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42)
中的藥汁随着他的動作晃來晃去,好幾次都險險地要翻出來,卻又恰到好處地被碗壁擋了回去。一路走來,竟是一滴不漏。
女子擡起頭,看了看那藥汁,又看了看笑眯眯的小童,一言不發。
“小姐姐,不喝藥可是好不了的。”小童分明是鬼醫谷的回生,如今卻在梅子傾的風林谷中。
鬼醫谷、百裏宮、似乎都和梅子傾脫不了關系。
就連她自己……也和梅子傾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石曼生轉手把銀簪子插入了頭發,神色淡淡,“喝不喝,都好不了。”
回生不虞地呶了呶嘴,“你不喝怎麽知道好不了!”
石曼生低頭看了看還綁着木板的左手,手腕往下都僵如木枝。
“筋都斷了,怎麽治?”她說得很平靜,仿佛那殘了的并不是她的手。
“可是……可是……”回生可是了半天也沒說出個反駁的話來。
石曼生此次肩頭骨折,加上左小臂本就受了傷,導致手腕子不大靈活,整個手掌又都被穿透,好幾處筋脈、肌肉應該都是被倒鈎狀的兵器生生扯斷了一截,根本接不上的……
所以,無論喝不喝藥,确實都好不了。等她骨折痊愈,從手肘往下都好不了的。
“端走吧,我不喝。”
“可這藥還能補血益氣,美容養顏的。”回生不放棄,把藥碗往她跟前送了送。
太近了,苦澀的藥味鑽進鼻孔,刺得她喉嚨有些難受。
石曼生接過藥碗放在一旁,“那就放這吧。”
Advertisement
“那你等會兒會喝?”回生懷疑地看了看她。
“會吧。”
模棱兩可的答案,聽得回生憋氣,一伸手把就那藥碗奪了過來,“不喝就不喝!”
這麽好的藥,別人求還求不來呢!
端着藥氣呼呼走了,回生一路來到了旁邊的小廚房。
梅子傾特地派了一個老媽子,還有一個丫鬟來服侍石曼生,每日的飯菜也都是特別制作的。
“今天中午吃什麽?”回生一進來就大聲問道,“她的飯菜在哪?”
“還沒燒好咧,左邊鍋裏炖着當歸排骨湯,等會兒還要再炒兩個素菜。”正在撿菜的陳大娘看到回生氣鼓鼓的模樣就知道,八成那石姑娘又不肯喝藥了。
走到鍋邊,回生打開鍋蓋,将手中那藥汁一股腦兒統統都倒進了湯裏,“給她多喝點湯!”做完這一切,小童子氣呼呼地離開了。
陳大娘趕忙站起身,一瞧那鍋裏的湯——我的乖乖,色兒全變了。
她舀了一口嘗嘗,臉色更難看了——就這湯,那姑娘能肯喝?
把湯端進屋裏的時候,陳大娘很是惴惴不安,“姑娘,吃飯了。”
“嗯。”坐到桌邊,石曼生一口一口面無表情地吃了起來。喝湯時,第一口她似乎微微皺了下眉頭,但接下來就一勺一勺認真喝完了。
陳大娘內心一片驚嘆:這麽難喝,她竟然都能喝下去?
自從一個月前石曼生來到風林谷,陳大娘就一直負責照顧她。
剛來那會兒,石曼聲氣息奄奄,高燒不退,整個人紅得和個煮熟的蝦子一樣。還有那手上的傷口,骨頭能見到也就罷了,那手心分明就是破了個洞,透透的都能看過去。
當時陳大娘就想——這姑娘真是糟了老大罪了。
石曼生就那麽一直昏着,伺候姑娘擦身換衣的時候,陳大娘經常聽到她喊着什麽木白,木白的。聽着像是個人名,她喚的時候,明明昏着都能哭出聲來。
而梅子傾每次聽到她喚這個名字都會禁不住沉下臉,有時更會甩袖而出。但很快便又巴巴走了進來,坐在石曼生的床邊,看看她。
後來,又過了十多天的樣子,石曼生終于醒了過來,但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她本來就不胖,再這麽一瘦,就成了紙片一張。
“我的銀簪呢?”這是石曼生醒來後的第一句話。
顧不上身子虛弱,她掀了被子就要下床。可腳剛着地,整個人就跌了下去。梅子傾及時扶住了她,也把她半摟進了懷裏。
“放開!”石曼生推拒着,可她本就大病初醒,手腳都有些軟綿,哪裏推得動習武的梅子傾。
完全忽視她的掙紮,梅子傾将石曼生直接抱回了床上,蓋上被子,牢牢扣住了她的右手,“你身子還弱,不能亂動。”
“我的簪子!”她看着他,像只鬥獸,目光兇狠。
梅子傾定定看了她一會兒,努力平複了語氣,“簪子太危險,你會傷到自己。”
“你以為,沒了簪子,我就結不了這條命嗎?”她沖他冷冷說道,“把簪子還我!”
“你……”
“還我!”
關于那枚銀簪子,當初桑曲從地上撿起後,連同石曼生一起交給了梅子傾。梅子傾自然也就從桑曲口中知道了那夜的事情經過。本來梅子傾以為這簪子不過是石曼生的一件事物罷了,可看她醒後的反應,這簪子八成和那柳木白脫不了關系。
……
最後,銀簪到底是還到了石曼生手中。
而之所以把簪子給她,是因為梅子傾覺得沒必要和一個已經不在了的人去争什麽。
時間回到這天的午後,石曼生喝了那被回生加了藥的當歸排骨湯,有些昏昏欲睡。
看了會窗外景致,她便索性上床睡覺去了。
這一覺睡得有些恍惚,等醒來的時候已經太陽快下山了。
摸了摸有些發燙的眼皮,石曼生木然起了身。
“睡得可好?”
突如其來的男聲,叫她起身的動作微微一頓。
石曼生回過頭,不期然看見了梅子傾。
可她很快就收回了視線,像沒看到他一樣披上外衣,穿上鞋一路繞過他走去了窗邊。
這是她最喜歡待的位置。
坐在桌邊的梅子傾立時暗了神色,“你在怨我?”
“沒有。”背對着他,石曼生的聲音沒有任何波瀾。要怨也只能怨她自己。
面對這樣的她,梅子傾心底突然有了幾分惡意,“七日前,京城華國公府,為柳言之出殡了。”
聞言,坐在窗臺的人輕顫了一下,沒有回話。目光依舊盯着窗外。
剛講完,梅子傾又有了幾分後悔,自己何必要故意提起那人。等時間一長,感情淡了,便也就好了。想到此,他不禁軟了語氣,“窗口風大,注意身子。”
“嗯。”她有些心不在焉,“麻煩梅公子出去時關好門。”
這是逐客了,梅子傾皺了皺眉頭,到底是離開了屋子。
聽到關門的聲音,石曼生低頭,看向了自己包的嚴嚴實實的左手,有些呆愣。
——七日前,京城華國公府,為柳言之出殡了。
良久,她突然很輕很輕地笑了一下。
——都結束了呢。
始于斯,終于斯。
小小一粒相思閻羅,亂了多少紅塵亂事,碎了多少兒女情長。
那一刻,她的心中,忽然就夢醒了。
☆、106.一零六
石曼生肩上夾板拆除的那日, 已是春暖花開。
忽爾想起, 去年春時, 她也是在風林谷停了許久的。
那個時候,還有師叔、師姐、丁澤。如今, 卻只有她一人。
“動動看!”回生取下了全部夾板。
露出的肩頭已經看不出任何紅腫痕跡, 石曼生動了下胳膊, 除了開始時有些遲鈍的感覺, 其他都很好。見狀,回生滿意地笑了笑, “小姐姐,你看,聽話喝藥多重要。”
石曼生也随着笑了下,而後右手拉起衣服, 穿戴整齊。
“好了, 進來吧!”回生有些想炫耀自己醫術的小心态,見石曼生理好了衣裳,便立馬沖着門口喚了一聲。門應聲推開,一直等在外頭的梅子傾走了進來, 與他一道的, 還有梅七。
“怎麽樣?”梅子傾看着石曼生問道。
她點了點頭, 一旁的回生先插了嘴,“肩膀都好了!我出手向來妥妥的!”
梅子傾笑着轉向回生, “多謝回大夫了。”
“好說好說!”回生年紀小, 雖然醫術精湛, 但平日裏出診機會不多,最喜歡的就是聽別人稱自己回大夫。眉開眼笑地又說了一番注意事項,回生便被梅七領着去取診金了。
屋子裏倒只剩了石曼生和梅子傾,少了旁人,他倆之間的氣氛總有些奇怪。
“梅公子。”石曼生先開了口,“我想和你談談關于我師父之前讓我幫你的事。”
梅子傾有些詫異,他沒想到她會主動提起,這幾個月,他一直在考慮該如何和她談及此事。
“石頭,你的意思是……”
“我答應了。是要去鬼醫谷嗎?”她的表情很平靜,“什麽時候可以開始?”
這是師父吩咐她的最後一件事。也許應得太遲,但她終于能心無芥蒂地應下了。
梅子傾眉頭稍稍擰了一下,但很快又松了開來,“不急,你的身子剛有起色,不如再……”
她擡眼看向他,似有疑惑,“真不急?”
梅子傾面上閃過一絲尴尬,其實……挺急的。不然,他也不會直接暴露出無傷樓的暗棋将她帶出來。
見他神色,石曼生心下了然,“我明日就可去往鬼醫谷。”
梅子傾想了想,從善如流地點了頭,“那我去準備下,明日啓程。”
“好。”
“你的身子……”
“都好了。”
建在特殊目的之上的關心,她并不是很在意。
~~~~~~~~~~~
風林谷距離鬼醫谷雖算不得遠,但也算不得近,馬車總要行上個一兩天的。
一路上,石曼生都很安靜,也不掀簾子看外頭,什麽也不地幹坐在馬車裏,似乎在想心事,又似乎在發呆。
她的左手手心朝上放在腿上,自手腕以下都已廢了,掌心的紋路全被猙獰的疤痕替代,凹陷的模樣有些怪異。
回生和她一輛馬車,看了一會兒,忍不住戳了戳了那傷疤,“小姐姐,當時是不是超級痛啊?”
石曼生眨了眨眼睛,仿佛在回憶,過了一會兒,她說,“還好。”
回生咂了下舌,真是能忍。
趕路中途路過一家涼茶鋪,衆人停車歇息。
雖是春日,但今兒個太陽特別烈,外頭騎馬的人都已經汗流浃背了。
涼茶鋪開在一棵大山桐樹下,那樹枝繁葉茂,遮出了一大片陰涼。
茶鋪裏已經有了三個客人,正圍着木桌邊喝茶邊聊天,看模樣是趕路的旅人。
石曼生緊了緊身上的披風,走下了馬車。
那次之後,她的身子就變得開始畏寒。
現下,周遭的人都恨不得穿上短打,她卻還覺得手腳冰涼。裹緊了黑色絨制披風,她那素淨的臉上沒有一絲汗意,在人群中顯得格格不入。
回生小大夫說過,她這是骨頭受了涼,得慢慢将養。
一行人剛坐下點了些茶水小點,石曼生的注意力就被旁桌吸引了過去。
……
“你們說,誰會拿到那十萬兩啊?”說話的人語氣隐隐有些躍躍欲試,卻裝作只是随意關心的模樣。畢竟十萬兩,哪個不心動?
“這不好說,桑曲的功夫當初在無傷樓是排得上前三的,他要是躲起來……怕是沒人找得到。”接話的人明顯對桑曲很忌憚。
這時,第三個人插了話,一聽就是個大老粗,“怎麽沒人找得到?要你說,無傷樓厲害吧,還不是被官兵給端了。他桑曲就算再厲害,一個人,能厲害得過無傷樓?依俺看啊,不出十天半月,這懸賞就得叫人給領了!”
“怎麽着,咱哥兒幾個要不也去試試?”
“試就試,就怕運氣不好,遇不上人!要是遇上了,這十萬兩還不是咱的囊中之物!”
“就是就是!”
旁邊那幾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團,梅子傾就像是沒聽到一樣,為石曼生特意要了壺熱茶。
“慢點喝,有些燙。”
“謝謝。”石曼生伸出右手撫上杯沿,端起,輕輕抿了一口。
确實挺燙,燙得她舌尖微微發麻。
……
隔壁桌的人還在繼續大聲聊着。
“無傷樓也算是倒黴,惹誰不好,惹到了華國公那只老狐貍。”
“這可怪不得華國公,那柳大人本就是來川蜀求醫的,還特意請了無傷樓的人護行,誰知道會被黑了。聽說被發現的時候身上全是窟窿,早就沒氣了。兒子死那麽慘,換誰都咽不下這口氣……”
“可不是嗎。”
梅子傾餘光悄悄打量了一下石曼生,她正神情淡漠的喝着茶,沒有絲毫變化。視線轉到她頭上戴着的那支銀簪,他的心底有些複雜。
旁桌的人聊得興起,畢竟這是川蜀武林近來的大事。
“你們聽說沒?其實啊,那天被桑曲帶走的,還有一個小姑娘。但最後只發現了柳大人的屍體,那姑娘卻不見了……”
“你是說……”
“我可什麽都沒說……”
幾人猥瑣地笑着。
“想那桑曲威名一世,到頭來為了搶個女人殺了買主,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那小姑娘也不知長什麽模樣,帶勁不帶勁,怎麽個紅顏禍水法……”
幾人又開始兀自猜測,說的話也漸漸變得下流起來,越發不堪入耳。
忍無可忍,梅子傾放下手中茶盞,正要出手,卻被石曼生那只廢了的左手輕飄飄地搭在了肩上。
“說便說了,又能如何?”她面上表情很淡,頗有幾分事不關己。
回生抱着茶碗,頭半埋在碗裏小口唆着,只露兩個骨碌碌轉着的眼睛,一會兒看看石曼生,一會兒又看看梅子傾,滿是看戲的意味。
梅子傾按捺下怒意——不過是幾個逞逞口舌之快的江湖蝼蟻。
見他收斂了情緒,石曼生收回左手,繼續認認真真地吃起她面前的那疊點心來,完全沒有被那些人的話幹擾到胃口。
神秘的無傷樓被滅了。而她,成了他人口中的“紅顏禍水”。
不過幾個月光景,現在聽來,卻都像是別人的事情一般。
……
又過了一會兒,那桌的三個大漢吃飽喝足,結賬離開了。
三人慢悠悠騎了一會兒馬,覺得太陽底下還是有點熱,便一起走到了路邊的果林裏頭,準備找塊地方眯一眯,等會兒再上路。
這是一處桃林,桃花已謝,枝頭結了些青綠小果,根本還不到入口的時候。
“我去方便下。”
中午茶喝多了,憋得慌。個子最小的那個,三步并兩步拐進了果林深處。
一泡尿撒了怪長時間,撒完他還打了個冷戰,莫名覺得四周多了份寒氣。
擡頭看看天,太陽依舊好端端照着,小個子嗤了下鼻子——大白天的,莫名其妙。
拉上褲子,小個子哼着不成調的歌就往回走。
走了一半,他忽然腳下一頓,看到前頭有人正背對着自己站着,手上還提着把劍。
小個子停了步子,眯眼細看了下,頓時吓得腿都軟了——那劍分明還在往下滴着血!而與他同行的兩人就躺在不遠處的泥地上,脖子那塊全是血,早已沒了動靜。
小個子驚慌失措,轉身就跑。
“救——”
帶血劍尖疾速追上,利落地從他後腦直直刺入。
小個子連個聲都沒發完,就被從嘴巴裏穿透出來的利劍要了性命。
解決完三人,劍客在小個子的衣服上擦了擦劍上血跡,而後收回鞘中。
這位劍客不是別人,正是三人先前讨論的桑曲。
——主上本來沒想和這些人一般見識,只可惜他們說了石姑娘。
丢下三人屍體,桑曲很快便趕回了茶鋪。
~~~~~~~
第二天,他們來到了鬼醫谷。
梅子傾領着石曼生徑直繞去了後山,回生也樂呵呵地一路跟着。但其他人都被留在了原處。
走了大約有半個時辰的樣子,石曼生見到了一個茅廬。
“小心。”最後幾級臺階有些陡,梅子傾想要伸手扶她,卻被她從身邊繞了過去。
“就是這裏?”石曼生步伐穩穩地攀上石階走到了茅屋前。
梅子傾有些遺憾地收回手,“正是。”
進到屋裏,熟悉的布置讓她有些驚訝,這分明就是百裏宮蠱室的翻版。
四下看了一圈,石曼生還在架子上見到了幾本師父的手劄。
當初舒林也是帶着這樣一本手劄,将盤根蠱轉到了自己的身上。
石曼生走到桌邊,拿起了一只蟾蜍形狀的小巧鎮紙。她認得,這是師父的東西。
放下鎮紙,她開門見山地說道,“梅公子需要我做些什麽?”
“說來話長,我們坐下慢慢說吧。”
“好。”
梅子傾講述了大致情況,期間回生一直笑眯眯地坐在邊上聽着。
鬼醫谷最早由鬼醫莫憐所創,而莫憐之所以能成為鬼醫,是因為她習得了南诏大巫的手稿。而手稿由南诏皇室後裔所贈。自此,鬼醫谷便算是欠下了這份天大的人情。
這也是梅子傾與鬼醫谷交好的緣由。
至于這處茅屋,正是石曼生的師父易紫林所建。之所以選在此處,是因為醫毒不分家——這個世上,鬼醫谷恰恰便是百裏宮之外制蠱原料最齊全的地方。
至于梅子傾希望石曼生做的事,也之前她師父易紫林未及完成的事。
——改進當初大巫用以控制八家八姓的毒蠱。
既要保人性命,又能震懾忠心,解藥方面,最好是三月一服。
……
聽罷,石曼生定定看了梅子傾一會兒,“你要擴充人馬。”這不是問句。
只有在急需擴充人馬的時候,才會需要制蠱控人,讓他确保新納手下的忠心。
他眼中神色一閃,終是答了一個字,“是。”
這是梅子傾第一次當着石曼生的面,将自己的野心承認得這般幹脆。
作為南诏皇室後裔,他們已經在風林谷等了太久,徒有南诏中興畫卷在手,卻連去開采都不敢。所以……他們必須快速強大,直至霸下整個西南。
師父之所以吩咐她幫助梅子傾,應該是為了“故國情懷”。但石曼生從前不過是個孤兒,出生不明。家國大事,她沒什麽能感同身受的。
“我會盡力。”石曼生點頭,“但我有一個要求。”
聽她答應,梅子傾明顯松了一口氣,“什麽要求,你說。”
當初易先生就說過,石曼生是百裏宮這幾代中最有天賦的弟子,只要她答應了,一切都好辦。
“我需要人試蠱。”
“這個不成問題。”梅子傾毫不猶豫,這個要求合情合理。
石曼生看着他,接着吐出了一句,“我要素西試蠱。”
沒錯,素西。
當初,若不是素西故意放走了舒林五人,并告訴他們來尋自己解蠱,石曼生也不會中了兩個盤根蠱,毀了身子。
“這……”梅子傾聽到素西二字,臉色微微一變,明顯猶豫了。
石曼生微微揚了嘴角,“我只要素西。給我素西,我便幫你制蠱。”
她的要求,不容商榷。
對上石曼生和顏悅色的面龐,梅子傾的背後隐隐有了冷汗。
——這樣的她,實在是太陌生了。
☆、107.一零七
僅僅過了三天, 石曼生便在茅屋見到了自己點名要的人。
不得不說, 有些快, 而且是由暴脾氣的老張送來的。把人送到,老張就走了。
“素西姑娘, 別來無恙?快請坐。”
素西的面色不大好, 因為趕路, 有幾分風塵仆仆。
她坐在離石曼生稍遠的位置, 不過這四方木桌原本就不大,再遠也遠不到哪去。
“石姑娘, 主上讓我以後來幫你。”
石曼生頗有興致地擡了擡眉,“是有這麽回事。”
“你要我做些什麽?”素西面對石曼生,向來都是臉色冷冷的。
石曼生突然覺得有點意思。
——說這姑娘厲害也算厲害,放了舒林來害自己, 現在還能這麽鎮靜地和自己對話;但說這姑娘傻, 确實是傻到沒邊了,她石曼生有什麽事情是非要你素西來不可的嗎?自然是有怨抱怨,有仇報仇,可素西因為梅子傾的一句話還真就這麽乖來了。
……
“小姐姐, 你教的法子太好用了!我捉了十幾只呢!”此時, 回生突然提着小竹簍蹦蹦跳跳走了進來, 一進門看到素西,回生好奇地上下看了一番——這個小姐姐長得很不錯哦。
心裏得出這個結論, 回生立馬揶揄地瞧向石曼生, “小姐姐, 這是誰啊?”
明知故問,先前石曼生問梅子傾要素西的時候,這小鬼可是一字不落地聽着的。
石曼生臉上帶着緩和的笑容,“回生,事都做完了?”
“切。”小鬼一嘟嘴,提着小竹簍往邊上屋子去了。
素西沒見過回生,但也覺出先前那小童看自己的那一眼很古怪,尤其是後來和石曼生的對話,總讓她有一種莫名的不安。
“石姑娘,需要我做些什麽?”這是剛才因回生進來被打斷的話題。
“不急。”石曼生翻過原本扣着的茶杯,“我們邊喝茶邊談。”
看着石曼生單手倒茶的模樣,素西心裏有些慌,“我不渴。”
見她這麽個反應,石曼生和顏悅色地笑開了,“素西姑娘是怕我下毒?”
“石姑娘說笑了。”素西的表情漸漸不自然起來。
“還是喝些吧,你趕了這麽長的路也累了。”石曼生用右手把那茶杯往素西的面前推了推。
泡的是綠茶,還能看到飄在水面的一片茶葉。
素西接過茶杯,杯壁不燙,但也不涼,溫度剛剛好。她看了一會兒,還是沒喝,扶着茶杯再次看向石曼生,“石姑娘,還是快些與我說明白的好,我這人走不來什麽彎彎繞繞。”
聞言,石曼生很是欣慰的笑了笑,“恰好,我也不喜那些。素西姑娘,也沒事什麽大事,就是麻煩你幫我試試蠱罷了。”
試蠱!蠱豈是能輕易試的!素西表情驟變,猛地站了起來,“你……”
然而,在石曼生不變的微笑中,素西只說了這一個字就倒在了地上。
過了一會兒,石曼生不緊不慢地走到昏倒的素西身邊,拍了拍她的臉頰,揚聲道。
“回生,出來幫忙。”
她一個人廢了手的人可拖不走這姑娘。
……
“小姐姐,你是不是嫉妒這個姑娘漂亮才專門說要她試蠱啊?”
石曼生漫不經心地挑了個炸蠍子邊嚼邊說,“是呀。”
回生皺了小臉,“不好,我也長得很漂亮……”
石曼生咯嘣一聲咬斷蠍子的鉗子,“回生,你想多了。好了,快出去吧,她就要醒了。”
回生老大不情願地又磨蹭了一會兒,最後在石曼生緩緩擡起的眼皮中出了屋子——真可惜,看不到愛恨情仇了。
……
素西一醒來就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床上,腳上綁着一個鐵鐐铐,而石曼生就坐在她正對面的桌椅旁笑眯眯看着自己。
素西明顯沉不住氣了,猛地跳下床,拉得鐵鏈嘩嘩地響,可才走了三步那鏈子就不夠長了。
“你個妖女!”
石曼生并不在意,“素西,你應該知道我為何點名要你吧?”
素西死死抿了唇,眼中閃過一絲慌張。
“其實這些日子,在風林谷我一直都沒見到你,應該也是同一個原因吧。”
石曼生中過盤根蠱的事情,梅子傾不可能不知道,他自然也會懷疑到曾經在鬼醫谷的舒林等人。而舒林,他分明示派素西殺了的。
“放心,我沒告訴你家主公你是故意讓舒林他們來找我的。”石曼生笑着喝了口茶——回生炸的蠍子有點鹹。
素西手指緊了緊,沒有說話。她在緊張。
“我呢,當初被移了兩個盤根蠱。”石曼生掀起自己左手的袖子,露出那猙獰的疤痕,“還好我命大,挺了過來。我也不是那麽不通情理的人,等用你試出了你家主上要用的東西,我只給你種一個盤根蠱意思意思就夠了。”
“主上不會讓你這麽對我的!”素西瞪向了石曼生了。她不信!
“不是他讓你來我這兒的嗎?”石曼生莫名其妙,“難不成你還以為會有好事?”
素西渾身一僵,有些失神,“不會……他不會這麽對我!他不可能這麽對我!”
石曼生清了清嗓子,“既然已經上得山來,你以為他還會管你?”
“哪還有什麽不可能……”石曼生悠悠又加了一句。
素西猛然擡頭,怒氣洶洶看向石曼生,“都是你!都是因為你這個妖女!是你!”
确實與自己有點關系。
“是我,又怎樣?”石曼生眨眨眼,“你還不是來了?”
素西整個人面目都變得猙獰起來,指着石曼生吼道,“妖女!你不得好死!你怎麽就沒死在外頭!你為什麽還要回來!”
……
石曼生在素西的咒罵中,施施然離開了這間屋子。
一出門,她就見到正偷偷摸摸蹲在牆角的回生。
“在聽什麽呀?”
“呀!小姐姐!”正聽素西罵人罵得開心的回生立馬站直了,表情無辜,“沒聽什麽呀。”
石曼生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這娃娃鬼精鬼精的,也不知哪兒學的,和藍末一點兒都不像。
一開始她還以為回生是個男孩,結果後來才知道是個丫頭。
“回生,你說,一個男人的心究竟要硬到什麽程度才會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女人去送死呢?”
“不知道呀。”回生眨巴眨巴眼睛,滿是天真懵懂的小模樣。
“就你滑頭。”石曼生點了下她的腦袋,“活幹完了沒!”
“還沒……”回生抱着腦門灰溜溜地走了。乖乖,她今天可是看了場好戲呀。
屋子裏的素西還在罵,翻來覆去就那麽幾句,關了門都擋不住聲音。石曼生嘆了口氣,走到了外頭的山坡上,想要清靜清靜。
情之一字果然害人不淺。
剛才,趁素西昏着的時候,石曼生試過素西的血,本來只是想知道下她的體質,卻沒想到知曉了些旁的事情。
……
——素西不是處子。
至于她的處子之身給了誰,這是個顯而易見的問題。
也許就是石曼生服下相思閻羅之後兩年中發生的事情。
正因為有這一層關系在,所以素西很篤信梅子傾不會舍棄自己,也一直自以為她在梅子傾心中很重要。
想到這,石曼生不覺又嘆了口氣——梅子傾……确實是個狠心人啊。
~~~~~~~~~~~
就在石曼生安心地在茅屋中制蠱,每天聽素西罵罵自己,然後往她身上種點無傷大雅的小東西試試的時候,江湖上又出了一件大事。
——流雲門。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流雲門,做的事和無傷樓完全一樣。也不知是何方勢力培植,竟然很快就在江湖中站穩了腳跟。而更為神奇的是,有人發現,這個流雲門裏的高手,很多都是之前無傷樓的。
大家紛紛猜測,華國公是不是借着滅無傷樓的名頭,暗地裏把無傷樓變成了朝廷的勢力。
“主上。”
“可曾查到什麽?”梅子傾對于這個新出來的流雲門很是關注,畢竟,那裏頭還沒有他的人。
梅七将這些天收集的消息細細道來,“那流雲門的各處分部與之前無傷樓別無二致,感覺就是換了個名字。不過,頭領換人了。”
“換了個什麽人?”
“沐流雲,聽說是個年輕男子,但從未有人見過他的相貌,總是帶着面具。”
“木,哪個木?”梅子傾一下斂了眉頭。
“三點水那個沐。”
“他可會武功?”
“不知。”
“他的左手手腕可有紅線?”
“不知……他一向帶着黑色手套。很少出現在人前。”
“再去細細查來,我要知道關于沐流雲的一切。”
“是!”
沐流雲……
梅子傾心底有些煩躁。
為何在聽到這個名字的一瞬間,他第一個想到的會是柳木白?難不成……他沒死?
……
而與此同時,回生在鬼醫谷見到了出診歸來的藍末。藍末此次出診,整整離開了四個月。回生樂呵呵地跑去給藍末接風,石曼生懶得動,沒去。
等晚上回生回到茅屋的時候,小姑娘神秘兮兮地拉着石曼生,“你猜我師兄給誰看病去了?”
“誰?”這她哪猜得到。
“流雲門門主,沐流雲。”回生眼睛晶晶亮地看着她。
石曼生心裏一頓,“哦。”她不認識。
回生坐到了她邊上,“小姐姐,鬼醫谷雖然和風林谷關系好。但我們之間是互不幹涉的,所以我們要救什麽人,他們也是管不到的。”
聽着回生的這些話,石曼生滿頭霧水,“所以?”
“所以,小姐姐,我師兄救了流雲門門主哦!”
牛頭不對馬嘴。
“嗯,你師兄最厲害。”石曼生捏了捏她的小臉,“我把要配的東西都寫在紙上了,你明天弄好給我。”今兒個對着素西一天,她的耳朵累得不輕,得去好好歇歇。還好有小回生,不然她這一只手還真不好辦。不過這丫頭的性子很對自己胃口,百裏宮這裏東西能傳就傳點下去,也沒什麽不好。
“沒問題!”回生學本事還是挺積極的,但在離開前,她還是忍不住回頭又沖石曼生說了句,“小姐姐,師兄救的人是沐、流、雲。”
“嗯……知道了。”
石曼生躺在榻上,閉了眼睛,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108.一零八
在回生這丫頭的強調下, 石曼生還真就記住了沐流雲這個名字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