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章

赤霄在旁邊對莫丁伸手，“小兄弟，還是我來幫你縫帽子，我針線功夫很好，保證整修如新。”

“……小兄弟，先前是我誤傷了你，如此過錯，實難清償。請你給我這一次稍加彌補的機會，否則我實在心境難安，或致修為受損……還望成全，萬謝難表。”見莫丁一時沒動，他又鄭重的行個禮繼續堅持。

于是莫丁不敢不給。

赤霄拿過那兩半帽子，放在自己腿上的背包之上，開始一針一線的縫起來。

布料一時擋住了背包裏不規則閃爍的劍刃藍光，他眼睛裏那些奇怪的透明質感也沒那麽明亮了。

但莫丁心裏還是有一種揮之不去的不安，或者說，是不祥的預感。

他因而不敢擡頭，只專注的看赤霄穿針引線，捱着夜晚的一分一秒過去。

***

如果沒有清醒的莫丁在旁邊看着，手裏沒有縫帽子的工作可供專心，赤霄覺得自己一定會在幾分鐘內完全失去意識。

——然後迷失在此地布滿煞氣的森林中，成為與狂暴狼牙兵一樣行屍走肉的活傀儡。

在被唐小翼以暴力療法喚醒之際，赤霄就感覺到了此地煞氣對他心神的侵蝕。

所以才在醒來後，當即不顧一切的要給自己上刑，以用最快的速度恢複體力和內力，直到能夠點燃符紙驅邪。

即使一時無法恢複到那樣的程度，他也寄望于憑借劇痛來保持清醒。

但現在，他快要堅持不住了。

赤霄俯身伏在背包上，咬牙強迫自己睜開眼睛，專心穿針，将莫丁的帽子細細縫成與原本毫無區別的樣子。

然而他的視線越來越昏暗扭曲，手中深色的針線仿佛變形成了一條扭動纏繞的毒蛇，正沿着他的手指一路向上，鑽進血肉，咬噬經脈，仿佛就要盤踞進入識海，将所有的理智與知覺腐蝕殆盡。

赤霄差點把莫丁的針硬生生插/進自己的指甲。

事實上，他至今覺得很詫異。按理說，此地的天然煞氣，只要根基稍強一點的習武之人都不會受影響，更遑論他那原就辟邪的道家功體。

再加與他心神相連的赤霄紅蓮吸收了部分幻境物質，會對這些煞氣有一定的掌控力，而非被它掌控——事實上，現在它确實正在保護他。

但偏偏，他就是中招了。

意識正在不可逆的一點點沉入混沌，莫名的煩躁感像野草一樣瘋狂蔓延。

……這樣的反常，身體重傷虛弱不足以完全解釋，仍要歸因于心境有瑕。

遠遜于身為修道者應有的力量，甚至連普通武人的強度都沒有。

才會被這種精神性毒物如此輕易的攫取。

赤霄轉頭緊盯着車架上，那個被唐小翼穩穩立起來的空酒杯。

方才她那語無倫次的一番醉話，幾乎與他兩年前出山歷練時，師父的送別贈語完全一致——

昭示着他明明已入世許久，卻還是和出山時一樣，什麽都沒有領悟。

她談完陣營，又突然提到紫霞，也讓他回憶起這個本應最親近的師弟給自己帶來種種不愉快的過往，還有兩人如今完全不同的人生軌跡……

那本來就是，幾乎可稱心結般的存在。

赤霄堅持認為自己并非心魔深種，畢竟若不是有這樣的意外刺激，他還是足以靠着那個“刑罰”與道家的清心咒文，獨自堅持到天亮的。

但只是因為一兩句無心之言就給氣到吐血，直至加速被煞氣侵蝕——

那更說明自己的心性還真是……無可辯駁的差。

赤霄手裏的縫衣針一滑，真的深深刺進了指甲。

他還在恍惚着，繼續縫紉。

還好莫丁一直低頭盯着他的手看，此刻及時的一聲驚叫，他才沒把自己的指甲給活活撬下來。

“道長！算我求你了，休息一會好不好，你……”莫丁在旁邊音色發抖的勸，“你到底是怎麽了……？”

“我沒事。”

“你這樣子哪裏像沒事！”莫丁還是不敢看赤霄的眼睛确認，只是低頭幫他處理手指上的傷口，“你實在很難受的話，我……我來陪你聊天？”

“……好。”

“唔，我方才聽你們不吵架了以後，好像在談紫霞道長？”莫丁開始聊，“剛好我也曉得他。”

“紫霞道長很厲害，能被整個狼牙軍忌憚。那時我被俘虜，聽到有狼牙将領說他不惜犧牲了三個精英小隊，才劫獲了紫霞道長和浩氣盟的機關鳥傳信。結果本來以為裏面是重要軍情……什麽超級武器來着？卻沒想到只是一封給師兄的家書，以至于他們氣得連我們這些苦力都忘了趕走，直接在營地裏嗷嗷直叫呢。

我當時沒聽清他們說的那個師兄是誰，現在回憶那個發音，正是你。

那封信後來被他們給撕了扔進垃圾堆，我被派去倒垃圾，剛好看到了幾行，是紫霞道長在跟你很親熱的聊天。

——你有個這麽能幹，又跟你感情這麽深的好師弟！我好羨慕啊！”

……

……你為什麽哪壺不開提哪壺。

聞言，赤霄頓覺胸口一陣劇痛。

但這次，他很快冷靜下來。

唐小翼所知，紫霞在幫官軍研發火藥的信息并不完全，事實上，那個計劃到了後期，還有陣營的參與。

最近兩個月，紫霞每隔十天就用唐家堡的機關鳥跟浩氣盟楓湖寨據點互通一次信，為了安全，信件內容表面是寄給師兄的家書，實際卻是加了密的情報。

那些親熱的詞句，正是由唐門那位在太原參加義軍的情報人才，代號“千機”的唐無豫設計的密碼。而雖然收信人寫着赤霄，信件卻從來不會給他，是直接給的蒼爹。

——至于真正給他的家書，一封也沒有。

——即使他和紫霞自幼同由師父撫養，生長在同一屋檐下，與其說是同門，不如說，是真正的兄弟。

赤霄曉得，紫霞所屬的組織是只為對抗狼牙的武林盟，不參與陣營事務。因而他跟浩氣盟聯絡，顯然不是給陣營鬥争供應武器，而是為了整個地區共抗狼牙的大局。

機關鳥準時十日一寄，但最近的這一次，已過了慣例五日，至今沒有來。

也沒有被劫信時自動的煙火信號。

要麽是那邊的工作出了狀況。

要麽，意味着這次寄來的，将是無比重要的東西。

——為什麽他們三人真正的殺手锏明明是幻境武器，卻還被要求必須帶上糧車辎重，走官道去洛陽，很可能，就是為了配合它。

而作為三人小隊中唯一的純陽，最熟悉，也最能操作紫霞所做成品的人，他的表現，也許能決定整個地區大戰略的成敗。

“霞寶，我絕不辜負你。

絕不……輸給你。”

赤霄這樣想着，平緩了呼吸。

他開始利索的，專注的做着手中的針線，氣氛變得沉靜而安寧，以至于莫丁覺得也不用跟他聊天了，只坐在旁邊，繼續觀摩他那真的很高超的手工技藝。

随着赤霄的動作，他衣袖上的小流蘇在有規律的來回搖晃。此時的莫丁已從原本高度緊張的狀态放松下來，前天第一次見到赤霄時，那種能讓他從面對幻境的恐懼中異常安心的感覺又開始彌漫。他目不轉睛的看着那些小流蘇，漸漸有些困了。

就在此時，赤霄放在腿上的背包裏，原本閃閃發亮的劍刃碎片也開始黯淡下去。

視野裏沒了閃光的幹擾，莫丁睡着了。

***

清晨，莫丁被唐小翼的驚叫吵醒。

“天啊！道長人呢？！”唐小翼正震驚的掃視着周圍，甚至打開機關翼飛上高空遠眺。

除了深暗的莽莽林海，慘白延伸的官道，和林中偶有露頭的狂暴士兵，什麽都沒有看到。

糧車區域除了他們兩人，還有一個放在車架上的，已經縫好的帽子。

縫得幾乎看不出損壞過。

只有湊近去看，才能在收口附近的最後幾個針腳，發現明顯可見的歪斜和顫抖。

莫丁也一起四處查看，看到了不遠處的草叢裏有隐隐的，極其微弱的藍光。

他跑過去。

看到了赤霄紅蓮。

全部的二十四枚劍刃碎片散落在背包周圍，光芒暗淡如殘燭飄搖，仿佛下一刻就要完全消散。

此時，唐小翼也跑過來，凝視着地上雖然形狀不規則，但仿佛是沿着某個方向排列的碎片。

與此同時，她感到意識中傳來一縷奇妙的感應。

是整片森林的煞氣在騷動。

似乎是它們突然俘獲了某個格外強大的力量，一時失去平衡，又正在将異物同化融合的不穩定狀态。

“唉，你啊……”唐小翼輕嘆。

待莫丁将地上的劍刃都撿起來，放回包裹，她轉身招呼他回去糧車。

“唐女俠，道長是不是中了煞氣的毒，被森林抓走了？”

莫丁在後緊跟唐小翼的腳步，急急出言，“他的劍好像是要拉住他，地上的碎片排布似乎剛好指出他離開的方向。唐女俠，你有輕功，趕緊往那裏追過去？我半個時辰前還看到道長在給我縫帽子的，以他現在的狀況，肯定沒走遠——哎呀！也是我該死！我怎麽就睡着了呢……”

莫丁一直念叨着，不停拽唐小翼的袖子，唐小翼卻并不回頭，只是拿過赤霄的包裹坐上糧車，示意莫丁也來，要繼續沿着位于另一個方向的官道前進。

“……我們不去追道長嗎？”莫丁疑惑，探頭去看唐小翼已完全從震驚中平靜下來的表情。

“不用去。我們繼續原路走，會遇到他的。”

因為在咬着牙，此時唐小翼的聲音在莫丁聽來，卻反而愈顯斬釘截鐵，胸有成竹。

莫丁照辦了。

走出沒多遠，一群狂暴狼牙兵忽然從林中沖出，舉刀徑直撲向了兩人。

唐小翼立即以幻境武器操縱。

竟然完全無效。

作者有話要說： 1.ms我無意中黑了上官博玉，為什麽他養的小孩心性都這麽……逗

當然，現在逗是為了以後覺悟= =

其實我還有第三個劍三腦洞，人設會正能量很多，但我要先回我大玄幻了，同人有兩篇，奇幻才一篇，多可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