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章

“庫瓦察姆很快會找過來。我們各持一半幻境武器只會互相幹擾，制不住他。”

唐小翼被劍風帶得朝後踉跄了幾步，才堪堪穩住身形，聲音卻始終平穩而冰冷。用衣帶簡單一裹腰側的劃傷，她微微俯身，看向身後的地面。

随着她的靠近，地上那枚劍刃周圍，剛開始架構的亮色幻象一陣動蕩，如風消散，很快只餘漆黑的森林原貌。

“所以，為讓我們盡快擁有完整的戰力，你要麽給我你那一半，要麽，給我你的命。

——鑒于我方才在幻境中看到了你的記憶，現在，你大約只有後一個選項。”

她深吸一口氣站直身體，重新直視赤霄的眼睛：

“赤霄道長，念你我畢竟五日相伴，因緣一場，我最後問你一遍。一年前平頂村驿站奪寶，是你喬裝代替青雲，親手殺了秀姑娘，對嗎？”

赤霄擡眸回望過來，無聲的，清楚的一點頭。

即使正迎面看到唐小翼的眉尖當即顫抖着倒豎，聽到她一把抓緊從袖中放下的飛镖，不成調的金屬摩擦聲銳如哀鳴，他的表情仍然靜如雕像。

——唯有眼神中，瞬間的思忖和震驚過後，迅速亮起滿是悲傷與憤怒的鋒芒。

“看來，你當真是那個“引羽”。”凝視着唐小翼的反應，赤霄咬牙冷聲，“——用那種……下作手段，加害我青雲師弟的引羽……！”

“對，是我。後來，也是我殺了青雲。我原以為，他才是殺死秀姑娘的仇人。”

說話時，唐小翼始終擡着頭，并不回避對方的視線，“我傷害過他，冤殺了他，是我的罪過，以後，我絕不再對別人做同樣的事。”

“——但是，縱使我曾經千般殘忍，也只對本就做過覺悟的陣營中人。”話音未落，她聲色猛然一厲，“你！卻連無辜平民也會利用！”

她一指遠處樹影下的糧車，車架後端的橫木上，指示劑反應後的熒光仍在閃爍，“赤霄，告訴我，在神策軍營放毒，坑害上萬民夫的罪犯，是不是你？！”

赤霄沒有回答。

只是忽然朝後跌了一步，重重撞上了身後的樹幹。

此時，林中輕風漸起，吹動了迷霧向北而去。

因為湧動的霧氣阻隔，唐小翼一時看不清赤霄的表情，只能隐約看見他側身倚在樹旁，長袖掩着唇邊，正壓抑斷續的咳喘不止，懸浮于一旁的劍刃閃爍着異常明亮的湛藍，映照出袖緣上層層浸透，迅速蔓延的腥紅反光。

——還有他那雙睫毛不住顫抖，仿佛用盡力氣才勉強半睜開的眼睛裏，幾乎足以讓見者感同身受的錐心之痛。

唐小翼從未見過赤霄會有這樣痛苦的眼神。

即使十年前也沒有。

——顯然，這就是他的回答了。

“行吧……到時間了。我們先把錦囊裏交待的最後一件事做完。”

仰頭盯着天上星星的位置，等待對面的人稍稍平複了呼吸，她長嘆一聲，從軍娘的錦囊中拿出一只紅色煙花。

是個海誓山盟的盒子。

另一邊，赤霄也用劍刃拎出了另一只藍色的煙花。

無間長情。

将煙花放到地上，兩人同時點燃。

并沒有任何光效，只有無色的氣體随着火藥的推力，頃刻充滿了此處空間。

随即，唐小翼忽感心中一陣恍惚。

——是致幻劑。

是因為近來戰事緊迫，兩陣營如今都勻不出正規包裝，只能拿用過的煙花盒子給他們這支小分隊将就。

還是……本來就是這個意思？

視野中仍能看到亂葬崗森林的實景，唐小翼卻感到眼前浮現過家人、軍娘、秀姑娘……的樣貌，細致清晰到心欲為之所動。

……這種致幻劑，大約是能讓人感念心中所愛。

看着幻象畫面的最後，長久的定格在那個淡漠平靜，天人之姿的藍白色身影，唐小翼确定了結論。

因為赤霄也有一半幻境武器，這種本就與之配套使用的致幻劑也作用于他，正将他心中的景象與情感傳遞給旁人，此時，唐小翼亦看見了赤霄的師父，師弟，蒼爹……

——還有最終定格的，黑衣飒然，顧盼神飛的自己。

……原來，軍娘和蒼爹竟是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我們你死我活。唐小翼驚訝的想。

據她推斷，他們也許是就她和赤霄的背景有過溝通，知道了他們曾是羁絆極深的故交，因而在錦囊中提前安排了這個特殊環節，打算在此時，計劃的最後關頭，兩人最有可能為陣營利益拼死相殺之際，給他們停戰攜手，免于慘劇的契機。

現在，因為雙方意外平分了幻境武器，這一場無光無聲的“傳情煙火”甚至不再是難料回應的單方面表白，而已成兩人的互訴衷腸，心意交通。

……然而，正因為我愛你。

我才……不能原諒你。

隔過美夢般光彩迷離的幻象，唐小翼凝視着對面暗如煉獄的樹影下，同樣回望過來的，現實中的愛人。

他的眼神仍帶着那種讓她幾乎想要慘叫的痛苦，卻已經凝聚起和往常一樣平靜，堅定，冷峻如冰的光芒。

“那麽，來吧。”

唐小翼對他一抿唇角，飛镖出手。

***

另一側的樹影下，莫丁看着終于重逢的兩位隊友。

他聽見了他們糾纏往複，無可勾銷的罪過與仇怨，也看到了兩人的心象幻境裏，毫無保留，純真可鑒的互陳所愛，被那兩個無色煙花散發的濃郁氣體籠罩着，原本因秀姑娘的死而黑暗如堕深淵的心裏，一時又被拉扯到一片恍惚的空白。

以至于當下一刻，飛镖與劍刃的冷光就在他眼前毫無前兆的淩厲交錯之時，他竟反常的一點也想不起害怕，只是一動不動的跪坐于地，張目而望，任憑勁風不時擦過臉頰，帶起道道灼熱的疼痛，仿佛切進了靈魂。

交戰的兩人都受了重傷，行動不便，只各自倚在兩棵樹下遙遙對峙。

唐小翼仍是前幾日的裝扮，黑底紅飾的勁裝上風塵仆仆，血痕斑駁，幾乎與幽暗的森林融為一體。唯有雪白的臉龐上，一雙明眸銳光凜凜，散發着悍然鮮活的生氣與力量。

而赤霄應當是回去過據點，換了另一身幹淨的藍白道袍，雖然袖口和衣襟又浸染了片片血跡，卻也襯得其餘的淺色愈顯纖塵不染，夜色下随風飄揚，竟似瑩然生光——亦映照出他直如瀕死般飄搖暗淡的眼神，還有仍然平靜淡漠，仿佛已經是屍體的不變表情。

明知此處只有同一個現實空間，莫丁卻恍惚的感到，曾經随意一站即是一幅旖旎美景的兩人之間，此時已赫然橫亘着一道泾渭分明的天塹。

光暗對立，冰火不容。

而在兩人中間的空地上，湛藍的劍刃與深黑的飛镖不斷的隔空飛旋，纏鬥，相撞，墜落，一道道死之光痕直指對手的要害。如夜幕般深暗厚重的樹影之下，劍刃懸浮于空，彎曲的軌跡瑰麗如月，飛镖直線疾行，銀白的刃緣耀如星辰。

雖然赤霄傷勢更重，在莫丁看來，幾乎已是彌留之态，他那不知用什麽東西驅動的詭異劍陣卻顯然比唐小翼一次次牽動傷口，徒手打出的暗器更為耐久。

漸漸的，凜然星光稀疏零落，清冷月輝卻交織成網，寸寸逼近已用完最後一個位移機關，再無退路的唐小翼眼前。

凝望這仿佛天象周轉，亦如天命降臨的壯闊奇景，莫丁幾乎感到一陣窒息。

下一刻，月掩星芒，清輝斬落。

血色飛濺處，黑衣的身影無聲的倒下。

大約是此時的赤霄已無力瞄準，劍刃雖然切開了對手的喉嚨，卻并沒立即致命。

不斷擴大的血泊中，唐小翼仰面倒在地上，口中不住嗆咳出血沫。她的聲息正以連莫丁都能分辨的速度迅速衰微，臉上灰敗的死氣不斷蔓延。

——但她仍然奮力掙紮着，不惜折斷自己的指甲，打開了左手袖箭的卡扣。

——然後奇跡般的，擡起了已經傷口撕裂，幾可見骨的手臂，牢牢指向了對手所在。

現在的她，已不可能按得下機關。

這樣的姿态，仿佛就是死前最後的定格。

仿佛……是……

莫丁并不知道，此時的自己已淚流滿面。

只覺得先前兩人點燃煙火時，腦中恍惚的空白又開始升騰，蔓延，直到模糊了視線。

——将滿地鮮紅的血泊漣漪，交融暈染為柔嫩如舊夢般，淺粉飄搖的輕紗。

“秀姑娘……”莫丁忽然嗚咽出聲。

在他此刻混沌的意識中，眼前瀕死的唐小翼以弓弦暗器瞄準對手的動作，與一年前驿站中所見，秀姑娘死後的樣子……幾乎一模一樣。

唯一的區別，是唐小翼還活着。

還能救。

還有他能改變……

能悔過的餘地。

看到赤霄再次操縱起劍刃，似是要給對手最後一擊，莫丁猛然撲了上去。

他低着頭胡亂的伸手，剛好抓到赤霄受傷的右手腕。

作者有話要說： 1.——你殺我姬友！

——你殺我師弟！

——你利用平民！！！

——你虐待俘虜！！！

系統提示：54321，[情緣緣]對你開啓仇殺*2

2.海誓山盟和無間長情是游戲裏的秀恩愛煙花道具

3.致幻劑的事情1-5章也提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