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14)
它不會叫爹爹,永遠不會,因為我沒給它開口的機會。”
“我殺了我的孩子。”
聲音似乎從遙遠的天際傳回來,缥缈,空靈。
餃餃雙瞳渙散,巽玉的身影模糊分裂,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最後眼前一黑。
天地初開,一片混沌,意識不清,自然也就沒有痛苦可言。
餃餃以為她不痛了,她随着時間的流失已經接受了冰冷的字寫出來的事實,看多了就麻木。
身體的本能讓人接受一切,包括當初的痛徹心扉。
餃餃的眼睛在滲透眼淚,巽玉湊過去親吻了兩下,淚珠落在他唇邊。
“巽玉。”
“我在。”
他過去拿水,身子微微一僵。
正房用來當産房,餃餃被抱進了偏房,錢婆婆住在這,做了好多給小孩子準備的東西,紅色的肚兜,虎頭鞋,還有做到一半的被褥。
剛才他專注看餃餃一時沒發覺這些東西,眼下只能盡可能的無視,倒了杯水,将餃餃扶了起來喂下,高燒的人總是虛弱。
餃餃嘴裏很苦,昏睡的時候被喂了藥,苦到了心裏,将白水喝的一滴不剩,舒服了一些,人也清醒了一些,道:“我之前腦袋就熱,病的暈了,和你沒關系。”
這在有心人耳裏又是一層意思。
巽玉将茶碗放在了一邊的木幾上,勉強一笑:“抱歉我還在,我知道你不太想看見我,但是我想問問,你有沒有給它買過什麽玩具,能給我留個做紀念麽?”
餃餃抿了抿嘴唇:“知道這個孩子的時候我身體就不好,從它來到它離開我竟從未想過要給它準備什麽,所以,我什麽都沒有。”
只有疼痛的記憶,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
巽玉“哦”了一聲,低着頭說:“你要是難受,要是疼,就打我兩下吧。”
餃餃搖頭:“不疼,我已經過了疼的時候,甚至回憶不起當初疼時是什麽感覺了。”
“……”
一滴兩滴淚往下落,巽玉低着頭,眼淚直接砸在了被子上濕了一片。他止不住眼淚,只能死死的抓着身下的被褥,男兒有淚不輕彈。
餃餃看了看,呢喃道:“我哭不出來了,我甚至想象不出自己當初的悲痛。過去了就是過去了,連痛都記不住。”
人生而短暫,短暫的生命裏要追求更多的東西,身體會幫你忘記過去,看向未來,那樣才會有更多。
無論是愛恨痛苦歡樂都只能占據短暫的時間,哪怕是一年前的回憶都無比陌生。想起來還是難受,可在不能痛到痛哭流涕,宛若瀕死了。
所以現在只有巽玉一個人痛的要死,他幹脆趴在被子上,哭的不能自已,瘦弱的背脊不斷欺負,哽咽從牙縫裏傳出來。縱然是死咬牙關,也還是會洩露出宛若野獸般的嘶鳴。
“啊——”
外邊孩子的哭聲渾厚有力,一聲接着一聲,剛剛出生的嬰兒在父親的懷裏,在母親溫柔的目光裏,享受着寵愛,依賴着父母,多麽幸福的一家人。
程何哈哈大笑:“我兒子将來準有出息。”
錢婆婆訓斥:“別吵,依依累了睡呢,你在給孩子喂點水。”
然後就聽不見什麽動靜了。
餃餃只能聽見巽玉的哭聲,絕望的想,他要像自己一樣悲痛個一年半載,然後走出來,在想起這件事情悲而不痛。
就是經歷過,她才覺得他沒必要知道。
她将哭的脫力的巽玉拽上床,脫了鞋襪,用被子蓋好。
巽玉含糊的說:“餃餃,我冷。”
餃餃問:“你是不是趁着我昏過去親我了?”
他蜷縮在塌上,吸了吸鼻子,閉着眼睛:“我給你喂藥。”
餃餃抱住開始發燒的人,蓋好被子躺下,“睡吧。”
巽玉睡得不踏實,是夢話,或者是掙紮着不肯睡踏實,還要問一句:“餃餃,你恨我麽?”
“在你沒出現之前,我已經很久沒想起你了。”
136 八卦,與第一個冬
梁王府裏上演一場八卦。
大總管扯出帕子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珠,感性的說:“這也太苦了,命運捉弄人。”
若水手捧茶杯坐在對面,唏噓不已:“誰說不是呢。王爺從餃餃那回來就跟丢了魂似的,不吃不喝,我剛進去給人掖了掖被子,您猜我看見了什麽,王爺嘴上居然起泡了。”
上火起泡對于普通人來說很常見,可那是巽玉,大家都當神仙供着的,然後有一天神仙不止會吃飯上廁所,還壞嘴巴了。
大總管唏噓:“那得多喝水。瞧不出王爺也是個情種,挺意外。”
大家都很意外,巽玉長了一張禍害衆生,可以風流多情的臉。
當年渭河之上,臨堤臺榭,畫船樓閣,游人歌吹。十裏荷花,三秋桂子,四山晴翠。
千金買醉的公子,絕色之姿的花魁,文人雅客,貴重豪門,在一片煙波裏,吟詩喝酒玩樂,就算是國家動搖的那些日子,渭河上的曲也沒停過。
畫舫煙中淺,青陽日際微。少年身着煙雨,如夢似幻,看直了多少人的眼睛。
博安侯的姑娘有傾世之名,尋常人不得見,見了梁王方才知曉天下第一美人不是憑嘴說說。
他笑了一笑,鬧一鬧,人心神都飄忽了。
花魁娘子自薦枕席,梁王只同她說了兩句話,自此後花魁娘子高居繡樓不肯在見客。
後來梁王上了戰場,多了玉面修羅的稱號,挽救國家危難之際,又成了多少人仰慕的英雄。
這樣一位天生風流,該當個禍害,或者被人禍害的人要當情種,有些可惜了。
若水和大總管視線交錯,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想當初梁王殿下名震天下,若水作為獨獨在梁王身邊的女子那是被争相嫉妒,她很喜歡這種感覺,一面裝大家閨秀不給梁王府丢臉,一面心裏冷嘲熱諷這幫上不得臺面勾不到男人的垃圾。
在後來呀,梁王殿下低調了,當情種了,也不在年輕了。
如今最受歡迎的是越家的小公子,陛下的三皇子,還有去年的探花郎勝在年輕。
昔日追着梁王殿下跑的女子們都當了孩子娘,梁王卻像才開竅一般的,未能抱得美人歸,總歸是一場遺憾。
不免一陣唏噓。
大總管拍着胸脯保證:“奴婢回了宮好好和陛下說說,回頭就請陛下賜婚。”
若水趕緊道:“使不得,餃餃那人傻,狠話說了就當真,比誰都決絕,不情不願的成了親那不是怨偶嘛?”
大總管驚訝:“梁王給她低頭認錯,皇帝給個臺階下,這都不行?皇後娘娘……”他想說,也沒這個待遇呀,又覺得不恭敬掐斷了嘴裏的話。
“所以說傻,這種傻子不理會就好了,或者處置了。可偏偏殿下也傻,相中了人家就跟着一起犯傻,從前賞罰都不好用了。”
梁王心尖上惦記着的人,你是賜死吓唬,還是威逼利誘?
若水頓了頓,又道:“再者,王爺是真疼人家,怕自己死了她難過,死活不肯在親近呢。他喜歡着、惦記着,還糾結着,折磨着。餃餃未必不是,她……她不怕巽玉死,大不了當個未亡人,她怕巽玉和別人有糾葛,酸的很,又沒了個孩子,心裏怕是還有些恨,反正不好弄。”
大總管:“那就死結?”
若水說的口幹舌燥,喝了口水:“等着當事人自己想通呗。”
大總管琢磨着這話該怎麽和陛下說。
若水和人八卦完,又端着飯菜進屋伺候殿下吃點。
她道:“殿下,把人打發了,陛下應該不會輕舉妄動。”
被子動了動,有窸窸窣窣的聲,巽玉翻了個身,睜着眼睛看着床頂,“要是請皇兄賜婚,皇兄肯定辦的妥妥當當,不嫁就殺柳依依一家,殺四娘等人,餃餃咬着牙也會嫁的。皇兄做惡人,我做白蓮花,一副無可奈何病弱的樣子,餃餃她也不會怪我。”
若水端着托盤的手抖了抖,将飯菜放在桌上。
“等她嫁給我,我病一病,痛一痛,她肯定會心軟照料我,我在與她重溫舊情,我慣會做戲,什麽柔腸百千,溫柔小意都會。”
若水被說的心動:“倒也可行。”
巽玉自顧自的說:“就是有一點麻煩。”
“什麽?”若水在心裏默默的為人點蠟。
“她沒什麽靠山和背景,我兩腿一登,皇兄緊接着就能賜她一杯毒酒與我合葬。”
皇權至上,沒有人權。
若水怯生生道:“大總管走了。”
巽玉嘆息:“走了好,方才我就是說說。”
若水覺得他想過,在腦海裏想了無數次,但始終沒有付之于行動。
她站那沒動,輕聲說:“您要是求一求陛下呢?”
巽玉沒說話,閉着眼睛,嘴上起的泡有點疼。
皇兄是個什麽脾氣他比誰都清楚,況且他先是差點殺了餃餃,後來間接害得餃餃沒了孩子,哪有臉那麽做。
他還害怕,萬一餃餃沒自己想的那麽好哄呢?
梁王殿下現在缺少底氣,他缺德事做多了慫。
若水試探性的說:“程何生了兒子,肯定有滿月禮。”
三個月後,還有見餃餃的機會,見不見?
……
餃餃一睜眼,身邊是空的。
巽玉這人心高氣傲,看着臉皮厚萬事不痛不癢,實則有顆玻璃心。
她都猜得到,準是他先醒了,心亂如麻覺得沒臉見人,所以偷偷摸摸就跑了。
這樣的人上了戰場沒當逃兵,反而成了大将軍也是稀奇。
她腹诽一番,木然的起來洗漱,出門遇見錢婆婆,後者往屋裏看了看,她明了道:“人走了。”
錢婆婆皺眉:“這是怎麽個意思?”
魏餃餃搖頭:“不管了,您快回去睡一覺吧,昨個帶了一夜的孩子怕是累壞了,我去看着。”
錢婆婆上了年歲的确精力不濟,點了點頭,走到門口又回頭說:“餃餃,別為難自己。”
她應了一聲,進了正屋。
孩子寒氣大,可能是最初幾個月柳依依受冷的緣故,孩子生下來帶寒,容易肚子疼,喜歡被人抱着。錢婆婆和程何交換着哄孩子,一個晚上都沒睡好。
眼下程何抱着孩子打瞌睡,困倦極了。他本就是急急忙忙奔走回來的,正好就趕上了媳婦生孩子。
餃餃小聲叫了他一聲,将孩子抱到自己懷裏,稍微動了動那孩子就有醒來的架勢,憋着嘴似乎要哭。
柳依依還睡着呢。
餃餃一時着急,趕緊晃了兩下。心想,還是四娘比較好帶,那孩子很少哭。
人都是從小看到大的,眼下就能瞧出來,将來是個不省心的。
照顧熊孩子這一個月,餃餃瘦了三斤。
程何回來了,正屋倒給他們一家住,餃餃領着四娘随着錢婆婆住偏房。
柳依依不同意,不過這女子生了孩子要坐月子,不能見冷風,一個月住完,也就由不得她搬走了。
這期間若水來看望過,還給大家帶來了個活。她出錢在這附近開了一家酒樓,準備開張,想讓程何餃餃等人幫忙,廚師都準備好了。
開張生意慘淡,程何絞盡腦汁想辦法,若水渾然不在意,梁王府倒貼錢開的店,貼的起。
餃餃沒若水這闊綽勁兒,瞧着豪華裝修的酒樓以及寥寥無幾的客人頭疼的厲害。
更頭疼的還在後面。
長安的春夏秋很長,幾乎沒有冬。之所以用了一句幾乎,是因為還是有,差不多半個月。長的時候一個來月,短的時候七天,能下一兩場的雪。
長安人民對于冬季所抱着的态度就是硬抗,反正時間短,這可苦了睡着火炕長大的餃餃。
這裏沒火炕,最多就是炭盆,冬日裏燒着還得開窗戶不然嗆得慌。別說,外頭有陽光的時候比屋裏暖和。
餃餃對此是絕望的。
酒樓的生意反而好了一些,大家在這個時候都喜歡喝酒。
趙鳏夫扭扭捏捏的拿來了一封信,說:“這裏頭是釀酒的方子,你記得你隔壁的鄭寡婦不?她給的,她家酒好,郭小哥都稱贊過。”
餃餃腦袋一轉,反應過來了,想起鄭氏有一陣子欲言又止跟自己哭。
趙鳏夫滿臉遺憾:“當時她給我提過一起過日子,還把釀酒的方子都給了我,我是動心了,但又怕你覺得我賺了點錢就不幹正事,和寡婦勾勾搭搭的……就……也不知是不是叫我克死的。”
叛軍蝗蟲過境,拿着一把把的刀不由分說,時也命也。
什麽根源糾葛,人死全沒了,在多的算盤都抵不過一場意外,誰能想到天災人禍一夕之間。
餃餃有些後悔,她在機靈點,反應過來人家的言外之意,指不定就成了一段美好姻緣。鄭氏跟着趙鳏夫去村裏住,說不準還能活呢。
她說:“趙叔,找個吧,我瞧着洪姐就挺好的。”
趙鳏夫搖頭:“我就是孤家寡人的命。”
餃餃安慰了兩句,心裏空蕩蕩的。
這方子釀出來的酒很好喝,在酒樓推出後小小火了一把,當然還是賠錢狀态。
然後要過年了。
這是餃餃來長安所經歷的第一個年,以及第一場雪。
137 故人相遇
若水有自己的盤算。
她想,程何家的孩子過百天,酒店掌櫃的是自己人,就算這些人不知自己住在何處,也總該通過掌櫃的來給自己遞個帖子。到時候順勢把梁王殿下帶去,于情于理合适。
萬萬沒想到的是,程何居然沒給他家熊孩子過百天。
好像是孩子生下來身體不大好,名字沒敢取,只是大郎,大郎的叫着。
可憐梁王殿下日子數的比誰都清楚,到了那一日,早早的便吩咐人梳了個京中流行的男子發式,換上一身淡藍色衣衫,領口袖間繡着密密麻麻的雲朵紋,衣袖寬大,衣擺飄逸。
他還每日多喝一些清新降火氣的茶,求個嘴上的水泡早日消下去。水泡也的确給面子,沒兩日便消失不見,薄薄的唇微微一抿,好個清俊之人。
若水瞧了兩眼,心中暗暗道,長安的人好生沒眼光,那些後起之秀無非年輕了些,哪裏敵得過這位玉面郎君。
玉面郎君故作不在意,喝着茶,默默等候帖子。
誰曾想左等右等,等來了掌櫃子搓着手說:“說是不辦宴席了,等着周歲再大辦一場。”
巽玉當時臉就綠了,周歲,他活的到那時候嗎?
若水将人打發了,小心翼翼的提了個建議:“要不咱偷偷的去瞧一瞧?”
梁王殿下眼簾微垂,半晌搖了搖頭,起身道:“我乏了。”
枯坐幹等了一天,能不覺得疲乏嗎。
若水真的好氣,幹脆的吩咐管家備車,準備去找程何興師問罪。
可能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馬車剛出行了一段路,她在車內就感覺到一陣晃蕩嘈雜,緊接着是孩子刺耳的哭叫聲,以及亂糟糟的聲音。
馬車偏離了主道,車夫趕緊道:“有個小孩突然竄出來了。”
若水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一把掀開簾子:“孩子沒事兒吧?”
話音剛落,就瞧見不遠處一個男人抱着孩子,那男人身着黑色衣衫,只瞧着衣衫上都是塵土,想來是在地上滾了一圈。
懷中的孩子除了驚恐吓得大哭,沒有任何的傷,懷裏還抱着一個蹴鞠。
那個黑衣男人擡起頭來,正好和若水四目相對,兩人都冒出了一個念頭,是你。
孩子的母親急急忙忙的找了過來,将孩子抱在懷裏,跟黑衣男人道了歉,匆匆離開。
他便走到若水馬車前,一字一句的說:“聽聞鴻鹄鎮有變故,見你無恙,心中甚是開心。”
這個黑衫男人正是李成森,去年高中探花郎,如今在翰林院任職。考上的新科進士都要在翰林院裏熬一熬資歷,熬個兩年就能入各部,接下來就各憑本事了。
當然也可以選擇外調為官,但那樣的終究是少數,一個八品縣令出息不大,外調比起內部任職差遠了。
他比起之前更加成熟穩重,眉宇間都透着沉澱過的安靜,容貌還是那般俊朗,無愧于探花郎之名。
若水回京以後還抽空打聽了他一下,他那次科舉的主考官是刑部尚書,出了名的正直,人和人之間都有吸引力,刑部尚書就很喜歡李成森,多有照料,所以這人在長安的日子過得還不錯。
知道人過得比較好,若水就沒了打聽更多的心思,沒想到今日在偌大的長安居然撞見了。
若水本已做好了對方興師問罪的準備,未曾想對方開口就是一句暖心的話。她讪讪一笑,不自在道:“僥幸逃脫而已。”
李成森追問:“是你僥幸逃脫,還是大家都?”
若水警惕起來,她總覺得李成森看餃餃時不對勁,出于女人的第六感,大多數時候都很準。
她含糊的說:“只有零星幾個僥幸逃脫。”
李成森心有悲戚,并未展現在臉上,本以為全軍覆沒,結果還有兩個僥幸逃脫的,已經是意外之喜。
他說:“人行道上,馬車太快。”
若水:“……”以為對方要訓斥自己,結果對方打感情牌,以為對方要打感情牌,結果是教育。
這位還真是讓人琢磨不透。
車夫有些心虛,主子着急,便快馬加鞭,縱然有孩子突然竄出來措手不及的原因,但他也的确是駕馬太快。梁王府的車夫自然不同一般,呵斥道:“哪來多管閑事的人,我家主子有急事,還不速速讓開,看清楚上面的标示,這可是梁王府的馬車。”
梁王府的馬車今日便是縱馬行兇又如何。
若水有些不耐煩,“呵”了一聲,“主次責任要分的清,李成森,你少來公報私仇。”
這輛馬車是梁王府比較低調的馬車,從外觀上看不出什麽出彩的地方,只是在窗簾上繡了一個小小的标識。
他眉毛微微一挑:“梁王府?你……嫁人了?”
若是懶得與他說話,放下了簾子:“走。”
車夫駕馬便要走,被李成森一把拉住,他道:“敢問一句,魏娘子在何處?”
若水對餃餃的維護不是作假,既然她平安,那魏餃餃肯定也是平安的。
“快走。”若水催促了一句。
好歹也是吃着梁王府的飯,哪能拆主人家的臺。貿貿然引進情敵,那真是百身莫贖。
車夫駕馬而行。
若水掀開簾子往外面看,便瞧見李成森跟在後面。正在鬧市區,人很多,也不趕快馬疾行,于是沒能去魏餃餃住的地方,畢竟身後跟着一個狗皮膏藥。
李成森走得很累,但他這個人吃過很多苦,也很擅長吃苦,所以一直跟着馬車。
若水是有些生氣的,惡狠狠的在車廂裏抱怨:“看看那木頭疙瘩的樣子,難怪混的那麽慘,出門連輛代步的都沒有。”
沒好氣兒的吩咐車夫回府。
李成森眼睜睜的看着馬車進了梁王府,心裏默默的想,若水生的美。
美人有美人的去處,比如高門宅邸。
梁王府毫無疑問是高門顯貴,皇上的親弟弟,貴太妃的獨子,又是拯救江山社稷的大英雄。
他只是有些好奇,若是沒有門路,美人又如何出現在英雄的眼中?
再者梁王在京一舉一動都受人關注,他并未聽誰說梁王有納小妾。
他站在臺階下面,怔怔的看了一會兒,轉身準備走。
“小哥。”
小門兒被推開,有人跑了出來,是之前那個車夫:“小哥,你跟若水姑娘是什麽關系?”
“故人。”李成森不動聲色,即便是他動了聲色,也是那副木然的表情。
車夫抓了抓腦袋,回頭望。
小門後面有好多王府侍衛打扮的人在張望。
若水生得漂亮,又得梁王敬重,并非殿下枕邊人,所以王府裏的侍衛一個個春心活躍。
甫一聽說故人,一個個都來刺探情敵。
他們也不敢過于孟浪,所以就把車夫給推了出來。
車夫問:“知道這位小哥在何處高就?”
今個是休息的日子,李成森出門為着官服,只是一身黑色的尋常衣裳,料子很普通,就是長得很打眼,氣質很唬人。
“我在翰林院。”
“哦~”
門後面一陣唏噓。
李成森不緊不慢的說:“她過的可好?”
車夫答:“好,王爺前陣子生病不肯吃飯,就若水姑娘勸的了。若不是家裏出了那檔子事兒,說不準還能當咱們府裏的娘娘呢。”
門裏面“噓”了一聲,“胡說,王爺可是說了,将來要給若水姑娘準備嫁妝的。”
車夫嘿嘿一笑,又試探道:“什麽樣的故人呀?”
李成森一臉高深莫測:“在一個地方生活,彼此之間互有幫助,她一個人在外面不容易。”
車夫想了想:“若水姑娘在外漂泊那麽久,都是為了王爺,如今王爺可回來了,她也跟回來了,老大不小,是該想想婚姻大事了。”
李成森沒應聲,只是默默的想一些事情,然後客氣的和車夫告辭離開。
他請同僚們喝酒,又打聽了一些事兒。
比如說:
“梁王殿下,紅顏知己遍布天下,但身邊只有一個人常随常伴。那人便是若水姑娘。”
“之所以稱若水姑娘,是因為對方是罪奴,不可以有姓氏。”
“其實人家也是好人家出身,當初的林家……”
“不可說不可說,罪名是先帝定的。”
“嗨,有什麽不可說,當今陛下不是給平反了嗎?”
“那是看在梁王殿下的面子上,梁王殿下又是看在若水姑娘的面子上。”
“如此說來關系倒也密切。”
“梁王一直未曾娶妻?”
“不曾,殿下身體不好,早年征戰沙場留下的毛病,一直未曾娶妻。不過身邊一直有若水姑娘陪着,只是不知為何沒名沒份。”
三言兩語勾勒出來了林家,一個勾勒出了一個梁王殿下,勾勒出了一個若水姑娘。
李成森記得很清楚,若水誰都不放在眼裏,卻偏生一口一個郭爺的叫着。
郭是當今國姓,梁王殿下單名旭,表字不知。
“巽玉……”他低聲呢喃了一句。
“咦?”桌邊越三公子驚訝了一聲。
有人紛紛詢問怎麽了?
越三公子腼腆的笑了笑:“我曾聽家兄說過,梁王殿下的表字就是巽玉二字,我等人不可輕易說出呢。”
138 新年只缺一人
暮霭沉沉,雲層翻滾,雪花簌簌落下,在地面上落了薄薄一層,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響。
長安的雪并不大,和涼州比少的可憐,但這也讓那些小孩子高興,一個個跑出來捏一個拳頭大的雪人。
餃餃站在門口往出看,忽然想起她和三娘在院子裏面堆的那個大大的雪人。
那時大家都在,怎麽會想到世事無常,當時最煩惱的也不過是中午吃什麽,晚上吃什麽,細細想來,那就是最快樂的一段日子。
一陣北風刮來,有的涼,她攏了攏身上的披風,見那天地間拉開了一層薄薄的雪霧,霧中有人踏雪而來。
路上的行人其實不少,但唯有那人氣質最吸引人,唯有他沒有撐傘,
他穿着黑衫,腳踩黑靴,踏步而來。黑發上落了雪,他走到九樓下,晃了晃腦袋,将雪抖落下去。
餃餃有些驚喜:“你你……”好半天才說出一句:“你怎麽不打傘?”
李成森是那冬日裏的雪,此刻冰雪消融,淺淺一笑:“咱們涼州的人有打傘的習慣嗎?”
沒有,雨裏才打傘。
餃餃莞爾,“探花郎是我們涼州城的人。”
李成森稍露羞愧:“大言不慚跟你說能當狀元郎,結果還是幾步之遙。”
“探花郎你都不滿意,我可聽人說了,你是這幾屆最俊的探花。可惜我沒瞧見你身着紅袍,打馬游街,滿樓紅袖招的場景。”餃餃看着緩緩落下的雪,又看了看他豐神俊朗,覺得這般也不錯,掀開了那厚厚的簾子引人進去,喊道:“你們快出來看看誰來了?”
按理說新年這天酒樓是關門了,但屋子不大,若回了家裏大家坐不開,索性就在酒樓裏大吃一頓,并不對外營業。
柳依依将孩子綁在自己身上,伸手摘菜。
程何正嚷嚷着要大顯身手,但他大顯身手的菜是雞蛋炒柿子。
李成森嘴角一勾:“蛋炒柿子也可以,別番茄炒柿子就行。”
程何瞧着他,嗨了一聲:“你一來就嘲諷我。”說着大踏步上前攥起拳頭是要打下去。
李成森不躲不避,程何走到跟前狠狠的一把将人抱住。
李成森也沒有露出什麽嫌棄,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實說,我沒想到能在這兒看見你,但能看見你太好了。”
當初涼州城的消息傳回來後,他幾天幾夜沒合眼,輾轉反側,大病了一場。
那裏是他的家,家裏有朋友。
程何沒心沒肺的笑着,露出了小白牙,指了指不遠處坐的柳依依:“托你的福,我娶上了媳婦,還有了兒子。”
李成森猶豫了一下,在自己身上摸了摸,沒摸到什麽值錢的物事。
“我兒子還沒取名呢,我這笨腦袋也想不出什麽好名字,還好有你。”
“我一定會認真想一想。”他十分鄭重。
程何又有些難過的低頭:“我還沒取字呢,你若有空也幫我想一個吧。按理說都是長輩賜的,但你如今當了官,父母官也是長輩。”
李成森猜到他父母未能逃脫,像那些叛軍進了鎮子首先沖向的就是縣令府衙和富貴人家。
他不善言辭,只拍了拍人的肩膀:“也給你想個好的。”
柳依依将自己的孩子給李成森抱一抱,後者整個身體都僵硬起來,那麽軟軟的小小的東西在懷裏,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柳依依卻是松了口氣:“沉死我了,解脫了。”
她寧願去炒兩道菜,也不願意在這裏抱孩子。
程何拉着人坐下,開始閑唠嗑:“人家都說榜下捉婿,你中了探花郎,如今在朝為官,就沒誰跟你說親?”
“有。”李成森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這樣的話題并不感興趣,他看着孩子拉着自己的手,想要往嘴裏塞,就挪開了手指:“髒。”
小孩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小手四處打,像是在發脾氣。
餃餃撇了撇嘴:“生下來就看得出是個脾氣不好的,也不知像誰。”
程何立即伸起手:“肯定不像我,我脾氣多好呀。”
柳依依擡起頭來,沖着他似笑非笑:“你的西紅柿炒柿子還做不做了?”
“做做做。”
後廚聚集了好多人,程何雖說要大顯身手,不過就那一道菜,做菜的主要戰鬥力還是餃餃,其他人負責摘菜,端盤子端碗。
她忙活了一上午,到了下午一兩點才吃上飯。
吃飯之前要放鞭炮,程何把活兒攬了過來,出去一會兒就聽噼裏啪啦一陣響。
柳依依捂住自己兒子的耳朵,小孩天不怕地不怕四處張望。
無論是大廚還是掌櫃的,都回自己家過年去了。一大桌子的人坐齊都是自家人,在他鄉過年。
酒是肯定少不了的,程何那個酒鬼給大家滿上,柳依依有個吃奶孩子,唯獨被甩掉的那一個。
錢婆婆端着酒盅不滿:“為什麽你們都是一整杯老婆子,我只有半杯?”
“您都這年紀了,少喝兩口。”程何勸了一句,又哄着說:“喝完這半杯,回頭我再給您倒半杯。”
錢婆婆嘆了口氣,嘟囔道:“少喝一杯酒,只能活到五十五。”
她五十多歲了,這話說的忒不吉利,餃餃呸了好幾聲,又做主給她添了一杯酒。
李成森對酒向來不多飲,與大家舉杯了一次,就只一點一點的抿。
程何嘲笑他:“嫂子喝酒都比你痛快。”
李成森愣了一下,意識到這句嫂子叫的是魏餃餃,他看了餃餃一眼,并未多說什麽,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程何這才高興:“酒就是要痛痛快快的喝。”
他連喝三杯酒,旁人攔都攔不住,柳依依只是瞧着,她知道程何心裏苦,自己也是。
趙鳏夫喝着熟悉的酒,眼淚就忍不住落了下來。
有了這麽一個開頭,其他人都忍不住流淚,越是過年的喜慶日子,就越是想家,可是他們已經沒有家了。
“狗日的叛軍。”
“這幫人太狠了,人命在他們眼裏都不是人命。”
哭着哭着就罵了起來,一面哭一面罵。
程何趴在桌子上,伏案痛哭:“我真是個混賬,瞧瞧我以前都說了什麽混賬話,我娘肯定怨死我了。我爹也覺得我讨厭,再說是他庶出兒子,但我也沒吃什麽苦,日子過的挺好,我賭什麽氣呀?我想讓他們瞧瞧,我娶了個好老婆,我還生了個兒子,他們都看不見了。”
錢婆婆眼眶發酸:“我兒子可孝順,雖不是我親生的,但比親的還親。”
柳依依想起了自己慈愛的父親,抿了抿嘴唇,強忍着不掉淚。
餃餃看着大家一個個思念親人,忽然想起自己還有個娘。
在魏柳村的時候,急于逃難,她根本就沒想起自己那個娘。或者說她下意識的無視了,那個時候的她覺得柳依依很重要,錢婆婆很重要,甚至是趙鳏夫等人。
這麽多重要的人包圍着她,她自然想不起那個不重要的人,如今恍惚思來,就是想不起那女人還活沒活着。
大家都傷心,魏餃餃不傷心,便承擔起了安慰大家的工作:“罪魁禍首已經伏誅,幾個重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