠟燭上來回烤着,小指依然翹着。其他四人都站在了石曼生身邊,無論她說什麽,都沒有應聲的。
氣氛很緊張,石曼生是,他們也是。
“誰先來?”怪人老大從書頁上擡起了頭。
四人靜了靜,牛老三跨前一步,“我,我年紀最大。”
大富攔了他,“我身體最好。”
朱小葛縮了縮身子,沒膽子跨出去。
二生嘆了口氣,“還是我來吧。你們家裏都還有人,我孤苦伶仃,最合适不過。”要是不成,他去了,也是孑然一身。
石曼生被這嚴肅的氣氛駭得有些思緒延遲,“能告訴我……你們究竟要做什麽嗎?”
怪人老大看了她一眼,漫不經心,“你知不知道,又能怎樣?”
“起碼,我能當個明白鬼!”石曼生艮了脖子定定望着他。
怪人老大輕哼了一聲,“小葛,你來說。”
“啊?哦,哦。”朱小葛很緊張,吞了吞唾沫,“石姑娘,是這樣的。你體質特殊,我們幾個也是想活命,所以就……就要把這蠱轉你身上。”
石曼生一下瞪大了眼睛,他們竟然、竟然知道轉蠱!
沒錯,她的體質特殊,所有蠱都可以轉到她的身上,這也是她能救八家八姓的原因。
可是這是盤根蠱!先前能将血絲随意除去的盤根蠱!她連縱蠱都做不到,若是轉到她身上,很有可能她也化了不了的!
雖然石曼生是蠱毒不侵,但那也只是籠統說法,她不還中了相思閻羅也無解嗎!
“不行!”她直接嚷了出來,“盤根蠱,我化不了的!”
朱小葛繼續說道,“石姑娘,對不住,這是我們最後的保命法子了。藍大夫……”
“啪——”牛老三拍了他的腦袋,“瞎說什麽!”
朱小葛摸着被打疼的頭,讪讪眨了眨眼,“嘴快了,嘴快了。”
可是石曼生已經聽到了,頓時怒氣上湧,“藍大夫?藍末?是鬼醫谷藍末讓你們來尋我的?是他告訴你們的?”她與藍末無冤無仇,他為什麽要害自己!
怪人老大起身走向了她,語氣很随意,“你們百裏宮欠的債,當然是由百裏宮的人還。不早了,開始吧。二生,就你開始。”
二生用力點了點頭,視死如歸,“是!老大!”接着便幹脆地擄了袖子,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開始什麽!不行!”石曼生掙紮了半天,可手上腿上的牛筋繩,只會越掙越緊。
怪人老大起身燃了一支香,香的味道散出來,石曼生一下就聞出來了,正是引蠱香。
接着,怪人老大又取出了一個細小的鈴铛。
看到鈴铛,石曼生的臉色已經慘白一片。
喚蠱鈴……瓷殼木心,土木之聲,蠱之所向。
石曼生的血對所有蠱都有致命的吸引力,在引蠱香與喚蠱鈴的雙重作用下,蠱物蘇醒,自然會願意去到更好的地方——她的體內。
如今,這兩樣東西,他們竟然,都有了。
“身上有傷口的都跑遠點!”怪人老大對着剩下三人說道。
朱小葛第一個反應過來,急急忙忙跑出了屋子。
牛老三摸了摸胳膊和手,轉身也走了出去。
只剩下大富和怪人老大。
“你身上沒傷?”
“沒有!老大。”大富肯定地說道。
“那好,按住她。”怪人用下巴指了指石曼生。
“慢着!”眼看着薄刃就要劃上自己的手臂,石曼生趕忙叫出了聲,“放了我,我幫你們找解法。我來治。”
怪人笑了笑,“我先前問過,你說的,不能治。”所以只有這一個方法。
她急急接口,“那是我沒想仔細……我研究研究就能找到方法的!”
看他動作停了下來,石曼生稍稍松氣,“我是百裏宮最有天賦的人,也是現下百裏宮的唯一傳人,你們的蠱就是來自百裏宮,我一定能找到辦法的。不信,你們去問藍末,真的,我很厲害,一定能找到方法的。”
然而,就在她以為說動了怪人的時候,刀片卻毫不猶豫劃上了她的手臂。
她聽到怪人用粗粝的嗓音譏諷着說道,“可惜,我的兄弟們等不了。”
“我會很快的!真的!”任石曼生如何說,怪人都沒有再停下來的意思。雖然她很吵,但他并沒有點她的啞穴,因為封穴會造成血流不暢,對于轉蠱不利。
手起刀落,二生的胳膊也被劃了一條三寸來長的傷口,鮮血的味道在屋裏蔓延開來。
移近的引蠱香牽動了二生體內的盤根蠱,額上的經脈開始劇烈蠕動,二生痛苦地呼喊出來。
“住手!快住手!你看,他都受不了了,放了我,我找方法,我會找方法!”石曼生不停地說道,希冀他們能停下,“住手,停下啊!”
“老大!老大!快敲暈我!”二生滑到了地上,抱着頭痛苦地滾了起來,“好痛!痛啊!”
“大富,打暈他。”怪人老大果斷吩咐。
一個手刀下去,二生安靜地躺在了地上,而原本在他額頭的盤根蠱竟然已經已到了脖子。
起效了!
怪人眸色一喜,讓大富他們把二生擡到石曼生身邊,兩條有傷口的胳膊并排放在了一起。紅色的鮮血相互觸碰,盤根蠱的氣息讓石曼生整個人都僵硬起來。
怪人毫不猶豫地搖起了喚蠱鈴,随着鈴聲響起,二生的盤根蠱加快了移動速度,沿着他的脖子、肩頭一路向下來到了傷口邊沿。
暗紅色的觸須從傷口探出,卻只一下又收了回去。半天都沒有出來。
大富死死按住掙紮不休的石曼生,“老大,怎麽回事?”
怪人突然想到什麽,回頭就吹滅了蠟燭,一手繼續搖鈴。
叮鈴——叮鈴——
黑暗之中,疼痛從傷口處陡然襲來,有什麽東西撐開了她的皮膚死死鑽了進來,霎時定住了石曼生的全部血脈。
那一刻,按着她的大富,感覺到手下的女子渾身僵硬如鐵。
“啊——!!!”
凄厲的尖叫,劃破了暗夜長空。
…………
“啪——”
柳木白不小心打碎了正在喝的藥碗,莫名的心慌讓他整個人恍惚了一瞬。伺候的小厮忙不疊地幫他擦着衣服上的藥汁。
看着小厮的動作,柳木白煩躁不已,“退下!”
阿丙恰巧進來,彎腰行禮,“大人。”
柳木白平穩了下氣息,擡頭問道,“怎樣了?”
阿丙面露難色,“暫時……還沒有找到。”
那一刻,溫文爾雅的柳大人急紅了眼睛,破口大罵,“廢物!統統都是廢物!”
半個月,整整半個月,竟然什麽都沒找到!
~~~~~~~~~~
在那與世隔絕的山坳小村,一晃已是兩日時間,二生醒了過來。
“老大。”聽到自己的聲音,二生明顯愣了一下。
“感覺怎麽樣?”男子笑着走近。
“沒什麽感覺。”二生有些發愣地看着自己恢複了尋常顏色的手,“老大,真解了?”他的聲音也恢複了原來的樣子。
“解了。”
老大遞上了一面鏡子,二生迫不及待接了過來。
待看清鏡中的相貌,二生一下就哭出了聲——他變回來了,樣貌恢複了!盤根蠱解了!
喜極而泣,二生抱着鏡子哭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猛然間,想到自己是第一個。
“老大,那石姑娘怎麽樣了?”
老大拍了拍他的肩膀,“她還沒醒,可能還要過段時間。”頓了下又加了句,“過些日子再弄下一個。不急,慢慢來。”
二生有些擔憂,“老大,石姑娘能承受得了五個盤根蠱嗎?”一個盤根蠱已經能讓人變了容貌、短了性命,五個盤根蠱,會不會立時一命嗚呼?
老大翹着小指攆着頭發,“受不了,也得受。”既是百裏宮出來的東西,當然要還給百裏宮的人。
而且,她可不一定受不了。
心中輕松,他笑着拍了拍二生的肩膀,“好好休息。”
“謝謝老大。”
從二生的房間出來,怪人轉身去了石曼生的屋子。
躺在床上的女子體溫很高,面色潮紅,呼出的氣都帶着白霧。她已經這般睡了兩日,接下來還不知道要睡多久。若是旁人乍一看,會覺得這就是尋常發燒,因為……她的臉上一切正常。
怪人掀了石曼生的袖子,看到了那條幾乎愈合的疤痕。
這些天,他特特注意過,盤根蠱确實轉到了石曼生身上,但卻和他們先前的症狀都不一樣。
他們被種了蠱後即時就固在了額頭,而進入石曼生體內的盤根蠱卻牢牢紮在她的手臂上,就連皮膚,也只紅了那一小片域。
藍大夫說得沒錯,這個石姑娘确實非常神奇。
撫了撫她胳膊上的盤根蠱,怪人有些不确定眯了眼。
這蠱盤,好像……比昨天小了一圈?
略一思考,怪人尋了毛筆墨汁,在她手上盤根蠱的邊緣劃了一筆——明天再來看看。
而昏睡中的石曼生做了一個很長,很陌生的夢……
☆、90.九十
這個陌生而綿長的夢中, 有一張熟悉的臉龐, 帶着石曼生從未見過的神情——梅子傾。
夢裏的梅子傾會輕聲細語與她說話, 笑着點着她的鼻子喚她石頭,陪她手拉手游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毫不顧忌別人的目光, 為她親手刻了雕工拙劣的木簪……
而她, 在他的寵溺下無法無天, 會當着他的手下突如其來跳上他的後背嚷着要背,對着素西翻白眼讓她離遠一些, 打雷時還會裝作害怕地往他懷裏鑽,更是成天戴着那根醜簪子舍不得摘……
“你為什麽喜歡我啊?”
“為民除害。”
“你個死木頭!反了天啊!”她叉腰瞪目。
“好好好,不鬧你了。”他拉她入懷,親吻額間, “喜歡哪要那麽些理由。”
她咧了嘴, 開心地蹭在他的懷中。
……
“木頭,給你看個好東西。”“什麽?”
“喏。”她神秘兮兮地拿出了一個小藥丸,“這個啊,叫相思閻羅。吃了就能忘掉最喜歡的人, 可厲害了。以後啊, 要是什麽女人看上你, 我就偷偷給她喂一顆,兵不血刃!”
“虧你想得出來。”他笑着彈了下她的腦門, “哪有旁的女人。不如, 你給我一顆, 若是有旁的男子糾纏于你,我就喂他一顆藥,打上一頓,丢得遠遠的。”
她笑得歡,“我這般花容月貌是要好好守着的。賞你了!”大方地把藥一遞,“這是給你的情敵的,你可別不小心自己吃了。藥不能亂吃的,除非……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本姑娘我始亂終棄。”她眉頭一豎,“但是,這是絕對、絕對不可能的!”
畫面一轉……
他扣住她的下巴,塞進了那粒相思閻羅。
看她想用舌頭推出,他毫不猶豫吻上了她,将那藥丸狠狠頂入她的咽喉。
熟悉的氣息殘忍無比,那一吻中她哭出了聲。
就在他剛剛解開她手腳的束縛時,她死死咬住了他的手臂,直到嘴裏血腥蔓延。
“梅子傾!我不會忘的!我絕對不會忘的!”在他平靜的目光中,她用勁最後的力氣強調着,哭着叫着,“我不會忘的!”
“就算忘了,我也會記起來!我一定會記起來!看到這個牙印,我一定會記起來!”
……梅子傾
……木頭
………………
“醒了?”難聽的粗啞嗓音。
石曼生有些迷茫地睜開了眼睛,腦海中的畫面雜亂如麻,她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哭了?”暗紅色的手,翹着小指撫上了她的眼角,沾到透明的水滴,語氣帶着幾分遺憾,“雖然有些抱歉。但我們不得不繼續。”
怪人的話喚回了石曼生關于那天晚上的記憶。
對了,是左手……
她有些發愣地擡起了左手。
待看到膚色依舊的手背,石曼生的面上露出了幾分詫異。視線下移,左手小臂的傷口邊沿有着一個暗紅色的圓盤,大小只有她掌心的一半。雖然只有這一小塊區域受到了影響,但事實還是——她化不了盤根蠱。
“啪嗒——”石曼生脫力般放下了手,砸在了床鋪上。
依舊保持躺着的姿勢,她轉頭看向一旁的怪人,“所以……還有四個?”
怪人沒有回答,這是一個有着明顯答案的問題。他轉身,端來了一旁熱在小爐上的白粥。
“我昏了多久。”看着那粥,石曼生甚至能感覺到胃在叫嚣。
“五天。”
她沒再說什麽,安安靜靜起身接過粥碗喝了下去。
現在她腦子很亂,也許吃了東西能冷靜一些。很多事情,她都要好好想想。
目前,關于這五人想要将所有盤根蠱移到她身上一事,她似乎并沒有太多的反抗餘地。
逃不走,跑不掉,勸不聽……她能做的就是努力活下去,不折手段的活下去。
一口接着一口,石曼生一點都沒浪費白粥,統統喝了下去,胃裏傳來幾分暖意。她從來都不會與自己的身子過不去。
看她表現好,怪人滿意地收了碗。
“你叫什麽名字。”石曼生擡頭看他,問得很認真,“你,叫什麽名字。”
怪人笑了笑,依舊沒有回答,拿了碗就離開了。
屋裏又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靠坐在床頭,石曼生垂了眼睫——她會活着,活着離開這裏,活着殺了他們。
至于那個夢……
她翻過手,看向了手腕,原本顯眼的紅線消失了。從來無解的相思閻羅竟然在盤根蠱的作用下消散了。這麽看來,那個夢裏的事情都是真的。
她記得很清楚,清楚到胸口仿佛還殘留着最後一刻的絕望與憤怒。
——真是不可思議。夢裏那個姑娘竟然會是她,她竟然曾經那麽喜歡過梅子傾。而這種喜歡,似乎還有複蘇的苗頭。
不知是因為長大了兩歲,還是因為服了相思閻羅,現在的自己與夢中的那個她一點兒都不像。夢裏的小石頭不谙世事,傻得可愛,做什麽都随心所欲。
石曼生情不自禁地有些羨慕。
然而,這麽美好的年華,卻在梅子傾的面前戛然而止,被一粒相思閻羅埋藏淹沒。
擡起手搭在眼睛上,冰涼的壓迫感讓眼中的酸澀得以緩解。石曼生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真是的,怎麽就記起來了呢。
……怎麽什麽都記起來了呢。
~~~~~~~~~~
被轉移了盤根蠱後,除了手上的那處痕跡,石曼生并沒有什麽特別感覺。
接連休息了三日,她再一次被押到了那個屋子裏,照例被綁在椅子上。
她有些木然地看着眼前幾人,他們正在抓阄,來确認誰是下一個。
在二生成功解蠱後,大家都有些躍躍欲試,但石曼生只有一個,誰也不知道是否她能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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