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章

順利上了路，三人之間的氣氛也平和下來。

唐小翼比莫丁原以為的要體貼得多。見道長體力尚未恢複，她很爽快的接受他坐在中間操控方向的位置，她自己則和莫丁在兩邊踩着踏板擔當動力源。有時道長在調息中沒能轉方向，她也一聲不響的動手代勞——雖然一般會在對方醒來後，結結實實賞他一個充滿關愛的肘擊。

莫丁也深深認可這兩個陣營鬥士都是正直善良的大俠。雖然任務時間并不寬裕，路上若見到有流民被狼牙兵痞侵擾，兩人次次都是毫無猶豫，立刻停車去幫忙。

看着唐小翼一馬當先擋在敵兵面前吸引火力，穩穩的将仍然行動不便的道長護在身後，而道長又護着不會武功的自己和其他百姓，借她的掩護準确放出劍氣，迅速将對手全殲，莫丁忽覺一陣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充滿了全身。

雖然他還是按兩人要求，與其他百姓一起躲在車底，卻再沒有往日圍觀陣營鬥毆時，瑟瑟發抖着哭爹叫娘的恐懼——反而産生一種，身為與他們同行的隊友，自己也應該挺有力量的全新體驗。因此，莫丁在這些遭遇戰中極好的承擔了安撫流民的工作，在兩位隊友迎擊敵兵時，用他天性的親和力使許多驚慌失措的百姓快速鎮定下來，恢複了繼續求生的理智。

三人的義舉自然也得到了受助者的感謝。見他們匆匆押着車趕長路，連随身行李都沒有，流民們紛紛你一件我一件的贈送各種日用品。到中午時，機關車上雖然少了三袋分給百姓的糧食，卻多了兩床毛毯，一瓶醬油，五包野果，還有足足十幾件的各色鍋碗瓢盆。

“哈哈，今晚可以燒湯喝，還有被子蓋了！”莫丁揮着兩手歡呼着，一臉幸福的看唐小翼和道長一塊兒捧着一包野果，你一個我一個吃得津津有味。

……如果這段路能一直繼續，該有多好……？

溫暖的陽光下，聞着野果的香味，聽着機關車有節奏的吱呀響聲，還有車上懸挂的鍋碗瓢盆，如風鈴般叮叮當當的搖晃，莫丁忽然這樣想着。

然而他知道，不可能的。

——兩日後，機關車将會進入目的地楓葉澤區域，那是如今浩氣盟與惡人谷争鬥的前線，而這輛糧車，只能歸屬于其中的一方。

——現在還在分享水果的兩人，很快又要像昨夜那樣拼死相鬥，直到一方的性命如他們此時品嘗的美味一般，在鮮紅飛濺中破碎。

***

還遠沒到楓葉澤，莫丁擔心的事就有了影。

早晨走出了野山林，下午必須經過一段帶有關卡的官道。按楓華谷地區的規矩，通關的大宗貨運車都要打上表明所屬組織已交稅的身份旗號，否則按黑車處理。

很顯然，一輛車只能打一個旗號。

官道前的野地，機關車停在了樹下。車旁的空地上，鋪起一張帶有官印暗紋的，長方形的白色旗布。

白布旁邊，唐小翼拿着果汁做的紅顏料，道長拿着野花做的藍顏料，正在劍拔弩張的對峙。

“喂，講道理，前晚是我将你揍趴下，糧車早就是我惡人谷的了！”沒有毛筆，唐小翼直接用手沾顏料來畫惡人谷标記，此時正伸着仿佛血淋淋的十指張牙舞爪。

“從造車到尋路都是聽我指揮，旗布也是我找來的，我浩氣盟已事實管轄。”道長寸步不讓。他手上也塗好了藍顏料，随着他做手勢表示強調，花汁滴滴答答落到地上，引來若幹蝴蝶為他壯聲勢。

“滾蛋！你是我的俘虜，是老娘用你幹活才留你的命！”唐小翼怒了。

“誰是俘虜還未可知——你要定論，不若今日就再戰一場。”道長竟是直接擡手并起兩指，擺出了戰鬥姿勢。

莫丁做好午飯喊人來吃時，兩人已一路過招到了遠處。

“诶诶……你們這是……別打了！求你們別打了！那啥……菜要涼了！”他被他們吓了一大跳，縮在原地語無倫次的勸說着。

——然後在看到唐小翼的紅顏料罐時，進一步吓得尖叫失聲：“媽呀！哪來的那麽多蝴蝶！！！”

等唐小翼聽到喊聲跑回來，正看到蝴蝶們吃光了她所有的紅顏料。

她一路搜刮紅果子才濃縮出這麽一點，吃完就再沒有了。

唐小翼終于反應過來，向來沉穩的道長為何莫名挑釁她打架，還非常輕易的連連敗退。

——他的花瓣汁藍顏料想來是用煉丹術特制過，能引來異常大量的蝴蝶。蝴蝶受花香感召而來，本能的要找花蜜為食，自然是将同樣甜味的果汁顏料當成了食物。而她當時全副注意力都在打架上，又被道長帶着越走越遠，竟是完全沒發現自家顏料的異常。

“我說道長啊……你是不是覺得，我沒果汁就沒紅顏料，只能把旗子讓給你了？”

被擺了這麽一道，唐小翼卻沒像往常那樣怒極大吼，反而咬着牙低聲笑起來：

“……呵呵，你是心肝太黑，忘了你的血是什麽顏色嗎？”

先前都是徒手較量，但此時，她拿起了千機匣。

察覺到氣氛不對，莫丁緊張的朝兩人所在跑過去。

唐小翼雖然滿面森寒，卻并沒有真的射箭，只是像爆發前的沉默一樣，舉着武器慢慢的朝道長那裏走——在莫丁看來，剛好給他足夠的時間猶豫，要不要完成人生第一次英勇的勸架。

就在他決心撲上去阻攔時，唐小翼突然掄起千機匣猛沖上前。

以她的敏捷，又是這樣的近距離，道長沒能躲開，也沒能防禦。

莫丁驚叫着捂住了眼睛。

卻忽感視野中一陣奇特的光芒。

他睜開眼，看到道長是猝不及防時，本能的擡手擋在額前的動作，唐小翼則是身體前傾，手中千機匣離對手的腦袋只有不到半寸。

——接下來的數秒內，兩人就奇異的維持着這般姿勢，仿佛時間靜止。

莫丁這才看清，阻隔在兩人之間，使他們震驚得如同定格一般的，是好幾枚懸浮在空中，排列成整齊扇形平面的金屬碎片。陽光在碎片鋒利的邊緣折射，織成一片清澈耀目的輝光，一眼望去，宛如神跡降臨。

——那是道長昨晚被追命箭打碎的佩劍。莫丁先前已從唐小翼那兒知曉，它就是傳說中的赤霄紅蓮。

“原來這就是靈劍護主，可讓我長見識了……”莫丁睜大眼睛，細看着劍刃碎片自行排列成的扇形陣勢。

雖然它們已算是損壞，卻還能交織出如此強大的力場，頃刻擋下了唐小翼全力揮起千機匣時狂暴的攻勢。即使已化解危機，那些懸浮的鋒刃卻仍如警告一般，結着陣微微晃動，顯然，如果對手再有任何攻擊行為，它們就會立即戳穿她的腦袋。

——而在扇形底部的尖角上，那塊美麗得不似凡物的金色寶石，顯然就是著名的玄晶了。

它的光芒如此明亮，純淨而聖潔——

仿佛竟能照見內心最深處的隐秘。

……我見過它。莫丁忽然想。

——它就和前天晚上見到唐小翼第一眼，由琉璃瓶香氣引發的幻覺最後，那個少年道士手中的寶石一模一樣。

想及此，莫丁頓感一陣仿佛天旋地轉的恍惚。

他本就是要沖上去勸架的不平衡姿勢，此時身子一傾，腳下一歪——

一腳蹬飛了放在地上的那塊白布。

白布随着風朝後方飄去，一番旋轉後，徑直掉進了正煮着菜湯的柴堆裏，頃刻化為灰燼，為三人快要冷掉的午飯增添了一份微薄的熱量。

唯一能做旗號的官印布料沒有了。

兩人不用再糾結糧車歸屬，反正已經上不去官道。

一陣寂靜後。

“——啊啊啊啊啊！！！”唐小翼終于尖叫起來。

道長也如夢初醒一樣猛然放下手，懸浮的劍刃排着隊啪嗒啪嗒掉進了他手裏，突然的重量将他帶得一踉跄坐到了地上。

***

大樹下，三個人圍坐在用旗子煮出來的午飯旁。

是莫丁踹走的旗布，因而反應過來後，他當即惶恐不已，此時正顫抖着跪在鍋邊，殷勤的給兩位看起來生無可戀的大俠盛飯。

見小夥子牙齒打戰，雙手發抖，眼看着撈菜時要把自己的臉浸到鍋裏，唐小翼趕緊安撫的拍拍他的腦袋，接過他的勺給他盛了滿滿一碗，讓他去旁邊乖點吃。

随後，她又看了一眼道長。

道長正低頭忙着縫自己放斷劍的背包，它方才被飛出的劍刃戳成了篩子——他是如此專注，專注得指尖都在顫抖，顯然是不需要吃午飯了。

鑒于此，唐小翼直接抱走了整個鐵鍋。

——如果吃飽不能解決心靈受到的傷害，吃撐一定可以。

大半鍋食物被消滅後。

“喂喂……我說道長啊，你的神劍也太寵你了吧？這回我只是想在你腦袋上開個小花，弄點紅顏料，可沒想殺你，你說它至于麽？”

唐小翼大口扒着鍋底的飯，語音模糊的問道，“還是因為前晚我竟能打碎了它，它很怕我，一見我動千機匣，它就如驚弓之鳥？”

她方才當真是被赤霄紅蓮給吓到了，半晌沒敢跟道長說話，直到食物入口，肚子裏有了底，往日天不怕地不怕的底氣才漸漸的回來。

道長聞言轉過頭，蹙眉怔怔的直盯唐小翼的臉。好幾秒過去，他始終一言不發，一動不動，連眼睛都未曾眨過。

就在唐小翼快要被他看得心裏發毛之際，道長忽然移開了視線，只緩緩擡手，拂上腦後的發簪。

是一支很精致也很尋常的銀簪子，雖然和他那身道袍不像是一套，相配起來卻顯得十分協調。

沿着道長的指縫看過去，唐小翼發覺這支簪子似乎本該有個吊墜，但它已幾乎完全損壞了，只留下墜鏈末端微量的紅色殘痕，若非她視力超卓，估計都無法發現。

斷痕很新，應當就是昨天晚上他被她踹倒在地時摔斷的。也正因此，她從這新鮮痕跡的折光中，輕易推斷出了吊墜的品種。

楓華谷出産的紅玉。

十年前，楓華谷，十四歲的唐小翼與她的純陽小哥哥道別，交給對方作為十年後相認憑證的禮物，就是一支墜着這種紅玉的簪子。

作者有話要說： 1.腦補機關車的結構類似公園裏的休閑自行車，怎麽辦我好想笑

2.我也不知道古代貨運通關挂不挂旗號，只知道镖車會挂镖旗，這裏就自由的胡扯了

3.仙俠情緣三·神奇的大橙武系列

4.下章道長就有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