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章

糧車沖進了霧中。

莫丁吓得只将眼睛睜開一條用于辨方向的縫，因而眼前除了幾乎不辨五指的深灰色濃霧，就只有身旁的防禦氣場不斷被擊碎重補，發出如螢火般激烈閃爍的淺藍清輝——還有赤霄手中的符紙燃燒時，微亮的金色光芒。

這種霧氣的毒性似乎不強，用純陽普通的驅邪符紙就能有效中和，甚至直到糧車進入霧氣幾成液态的深處，赤霄也完全沒動用過玄晶。

——但他本來就沒完全恢複的內力，似乎就快被高頻率重做的氣場耗盡了。

看到身側的氣場光芒越來越淺淡，莫丁覺得自己的神經也越來越繃緊，

就在它們開始發出仿佛要繃斷般的疼痛時，唐小翼終于說了個好消息。

“那個狼牙高手走了。”她示意赤霄不必再警戒，同時将車速放慢下來。

莫丁“砰”一聲癱軟在座位上。

他一口氣還沒松完，唐小翼又緊接着說了個壞消息。

“我們已在亂葬崗密林，而且——”她語聲空洞，擡手指向身後，“這裏真的有古怪。”

很顯然，三人是走民夫修的官道進來的，現在還在官道上，前方的民夫們還在繼續施工，将路線向森林深處延伸。

但現在，他們身後已沒有任何道路的痕跡。

只有密集的，形狀扭曲的深色調大型植物充塞了全境。

糧車每前進一寸，身後的地面就被植物覆蓋一寸，而前方的灰白色官道雖然還在增長，它兩旁同類型的怪異植物卻以更快的速度不斷長高，只半刻不到就從無到有，從細小的樹苗長到遮天蔽日。

枝葉的陰影很快覆蓋了路面。現在，除了赤霄手中光芒漸弱的金色符紙，視線所及的全部區域，都只剩下了近似漆黑的深綠色異形層疊搖晃，仿佛魔域深淵蠕動的巨口，正從四方向它的獵物包圍而來。

莫丁白眼一翻，安靜的昏倒在赤霄身上。

赤霄竟然就這麽被他壓倒下去，連手中僅餘微光的符紙也一陣似要熄滅般的顫抖——他的內力存留已再難堅持了。

唐小翼趕緊将莫丁扶起靠到一邊，又飛快的把赤霄也拉起來，确保符紙有足夠的空氣流通可助燃。

“……唐姑娘……別緊張。凝神聚氣。”赤霄就着她滿是冷汗的手支撐着坐穩，“注視符文，随我提示默念口訣……”

考慮此地煞氣的強度，他教她的是純陽派內一套頗為高階的清心咒文，對她這樣沒有道家修為的人來說，一般至少要練習半個時辰才能有效使用。

但唐小翼只用了半刻鐘就學會了。

随着口訣運轉，她的眼神漸漸清明，周圍瘋長的異形植物也随之漸漸退去。

一刻鐘後，異狀全都消失不見，森林與道路完全恢複了正常的樣子。

午後時分明亮的陽光下，可見官道寬闊整齊，林木青翠疏朗，間有鳥語花香環繞，乍看并無風水險惡之感。甚至，若非前方還有大片控制着民夫的灰色毒霧，此地幾乎稱得上風景宜人。

“……道長，我雖是外行，卻也曉得所謂“環境讓人舒服就是風水好”，按這标準，此地風水不錯，為何會有方才的怪事？”把莫丁也喚醒後，唐小翼提問。

“此地煞氣并非來自地形，而是特殊的植物與礦物揮發成分混合，生成類似致幻劑的毒氣。”赤霄将手中燃燒的符紙靠近她一些，給她看與常規禦毒相似的反應過程。

“原來如此……那為什麽過去我經常從這裏走都沒問題，偏偏今天中招？

——而且，你也看到幻象了對吧？你有道家修為，按理不會被這種等級的煞氣影響？另外，致幻劑造成的幻覺應該各人不同，為何我們三人所見是一樣的？”

聞言，唐小翼心中疑惑更深，一連串的追問。

赤霄沒回答。

他又睡着了。

“——老天啊你不能睡！！！”

眼看符紙因為失去內力供應就要熄滅，周圍的森林又開始浮現不正常的陰影，唐小翼慌忙大喊着連甩幾巴掌，将赤霄拍醒。

“……你好意思打我。問這麽長一串，誰聽了不想睡。”

赤霄半睜開眼睛重新點燃符紙，語意不快的一把揮開她的手。

唐小翼未曾提防，結結實實挨了他一下。

但她曉得不能繼續跟他對打，以刺激他保持清醒——

據她推斷，他會嗜睡應是因為內力耗盡，要緩解的唯一辦法是靜養調息，貿然激他動氣，只會适得其反。

因而，她硬生生放下了本能要還擊的拳頭，轉而換了副和顏悅色，好聲好氣的摸順毛：

“……行行行我錯了，我不打你，換短問題可否？你必須有問必答，無論如何不能睡。我們三人的性命，都在你手裏。”

——能中和此處怪異煞氣的，唯有赤霄的符紙。因而，雖然強行壓榨一個已經虛弱得快要昏過去的人所剩無幾的內力，已經堪稱是種殘忍行為，她也只能這麽做。

見赤霄點頭，唐小翼嘆口氣，道一聲有勞辛苦，開始問了：

“我們車上運的貨是什麽？”

“糧草。”

“運去哪裏？”

“洛陽。”

“與你同行的隊友是誰？”

“惡人谷女唐門，平民莫丁。”

“誰給你的任務？”

“蒼爹。”

“下周攻防蒼爹要打哪些據點？”

“不告訴你。”

……呵呵問答真有效，丫很清醒嘴很嚴。

就在唐小翼套話失敗，和顏悅色快要繃不住時，旁邊的莫丁拽了下她的袖子，輕輕細細的開口，“那個……我也可以一起問嗎？”

見對方點頭，莫丁當即一疊聲的開始背腹稿：

“——方才聽你們說話才想起來，我還不知道兩位大俠的名字呢！眼下要走長路，境況又這麽艱險，咱們三個是不是也算那啥……生死與共的夥伴啦，所以，何不互相通個名，好好的了解一下？”

——他插嘴，一是為通過談話減輕恐懼，更重要的則在于，見兩人明槍暗箭的只套話不聊天，他覺得自己作為他們的隊友，有必要擔當一下增進隊伍友誼的牽線人。

“……哦好的，我稱號引羽。原諒我不能告訴你本名，畢竟有個敵對陣營在。”

聽完那毫無重點的一長串，唐小翼愣了一下才回答——她确實忘記與赤霄互通姓名了，因為她本以為到了楓葉澤就能殺了他。

但是，雖然現在這位敵對陣營的道長已算是一起長途冒險的隊友，因她時常執行機密任務，還是只報上了平日就作代號用的門派稱號。

“……喂喂！也問你呢！”見赤霄聞言終于睜開眼睛，卻忽然定定的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什麽，唐小翼當即猛拍他肩頭，“說話！”

“……我道號赤霄。”片刻之後，赤霄終于回過神。

“……哈？”唐小翼又是一愣，“你怎麽跟你的劍一個名號？”

“——還是不吉利的前半部分。”她順口說出了聲。

赤霄紅蓮名震江湖，因而武林中人皆知，它的前身即是漢高祖斬白蛇起義所用的赤霄劍。此劍千年來屢經戰火，漸生煞性，曾幾噬其主。因其兇名遠揚，純陽祖師呂洞賓将它帶入門派鎮壓，改名為赤霄紅蓮，此劍歸屬純陽，至今已有數十年。

也正因此，赤霄這樣資歷尚淺的年輕人才能帶着此等神兵，無遮無掩的公然入世。

——若同為修道者，沒人敢觊觎作為道門之首的純陽門下弟子。若非道家，更沒人嫌自己命格太好，以至于想搶一把煞劍，好讓自己多倒黴一點。

“……哎，雖說你們修道之人命很硬，再加你有玄晶，是鎮得住兇煞，你也不必取這個道號吧？”見對方坐起身看過來，似是因這個話題額外的打起了些精神，唐小翼繼續聊下去，“你是與它有什麽淵源？還是單純的很在意它？”

“……很在意。”赤霄聞言轉過頭去，不再看她，卻也沒再睡，只是像在恍惚着思索一般，凝望前方許久，才開口回答。

“唔，那很抱歉，我把它弄壞了——”唐小翼立即順勢接話。

然而她還未及進一步再提要拿走他的劍幫他修，以查看他為何會如此反常的一直抱着它，就忽見赤霄像被雷劈了一樣渾身一顫。

仿佛知道她想做什麽，他更用力的攬着背包，然後回到凝視前方的姿勢，再也不動了。

從唐小翼所在的側面看，他甚至一直沒眨眼。

她感覺不對，伸手扳住他的肩膀，把他轉了過來。

——然後看到了他瞳孔擴散，眼睛失去焦點的全過程。

下一刻，赤霄手一松，身子一歪，就這麽怪異的睜着眼睛，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1.過渡章，咳

2.游戲裏的赤霄紅蓮按設定就是煞劍……文中的描述跟游戲文案差不多

但表現會更奇幻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