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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洞口,他丢出兩件東西落在篝火前。
沈茹定睛一看,是魚,兩條又肥又大的魚!
她驚喜極了,在那樣湍急的山澗中竟能抓到魚,果然不是一般人。
陸歆看她歡喜,也微微一笑,将木架上烤好的衣服套在身上,又将魚插在棍子上擱在木架上烤起來,動作迅捷而利落。
在他面前,沈茹都覺得自己要變成一個無用的人了。她目光炯炯的盯着那魚兒,幫忙添添柴火。
片刻之後,魚兒散發出誘人的香味,陸歆将其中一只遞給她。
沈茹是第一次在野外篝火邊吃烤魚,只見魚皮金黃焦脆,魚肉軟嫩多汁, “小心有刺。”陸歆看她餓壞了,好意提醒。
恰好沈茹真的被一根細刺噎住,勉強吞了下去,用力的拍了拍心口,漲的臉色通紅。
“哈哈……”陸歆知道她被卡住,竟沒心沒肺的大笑出聲。
沈茹惱了,恨恨的拿眼剜他。
陸歆急忙遞過竹筒裏的水:“喝口水壓壓。”
沈茹拿起竹筒一口飲下,這才舒服了許多,看到陸歆依舊忍不住的笑。
“有那麽好笑嗎?”沈茹惱羞成怒的斜眼睨他。
陸歆終于不笑了,清了清嗓子:“我看到沈大姑娘如此吃法,想起了你上次說我的話。”
上次說他的話?
沈茹驀然想起來,上次他吃糕點,她說他是豬八戒吃人參果……現在她變成他眼中的……
沈茹惱了,粉拳捶在他肩頭,卻見他不痛不癢,只看着她笑。
他那雙子夜般的眸子看着她時,仿佛盛滿了星光,帶着笑意時,萬千星輝熠熠生光,沈茹看的心兒一跳,別過頭去,自己吃自己的魚,不理他了。
陸歆看她耳根緋紅,掩住了笑意,眸光變得溫柔,如夜色般氤氲開來。
“你看外面……”
沈茹看向洞外,一輪圓月如同金色冰輪般正好出現在洞口,剎那間,清輝滿洞,仿佛鍍上了一層銀光。
她第一次看到月亮離得如此之近,如此之美,她看的呆了,目光迷離的望着那動人的月色,露出惑人的笑容。
只是美人看月亮,有人正在看美人。
沐浴月光的女子仿佛雪山上的神女,美的那麽遙不可及,卻偏偏近在眼前。
陸歆就在她的身畔,喉頭迅速的滑動着,忍不住低頭,在她的額發上印下了一吻。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某蘇蹦出來打個招呼
☆、見此良人
沈茹恍然回神,驚愕異常,額頭卻被他一只手按住,抵在他的心口,隔着衣襟聽到那裏心髒強有力的跳動。
耳畔傳來陸歆低沉而堅定的聲音:“沈茹,世人都說我配不上你,恐怕你也這樣認為。”
沈茹微微張唇,聽到他又說:“只是終有一日我要讓世人知道,他們是錯的。”
沈茹默然,世人的确是錯的,只是它日他風光無限的時候,身邊站着的那個人又豈會是她一個小小商戶女?她前生身世如浮萍不知所歸,今生本只打算守護家人,他又何苦這樣亂了她的心。
陸歆緩慢的放開了手,低聲道:“我知道是我唐突,只是想讓你了解我的心意。”
看她垂眸不語,陸歆隐隐的有些失落,心裏想她一定是跟世人一樣想法。
“此時天黑不好上去,待明日天一亮我便送你上去。”
沈茹也疲累極了,她躺下時,陸歆靠坐在她的苔藓床邊,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這裏到處都是石頭,硌的慌,給你做枕頭。”
沈茹羞惱的睨了他一眼,看他露出憊賴的笑,正要拒絕,不想被他拉住,硬是霸道的将她的頭按在他腿上。
沈茹正要掙紮,聽到他發出疲累的聲音:“好好睡覺,乖……”
她想起他前前後後為她忙碌了許多,就是鐵打的人也累了。
她安靜下來,合上了眼睛。
身前的女子傳來均勻的呼吸聲,陸歆靠在石壁上,一只腿伸開給她做枕頭,另一只腿曲着,這樣的姿勢并不太舒服,不過此時他甘之如饴。
他的手指悄悄的落在女子柔滑清涼的頭發上,細細的滑滑的,他伸出手指纏繞她的發縷,嘴角漾起一絲調皮的笑容。
他仰頭靠在石壁上,輕聲吟唱:“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今夕何夕,見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那聲音在石洞中輕輕回響,仿佛也飄進了女子的夢鄉。
第二天一早正如陸歆所說,他先上了崖上尋了兩根結實的藤條,三根絞成了一根,這才背着沈茹攀附崖壁而上。
沈茹看着腳下心驚膽戰,緊緊的抱住了陸歆的脖子。
陸歆忍不住道:“太緊了,快喘不過氣了。”
沈茹臉上一紅,稍微放松了一點,只聽到耳畔男人低低的笑聲,定然是在嘲笑她。
一個人上下是容易,背着一個人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沈茹看他半路停下喘氣,懷疑是不是自己太重了。
再細看,她吃了一驚,原來新絞的藤條上有許多刺,他換手之時,藤條上印下了鮮紅的掌印。
“陸歆……”她擔心的出聲。
陸歆皺了皺眉,吸了一口氣,道:“沒事。”
他加快了速度向上攀爬,每換一次手,藤條上便留下一道紅色的掌印,因為負重,那些刺紮的更深。
沈茹看着心兒顫抖,他的手掌幾乎被鮮血染紅了。
她鼻端酸澀,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她低頭望去,只見下面的藤條紅紅一片,她合上眼,淚水如同晶瑩的水晶滴,落入山澗之中。
“大姑娘!”三個人在山邊簡直望穿秋水,總算盼着沈茹平安歸來。
“沒事吧?”小茜圍着她看,沈茹點頭。
沈茹要看陸歆手上的傷口,陸歆将手負在身後搖頭說沒事。
忠伯和張嬷嬷對看一眼,心裏都是一喜一憂,喜的是大姑娘平安脫難,憂的是這孤男寡女同處一夜,誰都想不到發生了什麽。
張嬷嬷拉着忠伯在一邊低語道:“看姑娘神色,應該沒有什麽事。只是這件事斷然不能再傳出一絲半點。”
忠伯道:“你放心,這件事我去求陸大郎,他既然肯救我家姑娘,應該不是那種卑鄙無情的人。”
陸歆去牽馬,這馬還是昨兒他跟一個熟人借過來的,今天得去還他。
忠伯撲通一聲跪在他的跟前,他急忙去扶他。
“大郎,我代沈家多謝你救姑娘之恩,回去我定然一五一十向老爺禀報,老爺肯定給予重賞。只是這樁事關乎姑娘的聲譽,現在流言蜚語已經滿城都是,若是再傳出點什麽,叫姑娘将來如何自處?我在這裏求大郎,昨日之事務必要守口如瓶啊!”說着,叩頭下去。
陸歆墨眉擰起,看了一眼沈茹,對忠伯說:“你放心,我自然不說,如果說出一個字,天打雷劈!”
他翻身上馬:“我這就去你沈莊報信,待會定有馬車來接。你們好自為之吧。”
“駕!”陸歆策馬而去,臉上隐隐帶着怒氣。
沈茹想起他的話,“世人都認為他配不上她……”
這跪着的忠伯就是那麽一個“世人”,生怕他同她又多了一絲糾葛。
她無奈一笑,扶起了忠伯,道:“陸大郎是怎樣的人,我還是清楚的。他既然答應不說,便一個字都不會說。您就放心吧。”
半個時辰之後,沈莊的馬車過來了,徑直送了幾個人回春陵縣沈家。
回到沈家,張嬷嬷,忠伯還有小茜幾個人都傷風着涼,病了幾天才好,唯獨沈茹一個人無恙。
沈萬銀得知這件事倒是沒有勃然大怒,一來陸大郎的确多次救了女兒的性命,沒有陸大郎恐怕女兒早已命喪黃泉,他不能不感激。二來這次陸大郎既然答應不說出去便無大礙,他反倒要大大的感謝陸大郎一番。
沈萬銀着人準備了一木匣金銀悄悄送到陸大郎的家裏,卻被他退了回來。
沈萬銀看着那被退回的金銀,暗自惱火,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該拿這厮怎麽辦。他心裏揣度着這厮莫非還想娶茹茹?簡直是癡人說夢!
許姨娘正在家中養傷,隐約聽聞她們的馬車在路上出事,心裏高興的很,可是又見幾個人都無恙,不由得暗自氣憤,恨不得幾個人都葬身崖底才好。被打了之後,又失了掌家之權,她同沈妙妙兩個人翻不起波浪,倒是安分了許多。
休養了兩日,沈茹回想起這件事總覺得蹊跷,暴雨之時,大石滾落山崖,也不是什麽奇特的事情,巧就巧在大路被大石堵塞,正當他們經過小路時,又有大石落下,時間正好是在他們剛剛查完沈莊回家的路上。直覺讓她感覺到,這背後有人。
是誰?
剛趕了鄭公,事情就來了。鄭公年紀大了,做不了這樣的事,必定是他的心腹幹的。如果趕走了鄭公,卻留下他的心腹,豈不是養虎為患?
沈茹心中一驚,立即讓人悄悄的去莊子上打聽鄭公的心腹是誰,隔日便得到了消息,說鄭公的心腹張孝不知道被誰打了,躺在床上兩三天了還不能下床。
沈茹恍然明白了什麽,借口讓張孝好好養傷,撤了他在沈莊的職務。
傍晚,夕陽如錦,柳絮飄飛。
一個青衣少年出現在城西破廟旁的土屋前,一張清俊的臉在夕陽下仿佛染了霞的羊脂玉一般。
少年叩動木門。
“誰呀?”青年男子打開門一看,目光落在她的臉上頓了一頓,吃了一驚,立即伸手将她拉進了屋子,迅速的關上了門。
“你來這裏做什麽?”陸歆眸色複雜的看着她,眼前這個青衣少年正是易裝的沈茹。若是她親自來訪被他人看到,不知道又要傳出多少難聽的話。
沈茹瞥見他雙手都纏着紗布,想起那日滿手鮮血,心裏仿佛被刺了一下。
“你的傷好些了沒?”
“無大礙。”陸歆轉身,卻去拿粗陶杯子倒了一杯茶水遞給她,“我這裏的東西都是自己用的,若是你不介意,喝點水。”
沈茹接過那粗陶杯子,還算幹淨,這個大約就是他日常喝水的杯子,雖然有點尴尬,但還是喝了一口。
一顆水珠挂在她櫻紅的唇邊,仿佛露珠滾在玫瑰上,叫陸歆也看得渴了,随手就着那杯子倒了一滿杯,仰頭喝了下去。
她一愣,杯子洗都不洗,這……這人也太不講究了……
沈茹從荷包裏掏出了一小盒碧綠的藥膏放在桌上:“這是家裏最好的金瘡藥,對你的傷口有幫助。”陸歆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臉上露出玩味的表情。
“還有一件事情要問你,張孝是不是你打的?”
“是!”
沈茹驚愕的看向他,想不到他毫不猶豫的就應了。
“你怎麽知道是他做的?”
陸歆冷笑一聲:“沈莊有我的兄弟,在沈莊發生了什麽,你們上面的人或許看不到,下面的人卻看得一清二楚。那日我在路上看到你一早急急的趕去沈莊,便料到有事,當時看天估計會下暴雨,山路崎岖,有些擔心便趕了過去,沒想到正巧碰到張孝從山上下來。後來再一打聽,便猜了個七八。不是他,還能有誰?留他一條命算便宜他了!”
沈茹心底湧起暖意,從未想過有個人願意為她做這麽多事。
“你恃武行兇,不怕段縣令将你捉到牢裏去?”
陸歆哼了一聲:“我蒙了臉。”
她無語的看了他一眼,這種事大約他沒少做,很是經驗老道。
該問的話都問完了,沈茹心裏踏實了。
“讓我看看你的傷口吧。”
陸歆坐在木凳上,沈茹站在他跟前小心翼翼的掀開了紗布,紗布粘着血漬牽的傷口陣陣刺痛,他吸了一口氣,皺起了眉頭。
這傷口顯然是他自己包裹的,只是随意一纏毫無章法,沈茹禁不住搖頭。
深紅色的傷口斑斑點點,看的沈茹心驚。
她小心翼翼的用清水擦去了多餘的血漬,又用手指蘸了綠色的膏藥無比輕柔的塗在他手掌上。
他的手掌被她柔弱無骨的小手扶着,她站的這樣近,少女的體香一陣陣鑽入他的鼻子,他擡起眼眸,目不轉睛的看她,看她清雅的眉,秀麗的眼,白玉般的臉,看的都忘記挪眼睛。
伴着微微的輕風,她的發絲輕輕撩過他的臉,癢癢的,麻麻的,他猶如喝了一甕酒,暈暈乎乎,已然醉了……
☆、婚姻之事
沈茹替他包好了傷口,見他目不轉睛的看自己,目光氤氲,仿似浮着一層薄霧,不由得羞惱的瞪了他一眼。
“好了!”她惡意的在他傷手上一拍。
“嘶——”陸歆痛的倒吸一口氣,“你到底是來治我的還是來毀我的?”
沈茹不理他轉身要走,冷不丁外頭傳來明朗的少女聲音。
“陸大哥,在家嗎?我是嬌嬌啊,給你送糖糕!”
随即傳來“邦邦邦”的敲門聲。
沈茹回頭譏諷的睨了陸歆一眼:“嬌嬌?”
“她是屠戶家的大姑娘,我和她沒關系。”陸歆急忙解釋道。
沈茹冷哼了一聲,不想理他。你跟她沒關系,人家巴巴的找上門送糖糕?她頓時想起自己當初給他做的金絲南瓜糕,還不如喂狗呢。
“陸大哥,開門啊!”外頭少女敲着門,一面将耳朵貼在門面上細細的聽,嘻嘻笑道:“陸大哥,我知道你在裏面,我聽到人聲了,你鬧啥呢,還不給我開門?”
陸歆懊惱極了,對着沈茹在唇前豎起了食指,搖了搖頭。
“呵呵……”
外頭傳來少女魔性般的嬌笑,“陸大哥,你該不會是在洗澡吧?”
沈茹看了陸歆一眼,眸帶譏诮。
陸歆拼命搖手,用唇語說:“我跟她真的沒關系。”
“你可別和我玩捉迷藏了,我來看看你到底在做什麽?”少女調皮的說。
陸歆大驚,要是被她看到沈茹在屋裏,這大嘴巴的婆娘還不知道出去怎麽說。
倒黴的是,他萬般想躲,但是他的窗戶有洞,木門有縫。
隐約的,就看到一只圓胖胖的手指頭在他窗紙上掏啊掏,接着,一只圓碌碌的眼睛在他門縫裏瞄啊瞄。
陸歆頭大如鬥,迅速的将沈茹摟住一起躲在了木門後的牆根裏。
沈茹被他一只手從身後緊緊摟着腰身,兩人嚴絲合縫的。
沈茹紅了臉,要去掰他的手,哪裏掰的動。
外頭女孩瞅了一陣,自言自語道:“咦?方才明明聽到聲音的呀?屋裏真的沒人?罷了,我明日再來,陸大哥一定在。這可是我親手做的糖糕哩,可惜了。”
聽到腳步聲,女孩漸行漸遠。
沈茹松了一口氣,這時,她感覺到有個硬硬的東西抵着自己的腰,當明白過來那是什麽,沈茹臉兒漲的如同熟透的番茄。
這無賴還緊緊摟着自己的腰不放手呢,他想做什麽?
沈茹驀地擡起腳往下狠狠一跺,正好跺在了陸歆的腳指頭上。
男子慘叫一聲,沈茹趁機推開他,回頭狠狠瞪他一眼:“無賴!找你的嬌嬌去吧!哼!”
說罷,沈茹打開木門,頭也不回的走了。
“唉,沈茹……”陸歆卻不敢出門,低頭看自己支起的帳篷全然沒有退下的打算,不由得懊惱的撓頭,怪道她生氣,可這是個自然反應不是嗎?
沈茹出了陸歆家,過了一條巷子來到街角,小茜在那兒等的焦急,道:“姑娘,你現在才來啊?不是只送個藥嗎還談這許久?”
沈茹嗔道:“多事,我們回去吧。”
小茜低聲嘀咕:“還怪我多嘴呢,現在流言紛飛,這瓜田李下的,能不避嫌嗎?”
這次出來,只出門後找了外頭的一輛馬車,沒有用沈家的,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雖則不畏人言,好歹也要為父親着想一下。
“行啦,去沈家吧。”小茜對那馬車夫說,也跟着上了馬車。
街角處,轉出來一個人,青骢馬,錦緞衣,少年英俊,正是段東樓。
段東樓眯起眼睛,方才那丫鬟他認得,是沈茹的貼身丫鬟小茜,那男裝少年,就肯定是喬裝打扮的沈茹。
從沈茹走過的那條巷子看,再過去就是破落戶聚居的城西破廟。想起這些日子關于沈茹和陸大郎的謠言,段東樓心底頓時生出怒氣來。
好你個沈茹!堂堂舉人縣君公子你不要,竟然巴巴的來找一個乞丐般的破落戶?
段東樓怒不可遏,越想越氣,将自己同這個乞丐并舉,他都覺得是侮辱了他。他就不信自己會被沈茹所棄,無論如何,這個女人他必定要到手,屆時,她若是敢多看陸大郎一眼,定叫她知道自己的厲害!
他騎馬跟着沈茹的馬車走了一程,見她是回了沈府,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騎馬回到縣衙,徑直入了內堂,一氣在母親雲氏的榻前跪下。
雲氏抱着白絨貓兒正在小憩,擡眼看到兒子跪在了跟前不由得一愣:“東樓,你做什麽呢?”
段東樓定定的說:“兒子懇請母親,再次為兒子求娶沈家大姑娘!”
雲氏愣住,目不轉睛的看他,半晌才道:“你瘋魔了嗎?”
“兒子沒有瘋魔,兒子真心想求娶沈家大姑娘!”段東樓語氣異常的堅定。
雲氏淡紅的薄唇微微勾起,不可思議的看着自己的兒子,淡笑道:“東樓,快起來,別說傻話了,你這話娘就當是個玩笑。”
段東樓并未起身,殷切的看着他的母親,說:“沈家不過因為母親想要嫁妝增加一倍才拒絕成婚的,只要母親撤掉這個要求,依然同之前一樣,沈段兩家的婚事必定可以談成!”
雲氏這才意識到他不是在開玩笑,坐直了身子,尖尖的指尖掐在了貓脖子上,白絨貓兒“喵”的叫了一聲,掙紮着從她懷中跳了出去。
“呵呵!”雲氏冷笑了一聲,“你就那麽喜歡沈家大姑娘?”
段東樓一愣,沒有做聲。
“就連她聲名狼藉也不顧?”雲氏的聲音微微揚起。
“那難道不是母親派人散布的流言嗎?”
段東樓話音才落,只聽到“啪”的一聲,一個耳光落在了自己的臉上。
他瞪大了眼睛,驚愕的看着母親。
雲氏倏然站了起來,厲聲罵道:“是我傳出去的又如何?你一個舉人之身,狀元之才,出将入相指日可待,便是娶了公主也不無不可!你堂堂七尺男兒,竟為了一個聲名狼藉的商戶女來下跪求我?!我雲氏究竟是做的什麽孽,生了你這樣沒用的兒子!”
段東樓想不到母親竟會大怒至此,他被雲氏罵的面紅耳赤,只低着頭不敢作聲。
她低頭看到兒子委屈的樣子,禁不住心疼,伸手扶起他,道:“娘打疼你沒有?娘知道那沈氏生的貌美,你迷戀也是人之常情。只是這樣一個女子,我段家是定然不會要的。倘若你真心放不下,有朝一日,弄回來做個洗腳婢也就罷了。”
洗腳婢?
段東樓驚愕的擡頭看向母親,她這話是什麽意思?
雲氏冷笑一聲,眼中射出陰厲的光芒:“得罪我段家的,無一個好下場!沈家,也不能例外!讓她做洗腳婢,那也是便宜她了!”
段東樓完全不知道母親心裏到底在謀劃着什麽,計較着什麽。
雲氏輕輕撫了撫兒子被打紅的臉,溫聲勸道:“你現在的确需要一個娘子,娘這就去籌備,擇個良辰吉日讓你表妹傅青芳過門來服侍你,那時你便不會這麽胡思亂想了。”
“表妹?”段東樓失聲,露出不豫之色。
他隐約知道母親的意思,可是沒有放在心上,如今母親竟打算讓傅青芳做他的正妻。
段東樓心裏嘆了一口氣,腦海中浮現出沈茹那勾人的桃花眼,那嬌俏玲珑的身段,那是能讓一個男人心跳加快的女人,轉眼,那嬌美人變成了傅青芳,他頓時沒了胃口。傅青芳模樣也算秀麗,只是身量高大性格刁蠻,哪有一絲女子的柔媚,打小就不為他所喜。母親越是有意撮合,他越是不喜歡。
“母親做主就好。”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段東樓沒有反對,只是神色怏怏打不起精神。他不想惹母親發怒,娶回來大不了擱在家裏。
雲氏唇角含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起精神,好好準備準備,要當新郎官的人兒啦。”
聽到這話,方才因沈茹揚起的那份男兒氣概瞬間消失無蹤,肩膀迅速的妥了下去。
雲氏重新坐回榻上,瞧着兒子遠去的背影,揚唇笑道:“青芳,出來吧,姨母知道你躲在後頭呢。”
傅青芳從裏間鑽了出來,笑嘻嘻的摟着雲氏的脖子:“姨母,你是不是知道我在裏頭聽得到,特地跟表哥提了這件事,姨母對青芳太好了。”
雲氏笑道:“你瞧,你表哥還是愛你的,他這不是答應娶你了嗎?你還擔心什麽?你進來當然是正妻,親上加親。”
傅青芳嘟起唇,雖然心裏高興究竟意有不足:“表哥還留着那個小賤人的畫像呢,我看着就堵心。”
“傻瓜,這點事都不會做嗎?你去拿了那畫像來,一把火燒了不就得了。”
“可是,他心裏的那個人怎麽燒呀?”
雲氏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無需擔心,姨母替你燒。你只安安心心,好好的做你的新娘子吧。”
☆、求而不得
正值晌午,太陽透過斑駁的樹影落在女子白皙的臉上,灑下點點金斑。沈茹穿着一襲月白色常服坐在樹下做針線,那一塊玄色的布面上,被她栩栩如生的繡出了幾枝銀色的松枝。
小茜慌張的從院子外頭鑽進來,擡頭便道:“姑娘,聽說段公子又定親啦!”
沈茹拿針的手一頓,擡眼看她,漫不經心的問:“定的誰家的?”
“定的傅家的姑娘,段家的表妹傅青芳!聽說訂婚之後三個月內就完婚啦!”
果然還是她,只這一次,她做了獨一無二的正房,不用和人争做平妻,她傅青芳倒是挺舒坦。
小茜看她不緊不慢,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姑娘,你就不糟心?這婚才退了多久,就趕上着訂上了婚?前兒段公子還大路上攔着你,現在就打算另娶新人了?”
小茜很是不平,氣的滿臉通紅,一雙小手攥的緊緊的。
沈茹看她一眼,笑了一笑:“你還想怎的?難不成你心裏還指望着段東樓再來跟我提親?”
小茜聽她這話,就覺得自己這番氣憤真是沒有來由。從來沒有說退了婚再定親的道理。以前還沒什麽感覺,如今段公子要娶別的女子,這才真真切切的感覺到到嘴的熟鴨子飛了,上好的姑爺沒了。
小茜垂頭喪氣的看沈茹繡花,她又不和自己同仇敵忾,自己一個人瞎嚷嚷倒是沒趣了。
“姑娘,這繡的花樣……”小茜歪頭看那花兒,“是男子的吧?姑娘是給老爺繡的?這松樹栩栩如生,繡個松鶴延年好彩頭呢!”
沈茹應了一聲,眼眸閃了閃,的确是給男子繡的,卻不是給父親的。松鶴延年?虧她想的出來。
“大姑娘将來到底是個什麽打算呢?”小茜不甘心,在一旁的石墩上坐下八卦。
因小茜是她身邊長大的,她也不防着這丫頭,随口道:“嫁什麽人呢,像咱們這樣的大戶人家,招贅即可,何苦去伺候公婆受那個罪?”
“姑娘真的要招贅?”小丫頭的聲音大了,沈茹擡眼睨了她一眼,她立即壓低了聲音。
重活一世,料到将要兵荒馬亂,到那時一家人命運還不知如何,能同家人多一刻便是一刻,她哪有心思去談婚論嫁?為了守着沈家,守着家業,招贅算是權宜之計,省的被那些人成日算計着怎麽将自己送出沈家家門。
“可是姑娘,好人家的子弟有幾個願意入贅的?那可是要改姓的!”
改了姓就是換了祖宗,那是低賤的事情,但凡有點志氣的男人絕不肯做。
沈茹伸手在小丫頭額頭上敲了一個栗子,嗔道:“小小年紀,成日裏操心嫁人的事,小心我現在将你嫁出去。将來的事兒将來再操心,世事無常,以後的事兒誰能說得準呢。”
若是沒人上門,正合了她的意,這樣平和的日子沒多少了,能多過一日是一日。
小茜眼眸一轉,嘴角露出壞笑:“要是陸公子來咱們家入贅,你收也不收?”
沈茹心口一跳,嗔道:“別胡說!”
“姑娘,我說假如……”
“他若真來,來便是了,總歸入贅也得過三關呢,若是他能過的了三關,我有什麽理由攔着他?”說的有些羞惱,伸手敲着小茜額頭:“可不許再胡說了!我進去小憩,別吵我!”
說罷,沈茹轉身進了屋去。
小茜嘿嘿一笑,探頭朝繡筐裏看去,偷偷從裏面掏出了個鞋底子,用手指量了量尺寸,不是老爺的大小。她就說嘛,肯定是給陸大郎的!給她逮住了,姑娘就惱羞成怒了。陸大郎雖然是個破落戶,但是以他那火烈的性子,大約也是不可能肯入贅的,真不知道姑娘心裏是怎麽想的。
小憩過後沈茹去看了母親,她的精神還不錯,又去書房處理了一些賬務。縣尉的夫人要過三十歲的生辰,她得準備一些賀禮。往常的賀禮都是出自庫房,只這一次沈家同段家結了梁子,雲氏狹隘狠辣,沈茹不能不防雲氏暗地裏使絆子。縣尉大人為人正直,平日裏同沈家也有些來往,她有意送一次厚禮,結交縣尉夫人,下午便帶着小茜一同上街了。
沈茹看了幾家鋪子,不太合意,看到一家新開的瓊玉齋便信步走了進去。
首飾樣子新穎,她覺得還不錯,挑了一樣出挑的湊成了一副翡翠首面,讓店家用精致的錦盒裝起來。
“姑娘,你瞧這串珍珠好漂亮!”
小茜指的一串珍珠,是一串粉紫色的南海珍珠,顆大粒圓,價值不菲。
店家殷勤的托出珍珠讓她賞玩,沈茹也看着喜歡,但是這珍珠價格虛高,過于奢華,她便是買了也戴不出去,看了看也就放下了。
店家還要推銷,她只說了一句“太貴。”
翡翠首面包裝好時,沈茹親自捧着正要出去,卻聽到店家叫了一聲。
“姑娘慢走!”
沈茹回頭,店家殷勤的捧着一個盒子送到了她的面前:“這南海珍珠姑娘留着。”
她一愣:“什麽意思?”
店家笑道:“姑娘好福氣,我家公子将這副珍珠送給姑娘了。”
沈茹詫異,他說的這個公子是誰?為何平白無故要送她這麽重的禮物?
“姑娘若是有疑問,我家公子就在二樓。”店家神秘兮兮的指着樓梯。
沈茹眼眸一轉:“禮物我不能收,你跟你家公子說,改日有緣再見吧!”閑雜之人,她懶得理會。
正要擡腳出門,卻聽到身後清朗的聲音傳來:“留步!”
聽那聲音,沈茹沒來由的一股氣浮上心頭,她當這位神秘的公子是誰呢?原來這家新開的珠寶店是段家的産業。
她轉了身,瞧見段東樓一襲青緞錦衣正立在樓梯口,人如玉樹,英俊倜傥。
“我有話要跟你講。”段東樓開口。
“我以為我們上次的話都已經講完了,還有,恭喜段公子訂婚。”沈茹語氣淡淡。
段東樓臉色微白,道:“你若不聽我說話,我會親自上門拜訪。”
沈茹微惱,他到底是個什麽意思?她不想再同他糾纏不休。
“上二樓吧。”
她踏步上去,段東樓一喜,跟着一起上去了。
小茜正要跟去,店家一把拉住她,笑道:“讓二人說話吧,你上去做什麽?我們段公子是怎樣的人,還能欺負你家姑娘不成?”
小茜想的也是,便在樓梯口處守着,只等姑娘把話說完下來。
二樓有個雅間,是專供大客戶談生意用的,牆上幾幅古畫,博古架上插幾枝海棠,靠牆還布置着一應的文房四寶,中間一張方幾,方幾四邊設着跪榻,布置的很是清雅。
沈茹沒心思看這些布置,只淡淡開口:“段公子二次邀約,這一次,将想說的話都說個清楚吧。”
“茹茹……”
他看着她窈窕玲珑的側影,她今日上面穿着月白色的對襟繡梅春衫,下面是一色的百褶長裙,襯的胸脯圓潤腰肢纖細,她轉眸看他時,一雙潋滟桃花眼仿若秋水橫波,額間一點鮮紅的瑪瑙花钿畫龍點睛讓她眉目生輝,仿佛九天下來的玄女也不過如此了。同那個無趣的傅青芳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段東樓心動神搖,向她走了幾步,靠到近前才說:“我已經跟母親請求取消當初那嫁妝加倍的要求,還是同原來一般向你求親,你覺得如何?”
沈茹好笑:“你的請求要是有用,也不會同你的表妹定親了吧?”
段東樓聽這話好似被人抽了一巴掌,這個女子好精明,他心下一寒。一年前同沈家訂親,知道沈茹生得嬌美,他心裏歡喜,每每碰見她都嬌羞溫柔,他巴望早日娶她過門。可自打她落水被陸大郎救了,對他的态度就判若兩人,從前她什麽時候對他如此冷冽過?
難道真是為了那個陸大郎?他不甘心。
“母親的确想要我娶表妹,但是我有信心亦可以争取到娶你的權利!”
“你娶了表妹,還娶我做什麽?”沈茹睨着他,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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