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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視線輕輕掃過回生,帶了幾分別樣含義。回生裝沒看到,加了一句“說定了!你要快些回來。”便抱着小狐貍蹦蹦跳跳地上了山。
“回大夫倒是粘你得很。”見她離開,梅子傾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
石曼生揚揚嘴角,“也許我比較讨小孩子歡喜。”
……
兩人一路走到了一棵大香樟下頭,離馬車和老張他們稍遠。
“石頭。”梅子傾站定後,似乎有些猶豫該如何開口。
石曼生心裏大約知道他要說什麽,一直避着還不如攤開來講清楚。
“梅公子但說無妨。”确實無妨,因為她并不在意。
☆、111.一一一
“你的相思閻羅……是解了嗎?我看到你左手沒有了痕跡。”
這是梅子傾抛出的第一句話, 石曼生心裏一頓——倒是會挑話頭。
她點了點頭,模樣很平靜, “解了。”
“那你……都記起來了?”梅子傾問得很小心, 淺褐的眼睛被樹蔭透過的陽光照得有些透明。
“是。”
聽到肯定的答案,梅子傾卻沒有意想中的松一口氣。
“石頭, 關于盤根蠱和舒林的事……我沒想到會是素西……對不起。”說這些話的時候,梅子傾的表情有了幾分難堪與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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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錯的事, 你來道歉?”石曼生輕輕一笑, “放心,我會自己從她身上讨回來的。”
“我……”梅子傾略略低了頭,聲音也低了下來,“對不起……但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樣。”
石曼生眨了下眼, 沒有說話——她想得哪樣?
梅子傾的手在袖下微微捏成了拳, 似鼓了勇氣一般, “那時候,易先生答應我的條件便是讓我把你送走。所以, 我給你服了相思閻羅。”
“那之後, 我其實一直就待在你屋子外頭。第二天,看你一早醒來, 推門離開。你從我身邊走過的時候,就和陌生人一樣, 甚至沒有看我一眼。”
石曼生朦朦胧急得這一幕, 當時确實有個人站在走廊, 原來是他。
“看到你走出客棧, 我就後悔了,想立時追出去……”梅子傾仿佛回到了那天的場景,直到現在,他還清楚地記得自己當時心裏那鋪天蓋地的恐慌。但他到底還是沒有攔住石曼生。
“是易先生攔住了我。她和我說——這是一場交易,把你排除在外的交易。”
石曼生默默聽着,心裏好笑——最後不還是把她拖了進來?
“所有人都告訴我,我的選擇是對的,我們需要易先生。可偏偏,我過得很不好……那段時間,做任何事都很恍惚。”梅子傾的聲音有了幾分幹澀。
“再後來……李長老便把素西派給了我。他與我說,他們需要的不是一個只會拘泥于兒女情長的主公。”說到此處,他停了一下,很難開口,但還是逼着自己繼續說了下去。
“再然後……那一日,是我生辰。就在三個月前,你還說要屆時與我慶賀一番。可我卻已親手喂了你相思閻羅。那天晚上,我記不得自己喝了多少酒。然後……就在恍惚之中看到了你……可是第二天醒來,我才知道……我認錯了人。”
一錯百錯。
“是我的錯。”梅子傾不敢看她,“但那之後,我再也沒碰過她。我發誓!”
碰沒碰過,于如今的石曼生已經沒什麽關系了。
可對于他能如此坦白地和自己談及素西的事情,石曼生的心裏湧上了些複雜感覺。
腦海中浮現出兩人在一起時的場景,那個時候的梅子傾總是寵着自己,不讓她受一點兒委屈。可最後,他卻是下手最狠的那個。
“我當初幫你備了生辰禮物的,是個劍墜。”她忽然開了口,“不過,沒來得及送。”
梅子傾猛地擡了頭,有幾分不敢置信,“石頭……”
“然後,我醒來的那天就把那東西給忘了。”石曼生笑了笑,帶着可惜,“說起來,我還付了五兩定金的。”
當初,她找了家玉石鋪子親手畫了劍墜的式樣,下了定金,卻一直忘了去拿。
沒記錯的話,她還特地讓工匠師父在劍墜上刻“木頭”兩個字來着。
木頭、石頭……
梅子傾定定注視着她,良久,忽而上前一步,語氣有些緊張,“石頭……經歷了這麽多,現在一切都雨過天晴。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這一次,我絕不半途而廢。好不好?”
她打量着他,心裏有些悶。
其實,梅子傾是個很容讓人有好感的翩翩公子,他道歉的樣子讓人很不忍。
只可惜……她見過比他更厲害的柳大人了。柳大人道歉的時候,明明說着對不起,卻還能理直氣壯地說絕不放手,仿佛拒絕了他就是天大的錯事一般。
想到這,石曼生的面上不由浮現了一絲笑容。
柳木白生硬地擠到自己面前,氣勢洶洶趕走了她心底的其他人。
論難纏,這天下,柳木白排第二,就沒人敢排第一。
所以……哪怕解了相思閻羅,哪怕恢複了記憶,對她都沒多大影響。
站在梅子傾的面前,聽他說着這些話,石曼生平靜得出乎意料,甚至還有些漫不經心。
過去的,真的就過去了。
“梅公子。”輕輕嘆了口氣,“答應師父的事情我會做到,但除此之外的,我覺得……就不必了。”她不需要他的重來一次。
聽她拒絕,梅子傾臉色白了幾分,“石頭……”
“話也說得差不多了。回生還在等我,我就先上去了。一有好消息,定會及時知會梅公子。”她很客氣地開始道別。
“石頭!”見她要走,梅子傾側身攔住她的去路,“你是不是一直在怪我?當初我也是迫不得已,這些年,我對你一直都……”
“梅公子。”她笑得很淡,“真的不必了。”
梅子傾因為她這句話,整個人都暗了下來,但很快又在臉上挂了笑意,“是我太心急了。”勉強扯了嘴角,“我不會讓你為難。但是……你不要急着否定。”
石曼生眨了眨眼,“在下言盡于此。梅公子留步。”她說得已經很明白了。
默默看了會兒石曼生離開的背影,梅子傾漸漸沉了臉色——他必須留下她。無論如何。
……
石曼生踏上登山的石階,不期然又想起了柳木白。
今日見到他,她其實很高興。她從沒想過他還活着,直到現在都還有些恍惚。
沐流雲,沐流雲,回生提過很多次這個名字。
柳木白,沐流雲……真好,他還活着。
可是,她不能再招惹他了,和她一起,他總是會特別倒黴。
輕輕嘆了口氣,石曼生緩緩又上了一級石階——接下來的時間,她就不準備再下山了。自然,也就不會再見他了。
鬼醫谷四周有特意布下瘴氣,若沒有特制藥物,尋常人也是近不了的。當然,這瘴氣與百裏宮先的相比還是差得遠了去的。畢竟,百裏宮的七絕毒障,石曼生都已經上不去了。
可是,柳木白若是那麽容易就此讓石曼生逍遙在外,就絕不是柳木白了。
僅僅過了兩天,回生就神秘兮兮地塞了一封信在石曼生枕頭邊上,可她剛準備溜出屋子就被石曼生捉了個正着。
“小姐姐……”回生表情有些尴尬。
石曼生一眼就看到床頭的那封信,“沐流雲?”
回生艱難地點了點頭,“小姐姐,我只是個跑腿的。”
“嗯。”
見石曼生沒說什麽,回生忙跑出了屋子——她真的只是個送信的!就收了點跑路費而已!
石曼生拾起了床頭的信,信封上什麽都沒寫。
打開信封,紙上只有一行字。
四月十七,古華寺,恭候大駕——沐流雲。
是柳木白的筆跡,她認得出來。四月十七就是三日之後,而古華寺就在鬼醫谷的西邊,是個小廟。石曼生默默将信放到了一旁的櫃子上頭。
——她并不打算去。
随手拿起了一本蠱書,石曼生剛準備好好看一會兒,突然腰上傳來一陣鑽心刺痛,但眨眼就消了下去。可就這一瞬間的疼痛讓她整個人都蜷了起來。
這是……
關上門,拉好窗,石曼生拿了銅鏡坐到床邊。
脫下外衣,掀起裏衣,她把銅鏡架自己的後腰位置,朝着痛的地方,低頭看了過去。
一處銅錢大小的紫癍,深紫的顏色入皮入骨,這是蠱噬的痕跡。
伸手觸了觸那塊紫癍,除了顏色不同,摸上去與周圍皮膚毫無差別。
若不是一個月前也突然痛了那麽一下,石曼生根本就不會發現。所以,這個痕跡出現了至少有一個月的時間。自打發現,她一點點看着那紫癍從指甲蓋大小長成了銅錢大小。
石曼生早就知道,百裏宮的人都會有這麽一天。
只不過,她的這一天似乎來得早了些。比師父、師叔當年都來得早了些。
自從來到鬼醫谷,梅子傾已經将當初由南诏皇室保留的蠱學方面的書籍以及珍貴材料通通給了她。也許她能從中找到解決的法子,但也許……會和師父一樣都來不及。
放下銅鏡,石曼生默默穿回了衣服,面上平靜如水。
這樣的她,已經沒有資格再去拖累旁人了。
……
眨眼便過了三天,今日便是四月十七,天氣晴朗,萬裏無雲。
回生一早便來尋了石曼生,“小姐姐,你會去嗎?”
“不會。”
“可是……”回生欲言又止了好幾次,最後一跺腳跑走了。她這一走,直到太陽下山,石曼生都沒再見到人影。
——這丫頭,心野了,以後得給她多布置些事。
中午的時候她跑去“逗了逗”素西,可能是因為時間長了,現在的素西已經不怎麽罵人了。因為無論她怎麽罵,石曼生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有本事你就殺了我。”現下,這句話變成了素西最常挂在嘴邊的詞。
“你死了我還能做成藥人。”
素西:……
瞎忙活了一天,眼看太陽就要落山,石曼生彎腰收起了曬在地面的苦草根。
忽然,院門口傳來了腳步聲。
“小姐姐,小姐姐!你快看,誰來了?”
回生的聲音響起,石曼生心裏突地“咯噔”了一下。
☆、112.一一二
“小姐姐!”回生一路沖到石曼生的身邊,拉着她的胳膊興致沖沖地朝院門口指着, “快看!”
兩人轎椅, 支着遮擋的深色布幔,修長的指尖掀起布幔, 露出一張俊美如玉的臉龐,男子溫雅輕笑地望着石曼生,可眼中分明帶着幾絲得意神情,“石姑娘, 我們又見面了。”
眼睜睜看着那兩人擡的轎椅一路進到院中,石曼生的表情變得難以言喻——怎麽他什麽地方都進得來!此處不是鬼醫谷嗎?
怎麽梅子傾進得, 他柳木白……不對,是沐流雲也進得?江湖不是傳言鬼醫谷生人難進的嗎?
來人施施然從轎椅上走了下來,“山不就我, 我只得就山了。”雖然動作還有些緩慢,但那風流身姿确實一如既往,“真是一日不見, 如隔三秋。”暧昧話語從他口中說出反倒有了幾分惆悵相思之感。
回生樂呵呵地從一旁搬了椅子給柳木白坐,“大人,快坐着, 快坐着。站久了可不好!”
“勞煩回大夫了。”柳木白笑着道謝, 那回生樂得眼睛都快成一條縫了。
“哪裏哪裏,應該的。”
石曼生沉默地看着自家狗腿的小回生, 心裏重重嘆了一口氣。
“有人來了?”一旁屋子裏的素西聽到動靜立時開始叫嚷, “救命!石曼生就是個妖女!她要殺我, 救命啊!!!!”
回生面色一變,沖着柳木白笑得很谄媚,“你和小姐姐慢慢聊,我去解決點小問題。”說着,她便一溜煙去了素西的屋子,砰地一聲關了門,沒一會兒就安靜了。
從頭到尾,石曼生一直安靜地站在院子中央,手心裏先前拾起的幾絲苦草根已經快被她碾成末末了。與柳木白一同上山的人都已經識趣地站到了遠處,夕陽西下,一片紅霞在頂,這茅屋小院中,兩人一站一座,視線輕輕對上。
她擰眉,他輕笑,一時無語。
真是難纏。
半響,石曼生把手中的苦根草末末丢在了地上,“天快黑了,你還是早些下山的好。”
柳木白“不急,回大夫說還有空屋。”
空屋?回生這丫頭!
石曼生一口氣提到喉嚨口,複又重重壓了下去,“院裏住的都是女子,不便留宿外人。”
柳木白稍稍歪了腦袋,顯然對她話中最後兩個字不滿,“外人?很快就不是了。”
石曼生頭也不回就往屋裏走——對付此種人,最好的法子就是不理不睬。
見她要走,柳木白這才收斂了肆意模樣,說話正經了幾分,“石頭,我是有事相商。”
石曼生的步子沒有停,眨眼已經到了門口,正要推門進屋了。
“丁澤也來了。”
伏在門上的手頓了一下,石曼生眼中帶了幾分欣喜,可面上還繃着,“人呢?”
見她回頭,柳木白微微一笑,“正在古華寺。”
——所以……他今日就是想讓自己去古華寺?
石曼生略帶疑惑地看向他,問得很直接,“古華寺有什麽?”
“你去了就知道了。”柳木白沒答,卻也表示了古華寺确實有“什麽”特別的東西。
賣關子?
石曼生輕笑了一聲,轉頭徑直推開屋門走了進去,她偏就不去!丁澤,過兩天她自己去看。
“砰——”
柳木白看着被她狠狠關上的門,眼中有了幾分深意。
……
一直在偷聽動靜的回生适時走了出來,“大人,我先帶你去客房安置吧。”
柳木白剛要回複,石曼生的聲音傳了出來。
“回生,送他離開。”她已經有了幾分怒氣,這丫頭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
“不然,剩下那半本《靈蠱》你便不用再看了!”
回生臉色一變——小姐姐好像真發火了。
柳木白沖回生輕輕擺了擺手,自己站起身,一步一步往石曼生的房門走去,邊走邊說,“丁澤正在古華寺等你,若你想以後再去,自是可以。但沒了在下,怕是也見不到人的。”
“你說什麽,我就得信嗎?”
“信不信在你。”走到門邊,柳木白扶着門框,有些難受的皺了皺眉——雙腿還是不大适應。
回生趕忙把凳子又擺到了他的身邊,壓低聲音,“大人,您坐。”
柳木白順應地坐了下來,并向回生報以感謝的微笑,小姑娘立時又樂得開心了。
他又對她做了個不用擔心的手勢,讓回生進隔壁屋去了。
石曼生此處,他須得親自解決。
……
“你說不過不會再用丁澤威脅的。”石曼生站在屋中,語氣已然不大好。
“在下并無威脅之意。”柳木白坐在椅上,隔着門與他說話,面上一直帶着笑意,邊說話他邊揉了揉腿,“只是想請你一同去趟古華寺。”
“若我不應呢?”
“那在下只好叨擾幾日了。”
“你休想住進屋子!”不讓他住下,她的方法也多得是。
“可是這山間夜寒,沒了屋子遮風擋雨……”柳木白低低嘆了一聲,“罷了,那我在院中将就便是。你何日想去古華寺,還請告知在下。”
石曼生覺得自己不能再與他說話了,她才不會被苦肉計所騙。
……黃昏很快就過去了,黑夜襲來,山間驟然降了溫度。
柳木白在院中挨到月上中天,就坐在石曼生的門外,夜風一吹,就忍不住咳了起來。
他咳的聲音其實并不響,還壓着喉嚨掩着,但在靜夜山中,還是叫人聽得很分明的。
石曼生越聽越煩悶,終是拉開門,面帶怒氣地看向那個坐着的人。
“沐門主,苦肉計使多了小心把命賠進去。”
見她出來,柳木白咳得有些發紅的臉上立時綻了笑容。
“無妨,這條命都是你的,賠不賠你說了算。”
這話說得石曼生眉頭又是一皺,“沐門主這般死纏爛打,不覺有**份嗎?”
“在下區區一屆病弱的江湖男子,又何來身份之累?咳咳……”似乎有些忍不住咳意,當初畢竟是傷了肺脈的。
病弱江湖男子?
“你要尋死,沒人攔着。”門再一次被關上。
但很快,又被打開了一條縫,一床薄毯被丢了出來,正蓋在柳木白的腿上。
石曼生躲在門後,連面都沒露,把門又狠狠關了起來。
柳木白看着手中薄毯,眼中有了暖意。他低低又咳了幾聲,“石頭,你有事瞞着我。”
石曼生坐在屋裏的桌子邊,灌了口茶,心裏有些煩躁。
聽她不說話,柳木白繼續說道,“上次見面……咳咳……”攏了攏薄毯罩在周身,想到是她用過的就有些歡喜,“你……表現得有些奇怪。”
奇怪?石曼生哼了一聲。聲音很輕,外頭的人聽不到。
“你是故意裝出一副冷冰冰的模樣,想要與我斷了聯系。”柳木白不緊不慢地分析道,“必定有什麽原因,不然……你發現我活着之後的絕不該是那般模樣。”
那還能是什麽!石曼生心裏被他一點點分析的語氣弄得有些慌。
“畢竟,你十分喜歡在下,見我死而複生,定當欣喜若……”
“砰——”
門板猛地一抖,石曼生收回踹門的腳,“沐門主未必太自作多情了些!”
“我是多情,但只對你。咳咳……”柳木白将腦袋輕輕靠在門板上,嘴角帶着笑意,“好不容走到如今這個局面,在下可不會将你白白讓人。”
“誰要你讓!”石曼生被他信手拈來的暧昧話語攪得煩亂不已。
“嗯,沒人讓。只我一個,再好不過。”
氣結的石曼聲發現自己完全占了下風。
“石頭。”隔着門,柳木白的聲音忽地認真了起來,“你是不是……身子出了問題。”
屋內人眼睫一顫,“怎麽?咒我?”
“我問過藍大夫,當初你師父就是因為蠱毒反噬傷了身子。”
對話凝滞了一下,石曼生知道柳木白聰明,可她沒想到,短短三天他就猜到了。
“放心,我好得很。你死我都死不了。”嗤笑一聲,她有些虛張聲勢。
“那就好。我死你也不能死。”門外人又咳了起來,這一次竟是斷斷續續地停不下來了。
一直偷偷聽着的回生忍不住從屋裏端了茶杯跑了出來,一邊遞茶一邊高聲說道,“柳大人,喝點熱水,你這身子經不住凍的。我師兄廢了好大勁才把你救活,那可是收了一筆不菲診金的。你這要有個什麽不小心,萬一白救了,豈不是浪費錢嗎。”邊說話,她邊悄悄望了望石曼生屋內。
……
屋裏頭的石曼生不知是不是真被回生的話“打動”了,靜默了好一會兒,終于松了口,“回生,帶他去客房。”
“小姐姐真是好人啊!”
達成目的的柳木白,裹着毯子,慢悠悠去了客屋——不出意外,應該明日,他們就能去古華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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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石曼生已經坐在了去往古華寺的馬車上……
“古華寺有什麽?”
“你去了就知道了。”
馬車裏,一模一樣的對話再次上演了一遍。
古華寺算不得出名,而石曼生之所以知道這個地方,也只是因為它離百裏宮不遠。當然,鬼醫谷離百裏宮也不遠。
馬車走了有大半個時辰的模樣,便到了古華寺的山腳。
川蜀一帶,到處都是崇山峻嶺,上哪兒都得爬個山。
柳木白再一次坐上了那頂二擡小轎椅。
不想被他的視線追随,石曼生慢悠悠地跟在轎椅後頭走。
然後,就看到風度翩翩的沐門主忽然叫停了轎子,讓他們反着擡,正面對上了石曼生……
石曼生頂着某人的目光,艮着脖子上了一百餘石階,終于到了廟門口。
還好,這山不算高。
一個小和尚開了門,一見柳木白立時姿态恭敬地将人引了進去。
石曼生心裏有些懷疑——這麽個小和尚廟,究竟有什麽讓柳木白非要拉着自己過來呢?
“丁澤呢?”
“莫急。”
一路随着小和尚左轉右轉去到寺廟後山,石曼生莫名覺得周身多了幾分寒意。好在她一直畏寒,穿得比較多。
小和尚領着他們停在了一個山壁上的洞口前,“各位施主請稍後。”
小和尚進了洞中,不一會兒,取出了幾件厚棉袍來,“洞裏寒涼,還請諸位施主先穿棉衣。”
石曼生披了棉衣,她能覺出來,這石洞口的寒氣非常厲害。
洞內轎子不便,二人擡去了兩根長竹竿,便成了一人背。柳木白坐在椅子上,裹着厚棉衣,卻扔擋不住從眉眼散發出來的華貴之氣。
石曼生忍不住看了看自己,又看看了幾乎縮在棉衣的回生,忽然想起了當初與柳木白石洞遇險脫逃後,那農戶猜柳木白是貴公子,而她是侍衛的事情來……
一行人慢悠悠往洞裏走,越走越冷。
漸漸的,眼前出現了切削整齊的冰塊。石曼生有些詫異——這裏是冰室?
☆、113.一一三
什麽東西非放在冰室不可?
石曼生心裏有些異樣。
走到冰室中心, 竟然看到中心的石臺上躺着一個身形不高的人。
柳木白被背着他的人小心地放了下來,裹着棉服慢悠悠坐在了屋內僅有的一張方凳上。
“石頭, 你要不要猜猜此人是誰?”他看着她, 顯得有些高深莫測。
猜?既是讓她猜,且定要她來看, 必然與她有淵源。
石曼生走近了幾步,看清了那石臺上躺着的是一位臉色青白的老婦。老婦臉上全是褶皺溝壑,瘦若枯枝——是具屍體。
她仔細辨認了一番, 确認自己并不識得此人。
柳木白緊了緊身上棉衣, “再仔細看看。”這冰室,穿再多都有些冷。
石曼生的視線從老婦的臉上慢慢下移到脖頸,最後停在了她交疊擺在腹部的一雙手上。左手在上, 右手在下。左手看上去并沒什麽奇特, 但那右手……
“能動嗎?”
“可以。”
“阿彌陀佛。”小和尚已經開始閉目念起了經文。
石曼生稍稍擡了老婦的左手,看清了她的右手——灰紫坑窪, 堅硬如石。
這般模樣十分眼熟……
對了!師父!
當初在黃家藥鋪,師父被蠱噬之後的手也是這個模樣。
見石曼生看出了些端倪,柳木白輕輕咳了一聲,“如何?”
“她與百裏宮有關。”這是石曼生的結論。
“不錯。”他點了點頭, 卻沒有繼續。
“還請沐門主有話直說。”
對上石曼生已經稍稍擰起的眉頭,柳木白微微一笑, 這才緩緩說了緣由。
此屍, 是從一夥盜墓賊從離百裏宮不遠的一處古墓中掘出。
據古墓周圍百姓所言, 那墓在百年前就有了, 也就是說,這名婦人死了起碼百年以上。
“百年?”石曼生表情有些詫異,此人明明看上去是剛死不久的模樣。
“那群盜墓賊見屍體詭異,便想着說不定是個寶貝也能賣錢,這才輾轉到了在下手中。”柳木白講了屍體的由來,“我請仵作驗過屍身,是被利箭穿心而亡。死時,應該已是七十高齡。”
七十?石曼生眼睛不由微微張大。
此人與百裏宮有關,又被蠱噬,竟能活到七十?據她所知,百裏宮的人都沒有年過五十的。
慢着……利箭穿心?
石曼生眼中一沉——當初師父說過,南诏的最後一位大巫,百裏宮始祖的師父,正是身中流箭而亡。難不成……這老婦便是當初的大巫?
見她眼神變化,柳木白便知石曼生應是猜到了此人身份。而他之所以知道,全是因為棺中的一幅祭文。當時的南诏大巫确實是天人一般的存在。
“自從和藍大夫長談了一番,我便覺得,你也許會用得上。”柳木白笑着看向她,“古華寺這處冰室将它保存得很好,在下怕換了地方會出纰漏,這才邀你來看。”
石曼生的心裏有些悶,“你是何時與藍末談的話,又是……何時尋得了這具屍身?”
“五日前與藍末談話,四日前知道有這麽具奇屍,昨日晚間剛運到古華寺。”末了他又加了一句,“以後,便交于你了。”
看着他眼中帶着溫度的笑意,石曼生忽然覺得眼眶發酸,他猜到了她身體出了問題,僅憑這個猜測就開始為她尋求方法……原本故作無礙砌起的牆壘,在柳木白略帶邀功的話語面前統統碎了一地。
“多謝……沐門主。”
“應該的。”他的笑越發燦爛——石頭,你這般聰明,定會比這老婦活得更長更久。
鬼使神差的,石曼生也牽了嘴角。
回生在一旁偷偷捂嘴無聲而笑——喲~小姐姐笑了!
……
一行人走出石洞,站在陽光下,棉衣變得有些多餘,大家紛紛脫下交還給了小和尚。
看完古華寺的“寶貝”,石曼生暫時也做不了什麽,畢竟她得有工具才能好好研究一番。
本想将屍首運回鬼醫谷,可在問過回生後便打消了這個主意——鬼醫谷沒有冰室。已經見光的屍身還是謹慎點好。但自己以後怕是要往返古華寺與鬼醫谷……
“小姐姐放心。梅公子那邊只要說是鬼醫谷的安排就行了。”回生似乎是完完全全站在柳木白這邊的。
柳木白在場,石曼生壓抑住了自己想要拉住回生一問究竟的想法。她很好奇,究竟柳木白給了回生什麽好處,怎麽鬼醫谷随意進出不說,還幫忙遮掩行蹤?相較一下,梅子傾完全沒有如此待遇。
算了,以後再問回生便是。
“沐門主,不知丁澤……在哪?”這才是她今日來的重要目的。
柳木白有些可惜地說道,“丁小哥受了風寒,現下正在休息。若是相見,就随我來。”
“風寒?怎麽回事?”石曼生跟上柳木白的轎椅,語氣滿是擔憂。
柳木白無奈一笑,“本以為你昨日會來,他在那石洞門口等了許久,仗着習武之人身強體健,不穿棉衣,結果染了寒氣。”
石曼生:……
随着柳木白一路去到古華寺的廂房,石曼生見到了病中的丁澤。
“小澤。”石曼生許久沒見他了,此刻心裏就和見了親人一般,有好些話想說。可對上他紅紅的鼻子,還有那無精打采的雙眼,心底不覺有些愧疚。
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丁澤雖然面上有些嫌棄模樣,但到底還是沒有躲開。
——還好,現在不發熱。
坐在桌邊的柳木白看到這一幕,不經意擡了下眉頭。
“這幾個月,你都在青州?”石曼生的心裏有些過意不去,上次在百裏宮山腳,她讓丁澤去青州等自己消息,可後來發生了那麽多事……
“我聽到柳大人身亡的消息便去了京城。後來遇到了藍大夫和阿乙。等柳……沐門主身子好了,我就随他一同來此處了。”因為生病,丁澤的嗓子有些啞,但還是很清楚地說了來龍去脈。
聽他這麽說,石曼生放心不少,下意識地就覺得柳木白不會虧待丁澤。
“小姐姐,我幫這小哥哥把個脈吧。”回生湊了上來,眼睛亮亮看着丁澤。這小哥哥長得很對她胃口啊。
石曼生笑了一下,“麻煩了。”
“不會不會。”回生樂呵呵坐在了床邊,牽過丁澤的手就像模像樣地把起脈來,“小哥哥,你習武的呀。筋骨不錯。”她把腦袋湊近丁澤瞧了瞧,露出了幾分疑惑——就算着了涼,照理是不會這麽容易染風寒的。
丁澤不動聲色地收了手,“我昨日确實穿得少了些。”
柳木白也搭了一句,“以後切莫如此了。”
回生聞言挑了挑眉,眼珠一轉,“那确實是挺不小心的。我幫你開些溫性的藥來,有病治病,沒病強身吧。”
“多謝。”丁澤一如既往地木着臉,卻有了幾分疲倦之意。
“會不會缺藥材?”石曼生問道。
“放心,都是些常見的。一般寺廟都會有的。”回生信心十足。
“還有些頭暈。”丁澤說話帶着鼻音,很不精神。
“小姐姐,小哥哥剛退燒,得多睡睡。”回生立馬接道。
“要不要吃些東西再睡?”石曼生不放心。
“醒來後,已經喝粥了。”
“那好……你多歇歇。”石曼生怕打擾他,決定先離開,等他好些再來看看。
離開丁澤的屋子,回生看着石曼生的背影心裏暗嘆——小姐姐,所有人都在幫大人啊。連着小哥哥都為了大人故意病了。啧啧啧。
……
因為丁澤還在病中,在聽到柳木白在古華寺住一晚的提議後,石曼生猶豫了一下,便應了下來。
她還想等丁澤身子好了,帶他一起回鬼醫谷去,成天跟着柳木白畢竟不是個辦法。
可石曼生萬萬沒想到,就住這麽一晚上,還偏偏生出了事來。
古華寺專供香客住的地方分了男客、女客兩處院落。
石曼生和回生自是住在一個院子,但卻不同屋子。
晚飯後,石曼生閑時無聊便想着再去那冰室看看大巫的屍體。本想叫上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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