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她回來了
進屋連打了兩個噴嚏,被老太太趕去洗澡。
天涼,明天還一堆事等着,感冒發燒都耽誤事兒,随手從衣櫃裏拿了套暗色的運動服,進了浴室。
擦着頭發出來,老太太正好拿着一小塑料盒子進來找他:“也不多,十來封吧,之前郵局清信,老李頭都給拿回去收着了,一擱就是好幾個年頭,說是上個月又來了一封,是同一個地方寄來的,他才想起來。”
“上個月?!”手上動作一頓,陳卓急走了幾步,接過小盒。盒子是透明的,頭一封是潔白嶄新的信封,字跡與習慣格式,是祁冉無誤。
心髒漏了半拍,情緒裏甚至帶了些許的不知所措。
老太太看出一二,不便打擾,踮腳摸了摸兒子的腦袋:“我出去幫老頭準備晚飯,你完事兒出來幫忙。”
“嗯。”
再看了他兩眼,搖頭嘆氣地邁步離開。
盯着信封上的字跡半響,回神時,自己都覺得好笑,拎着毛巾再在頭上揉了兩下,在小床上盤腿坐好。
小心翼翼取了信出來,将小盒擱在一旁。像是按時間順序理好的,信封的新舊程度也截然不同,一目了然。
收件人:Max。後面跟了一個表情愁苦的小人,指甲蓋大小。原先怕非本名郵局不讓取,商量着做得記號。
是啊,祁冉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唇角上揚,略顯苦澀,抽了最下一封泛黃的信件,順着封口小心拆開。
信紙折了兩道,中間是稍有硬度的相紙,他才取出來時,便滑落在腿上。入目是黃燦燦的油菜花田,與湛藍無雲的天空。背面用簽字筆寫了小字:“2011.03.15,攝于羅平”。
明明說好,等見面了和他一起去看的。
心裏這樣想,臉色卻是柔和許多,骨節分明的長指動作幾下,展開條紋信紙。是祁冉一貫的風格,寥寥幾句,占去大半紙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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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馬上就要高考,母親怕我壓力過大,說帶我出去散心。想起正是油菜花開的時候,便去了羅平。我從不知道黃和藍,能這樣和諧,我想你會喜歡,将照片一并寄去了。本來答應和你一同去的,又食言了,希望不要覺得我是一個滿嘴謊話的人才好。見信回。”
反複看了幾遍,也沒覺得不對,再撚起照片欣賞一陣,這才後知後覺。
一一年高考?
認識的時候,她已經高三的,比他還要高一年級,怎麽還晚了他一年?
或許與她一年多的消息全無脫不開關系。陳卓猜測。
接連又拆了幾封,期許能找出一星半點的線索。
“我可能去不了北京了,成績不理想,第一志願報了廈門大學,應該能錄上。不是突發奇想,高考前看了今何在先生的《悟空傳》,想了許多許多,實在佩服,也想感受這位大師曾學習過的環境、生活過的地方。不知道你現在念的大學是不是符合心意,如果你真的去了北京,我必須和你說聲抱歉了。見信回。”
“到廈門了,坐得火車,四十多小時,卻不無聊,一路都是宜人的景色,很美。學校也很美,和姐姐去了旁邊的南普陀寺,爬了山,久不鍛煉,腿腳酸疼了兩個日夜。以往你都是立馬回信的,因為我無故消失這一年多,在生氣嗎?見信回。”
怎麽會生氣呢?
陳卓輕輕搖頭,又拆開一封。
“給雜志社投了稿,說我文筆構思都不錯,打算長期合作,我果然還是要靠寫東西維持生計的。下個月去北京,雜志社編輯說有事要見面詳談,三天,如果你在北京的話,我去看看你,雖然真的見面我可能局促得不知道說什麽才好,我或許真的是一個很笨的人。見信回。”
“閑來無事在網上連載了小說,昨晚網站編輯聯系到我,有意簽約,本來是随便寫寫的,沒想那麽多,既然有機會賺點外快,何樂而不為,你說是吧?見信回。”
“小說人氣超出我的預估了,出版社和責編那邊已經商量好了,我覺得也不錯,簽約出版了。或許你無聊看書打發時間時,能看到它也說不定。見信回。”
或許久不見回信,她也像曾經的他一樣開始慌張無措,寫來的內容,不再單純分享心情與趣事。
“你很忙嗎?或許你在別的地方念大學,收不到我的信吧。看到的話,記得告訴我新的地址,要是有意回信的話,一月之前,都寄到廈門大學吧,收件人寫祁冉,是我的名字。說來,認識你很久了,還不知道你的姓名,也未曾見過你的長相,如果再也聯系不到的話,或許是一輩子的遺憾。見信回。”
“很多事情,都有契機,相遇如此,離開,也必定如此。我向來不是強求的人,最近也在想當初堅持着不見面是不是正确的,畢竟你是第一個,除了緣緣之外,我願意毫無保留吐露心聲的人。我想見見你,親愛的Max。見信回。”
最後一個土黃信封裏,是一張沒線的紙,寥寥幾字:
“我找不到我的Max了……”
或許她自己也沒譜,一貫挂在信尾的“見信回”也沒有了。或者幹脆是抱着試試看的心态,收信地址也寫得龍飛鳳舞。
然後,便沒有再寫過了。最新一封,也沒給他留下任何聯系方式,簡單蒼白的幾個字:“下個月,去S市,久居。”
并不是真的想給他寫信。陳卓想。
祁冉厭惡這個地方,若非迫不得已,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踏上半步的。也許也和當初與他一牆之隔吐露心事一樣,情緒急需合理的宣洩口,才寄出來的。回信與否,她已經全然不在乎。
無礙,知道一點消息,總還是好的。
将信一一收好,又放回小盒,與換下的髒衣褲擱在一處,打算等會兒一并帶回自己的住處。
小祁冉啊小祁冉,擾人心緒的事,倒是做得信手拈來。
無聲笑笑,踢着拖鞋下樓幫忙。進廚房,正好與冰箱頂上伏着打哈欠的橘胖子對上眼,拖了凳子坐下,拍拍大腿:“過來。”
體型不容小觑的橘貓掀了掀眼皮,難得給面子,幾個跳躍,穩穩落在陳卓腿上,挪着肥碩的身子找了舒坦的位子,躺下舔爪。
陳卓伸手,耐心地順着毛,眸底布着星星點點的笑意:“又長胖了吧你?”
洗了山藥端進來的老太太聽了,冷哼一聲:“成天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好吃懶做的,它不胖誰胖?和豬擱一塊豬都要甘拜下風!也不知道你當初打哪兒請回來這麽個祖宗。”
陳卓不在意,橘貓倒是聽懂一般,斜着眼瞅了老太太一眼,懶洋洋又趴回去。陳卓樂了,捏了捏小家夥的耳朵:“我自己喂的時候可不這樣,每回送過來給您帶幾天都能胖一圈。”
“那能怎麽辦?圓不隆冬的,還挺可愛,看了又忍不住對它好,我真是……算了算了,吃完飯趕緊帶回你那兒去,成天伺候他吃喝拉撒的,這周牌都沒怎麽去打。”
“知道了。”又垂首拿額頭蹭了蹭橘胖子的腦袋,聲音很輕,“大黃啊,你媽媽可能回來了……”
遠在料理臺邊忙活的老太太豎起耳朵:“你剛說什麽?”
陳卓抱着貓起身,又出了廚房:“沒什麽,下樓看看老程他們過來沒有。”
“說清楚,誰的媽?大胖的?你是不是瞞着我談女朋友了?”
充耳不聞,拿過還在滴水的大黑傘,抱着大黃拉門出去,優哉游哉晃蕩到小區樓下,尋了個能避雨的地方坐下。
S市,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毫無根據想找到個把人,比登天還難。也或許哪天陪老太太出門逛個街,就遇上了也說不定。
見面之後,說什麽呢?
質問她為何突然斷了聯系,還是解釋自己沒回信的前因後果?或許祁冉已經不是那個祁冉了,也可能他喜歡的,僅僅只是記憶裏那個恬淡美好的少女。
這算什麽啊,從頭至尾本就只是他的一廂情願,搞得像分手多年的情侶考慮複合一樣。
畢竟祁冉,連他姓甚名誰、模樣身高都不知道,她想見的,只是一個親密而陌生的Max,陳卓之于她,從來都是無關緊要的吧?
自己胡思亂想一通,又勾着唇角自嘲。
能不能遇到還是個問題,倒不如先擔心明天的新人面試,關心關心公司的未來發展。其他的,都聽天由命罷。
“阿卓!”
他擡眼,看到頂着西裝外套往這邊跑的肖博衍:“你媳婦兒呢?”
“車上呢。”在他邊上站定,叉腰平複呼吸,“懷了孕不敢讓她淋雨,我媳婦兒現在可嬌貴着呢,傘給我,我這就去接人。”
陳卓遞了傘過去:“老程和南哥呢?”
“後面呢,我這不忙回去接老婆呢嗎?沒和他們一道,先過來了。”
“嗯。”
肖博衍接了傘,覺着他情緒不對,掀起眼皮細細再看了他幾眼:“你怎麽了?喪着個臉,還抱着你家大胖子。”
“她來S市了。”一句話說得雲淡風輕,心底到底還是帶起幾絲異樣。
肖博衍摸不着頭緒:“誰?”
“大黃的媽。”
“……”
“……”
反應了好一陣,肖博衍眼睛瞪得溜圓:“祁冉啊?”
陳卓點頭。
“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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