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

“為什麽？”唐小翼一愣。

“要你管，走。”

“……你搞什麽！！！知道我為這麽塊地兒付了多少錢麽？知道我幫你收拾房間花了多少力氣麽？……沒錯，我是死皮賴臉求他們了，但那是為了誰？！……你他媽有什麽臉跟我發脾氣？！”

聽出赤霄态度中的不快，唐小翼當場一疊聲大叫着爆發了。

現在她已想起來，純陽和神策曾有很深的過節。

赤霄先前并沒有昏迷，顯然是聽見了她與神策軍交涉的全過程。

他不想待在神策施舍的破地方，可以理解。

但把她的一片好心一起當成了驢肝肺……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尤其是，既然他态度如此堅決，為何不在先前就講清楚？等她人都求了，錢也付了，房間都收拾好了，才突然高貴冷豔的來這麽一出……

這不是惡意耍她麽！

唐小翼一個勁兒腦補，越腦補越生氣，先前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對道長那一點印象改觀，此刻全部在心中嘩啦啦碎了一地。

如果不是莫丁在旁邊拽着她的袖子，她覺得自己一定會撲上去揍他。

唐小翼低頭看了眼懷抱着毛毯，正想要打個盹的莫丁，心裏倒冷靜下來。

“……哼，行啊，你有本事一個人走，我們不走。”她對赤霄的背影喊，站到莫丁側前方抱起手臂，表示他們倆是統一戰線，少數服從多數。

然而就在此時，莫丁繞過她跑了。

——赤霄已走出房門，空地上沒有牆壁可支撐，眼看他要倒下，莫丁趕緊過去幫他了。

兩人坐上糧車，赤霄朝唐小翼招手。

……

“丫的死耗子——！！！”

一聲怒吼，破茅屋的房頂塌了三個角。

唐小翼兩眼冒火的向糧車跑過去，沒看到身後楓葉澤區域的制高點，先前一直飄揚的陣營旗幟，此時已在硝煙中雙雙折斷。

***

三人駕車離開神策軍營。

因為心中出離的憤怒，唐小翼踩踏板的每一腳都是能踹死人的氣勢，連帶着另一邊的莫丁也手忙腳亂的被迫加速，軍營道路上，糧車如戰車般呼嘯而過。

行駛的轟鳴巨響，兩位駕車人又一暴怒，一慌張，因而他們都沒發覺車輛加速後，坐在中間的赤霄在三人背後的車架上挂了一個球狀物。

——正是先前淨化戰場時，撿到的那個啞火的毒氣來源。

現在，赤霄挂出它時，已是重新點燃的。

他們所在的破茅屋位置偏僻，要從大門離開，需要穿越整個神策營地。又因神策軍紀渙散，地上諸多雜物擋道，他們只能兜兜轉轉的繞遍幾乎每條道路。

糧車速度飛快，無論怎麽轉方向都是逆風，球狀物中的氣體朝三人身後悄無聲息的劇烈揮發，很快籠罩了神策軍營全境。

也因同樣的逆風，唐小翼沒發覺赤霄懷抱着放斷劍的背包，如夢呓般的輕語。

“……對不起。”

***

呼嘯出十幾裏地，糧車終于慢下來。

唐小翼冷靜了，莫丁快累趴了，赤霄似乎也知錯了。

如今他已恢複了一些，見莫丁累得幾乎上氣不接下氣，當即與他交換位置，坐到靠邊去踩着踏板駕車。

他還洗幹淨了車上最後一包野果，體貼的挑出唐小翼愛吃的品種，裝成另一個紮着蝴蝶結的小包，在她隔着莫丁對他揮巴掌時乖乖的挨着，同時輕柔的将水果放進她的掌心。

唐小翼接過水果，回以一聲硬邦邦的“哼”，背轉身去吃起來。

她邊吃邊放慢了腳步，糧車現在的速度，赤霄已可以一邊駕車一邊調息了。

“他們倆感情就是挺好嘛……這是那啥，床頭打架床尾和？”見狀，莫丁恍惚着回想起昨晚三人初遇時的香豔場景，分毫沒覺得自己此番腦補的用詞有何不對，“或許到了楓葉澤，他們也就是像昨晚那樣大打一回，然後又會和好的。”

迎着溫暖的夕陽，再次聞到野果的清甜香味，聽到機關車的吱呀響聲，與車上鍋碗瓢盆的叮當碰撞一起安寧的交織，莫丁心中卻再無前日的擔憂。

然而就在此時，他忽聽唐小翼一聲驚叫：“——我勒個去！楓葉澤怎麽了？！”

莫丁還來不及站起來去看，只聽身旁風聲轟鳴，唐小翼已打開大翅膀飛上了高空。

“……要命！狼牙軍竟然占領了楓葉澤！”她遙望硝煙滾滾的遠方，在空中朝下急急大喊，“陣營兵力都撤往紫源山方向。我們現在掉頭去跟他們會合？！”

“不用，去原定地點，今日子時到。”赤霄仍舊垂眸坐着沒動。

“去給狼牙軍送夜宵？”唐小翼一愣。

“去領新任務，之後我們還需合作一段。放心，子時狼牙軍定已撤離楓葉澤。”

“你怎麽知道？……你們蒼爹告訴你的戰略？”唐小翼問，收起機關翼回到車上。

“……軍娘怎麽沒告訴我。”她有些不愉快的想着。

論腦筋，唐小翼雖沒什麽料事如神，卻也是惡人據點近萬人中公認的靠譜。她常年擔任無關謀策的純戰鬥崗位，但軍娘派她的大多是需要機智應變的高難度任務，若有奇襲小分隊，她也經常擔當領隊。

但現在，在這個怎麽看都像是兩陣營合作安排的運糧任務裏，向來細致謹慎，對她極其信任的軍娘守口如瓶，除了任務地點時限一字未提，反而是與她同等職務，以往同樣只負責打架的赤霄什麽都有數，一副被交托全局的“隊長”樣。

……想想就不爽。

就在唐小翼又開始腦補時，赤霄回答了她方才的問題：“不是。我收到的指示與你相同。”

“那你怎麽知道我們還有新任務，狼牙軍會撤退？”她繼續問。

“是我自己的判斷，相信我。”

“理由？”

“不告訴你。”

……這特麽比蒼爹軍娘讓他當隊長更讓人不爽。

尤其此時的赤霄雖然在回答她的問話，卻始終沒正眼看過她，只是抱着他的斷劍包裹半倚在車架上，一副懶洋洋的樣子，連聲音都充滿了像是在走神般的敷衍。

唐小翼又想揍他了。

然而就在她擡手時，忽聽赤霄又對她輕語：

“你能想明白的。若明日還有疑問，我會解釋。我現在想睡。

——放心吧，此行無論如何，我會保護你。”

……這是……什麽話？

聽到最後一句，唐小翼登時怔住，伸到一半的拳頭都忘了收回。

這一次，赤霄的聲音并沒帶着莫名熟悉的溫柔，以至于使她下意識的信任，而仍然是平日一貫的清冷，端肅，不容置疑。

但她依然沒有猶豫的相信，接受，欣然聽從。

——因為她發現自己竟已開始認可，身邊這個人所言即是承諾，所行即是通途。

雖然只認識不到兩天，兩人已經歷諸多磨合與難關。如今的唐小翼仍然真心不喜歡這個氣質冷肅的陣營對手，卻也深深感覺到，自己已真心信任他的能力。

——還有善良。

惡狠狠回了一句“滾！哪個要死耗子保護！”之後，唐小翼不再言語，只繼續駕車向楓葉澤前進。

***

事實上，若不是一路各種被赤霄撩得冒火，唐小翼也是很能夠思考的。如今冷靜片刻，她已迅速将近期形勢整理好，然後完全不再擔心大局的安危：

一月前陣營看似毫無戰略意義的進攻骁果營，使那裏的狼牙軍主力退向北方關卡地區，如今看來，目的應當是逼消極怠工的神策軍參戰。

——或者更黑的，借狼牙軍之手消滅屍位素餐的豬隊友。

如今，把守關卡的神策前鋒已被解決，想來蒼爹和軍娘很快就會動用自己軍隊中的關系，确保地處關鍵的官道換上更合适的守衛。

——同樣的，三人那沒有旗號的，從狼牙軍搶來的糧車為何剛好能趁着戰後的真空期通過關卡，也應是兩位首領對準了時間的安排。

而楓葉澤此番失守，則是為引誘狼牙軍轉而攻擊陣營，放棄正處真空期的官道地區，不得不兌出的棋子。

這枚棋子，很快就能收回。

紫源山是兩陣營的後方總根據地，卻因大量人手抽調在據點和楓葉澤，存留兵力很少，地形上也沒什麽可用計，因而打下楓葉澤後，狼牙軍主力直接向那裏追擊。

乍看之下，根據地必将被他們以壓倒性的兵力連鍋端走，然而他們是不知曉，駐紮當地的兩位守将是何等人物：

惡人谷莫雨，浩氣盟穆玄英。

他們若單獨一人，遠沒有逆轉戰局的本事，然而若是并肩而戰——

世上就沒有他們守不了的關，打不贏的仗。

——所以很快，狼牙軍将會嘗到被奇跡般絕地反擊的滋味。他們将會被困于狹窄的山道，盡情品嘗對手壓倒性的戰力帶來的絕望，直到剛占領楓葉澤的同伴不得不放棄這本來就相對孤立的，易攻難守的小據點，前來策應他們免遭全軍覆滅。

但是，考慮地形與方才所見戰局，就是最順利，這一切也不可能在今晚子時之前發生。

……那麽，道長方才所言，子時狼牙軍必會撤離楓葉澤，到底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