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章

莫丁拼命朝旁邊一低頭。

劍氣切開了他的帽子，在他臉上凝結一層寒霜，卻到底沒傷到他。

就在此時，赤霄終于再難支持，在他面前倒了下去。

莫丁剛松了一口氣，卻忽覺先前操縱他行動的奇怪力量又侵入了意識。

他不由自主的朝空地上跑去。

——正見赤霄朝那裏兩個少年人的幻影看了一眼，然後掙紮着撐起身，又是淩厲的一劍刺來。

莫丁正被控制，完全無法躲閃。

千鈞一發之際，在另一邊霧氣屏障中的唐小翼忽然一聲尖叫。

***

莫丁剛發覺自己被幻化成山賊之時，唐小翼開始入定。

——完全隔絕了外界的感知，心神只在自己的識海中飄蕩，借助于其中一處氣團狀的奇妙基點，平穩而迅速的接收來自幻境的力量，然後将它與自身意識漸漸融合。

她發現這處氣态基點，似乎不是自己體內原有的東西。

難道是……陣營的幻境武器？她忽然想起來。

一年前的幻境武器計劃，唐小翼是略有知情的。她正是擁有特殊體質，被甄選的武器使用者之一。

但就在計劃執行的前三個月，她被浩氣盟的仇家偷襲重傷，眼看難以全盛狀态出戰。

最後，是她的好朋友秀姑娘代替她，成為最終參與武器争奪的正式人選。

——然後因此，被自己的愛人親手殺死。

在一生的最後一刻，這個從來并不堅強的姑娘以奇跡般的意志與力量打碎了琉璃瓶，讓那一戰終究沒有贏家。

“……所以，幻境武器怎會到了我這裏？”唐小翼下意識的疑問。

——她當時早已退出計劃，對那場争奪戰的詳情和後續一無所知。

因而既不知殺死秀姑娘的并非她的愛人，而是喬裝代替師弟出戰的赤霄，也不知莫丁正是那一戰的目擊者，他身上攜帶的瓶中物質正在逐漸傳遞給她。

“算了，這現在不重要。”

轉念不過幾秒，唐小翼就完全擱下了這個問題。

——因為她已明确，亂葬崗幻境武器小可扼浩氣盟楓湖寨據點咽喉，大則可威懾整個楓華谷。甚至，若她操縱能力足夠長進，被幻境所控者離開亂葬崗一段時間內仍能聽她指揮，她這一人之力将足以影響，甚至逆轉洛陽淪陷危局。

她此時專心，盡快完成武器連接，關系到整個地區——甚至有可能，是整個國家的将來。

因此，唐小翼再度放空心神，忍受着融合過程帶來的異常虛弱感，全力接納所有屬于兇煞的力量進入識海深處。

因為完全打開了心防，她開始漸漸恍惚，從小到大許多回憶自由的溯流往複。

最終，它們都定格到同一句話。

“我想做出永不需降落的大翅膀，帶我飛臨白雲與星空的所在，我願意停留多久，就能夠停留多久。”

十年前的唐小翼，曾有這樣的夢想。

十年後，她早已放棄它了。

但現在入定于純然本心，一切外物都遠離，再沒有任何責任與是非牽絆，曾堅信已深埋于心底，再不會浮現的妄想又開始清晰，甚至堅定起來。

唐小翼睜開眼睛。

看到先前的高山楓林不再，布滿視野的赫然是深藍的夜空，空中漂浮着潔白的雲朵。

還有正對她眨着眼的，最美麗的星星。

而自己，只與它們一臂之隔。

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觸碰。

……原來近距離下，星星不是銀色，而是微藍的。

光芒這麽清澈透明，又仿佛蘊含着無盡深邃。

比想象中的還要美。

——真是太美了。

唐小翼恍惚的想着，朝懸浮于身前的幾顆星星伸出手去。

星星的觸感堅硬而冰涼，像金屬，卻沒有金屬的尖銳，而是比最優質的絲綢更光潔，比最上等的冰玉更潤澤。

她抓住了星星。

——然後驟感一陣仿佛要剝離她靈魂的劇痛，沿着指尖飛速的傳遍全身。

那不是肉體的知覺，而是直接從意識中産生。唐小翼從未有過這般經歷，猝不及防下，當即本能的慘叫出聲。

視野随之一陣激烈的晃動，景物破碎，斑斓的色彩不斷旋轉。

當它們再靜止時，眼前終于回複了幻境中正常的紫源山地面景象。

現在，唐小翼看清了面前依然懸浮，直如星星般美麗的東西是什麽。

——赤霄紅蓮的劍刃碎片。

它們正散發出冰冷的氣息，将四周的空氣凝結，化為能隔離她與環境的薄霧。

——構成一座潔白的牢籠束縛着她。

因為此時不再伸手觸碰碎片，侵入意識的疼痛緩解了許多，但唐小翼更明确的感到，它們正在剝離自己與幻境武器融合的力量。

***

赤霄聽到了唐小翼的尖叫聲。

他當即放開莫丁，全神貫注于她所在的方向。

唐小翼開始與亂葬崗領域建立連接時，對當前幻境的掌控随之出現松動，原本被牢牢隔離在外的赤霄紅蓮終于接了進來。

——并且開始吸收境主所擁有，屬于更低層級兇煞的幻境物質，将之轉化為自身的儲存。

按估算，大約再過一刻鐘，惡人谷的幻境武器就會轉給浩氣盟了。

然而這一過程中，因連接暫時不穩帶來的異象仍會繼續。

仍然不斷有山賊樣貌的幻影人出現，試圖攻擊空地上那個唯一的破幻契機，以切斷所有的感應連接，将侵入煞氣領域，欲成為主宰之人永遠困于虛無。

以赤霄現在的狀況，要對付他們已經很艱難，甚至是很危險了。

——當前還不是境主的他不會受到幻境保護，在此所受的傷将會被帶進現實，因而如今每一次迎敵，都已堪稱命懸一線。

其實，如果更早一點，在唐小翼攀登斷崖，向幻境領域交付精血時就接進赤霄紅蓮，可以輕易避免如今困局。

——那時幻境的動蕩程度比現在更甚，突破隔離會更輕易，不至于對劍主造成如今這般的消耗，唐小翼作為境主，也正處最脆弱的時候，此時開始轉移她的力量，至多不超過五分鐘就能完成。

但赤霄從未考慮如此做。

因為這會給唐小翼帶來巨大的痛苦。

雖然不會造成現實的傷害，他也做不到這般對待自己最重要的故人。

正如現在，明明是她自己手賤去觸碰劍刃碎片，并不是他的錯，他還是會在聽到她尖叫之時，立刻冒着反噬的風險，不顧一切的解除了赤霄紅蓮的束縛。

瞬間，白雲散去，星星遠離。

因為狹窄區域內突然的力場波動，唐小翼所在之處的地面也開始震蕩開裂，深淵縱橫。

明知此時不該與她拉近距離，赤霄還是跑過去，在唐小翼差點絆進深淵時一把拉住了她。

***

兩人靠近的瞬間，唐小翼忽覺一陣強烈的熟悉感，很快占據了整個心神。

——與破幻契機一模一樣的氣息。

一個幻境中，只能有一個契機。

所以，赤霄就是她心心念念的純陽小哥哥。

先前，她的理智堅決不承認他們的關聯。

但現在，幻境中，前所未有的近距離下，比平時敏銳無數倍的潛意識給出了最證據确鑿，最不容置疑的答案。

難怪他有玄晶，會用唐門的機關工具，頭上戴着紅玉發簪，劍法基本功還差得這麽有特色；難怪他這麽愛睡，有這麽明顯的睡覺氣，迷糊着說話時，又偶爾漏出溫軟的尾音；難怪方才陷入幻境，他竟能直接出現在與破幻契機重合的位置……

相遇同行以來，所有揮之不去的疑問，此時都落定了答案。

唐小翼緊握住赤霄的手倚在他肩頭，任他帶自己離開斷裂區域，同時向空地方向看了一眼。

原本在那裏的兩位少年幻影，連同山賊的幻象，就在此刻全都消失了。

夜風吹拂的紫源山頂，只餘十年後的約定之人于約定之地十指相牽，迎着與往昔相同的漫天星光，楓葉飄揚。

“唉，還真是你啊。”

唐小翼極簡短的無聲輕嘆。

——随即猛然并指掐住赤霄的脈門，将自己的毒性內力沿他的經脈倒灌而入。

意外的，赤霄完全沒有防備，幾乎瞬間重創。

唐小翼聽到他迅速紊亂的呼吸，看到他唇邊不斷溢出的血色，卻仍然毫無猶豫，繼續全力下手。

直到身後數道極輕的金屬聲響，清澈如同碎星。

她回頭，看到原本懸浮于空的劍刃終于盡數墜落地面。從她的角度俯視，微藍的碎片正在深色的草叢裏星星點點閃着光，恍然間，好像正對她不住眨着眼睛。

——這說明劍主還沒完全失去行動力。

——只要她現在有一點松懈，他就有機會再次反制。

作者有話要說： 1.讓你丫手賤系列

2.後排提醒，兩主角都不算好人，&人物三觀不代表作者三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