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9)

到了?”對于百靈的交待,郭照并不感到意外。她知道百靈早已是曹丕的另一雙眼睛,邺宮中大小隐秘,什麽都瞞不過她。

“是……”百靈不甚确定地說道:“那九龍軒外盡是山石灌木,雖容易藏人,但又因太容易,躲在那處聽牆角的人便多了……待崔夫人與甄夫人走後,百靈沒有馬上離開,等了一會兒看到一個宮中打扮的女子從對面的樹叢後鑽了出來。”

“宮中打扮?”郭照意味深長地強調了一句,深深地看着她。

百靈也知茲事體大,此時是斷不敢胡言的。

宮中打扮的女子,除了皇後帶來的侍女,不會再有他人了。

賈如也低頭深思了一會兒,然後擡眸看了郭奕一眼。郭奕一直站在一株海棠樹前安靜不語,卻也在此時與她對上了目光。短暫停留間,兩人在對視中交換了意見。

如果是曹節去向曹操揭露這件事,那麽就再合理不過了。

郭照僅在少年時與曹節見過幾次,也是僅憑那幾次便足以看出她與曹植感情十分深厚,每每督促他完成學業、聽從曹操的教導,一心望弟成龍。這些年來她雖然成了漢室的皇後,心思卻一直留在曹家。若非如此,她也不會被曹操選中去做那皇後。

郭照撇下百靈,轉頭問向郭奕:“你還查到什麽了?”

“就是四公子嘛,”郭奕動了動,無奈道:“當時文石室除了甄夫人和崔娴、魏王與丁夫人,還有一個婢女。就是她喂了崔娴鸩酒的。”

他說着說着,臉上失了表情,淡漠道:“當時四公子聞訊趕去,要向魏王讨要崔娴,殊不知崔娴就在另一側的耳室之內,雖喝了鸩酒,毒性卻沒有發作,于是文石室內發生的事她是聽得清清楚楚。但那又如何呢?”

郭照與賈如俱聽得怔了一下。

這時她們突然有些理解甄氏的痛楚與不忍心了。一對夫妻在生死離別前明明只有一牆之隔,卻不能相見。也因她們各自有心系之人,所以又能更加想象出崔娴死前的心情。

傷春悲秋只過了一瞬,又聽郭奕說道:“那個婢女年紀尚輕,見了此情此景也有些于心不忍,遂問崔娴可有什麽遺言留給四公子,她可以代為傳達。所以前幾日,那婢女終于躲開魏王去找了四公子,但他得知原委後自然無法接受……”

“這時他正屢受打擊,脆弱不堪。若是有人在他耳邊進獻讒言,推濤作浪,誣陷姊姊間接害死崔娴,無異于是火上澆油。而這怒火自然就燒到姊姊身上來了,畢竟百靈曾在九龍軒外是事實。”郭奕瞄了臉色慘白的百靈一眼,所謂馬也有失前蹄時候。

賈如美目一轉,追問道:“那是誰向臨淄侯挑撥離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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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奕目光閃爍了一下,道:“這就不是在下能管得了的事了。”

“為什麽?”賈如蹙了蹙眉,好似在鄙夷他沒用似的。

郭奕深深望了她一眼,暗道這個少女雖然精明,常常堵得他無話可說,但在男女□□上終究是紙上談兵。挑撥離間陷害郭照之人,定要曹丕親自來處置,如此才能彰顯他太子殿下為人夫的神通廣大無所不能……

“你就當我留個懸念吧。”他笑了笑。

而賈如不欲買賬,徑自倒了杯梨漿喝。

郭照靜觀他們你來我往幾個回合,知道這樁姻緣定然跑不了。既然郭奕還有閑心玩笑,她也不必着急了。

不過當曹卉得知來龍去脈之後,幾乎火冒三丈,連矜持的儀态都顧不及端了。

“果然是她從中作亂!真不知她是想幫四弟還是害他!父親也是糊塗了,怎麽能因為她是皇後就對她另眼相待!”曹卉氣得咬牙切齒。她雖然與曹植不甚親近,但作為長姊還是念及骨肉親情的。何況曹丕看重的人,她也看重。曹丕自幼照顧曹植多些,她也時常跟着留意。

郭照輕咳一聲,示意她小聲些。

曹卉也知道皇後畢竟是皇後,眼前曹節就是憑着母儀天下的身份壓她一頭,但她轉念一想,氣又消了不少:“但是那又如何呢?待阿兄掌權之後……”她勾起一個嬌豔的笑容。

到時曹節就該交出這些年做皇後威風的代價了。

“不過嫂嫂,你被他人這樣誣陷——說不準其中還有曹節的份,你就不氣不心急?”

“氣當然氣過了,總不能一直氣。”郭照自曹丕當上魏太子之後不自覺變得有幾分慵懶:“你阿兄自然會替我把這些事料理好,我急也沒用。”

曹卉聞言豔羨得眼都紅了。

“何況我近來處理下面的人送來的莺莺燕燕就夠煩心的了。”郭照丢給她一摞畫卷,眉目間也有些惱怒。

太子既定,想要讨好曹丕的人也能光明正大了。其中就不乏将美人送入邺宮的——反正這裏從不嫌美人多。而這些美人大多連曹丕的面都沒見過,就被打發走了。

曹卉看後了然一笑:“放心吧嫂嫂,這些女子又成不了氣候。倒是甄氏該怎麽辦?還有那個姜姬,我可不信她們對阿兄沒有心思。”

“我正等着姜姬行動呢。”郭照三言兩語将姜楚的由來講了,她不信孫權那般閑,只為放個美人在他們眼前讨嫌,“到時讓甄氏擔個連坐的罪名沒什麽難的。”

這個年代連坐之罪十分敏感,若是甲舉薦了乙,乙犯了罪,甲作為舉薦他的人也要受罪,只是輕重不一。她想了想,此法倒也可以應用在她們身上。

只是孫權真正的用意就令人想不通了。

那些被人送來的女子呢,又多是來自江南,嬌小溫柔,楚楚可憐,跟姜楚倒是相像。有時郭照看得煩了,就恐吓郭奕道:“你若是再不成婚,就将這些美人全贈與你!”

郭奕吓得立即捂了胸口:“那我非精疲力竭英年早逝不可。”

曹丕聞聲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對他的遣詞用句口無遮攔甚不滿意——他竟膽敢在他妻子面前講葷話?

郭奕自知失言,只好閉嘴,唯恐曹丕當真讓他精盡人亡。

郭照抿唇笑了笑,偎着曹丕靠了過去,問道:“看什麽呢?”

“他正忙着收羅丁儀的罪證呢。”郭奕沒回都是老實不了三秒,這回又不甘寂寞地搶答道。

丁儀作為曹植的死忠,從未沒少為他謀劃。可以說丁儀甘願為他鋪好那通往魏太子寶座的道路,只要請曹植走上去便成了。而鋪墊那條道路所用的基石,有多少是他的想法,又有多少是曹植的意見,不言而喻。也是因為如此,曹丕才恨透了丁儀。

而這一次的原因更是不同以往。

曹丕原本尚能沉住氣看着手上的竹簡,此刻一聽到“丁儀”二字,犀利的目光繃成一條線,然後“铮”地一聲斷了。

因郭照靠在他身上,他也未有大動作,但仍是将手上的竹簡狠狠擲了出去,“啪”地一下直摔得幾張竹片與繩結斷開。

“待我掌權之時,定要将他千刀萬剮!”

作者有話要說: *像河北啊江南啊都是黃河以北長江以南并不是今天現代的用法_(:зゝ∠)_

[阿瞞幼兒園][群聊]

[郭二代]郭奕:@曹丕 這都是套路……

[郭二代]郭奕:……

[郭二代]郭奕:沒有人

[郭二代]郭奕:子建走的第一天,想他

[郭二代]郭奕:子建走的第二天,想他想他

[郭二代]郭奕:子建走的第三天……

[曹家二霸]曹丕:閉嘴

☆、建安夜十二

在曹植一連萎靡不振一段時日之後, 以丁儀為首的幾個參謀終于坐不住了, 他們将喉嚨都說的啞了,舌頭也講的爛了, 可是仍然沒有任何作用,曹植依然心灰意冷,沒有鬥志。所以他們不欲再等待下去, 既然勸說無用, 就只能用行動激将了。

他們自以為抓住了曹植的心理,讓他認定正是因為自己沒有立即取得太子之位、沒有實權在握。才使郭照趁虛而入的。此刻他應當愈挫愈勇,化悲痛為狠絕, 重鎮旗鼓,卷土重來。

丁儀的想法看似可行,然而曹植卻不可能按照他的推測行事。

曹丕則更不允許。

“待我掌權之時,定要将他千刀萬剮!”此刻能看到他的眼睛的人, 就知道他絕不是虛張聲勢。

若是丁儀像毒蛇一樣陰險可怕,那麽曹丕的目光就像鷹一樣狠戾尖銳,他的利爪将以最迅猛有力的招式出手, 将目标一擊斃命。

丁儀是蛇,曹丕是鷹, 郭奕則是小鴨子似的拍拍屁股站了起來。

“千刀萬剮之前,容我先用溫火将他煎一煎。”郭奕勾起一抹笑, 裹了裹他的貂裘,向門口迤迤而去。

“你去哪?”曹丕皺眉喊了一句。

“自然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挑撥離間去。”郭奕頭也不回,一溜煙兒地跑了。

曹丕皺了皺眉, 大概是想囑咐他些什麽,但人已走遠,只能作罷。

“伯益又不是不知輕重的少年了,他跟你耳薰目染了這麽多年,還能沒有分寸?”郭照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只怕郭奕這麽一去會将曹植徹底擊垮——失去了太子之位,失去了崔娴,失去了對父親的信任,然後又獲知他一直寵信的人竟是間接導致這一切的元兇。

曹丕愣了一下,緩慢地說道:“他平時在我們面前總是那麽活潑多動,害得我總是忘記他的年紀。”

“明明跟子建差不多年歲,看起來卻像小了五歲有餘。”他又淡淡地補充了一句,然後低頭着手做起自己的事。

郭照想到郭奕與賈如相處時的樣子,倒是比較符合他的年紀了——端着長者的姿态,極為沉穩,又十分有耐心,神色還非常嚴肅。

曹丕寫了幾筆字,又放下,側頭看了看郭照,終于還是開口:“父親過幾日要出征漢中,想帶征兒一起去。”

“征兒?”郭照蹙眉:“可是他還不到五歲啊。”

曹丕成為魏王太子之後,是注定要留守後方主持大局的,斷然不可能随軍出征。而郭照也沒有可能同去,無異于放曹征一個小人兒跟大軍出征。

雖然曹丕三兄弟也算是自幼在軍營長大的,但……

“我只是認為……不,應當說是感覺,這次父親向漢中而去,必定難攻,恐怕還有兇險。”郭照十分憂心,雖然曹操他老骥伏枥,志在千裏,但畢竟暮年,哪裏比得上昔日時光。她雖不知曹操大限在何年,但……他的頭風病發作愈發頻繁,六十多歲的年紀在這個時代更稱得上是高壽。

何況蜀地艱險,衆所周知,不僅易守難攻,劉備北上長安更是遇阻重重。

這恐怕是曹操有生之年最後一次出征了,他的雄心壯志也似乎要為當年的青梅煮酒論英雄畫上一個句號了。

曹丕心中大抵也明白這一點,他沉默了半晌,說道:“父親真心喜愛征兒,想盡可能将他培養成可造之材。”

而這樣的機會不多了,甚至不可能再有了。

除此之外,他還明白,曹操此舉還有一個緣由驅使着他。上一次他們南征孫權時,曹操曾對他暗示過,經赤壁之敗、三足鼎立之勢形成過後,他應該此生都不會有機會統一江東了,孫權這樣的敵手,只能留給他去對付。

為了使他今後的路好走些,自當竭盡所能吞并更多的版圖,期望着在地下看到天下早日一統。

曹丕又開始翻動着木案上的書籍信件,順便掩藏了一下眼中的酸澀與心中的恐慌。

“阿母請放心,征兒雖然随軍,但又不會上戰場。”曹征一本正經地安撫着郭照的擔憂:“何況三叔也去,不會有事的。”

“你這麽小,就算想去戰場,你祖父都不會同意的。”郭照失笑。

“可是阿父說,祖父在阿父五歲時就教他射箭了,阿父六歲時又教他騎馬。阿父說征兒要勝過他才行。”曹征繼續義正言辭。

可是你阿父沒說他在十一歲時差點丢了性命啊。

郭照知道他有上進心是好事,不過每次看到曹丕命他休息學業至深夜時,就不禁心疼。

“快去讓征兒睡覺。”郭照不滿地看了準備更衣就寝的曹丕一眼,她方才讓曹征去早點休息,卻不料她的話不作數,曹丕不放話,他是斷不敢睡的,已然将父親的話當成了聖旨。

“我幼時每夜也是這麽過來的,不僅如此,每日天将亮就起來了,那時怎麽不見你心疼我?”曹丕沉哼一聲,一臉不豫之色。他本來脫得只剩下一層深色中衣半解坐在床邊,被她激得一氣,擡手取了一件厚氅,披在身上前往書房去了。

此時夜已深,又是寒冬,園中一片寂靜無聲。了無邊際的夜幕中,只有書房的一點亮光。留在外面的是曹丕另一個十分寵信的婢女,名為千鶴,此刻負責守着曹征。

“去睡吧。”曹丕踏入房間,見曹征還趴在案前,也不見得困,十分有活力。

“阿父。”曹征放下竹簡,擡頭看了看不茍言笑的曹丕,他的五官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更加嚴肅。

見兒子欲言又止了一會兒,曹丕走上前坐下,曹征給他挪了挪位置,随即也坐正,聽他緩緩開口道:“惦念你四叔?”

曹征點點頭。

這時曹丕突然想到,雖然他與曹植都明白成王敗寇的道理,兄弟之間的默契也足以令他們清楚落敗之後将要承擔的疏離與痛楚,不過世人不會懂的。但就算他們日後認為他多麽狠毒,多麽苛待兄弟,只要曹征願意為這骨肉親情善待他的叔父,即便被人形容成“父債子償”,也能留下一個好名聲了。

畢竟,曹植的黨羽,他是勢必要剪除的。

“你四叔沒事,等你跟祖父回來,一切便如初了。”曹丕說道。

曹征對此深信不疑,雖然心中欣喜,卻不敢在曹丕面前表露出來,乖巧地回了卧房,剩下曹丕一人又在書房裏坐了許久。

當上魏太子之後,他的确暢快了好一段時間,但喜悅終會冷卻,當他重新審視這個位置時,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不安與憂慮。

他也需要開辟一條從古至今尚未有任何人走過的道路,而那片自幼便罩在頭頂、始終也無法觸及的天終于要塌下了。

“子桓的兒子,我定然當自家兒子照看。不,比照看自家兒子還仔細!”曹真臨行前拍拍胸脯一再對衆人保證到。

他同曹彰一樣多年戎馬,掌管虎贲之後更是極少歸家,這次來到邺宮也只是短暫的停留,修正幾日又要随曹操出去了。

憑他與曹丕自幼勝過親兄弟的情誼,他的保證是極其可靠的,曹丕夫婦并不擔憂。不過曹丕瞥了他愈加粗犷的舉止,說道:“話說得輕巧,可是你有兒子麽?”

曹真憋紅了臉。

他甚至連妻都未娶,只有幾個妾。

“我做主為你選門親吧。”曹丕請他在園子裏點着爐子熱酒賞梅,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遠處一道嬌豔的影子。

曹真有些詫異,但還是壓不下好奇,問道:“你有人選?”

曹丕大袖一揮,随手往遠處那麽一指。

曹真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眺望了一會兒,看見一名絕美的少女,不禁有點愣,轉回頭來問向曹丕:“那是誰?”

姜楚。

雖然郭照令甄氏禁足,卻沒管姜楚。因此她時常回到園子裏走走,此刻在這樣寒冷的節氣裏,園中倒有幾株梅花傲立在晴日下,紅白相映,暗香浮動。她穿着一身朱紅色的鬥篷,正踮着腳剪着一枝梅花,讓人見了忍不住想上去幫她一把。

待曹丕簡單介紹過後,曹真露出一臉“怪不得”的了然——原來是甄氏姊姊的女兒,怪不得如此美麗。

“那女子也不過十六、七歲吧,你可是認真的?”曹真讪讪地提了提年紀。

曹真可不是妄自菲薄,他雖然年紀大了點,卻也是男人正成熟的時候,生得也是一表人才,又深受曹操父子寵信,是炙手可熱的虎贲營統領,想娶什麽樣的女子不行?

只是姜楚這身份令他有些發虛。

畢竟他當年沒少撺掇曹丕納了甄氏,結果到底算不算是一段佳緣,他早十年就知道了!此刻怎能不懷疑是天道好輪回,怎能不懷疑是曹丕故意選了這個女子給他,指不定同當年的甄氏一樣,也是個燙手山芋!

作者有話要說: 附段曹丕寫的典論自序

【餘時年五歲。上以四方擾亂,教餘學射,六歲而知射。又教餘騎馬,八歲而知騎射矣。以時之多難,故每征,餘常從。建安初,上南征荊州,至宛,張繡降,旬日而反。亡兄孝廉子修、從兄安民遇害。時餘年十歲,乘馬得脫。夫文武之道,各随時而用。生于中平之季,長于戎旅之間,是以少好弓馬,于今不衰,逐禽辄十裏,馳射常百步。】

——wuli陛下真厲害系列

解釋一下斷更了幾天的原因_(:зゝ∠)_

上周突然被通知要提前開始實習,結果工作也比我想象的忙很多,每天日常就好像偶像劇裏的職場小菜鳥(囧)

所以上周基本都是吃存稿,這周沒有存稿了就寫得巨慢,不過好在離完結不遠了TAT

☆、建安夜十三

曹丕這幾日肝火旺, 可沒有郭照那樣的耐心靜觀姜楚的打算, 最好趁早令卞夫人和甄氏同時斷了念想:“将她娶回去之後,要殺要留盡随你意。”

“我殺她做什麽。”曹真擺擺手, 怎麽說也是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要積孽的。

但他也明白兄弟就是用來插刀的,反正他不缺女人, 但也不嫌多。家中都是重兵把守, 将姜楚弄回去也算插翅難飛,同廢物無異了。

估計曹操即将離開邺城,又正值權力交替之際, 曹丕初登太子之位,要顧慮的反而多了。至少他們北方內部絕不能亂,一旦曹操哪日溘然辭世,比如大廈将傾般, 全需曹丕一人撐住才可。

曹真掌管虎贲最為清楚,北方确實有幾股勢力暗暗騷動,只是懼于曹操的威嚴才不敢造次, 就連邺城裏面都有不安分的人。他沒有推脫,幹脆應下了, 只待曹丕改日将人送到他府上去。

将姜楚許給曹真的事一定,最先着急跳腳的人不是甄氏也不是卞夫人, 卻是一向唯唯諾諾不敢言語的本人。

“太子殿下,您不能将我嫁給子丹将軍。”她傲然頂撞的樣子,竟然又有五分像甄氏。

曹丕的指令傳達下去不足半個時辰, 姜楚就尋上了門來,開門見山,語氣強硬。她毅然站在曹丕的書房門前,全然沒有膽怯與退縮的樣子。然而曹丕掃了她一眼,看到她發白的臉色如門外的冷雪一樣,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來人,将她送到子丹府上去,現在。”

他越過姜楚,大步走進書房,卻不料姜楚沒有一刻猶疑地跟了上來,還把門關上,将前來捉拿她的人堵在了門外。沒有曹丕的允許,他們也是不敢硬闖的。于是門紗上映着一片烏壓壓的人影,好似索命的鬼魂。

姜楚沒有回頭,也就沒有露怯。她看着有些震怒的曹丕說道:“您明知道我是孫将軍的人。”

“你就算是天子的人,孤也一樣處置你。”他上前欺近一步,果見她顫巍巍地向後退了一小步。

雖是如此,姜楚仍然字句清晰地辯道:“您與我皆明白,眼下的天子是在方方面面都不及孫将軍的。畢竟太子殿下您終有一日會走到那個位置上,但孫将軍卻可能是您此生都無法擊敗的敵手。”

“你明白?”曹丕冷漠地看着她,卻是諷意十足:“你如何明白?”

“自然是孫将軍告訴阿楚的。”姜楚微微笑了一下,坦白了她的無知,好使曹丕相信她是個腦中毫無權謀的弱女子,沒有一絲危害。

曹丕不言語,他的雙手負在身後,但只要一只手,就足以捏斷姜楚那美麗的脖頸。

而她也聰慧到足以察覺到他的殺機。随即,她低了低頭,投誠道:“您殺了我,孫将軍還會不斷遣人來的,您是殺不完的。況且她們不會似我這般将身份簡單明了地暴露給您看,想必屆時您也沒有精力去排查邺宮中的女子。”

“而我與她們最大的不同則是——我願意摒棄江東、抛開孫将軍,然後為您所用。”

姜楚從江東回到河北之前,是有野心的。

她不明白甄氏那樣天資獨厚、未到及笄之年便名滿河北的人會将自己置于如同棄婦的境地,她怎能如此甘願潦草地度過一生。

孫權的江東清新明媚,他的後院卻是一處四處散發着劇毒香氛的戰場。那裏有許多美人,盡管他最為寵愛的是步夫人,其他女子也是或毒辣或深沉的厲害角色,她卻看得出,他的心沒有放在她們任何一個人身上。

若想在孫權的身側占有一席之地,她就得打敗一群女人。

北方的曹丕雖然重情,對手卻不過郭照一個。

……

臨行前的一個夜晚,她被孫權單獨叫到了他的起居之所。幽幽燈光之畔,他好似閑暇地側靠在木榻上,勾唇看着她端詳了一會兒,道:“我突然發現,你的确是個極美的女子,放你回北方真是可惜了。”

“将軍認為阿楚的美貌會白白浪費在北方麽?”她嬌俏一笑,露出少女該有的靈動。

孫權不置可否。

“河北畢竟是阿楚的故鄉,您就不怕阿楚去了北方,成功尋到曹丕做依靠,然後再将您出賣給他邀功?”

“前提是你要有那個本事。”他不為所動。

……

當她冒險向曹丕進言未起到任何作用時,她也似乎體味到了孫權曾暗示她的不自量力。

她仍然被押到了曹真的府上,然後被囚在了一方小小的院落裏,每日有曹真的親兵把守,她每日見到的只有這些粗犷威猛的武人。她甚至沒有見到過曹真一面,他就已經随大軍出征了。

曹操此生最後一次出征,卻十分不順。

“敗報。”邺宮建始殿上,曹丕扣下一封白絹,站在高臺上抿唇看向下首衆人,他們無一不面色凝重,卻沒有一人感到意外。

送信的使者身披素缟趕到邺城城下時,所有人都大驚失色。

他們早有準備,來的必定是噩耗。

但一切不算太壞的是,這則噩耗并非來自曹操。

夏侯淵于定軍山一役中被蜀軍大敗,不幸戰死。威名一世,卻不得善終,他悲壯的犧牲,亦是曹軍這次慘烈戰敗的寫照。

曹丕撐着額頭沉思不語,大殿之內寂靜無聲。

曹操出征前已與他商定好,若他驟然離世,此訊必秘而不發,切以穩住北方為要務。

“荊州與揚州如何?”他暫時抛卻了漢中,一幹衆人霎時間沒反應過來,俱愣了一下。

一瞬過後,司馬懿上前一步道:“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揚州是孫權的地盤,而荊州卻由關羽鎮守,兩地接壤,頻發不斷的矛盾自赤壁之戰後便積累許久。如今關羽勢大,又據荊州這塊肥肉,俨然是孫權眼中的毒瘤。不取回荊州,關羽必定會借着高漲的氣焰攻到江東。

同時,曹氏在其中也占有一塊勢力,是曹仁據守的樊城,與關羽、呂蒙呈三角之勢,其中又以關羽勢大。當曹操發兵漢中時,關羽立即将兵力傾向樊城,勢要一鼓作氣攻破曹仁。

西方與南方頻頻不利,偏偏北方內部亦是波雲詭谲。

曹丕沉着氣,手上又迅速拆開一封密奏,頓時眉頭深鎖。

孫權可真給他送了份大禮。

經崔娴去世過後,百靈被曹丕安排出宮嫁了人,遠離了河北。郭奕去曹植那裏與他大醉一場之後,曹植看待郭照的目光沒了痛恨,但仍是一如既往的寒冷。除此之外,他的一切表現都是那麽的平靜,僅僅是縱情人生般地做着他的臨淄侯。

所有人都以為在他得知幕.後掌控崔娴命運的人是他一直親昵敬重的胞姊時,會表現出一如對曹操的憤恨。

但他沒有。

他似乎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除了仍然時常酗酒,把他自己強行灌成了一個長醉不醒的人,連衆人都覺得芙蓉池上飄散的不再是荷香,而是濃郁而悲傷的酒香。

“太子妃殿下,這是子丹将軍留下的資料。”賈如捧來一摞竹簡,俱是看守姜楚的兵将之生平履歷。

曹真走得匆忙,來不及安排,只随手點了一撥人負責看守。他絲毫沒将這點小事放在心上,只是關乎曹丕,“多此一舉”倒也無妨。于是臨行前命人将資料送了過來,若他們不滿意,随時換人。

郭照本也不欲過目,只是聽聞那個負責看守的領隊跑來見了曹丕一面,來時戰戰兢兢,走時腳步虛浮,全然沒有虎贲的威風,連一丁點兒武人風範都沒有。

她寥寥幾眼掃完這個叫陳祎的履歷,毫無亮點,不過是一個泯然衆人的小角色。唯一令她留意的地方,是角落裏一個熟悉的人名。

“如了解了子丹将軍那邊的情況了,”賈如無奈道:“大概是太子殿下之前怒急了,子丹将軍就索性将人扔在了一個小院落裏,好比對待戰俘似的。那一院守兵雖然也經嚴明軍紀訓練過,但……”

見到那樣年輕絕美的女子,定免不了心猿意馬。

“盡管他們不敢造次,卻不會拒絕姜姬的主動示好。”賈如愈加無奈了。

擒賊先擒王,姜楚瞄準的目标正是首領陳祎。

賈如原本以為這樣處心積慮工于心計的女人恐怕只是為了奪得曹丕的青睐,進而邀寵,觊觎着不屬于她的寶座。即使身處絕對劣勢,仍掙紮着不放過一絲機會,勢要置之死地而後生。

但她料錯了,姜楚是個将自己置于旋渦中并卷起滔天駭浪之人。

“預謀造反?”郭照不自知地學着曹丕的模樣,将竹簡扔到了案面上,借着慣性“唰”地一下滑過光亮的案面,最終顫巍巍地停在了木案邊緣。她失笑道,仿佛聽到一個天方夜譚:“我們竟是小觑了她?”

作者有話要說: 孫權為什麽這麽晚育……最大的兒子竟然是他快三十歲的時候才有的_(:зゝ∠)_

最近的劇情真是放飛自我系列,已不想考慮合理性>_<

☆、建安夜十四

陳祎的官職與身份放在非官即貴的邺城中十分普通, 他這個人則更加普通。正是因為他如此普通, 才會輕易被姜楚的美色所收買。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姜楚不是個普通的人物——她從江東而來,在孫權身邊侍候過, 又以魏王太子親屬的關系久居邺宮之中,如今即便是落魄了,也讓虎贲出身的他看守着。

因此, 當姜楚暗示他此處有造反的時機, 并列出充分的理由時,他沒有道理不相信。

一開始,看守她的兵将們無一不悄悄打量着她, 也沒少背着她聚在一起議論。陳祎也不能免俗,但他身為統領,至少可以時刻保持嚴肅的樣子,直到姜楚有意主動與他攀談, 他才漸漸脫下了面具。

不出幾日,姜楚就從他這裏知道,他是荊州的降将, 曾屬于劉表。那真是許多年以前的事了,寒來暑往, 韶光似箭。他來到北方之後并沒有得到重用,這裏遍地可見能臣強将, 像他這樣的泛泛之輩連錦上添花的作用都豈不了,更談何重用。

河北像他這樣的人不在少數,凡是南方出身降将, 無人推舉,沒有一個是得到重用的。

他與幾個昔日的同僚好友花了幾年的時間習慣了北方的水土、北方的語言與北方的風俗,但他們仍然始終無法真正融入這片土地,永無出頭之日的絕望使他們漸漸丢下了上進之心,得過且過。

然而對陳祎而言,姜楚好似神女一樣将他們心中的那點不甘點成了燎原大火,直直燒向邺宮,勢要将曹氏的權力象征燒成灰燼不可。

荊州目前由關羽據守,這個威名可比呂布當年的戰神,連曹操都要敬讓三分,但孫權卻毫無退卻之意,劍指荊州,勢要收回失地。關羽雖然堪稱舉世無雙,但他年事已高,又剛愎自用,把持荊州也不過幾年時間,勝利絕不會完全傾向他那一方。當前他一面攻打曹仁,攻占樊城之後的下一步就是與孫權對陣。曹仁也是當世強将,十分擅守,關羽即便戰勝了他也是強弩之末了,敵不過士氣正滿的孫權軍。

若他們在河北能與孫權聯手裏應外合,伺機而動,待孫權剿滅關羽收回荊州之後,北方的曹氏也瓦解了,到時他們就可以風光地回到荊州,成為孫權的座上賓。

就憑姜楚曾是孫權是身邊人,又被大費周折地送到了邺宮,陳祎等人認定她的許諾絕對可信。何況若不賭上一把,他們此生注定永無出頭之日,與其碌碌無為一生,不如拼上一切賭一次榮華富貴。

曹丕起初找了夏侯尚去審訊姜楚。

他一直随曹彰北征外族,前段時間歸來後又馬不停蹄随曹操西征漢中,同曹真一樣少有幾年安定。這次漢中敗報先到,夏侯淵的靈柩也在之後半月由夏侯尚護送歸來。

夏侯尚身為夏侯淵的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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