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38)

會兒去和小灰狐貍玩玩,一會兒又拿了吃食到一旁邊吃邊看風景,壓根兒就不在一處停留。好幾次,柳木白剛剛移到她身邊不遠,就見她一個轉身又去了別處。

“大人……”阿丙看着自己大人黑下來的臉,有些忐忑,“屬下去和石姑娘說一聲?”

“不用。”他冷了臉,“她是故意的。”

沒錯,石曼生就是故意的。

在馬車裏已經要和他處那麽長時間了,還不興她吃午飯的時候離他遠點?

“柳大人一直在看你。”丁澤邊咬着肉幹邊看着她的身後說道。

“哦。”石曼生頭也沒回,慢悠悠摸着小寶的毛。那柳大人偏偏不讓她帶着小寶上馬車,也只能這會兒多摸幾下了。

“其實,柳大人對你挺好的。”丁澤忍不住實話實說,畢竟之前石曼生失蹤的那兩個月,丁澤在旁是看着柳木白怎麽過來的。

“小澤。”石曼生看向他,神色認真,“你和我說這些,是忘了當初在百裏宮的事情了嗎?”

丁澤神色一僵,一口吞了手上剩下的肉片,“當我沒說過。”

看着她和丁澤兩人相談甚歡的模樣,柳大人只覺非常刺眼,連帶着心裏那些怕唐突她的想法也漸漸抛到了腦後。

“阿丙,你去告訴她,再不過來,我就把那狐貍綁了挂樹上。”

狐貍?阿丙愣了一下,還是依言走過去和石曼生說了。

很快,石曼生便冷着臉走了過來,柳木白坐在輪椅上對着她露出了一個相當明媚的笑容。

——很好,她終于走向自己了。

☆、95.九十五

Advertisement

一路走到柳木白身旁, 石曼生的臉繃得緊緊的, “柳大人, 有何貴幹。”

“就想和你說說話。”他笑得很開心,似乎全然看不見她發暗的臉色。

“說。”沒好氣地靠在他身旁的樹幹上, 她随意折了根枯枝在手裏轉着玩。

“能不能走近一些?”柳木白看了看兩人之間的距離, 不是很滿, “說話不方便。”

“怎麽不方便?”石曼生沒挪位置, 要知道,柳木白本來就在樹下, 她靠在樹幹上,能有多遠?也就一米多些距離,“你說,我聽得見。”

“好。”柳木白倒沒繼續強求, 看着石曼生, 神色很認真,“我和爹娘說過了。”

爹娘?石曼生愣了一下,狐疑地轉過腦袋看向他。

柳木白繼續說道,“我們成親吧。”

短短五個字, 無異于晴天霹靂, 石曼生臉上已經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了。

“石頭。”他用着昵稱, 神色認真,“我知道, 我們之前有過一些不開心的過往, 但我能保證從今之後, 絕不欺你負你,等這次去完百裏宮,我們可以……”

“柳大人!”她急急打住他的話頭,不敢置信,“你瘋了不成?”

“嗯,瘋了。”柳木白點了點頭,“你被擄走的那天起,瘋的。”他承認得很平常,兩句話被他說出了幾分狠絕的意味。

“你……開什麽玩笑。”她幹巴巴地回道,腦中一片混亂。

“石曼生。”坐在輪椅上,他稍稍仰頭看着她,“你知道我沒在開玩笑。”

大樹的枝幹在他的面上投下陰影,墨色的眸子更加深了幾分,仿若吸人的深淵。石曼生整個人都顫了一下——他竟然是認真的。

慌亂收回視線,她匆匆丢下一句,“你瘋了,我可沒瘋。”逃似的轉身就走。

自從再次見到柳木白,他整個人就不對勁,和原來那個他完全不一樣。

現在的柳大人讓石曼生打從心底覺得——危險,非常危險。

哪怕他對自己變得客氣很多,也有了幾分小心翼翼,但卻無時無刻不在步步緊逼。

今日兩人剛見面還沒多久,他竟然連“成親”的話都說了。

午後再次啓程,石曼生自然是怎麽也不肯再上柳木白的馬車。

“那只狐貍呢?”

就這一句話,石曼生最終還是瞪着眼睛,上了馬車。

她和丁澤就兩個人,自然是鬥不過這麽些黑甲衛的。

一上車,石曼生二話不說,扯了薄毯往身上一蓋,眼睛立馬閉上了,“我睡了。”生怕柳木白再說些什麽石破天驚的話來。她可沒有興致與他就成不成親的問題再聊上一聊。

看着她腦袋快要縮到毯子裏的模樣,柳木白微微揚了嘴角,“好。”

好什麽好?石曼生正在腹诽,柳木白又來了一句,“成親的事,我給你時間考慮。”

這厮毛病!

成親?他柳木白到底哪來的底氣說成親?她對他什麽态度,他看不懂嗎!

她猛地拉了毯子,睜大眼看向他,“沒得考慮。”擲地有聲,字字铿锵,不容置屑。

見她反應,柳木白只是淡淡笑了一下,“不困了?”似乎并沒有為她的抗議所煩擾。

“柳大人,我不可能嫁你,更不可能幫你治腿。”她連說兩個不可能,态度斬釘截鐵。

柳木白語氣平穩,“治不治腿,不重要。”他說,“以後,你若覺得使着不便,想治就治,不想治就不治,治了再廢也成。”

她使着不便?

石曼生反應了一會兒才理解他在說什麽,立時一張臉紅了個徹底,話都不會說了,“你……!”

柳木白面上卻全然沒有羞澀愧疚,溫和淡雅的笑容一刻都沒卸下,“成親後,你可以不必住在京城。江南、川蜀、青州,你喜歡哪處,我們就去哪處。我雖不大能吃辣,但你喜歡,我也可以習慣的。我們可以院子裏開個池塘,多養些魚,到時一起……”

“柳木白!你夠了!”忍無可忍,她狠狠一拍矮幾,響聲讓空氣都凝滞起來。胸口急速起伏,石曼生只覺怒意上湧,還帶着莫名酸澀。

他說的,全都是她曾經想要的,可是,都太晚了。

對上她憤怒的模樣,柳木白緩緩眨了一下眼,嘴角的笑意漸漸放大,“好久沒聽你叫我這個名字了。”他說,聲音很輕。

無邊落木蕭蕭下,白雲千載空悠悠。

自從百裏宮之後,她再也沒喚過他柳木白,她只會叫他柳大人,或者柳言之。如今聽來,哪怕是她的氣急之言,能再喚他柳木白,都讓他忍不住歡喜。

這人……

原本的憤怒,在他的笑容中不知不覺沉了下來,沉沉落下,落進心底蕩成滿滿酸澀,堵在胸口,似壘似壁,擋住了所有情緒。

她信了,信他是真心的。可是,真心有個鳥用!

指尖死死扣住掌心,石曼生聽到自己的聲音水波不興,“柳大人,何必呢?”

何必?

他的笑微微泛苦,眼神執着不休,“因為……我沒辦法了。”

他看着她,一步不讓,只能強求。

他不敢退,一步都不敢退,退了,她與他就再也無關了。

……

石曼生沒有再說話,面對這樣的柳木白,她忽然不忍心再說狠話,便只有沉默。

沉默地拉上毯子,沉默地閉上眼睛,沉默地假裝睡去。

靜默的情緒蔓延在馬車這片小小空間,她把呼吸放到最輕,卻輕不過心底的一聲嘆息。

看着她的睡顏,柳木白伸出手,隔空用指尖遙遙觸着她的眉眼、臉頰,将她的容顏一遍又一遍刻進心底。末了,他癡了般微微啓唇,不出聲地喚了兩個字。

——石頭。

~~~~~~~~~

是夜,隊伍歇在了官道旁的一處林地。

幾十號人燃了好幾處篝火,将這片林地照得很是亮堂。

人多了熱鬧,因着天冷,柳大人特許大夥兒喝幾口酒暖暖身子。一時間,黑甲衛們紛紛湧向了正搬着酒壇的阿丙。聽着他們起哄高興的聲音,石曼生有些晃神。

“你怎麽了?”丁澤抱着小寶疑惑地問道,“中午你和柳大人說完話後,神色就不大對。”

“沒什麽。”石曼生拍了拍臉,讓自己精神點,“你不去弄點酒喝?”

“不喜歡。你要嗎?”她要喝的話,他可以幫她拿點。

“不用。”石曼生搖頭,“百裏宮人不能飲酒。”

“那你從來沒喝過酒?”

“沒有。”石曼生笑了笑,“命比較重要。”

丁澤有些吃驚,“喝酒會喪命?”

她嘆口氣,“沒那麽誇張。就是喝酒對我們這些身上有亂七八糟東西的人不大好。”

“聊什麽呢?”柳木白坐着輪椅被阿丁推了過來,夜色朦胧下,他的面容越發顯得清瘦。

“在說酒。”看到柳木白,丁澤稍稍偏了身子,将石曼生邊上的位置讓了出來。要知道,她的另一邊是一個火堆,而他們的身後是一棵樹。丁澤的位置自然是“最好的”。

“正好,我拿了些過來。”柳木白彎了眉眼,就要去到丁澤空出來的位置。

石曼生把丁澤的小動作看在眼裏,立馬跟着斜跨一步,又站到了丁澤邊上,黑暗中伸手悄悄擰了下他的胳膊——讓你亂來。

丁澤渾身一凜,不動聲色地站直身子,護住了石曼生身邊的位置。

見狀,柳木白讓阿丁将自己推到了石曼生正對面的位置,遞出手上的酒袋,“這酒不烈,喝點暖身不錯。”

“我不喝酒。”她冷冷拒絕,看都沒看。

丁澤補了句,“她不能喝。”像是幫她和柳木白解釋一般。

石曼生側過臉瞪了他一眼——你小子什麽意思?

丁澤意識到自己的“賣友”行為不當,閉嘴安靜了。

不能喝。柳木白記下了這一點,将手中酒袋遞給身後阿丁,“你去和他們喝吧。”這是變相地讓人離開,阿丁接過酒袋轉身加入了不遠處的黑甲衛們。

“我去小解。”這是再次賣友,一本正經離開的丁少俠。

這一塊地兒,只剩下了柳木白和石曼生。

尴尬。

石曼生站直身子也想離開,在馬車上已經和他獨處了那麽長時間,她可不想晚上接着獨處。

“我去喝點水。”

“石頭。”在她轉身前,他拉住了她的袖子,“我這兒有水。”輪椅扶手上就挂着水袋。

“不用,我喝自己的。”石曼生甩了袖子接着要走。

“那我陪你去。”這一次,他扣住了她的手腕,因為擡手的動作,他的袖子滑下了一截,露出了手腕中心那道紅色的痕跡。

石曼生皺着眉低頭,看向他扣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剛想訓斥,視線掃過那道紅痕,不覺瞳孔一收。一直注意她的柳木白自然沒有錯過這個神情變化,也看向了那道印跡。

現在,他已經不會再戴什麽紫檀珠串去遮掩了,這道紅色于柳木白來說是一種紀念,永遠抹不去的紀念。相思閻羅,是他們緣分的起始,亦是轉折。

突然,柳木白腦海中卻突然閃過了一個畫面。

不對!

手上猛然用力,他翻過了她的手腕,正是被他扣住的左手。

“你做什麽!”石曼生反應過來,匆忙就要收手,可還是晚了一步。

柳木白已經确認了他想看的。

她的左手小臂有疤痕、有蠱痕,但手腕處幹幹淨淨,沒了紅線。今天上午,他只顧查看她中蠱的情況,卻忘了相思閻羅。

石曼生使勁往回拽手,然而,瘦弱十分的柳大人,此時卻出乎意料的力氣很大,他緊緊扣着她的手分毫不松,甚至還在不斷加着力量。

“痛,放手!”石曼生忍不住痛呼出聲。

柳木白置若罔聞,他緩緩擡頭,跳躍的火光在他面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陰影,眼中墨色如淵,“所以,你記起來了?關于梅子傾的,都記起來了?”

☆、96.九十六

“放開。”手腕的疼痛已讓石曼生變了神色。

“你還沒回答我。”柳木白的狀态明顯有了幾分戾氣, 扣着她的手腕分毫不松。

“是!我都記起來了。還不放開。”痕跡沒了, 還有什麽好問的!

哪怕已有了心裏準備, 聽她這般承認,柳木白還是忍不住重重吸了一口氣, 一下把她拉近到身旁, “我讓你考慮, 不是讓你記着旁人!”

“旁人?”踉跄站定, 石曼生笑了,“我認識梅子傾可比你早!若說旁人, 一年多前,你柳大人才是真正的旁人!”

一句話捅了馬蜂窩,她能看到他面上急劇變幻的神色,先前的客氣小心統統不見了蹤影, 暗沉的眸色幾乎要掀起漩渦。

“你再敢提他的名字試試!”

“明明是你先提的……”

後頭的話石曼生沒有說出來, 因為柳大人已經直接從輪椅上撲了過來,這一撲,好似餓虎撲食,将她整個人都撲倒在地。青竹的氣息順勢而上, 她被他壓制在了懷中, 近在咫尺。

“哐當——”

輪椅側翻在了地上。

正熱火朝天喝着酒的侍衛們聽到動靜, 紛紛轉了過來。

整片林地驀然安靜……

察覺到那些視線,柳木白死死壓住身下人, 頭也沒擡地吼道, “都給本官轉過去!大聲喝酒!”

“是!”

唰——

整齊劃一的姿勢, 所有黑甲衛立時背朝此處,開始僵硬地提聲說話。

說着說着,似乎恢複了先前的熱鬧。也掩蓋了柳大人這處的“非常情況”。

而被壓在地面的石曼生,整個人都懵了。

看着自己上方臉色陰暗的柳木白,她恍惚間覺得這個姿勢有些似曾相識……當初在石洞,他以為自己要抛下他的時候也是這樣。

“石曼生。”柳木白一字一句嚼着她的名字,咬牙啓齒的聲音喚回了石曼生的思緒。

——瘋子!

回神的石曼生急忙一個翻身,也許是柳大人的身子進來實在是太過瘦弱,這一次她很快便逃離了他的壓制。剛想起身,可她手腕還被他緊緊扣着。

柳木白狠狠一拉,她瞬時又被拽回了地面。

石曼生半跌坐在地上,柳木白則在她身旁側躺着,一手撐着上身,一手扣着她的左手。背光的角度,她能看到他的長發從肩頭散及地面,卻看不清他的面容。

不遠處就是熱火朝天喝着酒的黑甲衛們,一片嘈雜中,她卻能清晰地聽到他的心跳,還有壓抑着的呼吸。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訴她——現在的柳大人,很危險。

石曼生識相地不再動作,皺着眉頭任他扣着自己,一言不發。

在她的沉默中,柳木白僵着姿勢看了她許久,灼灼的視線似要穿透她的身子。

這是一種很酸澀的情緒,柳木白在嫉妒……嫉妒梅子傾和石曼生的過往,嫉妒他在她曾經心中的分量。相思閻羅只忘最最相思之人,她忘的正是梅子傾。

“以後,不許提他,不許見他,更不許想他!”柳大人此時說話的語氣仿若命令。

一句“憑什麽”的反問,在柳木白再次加重的手勁下,卡在了石曼生的喉嚨口。這個時候,她不該繼續激怒他。

見她依舊沉默,柳木白接着說道,“不然,我不擔保會做出什麽讓你不恥的事情來。”分明有了威脅意味。

石曼生在心底冷笑,“說完了?可以放開了嗎?”她的手腕都快沒知覺了。

冰冰涼涼不帶溫度的話語讓柳木白的怒氣無處排解,她似乎完全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石曼生,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不喝酒。”她冷冷回道。

“石曼生!”他喚她名字,已然氣極,“他梅子傾根本就不是個好東西!你失蹤的這些日子,只有我在一直找你!那人連個影子都沒有!記着這種人,你是瞎的嗎!”

你憑什麽還要記着他!想着他!

柳大人差點又要發作,而就在此時,石曼生的一句話霎時澆滅了他的全部怒火。

“我才不會去吃回頭草!我讓你放開!”他把她的手當什麽了!

梅子傾是回頭草,她說不會吃。

柳木白定在了原處,又看了她一會兒,一下就放開了手。

握着酸疼的手腕,石曼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就算在這光線不好的夜間,她也能清楚地看見自己腕上的指痕。不用多想,明天一定會青。

——這厮瘋得不輕。

她在心裏忍不住又罵了一遍。

得了自由,石曼生再次準備起身。

然而,柳木白卻又一次停住了她的動作。長臂一伸,他摟着她的腰,把腦袋枕在了她的懷裏。

“對不起。”

三個字說得幹脆無比,一氣呵成的動作倒叫正要掙紮的石曼生愣在了原處。

“弄疼你了……對不起。”完全沒有自己也是“回頭草”自覺的柳大人,埋頭在她的懷中,“你想起他,我有些不高興。”他胡亂地解釋着,“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面對柳大人這種跳躍式的變化,石曼生足足反應了三息才意識到兩人的姿勢非常不妥。

“柳大人,麻煩你起來。”她的語氣已經快要滴水成冰。

“好。”他又緊了緊摟住她腰的手,這才依依不舍地側過身子放開了她。柳木白似乎瞬間又回到了那個小心翼翼的角色,生怕惹她生氣。

這一次,石曼生趕忙站了起來,連連後退,直到站在了安全距離,這才不冷不熱地說道,“柳大人,于我,你也就是個回頭草。”所有回頭草,她都不會吃!

隔着一丈多的距離,柳木白擡眼對上她的視線,嘴角微微揚起,“我不這麽認為。”

懶得再與他糾纏,石曼生冷笑一聲,掉頭就走——瘋子!

……

接下來的路程,石曼生很是難熬。每天都要在馬車裏裝睡,可哪怕閉着眼睛,她也能覺到柳木白粘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你考慮得怎麽樣?”知道她是假寐,柳大人說話也從來不顧及會不會吵到她。

石曼生閉緊眼睛,裝沒聽見。

“若是快些趕路,開春應該能回到京城,來年春天有不少黃道吉日,我們可以好好挑一個。”他自顧自地說着,“不過喜服可能要花些時間,畢竟一生一次,馬虎不得。還有……你不能喝酒,那合龛酒得找樣東西替了……”

“我考慮好了。”忍無可忍,她睜眼打斷他的話,“柳大人,我不嫁。”

他看了她一眼,低頭繼續翻着手中冊子,上頭密密麻麻寫着這些天他想到的事情,“你們這兒成親可有什麽特定風俗?”全然不被她所影響。

面對這樣的柳木白,石曼生完全無計可施,她頹然閉上眼睛,任他在一旁說話——等到了百裏宮就好了。她默默安慰自己。到了百裏宮就能逃出生天了。

……

忍耐了整整七天,他們終于到了百裏宮範圍。

濃厚的黑霧覆住了整片山頭,山腳更是延出去了将近一裏多地。

七絕毒障,障及三裏,近者立死,寸草不生。

現在太陽快落山了,石曼生瞅了瞅那黑霧,決定明天早上再上山,不然什麽都看不見。

隊伍原地紮營,剛吃完飯,阿丙走了過來。

“石姑娘,柳大人有幾句話想和你說。”

想到明天就能上山,她心情很是愉快地應下了。

去到馬車邊,她見到看上去有幾分落寞的柳大人。

雙手覆在把手上,他擡頭與她說話,“我知道你打的什麽主意。上了山,然後就能溜走了。”

開門見山的對話,石曼生沒覺得有什麽奇怪,聰明如柳木白,想不到這些才是奇怪。

她笑了笑,沒有否認,也沒必要否認。

“我不會拿丁澤威脅你。”他說。

哦?

石曼生有些意外,她本來想的是從百裏宮拿東西下來,然後迷暈這一片人,再帶着丁澤離開。

看到她有些詫異的神色,柳木白嘴角緩緩揚了幾分笑意,“這一次,我會換個法子。”

什麽法子?石曼生疑惑。

“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如果你不來……”笑如溫玉,聲清如竹,“我會上山。”

……你不出現,我便進這毒障。

“你在拿自己威脅我?”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上山?就要他柳木白一碰到黑霧,立時斃命。

“嗯。”他的神情很是認真,“所以……決定權在你。三日後,你不出現,我就上山。能走多遠走多遠。”哪怕只有一步。

他看着她,笑得一如初見,“在下說到做到。”

以死相挾?

“虧你想得出來。”石曼生嗤笑一聲,“你死不死,我無所謂。”

聞言,柳木白輕輕點了下頭,“那好。三日之後,你便再也見不到我了。”

她轉頭就走,“求之不得!”

看着石曼生離開的背影,柳木白放在扶手的手微微收緊。

這一次,他在賭,是輸是贏全都在她。

輸了,他便賠上這條命,贏了……她要賠他一輩子,做他的妻,白頭到老。

不虧。他想。

落日餘晖中,柳木白靠上椅背,緩緩揚了嘴角——她會回來的。

☆、97.九十七

第二天一早, 吃過早飯, 石曼生就準備出發了。

她背了一個空的布包, 還帶了水袋和一些吃的,以防要在山上多待些時日找東西。畢竟關于盤根蠱的書籍還不知道放在哪兒呢, 而且她還準備配些□□再下山。總之, 這趟上山的事情可不少。

“路上小心。”丁澤關心人的時候也習慣木着臉。

石曼生使勁摸了摸他懷裏的小寶, “放心, 百裏宮上頭可是連只活螞蟻都沒了。”

灰毛小狐貍還沒睡醒,被這麽一摸, 睜着無神的眼睛看了她一眼,轉頭更往丁澤懷裏拱了拱。

石曼生又摸了兩把才放手,稍稍壓低了聲音,“柳大人說了不為難你。你随便找個時間帶着小灰離開就是。”

丁澤側了側身, 擋開了一些視線, “那你呢?”

“我還有些事,需要點時間。等辦完了,再去找你。”她手欠,忍不住又捏了捏小狐貍的耳朵。

兩人說話都很輕, 申請看上去就像在随意聊天。

“那我去什麽地方等你?”丁澤輕聲問道。

“随便。你只要到顧老板那邊留個信給我就好了。”石曼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大了聲音, “好好照顧我家小寶。我走啦。”這可愛的小狐貍,真讓她舍不得。

顧老板?丁澤反應了一會兒才想到是當初在青州的花間閣的顧藝靈顧老板。他暗暗記在心中, 點頭與她道別, “路上小心。”

“你說過了。”石曼生笑着緊了緊背包, 提步上路。

走了沒幾步,在通往百裏宮的路上,石曼生見到了早已等候在那處的柳大人。

收斂了神色,她走到了他的身邊。

“這些時日承蒙大人照顧,在下感激不盡。”話語帶着分別的意味,這個時候,沒必要再特意和他作對。好聚好散,以後就不用再見面了。

柳木白擡頭看她,嘴角淡淡帶笑,“三天時間。”他說,“我等你。”

石曼生不置可否地挑挑眉,“在下告辭。柳大人……好自為之。”而後,便頭也不回地從他身邊走了過去,直直進了那一片濃厚的黑霧。很快,她的身形便消失在了黑霧之中。

柳木白靜靜看了一會兒,收回了目光——她會回來的。

一進毒障,石曼生就覺得有些發悶。眼前的景致壓抑陰郁,很難相信此處也在人間。

厚厚的黑色霧氣遮去了明媚的陽光,雖然還可視物,但所有東西都罩着一層灰黑顏色。僅僅兩丈開外就什麽都看不見了。地上有草木都變成了枯敗的顏色,四周靜到讓人發慌。

七絕毒障,是石曼生親手布下。然而,這也是她第一次真正見到七絕毒障,內心不禁有些唏噓——百裏宮已然是處死地。除了她,這黑霧之中沒有任何一個活物。

順着石板道,石曼生一路來到了上山的石階前。

以往天氣晴好的時候,站在這裏,只要一擡頭就能看見高聳入雲的山峰,還有那如銀龍一般的登山石階。而如今,她只能看到面前的十幾節石階,再往上,除了黑霧還是黑霧。此情此景,她身上不覺有了幾分涼意。

其實吧,還是有些瘆人的。

深吸一口氣,石曼生提步踏上了第一節石階。

百裏宮,從上到下,一共一千七百七十七階,輕功不濟的她一般要爬上兩個半時辰。

在靜到讓人發慌的黑霧中,石曼生只能聽到自己的鞋底擊打石板的聲響。

“三十三,三十四……”

為了壯膽,她刻意數臺階數出了聲。

記得小時候,師父總會讓她和師姐數着臺階數上山,若是數錯了,下一次上山便要在腿上綁兩個小沙袋。以前,餘夏經常數錯,于是她的輕功比石曼生好了不是一點半點……

想到這些小時候的趣事,石曼生的步子不覺也輕快了些。周遭的環境好似也沒那麽可怖了。

“二百七十一,二百七十二,二百七十三……”她繼續數着數往上爬,明明才行了不到六分之一,但她腿腳已經有些發酸,看來自己這本就不怎麽地的功夫近來又荒廢了不少。

又上了五十級臺階,喘氣都有些不順暢,胸口悶得慌,無論怎麽大口喘氣還是不舒服。

想了想,石曼生原地坐了下來,拿出了水壺。

——歇歇,歇歇再走。

第一口水下去,發幹的喉嚨好受了不少。

第二口水下去,胸口的悶意似乎有些緩解。

第三口水下去,石曼生的舌尖忽然嘗到了鐵鏽的味道。

嗯?

她有些詫異,忙喝了第四口,然而這口水還未咽下去,她就覺得胸口一陣劇痛,哇地一聲将那口水又吐了出來。

捂着胸口,石曼生腦門上立時就冒出了冷汗,她低頭看向自己剛吐出的那口水,哪怕被黑霧蒙了一層,她也能清楚地辨別出那根本不是水,而是血。

盤根蠱?

這是她心中的第一個念頭,她急忙撸起衣袖看了過去。可左手小臂上的兩處盤根蠱還是老樣子,一點兒沒變。

“唔——”胸口又是一痛,石曼生又吐出了一口血來。

怎麽會這樣……

因為疼痛,她的指尖已有些顫抖,強忍着不适,她探向左手脈門,仔細診了起來。

脈象雖然有些急,但還算正常,她一時也診不出是個什麽情況。可胸口的疼痛分明還在加劇,甚至還有向四肢擴散的趨勢。

究竟是出了什麽問題?

還未及她細細思考,新一波的疼痛襲來,這一次石曼生整個人都疼得蜷起了身子,頭暈眼花,耳鳴手軟,似乎所有不好的症狀都在瞬間疊加了起來。

一個不穩,她側身倒在了石階上,很快便失了意識。

空無一人的百裏宮,常人都無法進入的七絕毒障……石曼生孤身一人暈倒在了長長的石道。

濃重的黑霧掩蓋了一切,天地之間複又變成了死寂一片。

……

……

“咳咳……咳……”

再一次醒來,石曼生嘴巴裏全是凝結的血塊,咳了好一會兒才咳幹淨。此時的她,整個人都很虛弱,疼痛的感覺從胸口散開,都快浸到骨頭裏去了。

伏在石階上好半天,她才勉強坐起了身子。

嘴巴裏血的味道很難受。

石曼生伸出手去夠一旁的水壺。就在她顫巍巍執了水壺往嘴邊送的時候,她看到了自己的手。

那是什麽!

手一抖,水壺摔在了石階的邊沿,咕嚕咕嚕滾下了好幾級石階,清水撒了一地。

……

石曼生将兩只手平攤着舉到眼前,整個人都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入目的雙手,皮膚青紫,指甲變做了深黑顏色。這個顏色,她很熟悉,在百裏宮習毒蠱的這些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怎麽可能?不可能……”她喃喃地說着,聲音嘶啞異常。

——她怎麽可能中毒!

她明明是百毒不侵,怎麽可能中毒!

然而,當石曼生咬破指尖,看到溢出的黑血時,她不得不相信這個事實。

她中毒了,危在旦夕。

擡頭看向四周的黑霧,石曼生二話不說掙紮着站起了身,沿着石階就往山下跑去。如果是中毒,應該就是中的七絕毒障的毒,她必須盡快離開黑霧的範圍,越快越好。

踉踉跄跄走下了幾十階,眼中的整個天地都在旋轉,視線漸漸變得模糊,她連腳下的石階都快看不分明了。忽然,腳底一空,石曼生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摔了下去,接連滾了好幾層石階。

掙紮着爬起來,她顧不得四肢的疼痛,死死咬住牙關,手腳并用地往山下走。其實,和體內的疼痛比起來,剛才跌下山的痛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沒了陽光,本就遮擋視線的黑霧更加似無忌憚地屏蔽了所有月輝。漆黑一片中,石曼生聽着自己呼吸聲,摸索着一步一步下着石階。明明上山的時候只爬了二百多級石階,可此時卻顯得漫無邊際。她一直往下走着,可總覺得到不了頭。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爬完了那三百多級石階。

可就在她将将觸到平地的剎那,先前那種無法忍受的疼痛再次襲來,石曼生趴在山腳,再一次暈了過去。

……

……

又一次醒來,石曼生甚至以為自己已經去到了地府。

但身上的疼痛恰好好處地告訴她,她還活着。

這時已經是白天,她也能看清眼前的情況了。但已經幹到發裂的嘴唇卻讓她開始懷疑自己究竟昏了多久。如果是三天的話,是不是柳大人已經……

呵,她都自身難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