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章

仿佛慘烈的血祭終于得到了回應，唐小翼在再一次靠近刀陣後，發現自己竟能夠控制它的活動了。

那種微妙的感知力，就像突破懸崖低段後，她開始遠距離的感應到赤霄也在幻境中，并覺察破幻的契機就在山頂一樣。

——她對自己構造的幻境掌控度更進了一層。

如此越過懸崖中段，上段的空間已開闊許多，可以使用機關翼了。

唐小翼長出一口氣，打開了她的大翅膀，同時放出飛爪，将在地面等她的莫丁一起帶上了高空。

迎着星夜之光，兩人降落在紫源山頂。

唐小翼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還有她心心念念，最親最愛的純陽小哥哥。

相見的瞬間，她就感知到，她的小哥哥正是破幻的契機。

她朝他跑過去。

此時，東面山道的草叢裏，忽然冒出幾個蒙面持刀的大漢。

唐小翼記得這件事。

那天她和純陽小哥哥深夜仍在山上未歸，遇到了一群山賊打劫。

正常的江湖黑道是萬萬不敢冒犯他們這個級別的名門正派的。

奈何那次的山賊比較不入流。

而他們兩個還是小孩的名門正派，當時的戰鬥力比不入流還不入流。

費了好一番力氣打贏對手後，兩人一時大意，被拍了一臉生石灰。

若不是當時正在做實驗，身邊有許多油類材料作清洗劑，估計他們就算沒被殺掉，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即使最後沒傷到眼睛，兩人也在這段混亂中挨了敵人好幾刀。

尤其是她的小哥哥，為保護她以身擋下數擊，差點死在那裏。

見匪徒擺出與記憶中同樣的姿勢，說出同樣的開場白，眼看下一刻就要開打，唐小翼當即端起千機匣沖上前。

——并不是要為虛無的幻象阻止什麽，而是必須保護好作為破幻契機的小哥哥，在穩定的環境下與他接觸，否則他們三人将永遠困于幻境，直至心智被吞噬殆盡。

就在唐小翼射出第一箭時，一道藍白色身影同時掠出樹林。

人影衣袂翻飛間，劍氣縱橫激起無數楓葉飄揚，葉聲飒飒不絕于耳，一時蓋過了匪徒此起彼伏的慘叫。

待下一刻氣場落下，風靜葉止，唐小翼看清其人正是赤霄時，十幾個匪徒早已盡數倒伏于地，無一活口。

赤霄一手按住衣襟輕輕喘息着，用臨時作劍的樹枝支撐着彎下腰，從一位山賊的屍體上拿過一把佩劍。

他放下樹枝，将那把劍握在手中迎風一振，突然踏過一步，縱身朝唐小翼的方向飛掠而來。

唐小翼本能閃避的瞬間，冰冷的劍氣已劃過她身側，一擊斬落了她随風揚起的半片衣袖。

“你幹什麽！？”她接連退開幾步，躍出赤霄的劍氣範圍。

然後正看到數個張牙舞爪的人影險險擦過身旁。

他們舉起武器粗聲怪叫着沖向前，與赤霄戰作一處。

“那是……怎麽可能？！”看到人影的穿着，唐小翼一時呆住。

是山賊。

在唐小翼的記憶中，那一日他們兩人遇到的山賊，只有從東側山道上過來的十幾人。那些人如今早已被赤霄解決了，屍體就躺在前方空地上，一個不少。

——所以，怎麽可能像現在這樣，草叢裏又原地突現增援？

她上前兩步，想去看清那些匪徒。

随後更加驚得倒抽一口涼氣。

——那些人的相貌，和地上的屍體一模一樣。

她再回頭，發現本來被護在身後的莫丁憑空不見了。

正在此時，赤霄再次将這批幻影人盡數殺死。

又過同樣的半刻鐘，東面草叢後同樣的位置，第三批幻影人憑空冒了出來。

仍然是那樣的穿着與相貌，仍然沿着那條路徑攻向破幻契機所在的空地。

唐小翼端起千機匣想幫忙，卻發現自己所在的四周忽然騰起一片薄霧。

她的箭觸到霧氣的位置，就會當即憑空消失，仿佛霧中橫亘着一道隔離她與整個環境的空間障壁。

……這應是自己方才向作為幻境基盤的山崖供應了精血，現正與心象幻境，準确說是整個亂葬崗煞氣領域建立正式連接時，領域對打破平衡的外來意識自然抵抗，從而造成幻境內容異常。

身為境主的感應終于生效，唐小翼知曉了當前異象的原因。

——既然如此，只要自然放松，盡快完成連接過程即可。

看赤霄在幻影人的包圍中艱難的轉身，朝她打起手勢“靈物認主，原地別動。”，唐小翼當即鎮定的一指空地上的純陽小哥哥，回了個“知道，你保護好陣眼。”，就幹脆在障壁裏妥帖的站好，隔着霧氣觀起戰來。

現在的赤霄沒再用那個神乎其技的徒手劍氣，而是一招一式俱依紫霞功基本心法，老老實實的在揮劍。

——看來，他其實遠沒到她原本以為的人劍合一境。先前能徒手出招，是依靠赤霄紅蓮的感應，若神劍不在身邊，他還是與普通人一樣的。

“那可太好了。”唐小翼為惡人谷高興，繼續凝眸看去。

漆黑夜色下，衆多深色調的幻影人包圍中，那一抹藍白身影衣袂翻飛，劍光凜然，顯得格外鮮明奪目。

——使她進一步清晰的看見，雖然他的劍氣依然很強，但劍招竟是如此的……差。

還是跟她家純陽小哥哥很像的那種差法。

“……道長啊，你好意思麽。”唐小翼抱起手臂一挑眉，“你多大年紀了，基本功居然跟十五歲小孩一個樣——我家小哥哥這麽勤奮刻苦，現在一定今非昔比，若是與你這種水平切磋，妥妥的吊打一百個。”

……不過，你還是有……優點的。

緊接着見到下一幕畫面，唐小翼頓時一愣，旋即頗為感慨的抿起唇。

就與記憶中一樣，這些山賊在被誅殺了大半後，剩餘的人會放下武器，跪地求饒。

當年的她與純陽小哥哥江湖經驗不足，一時心軟就想放人了。

正是在兩人放松警惕之際，山賊拍出一把石灰粉，差點要了他們的命。

然而現在，赤霄面對同樣的求饒場景，卻是全無猶豫的一劍必殺。

——無論對方如何涕淚橫流，遍體鱗傷，真情實感的說自己是本地的良民，完全無意傷人，甚至有幾人從出現起就不曾攻擊，全程只縮在一堆屍體裏瑟瑟發抖……

這些凄慘的異象聲情并茂，連旁觀的唐小翼都開始猶疑着不忍心了，赤霄卻仍舊不為所動，一次次平靜而淩厲的出招擊殺，甚至根本不會聽對手說完哪怕一句話。

——從而始終能在下一波敵手出現前，完全除盡眼前威脅，牢牢護住了空地上的破幻契機，萬無一失。

唐小翼不喜歡這種個性。

但有時，也不得不承認它有優點。

“我大約還要一刻鐘才能完成……你可要堅持住。”

見此時的赤霄已有些氣力不支，面對最新一波幻影時，揮劍的動作愈發沉重滞澀，甚至有好幾招破綻差點被對手抓到，唐小翼長嘆一聲握起手指，閉上了眼睛。

——現在，應是與亂葬崗森林建立連接最關鍵的步驟了。她能感覺到有某種玄妙的力量與感知在識海中蔓延，使她一時完全無法分心，唯有本能的閉上眼睛，在幻境的引導中逐漸入定。

***

空地邊緣。

莫丁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覺幾分鐘前自己忽然一陣眩暈，再能睜眼時，已被原地平移到草叢後，與一堆山賊打扮的人擠在一起。

他被那些人兇惡的長相吓得猛一低頭。

然後發現自己的衣服居然也變成了山賊的模樣。

莫丁還未來得及驚叫，頭腦中忽然灌入某種奇怪的知覺。受其所攝，他不由自主的跟旁邊其他人影一起，朝着空地的方向奔跑起來。

徑直沖向了赤霄面前。

——近乎零距離的親眼看他手起劍落，光痕一閃，身旁一同奔跑的數人齊齊倒下。

莫丁本能的當即抱着頭蹲到了地上，卻還是被鮮血和內髒碎片濺了一身。

有一顆被斬落的人頭更是徑直滾到他腳邊，他清楚的看見那人扭曲的痛苦表情，還有滿是淚水的眼中，最後定格的驚恐與哀求。

莫丁尖叫一聲，一屁股癱坐在地，眼睜睜看着赤霄把其餘與他一樣手無寸鐵，全程只癱在地上哀聲求饒的人一個個全殺了。

現在，地面上還剩他這最後一個活人。赤霄以劍支撐着轉過身，朝他一步步走過來。

“——道長住手啊！！！我是莫莫莫莫莫丁！自己人！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啊啊啊啊！”

直覺到前所未有的生死危機，莫丁語無倫次的尖叫着，卻只能聽見自己模糊扭曲的嗚咽。他拼命揮舞雙手打手勢，又想站起來逃跑，雙腿卻半分使不上力氣，只能坐在原地不住扭動着後退。

赤霄有些踉跄的走到他面前，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持劍直指他的咽喉。

即使以莫丁普通人的觀察，也能瞧出此時的赤霄已極度虛弱，幾近力竭。

但他的眼神仍舊如堅冰般平靜，清澈，銳利，看不出任何對自己或他人痛苦的觸動，也沒有絲毫怒意與殺氣。

就和他平常的樣子完全相同。

——仿佛對他來說，殺戮如此平常，以至于根本不需要任何情緒波動。

所以，讓人直覺最深重的驚恐。

莫丁完全被此等驚恐懾住，一時停止了尖叫揮手，只木然的瞪着眼與赤霄對視——

正看到他毫無猶豫的一劍揮下。

作者有話要說： 1.已經很奇幻了= =，強行黑科技也可以，但還是算了吧，就當奇幻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