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敗落那那樣子。

“夠了!”沈茹奪下她手裏的竹條扔在地上,冷聲教訓:“即便是燙了你,她定然也是無心的。你好歹是個小姐,難道還跟下人一般見識?你這般樣子,若是讓人看到傳了出去,你還要不要嫁人了?”

沈妙妙愣了一下,看了她半晌,突然笑了,笑的前仰後合:“我的好姐姐,虧得你還有臉教訓我?我不過是教訓一個家奴,傳出去怎麽了?倒是你,你可曉得,你同陸大郎那點事都傳的滿城風雨了,只差街邊的說書先生編成話本子啦!”她譏諷的盯着她的臉:“啧啧啧,我說呢,你怎麽段家的媳婦不做,偏偏要退婚,弄了半天,你該不會是真的很陸大郎有私情吧?你要知道,那可真是丢了我們沈家八輩子的臉呢!哼!”

說罷,她甩了袖子轉身就要走。

冷不丁的,卻看到一人攔在自己的身前,她一看,唬了一跳,“母……母親……”

蕭氏本就臉色蠟黃,聽了沈妙妙這番話,臉色豁然變成了金色,她失力的後退一步,被她身邊的嬷嬷好容易攙住,她咬了牙,狠狠的盯着沈妙妙。

“你姐姐說不得你,難道本夫人也說不得你嗎?”

沈妙妙再不服氣,也只得低下了頭。

“你說的,可都是真的?外頭真的這樣傳?”蕭氏急切的問。

沈妙妙冷哼一聲:“不信的話,自己出去聽啊,街頭巷尾,沒有人不說的,丢的還不是咱們沈家的臉!”

蕭氏怒火中燒,斥道:“你一個庶女,敢頂撞嫡長女,敢妖言惑衆?你給我好好的回到你閨房裏,抄寫女戒三十遍,也讓你知道做女子該有的德行!”

沈妙妙瞪大了眼睛,一雙黑瞳仁如同烏眼雞似的,可是這是主母,她又說不出什麽,正在氣憤,卻聽到身後不遠處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哎喲,人都聚在這裏,這是唱的哪出戲啊?”

☆、推波助瀾

沈妙妙回頭一看,立即大喜,原來是自己家的親娘來了。

“娘!”沈妙妙立即躲到了許姨娘的身後,委屈的雙眼紅紅,“娘,這丫頭要燙我,我不過呵斥了幾句,姐姐就罵我,母親還要罰我抄寫女戒三十遍。”

許姨娘看了蕭氏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說:“大姐,什麽事生這麽大的氣啊,你身體本就不好,生這麽大的氣就劃不來了。”

她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桃兒,握着自己女兒的手,冷笑道:“我家妙妙再怎麽不好,也強過一個掃地的奴才吧?為了一個奴才,你們卻一個個呵斥懲罰沈家的二姑娘,這件事,怎麽都說不過去吧?”

蕭氏愣住,盯着許姨娘,看到她那一張風華正盛如同桃李般的臉,頓時一口氣都上不來,好一個許姨娘,幾句話就說的好像她女兒受了多大的委屈,說的他們都不占理了。

“娘,別生氣。”沈茹站到了蕭氏的身邊,輕輕撫了撫她的背,看了許姨娘一眼,微微笑道:“姨娘這話說的哪裏去了?無論是奴才還是主子,那都是人不是嗎?難道奴才就沒有爹娘沒人生養?我沈家一直都以良善傳家,從來都不苛待這些奴才們,所以咱們家的奴才出去都要說一句沈家仁厚。我進來的時候,二妹已經打了桃兒,再打下去說不定就出了人命。桃兒已經磕頭認錯,便是再大的錯,這一頓好打也夠了,姨娘反倒說我的不是,不如你自己親自來看看可好?”

許姨娘詫異,這丫頭怎麽醒了之後這般厲害?從前沒覺得啊,一個十五歲剛剛及笄的丫頭,說話這樣有條有理有理有據,竟叫人難以辯駁。

沈茹掀開了桃兒手上的袖子,露出一道道紅痕,有的甚至滲出血漬來,她又掀開桃兒的褲腿,上面亦是斑駁的傷痕。

許姨娘看了妙妙一眼,也是大驚,這下的手好狠。

“都聚在這裏做什麽?”沈老爺一聲呵斥,許姨娘一驚,擡頭看到沈老爺面色沉郁的走了過來,顯然他方才已經聽到了沈茹的話。

沈萬銀冷眼看向沈妙妙,沈妙妙的頭低的更狠了。

“鬧夠了沒有?!”他這話是沖着沈妙妙的,“難道你長姐說的話有錯?難道你母親罰的不對?”他又對許姨娘說,“看你養的好閨女!如果不是夫人病了,少不得吊銷了你手裏的權柄!”

說罷,沈萬銀甩袖,怒氣沖沖的進了自己院子。

許姨娘握着帕子,心口起伏了半晌才冷靜下來,沈老爺最後一句話最是讓她心驚,她知道沈萬銀一向是偏愛大房母女的,若是真的惹了他們一個不高興,說不定自己掌家的權利真的泡湯了。

她定定看了蕭氏一眼,忍氣吞聲的說:“大姐好生養病,咱們先回去了。”

說罷,她帶着沈妙妙徑自回後院。

沈茹看向那母女,只見沈妙妙回頭,很是怨毒的看了她一眼。

從前她不大管事,知道沈妙妙性格霸道,她卻一再忍讓縱容,導致她為禍沈家,經此重來,她覺得自己對于這些看似閑事的事情不能坐視不理了。

沈茹送母親回了院子,蕭氏卻很是不安,派了身邊的張嬷嬷出去打聽,果然昨天還傳的不是很盛的事情,今日已經是街知巷聞,成了人家茶餘飯後的談資。

蕭氏驚懼異常,捶着床欄道:“我真沒想到這事情鬧得這樣大,這可怎麽是好?妙妙說的沒錯,現在恐怕只差說書先生編成話本子了。茹茹,你往後可怎麽辦啊!”說着,她悲戚的連淚水都出來了。

沈茹當然知道,一旦名節受損,姑娘家要嫁出去就難了,即便是像沈家這樣的,嫁人也嫁不到好的人家。

張嬷嬷想了想,說:“還有一件奇怪的事兒,咱們沈家跟段家的婚事,本來是咱們沈家退的婚,可是街頭巷尾都傳言說是段家棄了沈家,說咱們沈家姑娘成了段家的棄婦。”

“棄婦?”這話,真真的是讓沈茹覺得好笑,明明是她沈家退的婚,段東樓應該是棄夫才對,怎的她就成了棄婦

之前她不敢确定,現在這番話她立即明白了。

這後頭,一定有人推波助瀾。是誰呢?

沈茹唇角掀起一絲嘲諷的笑意,還能是誰呢?不就是她前世那個專橫奸詐的婆婆段夫人雲氏了?

她真的是被氣笑了,好一個雲氏啊!她早知道這個人心胸狹窄至極,沒想到重來一世,她只是想遠離段家,她倒是找上門來了。

她舔了舔幹涸的唇,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有句話說的好,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雲氏啊雲氏,你惹上了我,不是找死嗎?

蕭氏看她不怒反笑,生怕她被那些謠言氣的瘋魔了,立即握着沈茹的手,說:“茹茹,你可堅強些!別有什麽想不開的,像那些因為幾句謠言就懸梁上吊的軟弱女子你千萬學不得!”

沈茹失笑,母親竟然會以為她想不開懸梁自盡?想她前世颠沛流離受了多少苦楚,最後如果不是被逼無奈又怎會了斷。她是經歷了風風雨雨的女人,絕不是一個不經世事的小丫頭。想要她自殺,可沒那麽容易!這一世,她可是做好活的舒舒服服的準備了。

“娘,沒事,我不怕謠言。”沈茹搖搖頭,神色淡定。

“那麽……你真的跟陸大郎有關系?”蕭氏試探的問,“管家說你今天去了破廟那邊,到底怎麽回事?咱們娘倆私底下交個底。”

沈茹一雙明眸定定的看着母親:“娘,你不信我嗎?我說沒有關系,就是沒有關系。”

蕭氏總算松了一口氣,拍着女兒的手,嘆息:“沒關系就好,沒關系就好,你一個女兒家家的,那些破落戶千萬沾惹不得。”

“女兒曉得。”沈茹輕柔的答道。

一直到月上柳梢頭時,沈茹才從蕭氏院子裏回到自己的青松小院,進了閨房,她推開了窗戶,春風暖暖,一襲彎彎的新月挂在樹枝梢頭。

她低頭時,卻看到她的梳妝臺上有一樣東西。

她吃了一驚,拿起來一看,那是一個粗布袋子,袋子裏沉甸甸的,将袋子裏的東西倒出來,咕嚕嚕的滾了一桌子的金锞子。

這些金锞子總共有二十五個,沈茹一數,更加吃驚。

這些是白天的時候送給陸歆的金锞子,他怎麽完完整整的送回來了?方才她進來的時候窗扇虛掩,難道他是從窗扇裏扔進來的?但是沈家戶大宅深,還有護院,他是怎麽躲過護院越過那麽高的院牆進來的?

她心裏一驚,立即出來在院子裏看了一圈,并沒有一個人影子,他應該已經走了吧?

她進房,拿起了那布袋子細細打量,白色的粗布做成,布料同陸歆的衣服很相似。

難道真的是陸歆還回來的?

沈茹定定的看着手中的布袋子,想起他怎麽只還了金子,卻費了周折換了一個袋子?難道說他看出來那個錦囊是自己繡的?如果知道,他還了金子,獨獨留下錦囊又是什麽意思?

沈茹這樣一想,頓時覺得臉上微微發燙。

不可能,他應該沒有那樣的心思。他們不過是一面之緣。

她給他送謝禮,本就是應該的,人家救的是她的性命,送多少都不為過。另外,她是想跟陸大郎結個善緣,在他落魄之時幫助過他的人,他往後應該會照看一二的。

沈茹潔白的手心攥着粗布袋子,臉上浮起迷惑的神色,陸大郎,那個人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呢?

☆、兩不相幹

金色的晨曦透過窗戶照進來,小茜替沈茹梳理烏黑油亮的長發,巧手靈巧的編着鞭子,将珍珠花纏繞進發辮裏。

“姑娘今日真的要出門?”小茜試探的問。

“自然是要出去。”沈茹拿起嫣紅的胭脂片在柔嫩的唇瓣上輕輕一含,擡頭看小茜眉頭微蹙,問:“怎麽了?”

“小茜是擔心姑娘出去聽見那些風言風語受不了。”

沈茹看着鏡中貌美如花的女子,手指輕輕挽着發尾,蹙着煙眉道:“娘的病一直不見好轉,我想如果去趟天音寺,求佛祖保佑,或許這一次她能夠逃過此劫吧。”

“可是……”小茜依舊擔心。

“沒有可是。”沈茹斷然的說,“想說什麽讓他們說去,我又不會少一塊肉。”

小茜聽到她這樣說,禁不住吐吐舌頭,姑娘還真不是一般人。

天音寺在西郊,出去一趟大概需要一個多時辰,主仆二人一早出去,還有家裏的老仆忠伯陪着,沈茹預計着在太陽落山之前可以回來。

正是春暖花開,遇着天氣晴朗,路上三三兩兩,不少公子小姐以及平民家的大姑娘小媳婦相攜出游。

沈茹拉開車簾向外看去,卻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那不是沈家的大姑娘沈茹嗎?”

“嗤,就是她呀!才被退婚的那一個!一個富家小姐居然跟一個破落戶勾搭上,真是羞也不羞,還敢出來逛?”

“啧啧,那麽好的夫家不珍惜,落得個給人退婚的結果,以後定然找不到好人家!”

沈茹冷眼看去,那兩個女子看見她望過來,哼了一聲,轉身離去。

“姑娘……”小茜又氣又急,臉兒都紅了,“她們怎麽說的這麽難聽,明明是咱家先退婚的,說的什麽被抛棄,被退婚,真是豈有此理!”

“有什麽可着急的,不過是長舌婦罷了,議論一陣子也就過去了。”沈茹淡淡的說,重生一回她對這些虛名已經看淡了,雖然知道這是雲氏搞的鬼,她卻不能去撕了這些女子的嘴,不過人言而已,她早已不畏懼,如果雲氏以為她會怎麽樣,那也太小看她沈茹了。

突然間,馬車一頓,停住了。

沈茹掀開簾子,探頭問:“忠伯,怎麽了?”

忠伯回頭:“姑娘,你看着……”

沈茹定睛看去,見馬車的前頭,一個人騎着青骢馬,一襲玄色錦袍,身姿挺拔,一雙修長的俊眼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段東樓?

“哎,段公子诶!”路過的女子紛紛側目。

“他怎麽會去找那個沈家姑娘?”

“不會不死心吧?”

“不會吧……”

“段公子,您擋着我們的馬車是什麽意思?”忠伯拱手向這青年男子道。

段東樓沒有理他,直接策馬到了馬車車窗的這一邊,他看向了沈茹。

“茹茹……”

他這樣叫她,讓她陡然覺得胃口有些不适。

“不要這樣叫我。”她冷淡的說。

段東樓面上露出一絲驚詫,他壓低了聲音:“我們需要談一談。”

“可以。”

沈茹答應了,段東樓的臉上露出一絲喜色。

馬車停在了河岸邊的柳樹下,正是暮春時節,翡翠般的綠柳随風輕飄,時不時有輕輕的飛絮飄舞,如夢似幻。

沈茹下了馬車,忠伯和小茜在馬車邊等着她。

她步入一叢茶花邊,看着河面波光粼粼的水紋,道:“你有什麽話,便說吧。”

“茹茹,你家退婚難道是因為那個傳聞?我母親都說了,只要沈伯父再加一倍的嫁妝,這樁婚事黃不了。”段東樓急切的對她說,“我知道你想嫁給我,你只是怕別人說你名聲有損,對不對?”

沈茹看了他一眼,頓時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以為他們段家是什麽,難道他們沈家就巴巴的要賴着段家不成?

段東樓修眉一挑:“你若是擔心外頭傳出你和陸大郎的閑話,改日,我讓人将那個人趕出春陵縣,讓那厮再也無法踏進這裏一步!”

沈茹突然笑了,那如花般的笑容,伴着青春的氣息映入段東樓的眼裏,簡直如同一幅畫一般。

他突然心神蕩漾,便要伸手去握她的手。

沈茹一閃,被他握了一個空。

沈茹的眼底掠過一絲涼薄,道:“多謝段公子厚愛。不過這件事是我和父親一起決定的,我沈家算得上春陵縣的富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陸大郎更加沒有錯,他救了我,我感激他。因為這件事傳出這些謠言,僅憑別人的幾句話,段夫人就讓我們家加一倍嫁妝,這合理嗎?無論是父親還是我,都認為這件事不能接受,而段夫人顯然看不起我們沈家。到如今,這謠言傳的滿城皆是,我的名聲早已受損。我想你們段家也不需要這樣的兒媳婦。段公子,我和你的訂婚就到此結束吧。我還要去給母親祈福,少陪了!”

看着她毫無留戀的轉身,段東樓覺得心裏難受,突然拉住了她的袖子:“茹茹,難道你就真的這麽無情?我不信!”

沈茹極力扯回自己的袖子,哼了一聲:“你不信也得信!我再說一句,這段婚事,是我沈家退婚,不是你段家退婚!”

這話說的段東樓臉上一白,突然冷聲問:“你真的和那陸大郎有私情?”

沈茹回頭冷笑:“那也不關你的事!”

她轉身就走,段東樓想攔她,卻也沒有這個臉,沒有這個立場去攔。正如她所說,他們沒有幹系,她就是跟陸大郎有染,也不關他的事。

想到這裏,段東樓的臉色難道至極。

他咬着牙,從牙縫裏冒出一句話:“沈茹,我倒是要看你硬氣到什麽時候!”

沈茹上了馬車,小茜坐在她身邊,擔心的說:“姑娘對段公子好生不客氣,同之前的态度不一樣了呢。”

沈茹想起段東樓還覺得生氣,嗔道:“別多管閑事,我從前待他好,那是瞎了眼看錯了人,從今往後,別在我面前提起這個人。”

賤男人!她在心裏罵了一句。

她從前嫁他的時候,他在雲氏面前唯唯諾諾,言聽計從,有為她一分嗎?後來逃難之中,他好手好腳,所有苦活累活卻都是她幹。為了活命,竟聽從雲氏的話,要将她拱手獻給那些叛軍賊子,若不是剛好那時候陸歆帶兵打來,她還不知道要死的怎樣不清不白。

到最後,她被段家那些人所棄,聽聞父親被殺,她萬念俱灰之下,萬般無奈了結了自己的性命。

一世凄涼,就是從嫁進段家的那一刻起。

這一世重來,她恨不得拿刀子割了段家的血肉祭奠自己的過去,又怎會給段東樓這個混蛋一絲遐想?

小茜看到姑娘臉上猙獰的恨意,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沈茹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她合上眼,靠在車壁上,嘆了一口氣,說是這樣說,她不想重來的機會被段家這些人弄髒,何必再去沾惹那些腥膻,她要高高興興開開心心的活着,多多的為自己打算。

她的臉色漸漸和緩,小茜看到這才慢慢的放下心來。

天音寺香火鼎盛,沈茹雙手合掌,虔誠的在佛祖跟前拜了三拜。

“佛祖保佑,佑我母親疾病早愈,佑我父親身體康健,佑我這一世平平安安,佑我家人今後少災少難。”

拜罷,她搖了一個簽,拿起來一看,竟是一個上上簽,沈茹禁不住十分的歡喜,将那簽文好好的收藏。

她跟小茜一起出了天音寺,看到院子那頭的大槐樹下幾個人圍着呼呼喝喝的。

沈茹轉頭看,只見那幾個人之間圍着一個男子,赤着上身,肌肉勁實,手裏舞着一把長劍,那劍招高妙,一舞之下,劍如飛花,幾乎不見人的影子,惹得周圍的幾個大漢都拼命的拍巴掌。

沈茹看的呆了,心裏驚嘆,這人的功夫真好。

等那人站定了,那男子臉上斜斜一道疤,面色冷峻,不是陸歆是誰?

沈茹一驚,沒想到在這裏遇上他。

見他赤着上身,她也不好多看,立即轉了身,打算回去,可是方才錯眼一看,覺得他腰上挂着的東西有點眼熟。

沈茹禁不住再次轉頭了一眼,那錦囊不正是那只翠綠湘竹的繡囊嗎?被他貼身挂在腰上,沈茹臉上一燙,眼眸擡起時,和一雙潑墨般的黑眸對個正着。

臉頰上愈發的滾燙,沈茹不敢多看,立即轉身走了。

陸歆看到她看過來,不知怎的,心口驀地失了心跳一般。

他擦了一把汗,穿上了衣服。

再擡頭時,看到她已經上了馬車,車子迤逦而去。

陸歆搖搖頭,自嘲的笑了笑,她不過偶然看了自己一眼,有什麽可想的。

“大哥,再耍一次吧,你的劍術真是太棒了!”

“大哥,再耍一次吧!”

幾個大漢求着他,陸歆伸手一人頭上敲了一個爆栗:“耍什麽耍!明日縣裏有活要幹!我這就要回去了!改日有空再說!”

他拂了拂粗布袍子,目光落到袖子上時禁不住飄忽了一下,那袖子上原先一個破洞的地方繡了一朵梅花。

他伸出指頭,撫了撫這朵銀色的梅花,又擡頭看向了在山路上已經變成一個黑點的馬車,然後,自嘲的笑了笑。

☆、一介戲子

沈茹到家的時候,才進了二門,就聽到院子裏頭傳出“咿咿呀呀”的聲音,那聲音聽在一般人的耳朵裏,只是戲子的聲音,可是聽在沈茹的耳朵裏,卻讓她的心口突突直跳。

“大姑娘,屋裏頭在唱戲呢!”小茜有幾分小興奮,探頭探腦的想看。

沈家在後花園搭了個戲臺子,請戲子唱戲價格不菲,一般也只有辦大事的時候請那一臺子戲子,今日算起來也不是什麽大日子,怎的大白天就唱起了戲?何況,母親還病着,怎麽受得住這樣的吵鬧。

沈茹臉色一冷,加快了腳步到了戲臺子這邊,只見春日裏百花盛放,那戲臺子圍轉擺了許多鮮花,一個戲子白衣绫袖,粉面紅唇,正在那兒尖細的唱着,甩着水袖,那聲音咿咿呀呀不知道多動聽。

許姨娘同沈妙妙兩個人坐在戲臺子對面的亭子裏,手裏打着節拍,聽得津津有味。

一句唱罷,沈妙妙拍掌笑着:“娘,賞吧!”

許姨娘點點頭,只見丫鬟伸手抛出了一把銅錢,那錢洋洋灑灑的落在了戲臺子上。

那戲子彎身謝謝。

沈妙妙站起來說:“他唱的這麽好,賞幾個銅錢哪夠?”說罷,她跳下亭子,從錢袋裏掏出幾錠銀子抛給那戲臺子上,那戲子立即煙波流轉,對她展露出一個勾人的媚笑。

“多謝小姐!”戲子殷勤的行禮。

沈妙妙得意的說:“你下次來,還賞你更多!”

沈妙妙話音剛落,卻感覺一個人突然走到了她的身邊,指着那戲子問:“我家姑娘問你叫什麽名字?”

那戲子一愣,擡眼看向花陰下站着的美麗女子,站在花陰之下,真是人比花嬌,他不敢多看,忙回複道:“小人心侬。”

沈妙妙回頭睨了沈茹一眼,怒由心起,怎麽什麽事都有你,這是我寵的戲子,關你何事?居然也巴巴的來問名字?

她冷笑:“怎麽,大姐什麽時候也對唱戲感興趣了?”

沈茹緩緩走了過來,并未再多看心侬一眼,一個戲子,她還未瞧在眼底。

好在這不是當初的那個戲子,莫非那個人還沒出現?想着那個随時可能出現的戲子,才落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沈茹指着心侬手裏的那錠五兩的銀子,道:“姨娘和妹妹每個月都有份例,妹妹一個月的零花也不過一兩銀子,什麽時候發了財了,一出手就賞了五兩?”

這話裏帶刺,沈妙妙惱了:“關你什麽事?別以為你是長姐,就什麽事都要參一腳!”

沈茹涼涼的看了許姨娘一眼:“姨娘月例銀子五兩,今兒又不是什麽大日子,怎麽還有錢請戲子?”

許姨娘面色尴尬,心裏只覺得一涼,她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在疑心什麽?

她面上露出一絲假笑:“大姑娘這是說的什麽話。我們娘倆要是靠那幾個份例銀子過活,那怎麽過日子?老爺愛護我們,多些貼補也是時常有的。就是今兒的戲我也是跟老爺說過的,老爺說了,從賬房裏撥銀子,我雖是姨娘到底是你的長輩,你這樣不分上下尊卑,到底是個什麽意思?還是說,你爹的話你都要反駁,都要質疑?不然,咱們一起到老爺跟前去對質可好?”

“姨娘多心了,”沈茹冷冷一笑,轉了身就走,“只是給姨娘提個醒,當家的得穩着點,這個家可不是那麽好當的。主母還病着,別光顧着自己樂,吵着病患就不好了。”

看着沈茹離開的背影,沈妙妙狠狠的啐了一口:“真能掃興!”

許姨娘握着雙手,垂下了眼簾,眉端緊緊蹙起,莫非這大姑娘看出了什麽?

沈妙妙轉身對心侬笑道:“讓你見笑了。”

心侬誠惶誠恐道:“小姐說的哪裏話?”

沈妙妙眼眸轉動,欲言又止,終于問:“墨離公子最近怎麽樣?”

心侬一愣,看這姑娘看着個子小小,到底也是要及笄的姑娘,情窦初開倒是對墨離上了心。

心侬微微笑道:“墨離一介戲子,哪裏當得起公子兩個字。他挺好的,在戲班了唱戲練功,糊口而已。”

“那他這次為什麽不來?”沈妙妙急切的問。

“這個……”心侬一頓,心道,墨離是個驕傲的性子,最厭惡被姑娘纏,眼看着這姑娘要纏他,他還不躲得遠遠的?

心侬只得編了一個理由說:“城外的一個員外請他去唱戲,一早就已經走了。”

“哦。”沈妙妙十分失望,揮了揮手,“行了,我知道了。”

沈茹先去看了蕭氏,看到她恹恹的神色,只恨自己不是個郎中,不能替母親把病治好。

她取出了今日求的上上簽給母親看,蕭氏看了簽文也笑了起來:“的确是個好簽,難得你有心了。”

“母親今日想吃什麽?我親自去替母親準備?”

蕭氏搖搖頭:“只覺得口裏淡,也不想吃些什麽。只是想着如果能有點桑椹果子嘗嘗倒好。”

桑椹?

沈茹看向小茜:“家裏有桑椹嗎?”

小茜搖頭:“這個時節哪裏有桑椹?街市上都沒有的,就連桑椹幹都沒有。”她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只不過我想起了在天音寺附近的山村裏頭,有一棵十分古老的桑椹樹,聽說那棵樹與別的不同,好幾個時節都能結果子呢,結的果子又比一般的好吃。說什麽賽過蟠桃,延年益壽之類的,我想着這大概是胡說的,不過好吃那一定是比別的好吃些。”

蕭氏臉上露出向往之色,可若是為了幾個桑椹勞師動衆終歸不好,落到了許姨娘耳朵裏又少不得一番冷嘲熱諷,便搖頭道:“算了,不吃也沒關系。”

這時,大丫鬟欣兒端着茶盤走進來,沈茹問她:“娘今日吃了什麽東西沒?”

欣兒搖搖頭:“夫人一直胃口不好,今早連粥都沒吃,就喝了幾口水,一個時辰之前還吐了,嘔了一些酸水,我求夫人吃點,她卻說吃不下去。”

沈茹嘆了口氣,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倘若那桑椹真能讓母親的病情有所緩解,又怎能不去找找?她打定了主意明日再往山裏頭去一趟。

出來時看到桃兒在掃地,想起昨晚她讓小茜給她送了藥膏,今日不知道好些了沒有。

“傷勢如何了?”

沈茹冷不丁的問一句,桃兒吓了一跳,擡起眼來看到是姑娘,急忙帶着笑意道:“好一些了。”

“我看看。”

桃兒撸起了袖子,昨日有血跡的地方今日都結了痂,變成了深紅色。

沈茹放心下來,對桃兒說:“但凡有事,就對我說,姑娘替你做主。”

桃兒眼眶紅了紅,點頭。

沈茹轉身打算走,卻聽到身後桃兒叫了一句。

“姑娘……”

沈茹立住腳步,回頭看她。

“桃兒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她提着掃把有些猶豫。

“有什麽話你就說。”

看到桃兒為難的臉色,便說:“你跟我過來。”

兩個人到了一側的耳房,讓小茜在門外守着,桃兒這才開口。

“不瞞姑娘說,從前家裏的事情姑娘從不過問,所以奴婢原先也不打算說什麽。只是如今夫人生病了,掌家的變成了姨娘,姑娘又對奴婢這般關切,奴婢不能不說。”

“你說便是了。”沈茹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自姨娘掌家後,主子們的東西,原先是三分的,扣成了兩分,因老爺時常不在家,夫人又病着,所以不容易察覺,所以姨娘才敢妄為。我們下人看着也多是不敢開口的,姨娘掌家,得罪她誰都沒有好日子過。主子們的東西也還罷了,只是我們下人可苦了,我的飯菜常常都是馊的,發下來的衣服都是舊的,不曉得是哪裏撿的,包括月銀,姨娘說要扣了飯食錢,足足扣掉了三成。想我本來就份例十分單薄,這樣一扣,就連寄回家的錢都不夠了。可是下人們都是敢怒不敢言,老爺總是不在家,姨娘一手遮天,都不知道跟誰說去。”

沈茹一聽氣的直咬牙,一手拍在桌上,怒道:“好一個掌家的姨娘!”她原先就隐隐約約知道她克扣了不少錢,沒想到她就是用這種法子幹下的好事。原先她什麽時候都不管也就罷了,如今既然她沒打算嫁人,要在沈家好好的待下去,就絕不能由着許氏母女兩個胡作非為肆意敗家!

她拍了拍桃兒的肩膀,安慰道:“既然你對我說了,這件事我早晚料理了,你先別吱聲,我自然有法子讓她交出掌家權。”

桃兒聽了一驚,震驚的看向沈茹,原先什麽事都不管的主兒,如今要動手了?

她立即跪下叩頭:“只要姑娘有吩咐,就是刀山火海,桃兒萬死不辭。”

沈茹狡黠的笑笑:“放心,終歸有用到你的時候。”

☆、長線大魚

第二天,沈茹打聽到許姨娘母女兩個要出去做客,不到晚飯時間不能回來。

沈茹聽到這個消息,嘴角勾起一絲微笑。她今日要去天音寺下的山村看看,是不是真有那棵古老的桑椹樹,不過她會提前回來。

主意已定,為了快去快回,她換了騎馬的男裝,獨自一匹駿馬,便直接奔向了城外。

天音寺的道路她認得,不過一刻鐘就到了天音寺山腳下的村落。

她向村民打聽桑椹樹,發現果真有這棵樹,她大喜過望。即便是她,也想親眼瞧瞧那棵傳說中神奇的古樹。

不過照着村民的指點,若是想找到那棵樹要往山裏頭走好一程路。

到了山口處,沈茹只得把馬系在山腳下,她拍了拍馬背,“馬兒,我待會回來找你,好好的在這兒待着。”

她只想着快去快回,卻沒想到那棵樹是真的有,更加沒想到在山裏頭,她現在有點後悔沒有多帶幾個人來,不過既然到了這裏,她自然不能空手而歸。

“不就是進山嗎?有什麽大不了的。”看着陡峭的山路和綠蔭蔭的山林,沈茹踏步向上。

走了一程,便覺得腿腳酸軟,背上的汗出如漿。

她呼了一口氣,“奇怪,按照村名的指示應該在這邊,怎麽還沒到?”

陡然間,她聽到鳥兒叽喳的聲音,轉頭一看,只見鳥兒都向着一棵參天大樹飛過去,那樹的枝頭上挂着的,不就是紫紅色的果子?

她心裏一喜,看到林間還有一條崎岖的小道,便邁腿向着那條小道走去。

走了十多米,鳥兒叽喳的聲音越發的清脆吵鬧,她擡頭一看,只見林中空地上好大一棵樹木,枝葉繁茂滿樹紫果,如此碩大繁茂的樹木,怕是有百年還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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