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原是舊人來

文科樓不是第一次來了,算上來取書的次數,也數十次了。

以往都恨不得能長翅膀直接飛上去,今天卻腳步沉重,期待也遲疑。幾層樓硬是走了二十來分鐘 。

見面了說什麽?

她會是什麽反應?會不會表現出一星半點的舍不得來?

她說有東西給他,會是什麽呢?

如果她願意,能不能給他留個電話號碼什麽的?

又搖着頭自我否認,肯定是不會的,不然也不會讓他書信來往了,或許她連他叫什麽都沒興趣知道……

陳卓啊陳卓,該說你什麽好呢?

勾着唇角自嘲一陣,下了決心一般,握着門把的手使勁,緩緩将門推開。

空無一人。

涼風貼着側臉吹過,像在嘲笑他方才的糾結小心。

這算什麽?

他一晚上輾轉難眠,惶惶不安了整個早晨,甚至早起一個小時試了幾身衣裳,借了老爹的發泥搗鼓了個看得過眼的發型……她說不來,就不來了?

空地上給他留了字條,沒解釋緣由,三兩行字,一串地址,說給他的東西都在那裏,讓他得空記得去取,一句道謝,僅此而已。

祁冉,走得幹淨利落。

陳卓在頂樓坐了許久,腦子裏亂作一團,像是想了很多,又像什麽都沒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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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心情的緣故,天色看起來也灰蒙蒙的。

抿着嘴唇,盯着字條,眼神失了焦距,看什麽都模糊一片。

果然,還是要見一面才像話吧……

閉閉眼,忍下複雜情緒,又深呼吸幾次,摸出手機給陳誠打了電話,要了李清的手機號。陳誠一早做好支援準備,捧着手機巴巴等着,是以立馬調了號碼發給他。

甚至開場白都沒想好,就按了撥號鍵,那端接通,他只說是祁冉的朋友,找她有事。

女人輕嘆一聲,告訴他:“那邊提前來人了,機票改簽,她爸剛把人送去機場,四點的飛機,現在估計在機場了。你要是有什麽要緊事,和我說也是可以的,她爸回來,我讓他轉告一聲。”

“不必,麻煩您了。”也不等對方回話,挂了電話,捏着紙條就往樓下跑。

下午全校停課,有人匿名把學校補課的事告到教育局,停課整頓。兩邊的出口,是鎖了的。他拍了一陣沒人應,回身又去了三樓。

也不知道當時怎麽想的,或者壓根就是大腦短路,縱身從連接文理樓的三樓長廊一躍跳下。

摔折了腿……

在醫院好吃好喝的養了兩周。

陳誠拎着果籃,代表家裏工作繁忙的大人過來看他。坐在床尾瞪了他好一陣:“因為祁冉啊?”

陳卓啃着蘋果,搖頭。

“啧,你不說我也知道,就是她沒去你受刺激了呗。”

“你都知道還問個什麽勁兒?”

陳誠斜眼看他:“那以後怎麽辦?一別兩寬?老死不相往來?”

“寫信。”

陳誠伸着小指,象征性挖了挖耳朵:“或許我最近耳朵不太好使。”

“寫信。”他耐性頗好又重複了一遍。

“老哥,現在二十一世紀!你不說我都想不起來還有這種落後的通訊方式好不好?拜托長長記性好不好?祁冉愛怎麽是她的事,沒可能的事,你就別堅持了行不?算我求你,放過你自己吧,啊?”

陳卓置若罔聞,自顧自交代:“你回去記得去郵局看看,興許她已經寄了第一封過來,收信人寫得Max,不出意外,後面應該跟了個小表情。”

陳誠連連搖頭:“無可救藥了你。”

無可救藥的事,卻不止這一件兩件的,出院第二天,恰逢周末,他順着字條上的地址找了去。

開門的,是李清,找陳誠的時候在他們班上見過一兩次。

這是祁冉最讨厭的人吶……

自己想着,連帶着,對滿面笑意的女人也生了偏見,自覺失了禮數,咳了咳,別開視線:“祁冉說有東西給我,我過來取。”

高瘦的中年男人聞聲過來,招呼他進去:“去冉冉房間吧,客廳都是些小孩玩意兒,沒地兒落腳了。”

陳卓自然是樂意的。

房間倒也是祁冉的風格,幹淨整齊,一塵不染,沒有花哨的裝飾物,只窗臺上擺了兩盆小綠植。

男人也不像祁冉口中那個三心二意的負心漢,笑起來溫潤和藹,眉宇間同祁冉還有些相似之處。

人不可貌相?

陳卓輕輕搖頭,抹去滿腦子的不着邊際。

男人說:“你先坐,冉冉早就提過的,有朋友過來拿東西,本來應該盡早收拾出來的,等了一兩周也不見人來,還以為你不來了。”

過會兒出去,拿了幾個大紙箱子進來,在牆邊的大書架前忙活:“馬上就好,我讓你阿姨給你端點兒果汁進來,或者要吃什麽水果?”

陳卓搖頭,單腳跳過去說要幫忙。被男人攙着又回了小桌旁:“腿傷了就好好歇着吧。”眸色暗了暗,語氣輕了幾分,“冉冉許久沒讓我幫忙做什麽了,既然她開口,我勢必是要布置妥當的,起碼讓我這個父親看上去,還有點兒用處。”

陳卓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本想安慰幾句的,開口卻丢了個直線球:“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男人錯愕,眼神慌亂,步子也有些不穩,急急又回了書架邊,背過身去:“冉冉啊,也沒什麽別的愛好,就喜歡一個人呆在屋子裏看書,看入迷了,誰叫也不搭理,從小就這樣,也不見交什麽朋友,她阿姨還說她交際能力有問題,這不,你來了,她也無話可說,我女兒是不會有任何問題的,我知道。”

陳卓本不是刻意戳人痛處的人,想起祁冉曾經因為這些事兒差點兒尋死,又不甘心,說起話來也夾槍帶棒:“她願意搭理貓貓狗狗,也不想和你們過多交流,細想想,您還擔得起父親這個稱謂嗎?”

男人站起身,低着頭,默了默,旋身要出去:“我去看看她幹什麽呢?也不知道招待客人。”

“不用忙活,我不是為這些來的,取了東西便走。”

“這樣啊……”

那人在門邊站了好一會兒,仍是低着頭,瞧不清情緒。

陳卓自覺過了,正欲開口緩和一下氣氛,卻聽他問:“她還和你說什麽了?關于我,關于我們這個家。”

“她說她不喜歡這裏,她想回雲南小鎮,您該明白,沒人會無緣無故讨厭一個地方,根源,無非在人和事。”

“是我對不起她們。”

陳卓偏頭,看祁冉書桌上擺着的全家福,那上頭,她笑得燦爛美好。

他年紀還小,沒結過婚,對感情瑣事也還懵懵懂懂,原先只人雲亦雲,以為沒感情的人,分開是最好的了。現在,卻不切實際地希望着時光倒流,眼前的男人能念及妻兒的情分,守住原本完滿幸福的小家。

他的小祁冉,原來肯定是喜歡笑的,像第一次見到時,那樣漂亮地笑着。

“您現在幸福嗎?”

話問出口時,剛把孩子哄睡下的女人正好端了果盤上來,就站在門口,就站在那人跟前。

陳卓以為他會立馬肯定的,男人沉默一陣,卻是輕輕地搖了頭:“我搞砸了所有事,已經,別無選擇了。”

他還以為李清在聽到這樣的答案後會激憤難當,指着男人的鼻子破口大罵,再不濟,也會摔門離開。

都沒有,她只是站在那裏,眸光泛淚,微微笑着。

實在是奇怪的一家子……

陳卓想不通,也不想深想,以後也不會再有交集的人,是是非非,都事不關己。

祁冉的東西,除了書,也別無其他了,足足裝了三大箱。祁父給他叫了車到樓下,和司機一道将箱子都搬到車上,又把他送上車,站在路邊沖他揮手:“去吧,路上小心。”

“謝謝。”

周一杵着拐去學校,一路被人行了注目禮,認識的,都送上幾句“早日康複”,他一一笑着應了。

肖博衍幾人給他買了早餐,聚在他桌邊吃,還不忘說他:“你是沒腦子還是缺根筋?那可是三樓,少說也六七米,運氣好才摔折腿,點背兒我們可就少一哥們了,真的是,能不能長點兒心?”

陳卓原話奉還:“不瘋狂,枉青春。”

“我讓你談戀愛去,誰讓你跑去跳樓了?”

“就說了不是跳樓。”

胡侃了一陣,不知誰起的頭,話題終于從他身上繞開,陳卓暗地裏舒了口氣。

小黑皮說:“高三文尖班有個女生,聽說被班上同學懷疑考試作弊,二話不說掄起椅子就上,嘴賤那男的,胳膊上拉了一大口子,縫了七八針呢。”

陳卓冷嗤,咬了口肉包子:“現在女的都怎麽回事?”

小黑皮擡頭望天,嗯了好一陣,一拍大腿:“想起來了,好像叫祁冉還是什麽的,就是經常給我們貢獻小作文的學神小姐姐!”

“……”

他當時想:老子看上的女人,真他媽酷!

然而,酷到沒朋友的女人,時隔十年,穿着一身職場小西裝,語調平平,甚至帶了那麽點兒雲淡風輕,就坐在他對面,輕描淡寫說道:“祁冉,籍貫雲南,二十五,非應屆,愛好看書看電影,無不良癖好,對貴公司業務不算十分了解,但擅長寫作,題材創意、腳本設計這一塊,稍加學習的話,應該可以勝任。”

陳卓差點兒驚出句“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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