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15)

要的叛軍被淩遲處死,甚至連一些兵卒都被處死,你們的仇得報了。”

趙鳏夫吸了吸鼻子:“我出去買油的時候聽說,這都是梁王殿下做的,之前便是他保家衛國,現在為咱們小民處死了那些叛軍,還被一些酸儒彈劾。他可真是個大好人,希望他能長命百歲。”

餃餃微微一僵,長命百歲好像有難度,但有人願意為他祈福,自己聽着也高興。

她感覺有視線望着自己,順着視線看過去,是李成森。

餃餃心底泛起奇異的感覺,覺得李成森好像知道了什麽。她試探性的問:“若水也在京中,你可遇見了?”

“若非遇見她,我也不知道你們在。”

“她告訴你我們在這兒的?”

當然不是。

若水那幾天都沒出門,李成森想要跟着人找到她們落腳的地方也不行。

不可能日日都跟着,就幹脆和梁王府的侍衛混熟,得知若水開了個酒樓,抱着試一試的态度找了來。

李成森對餃餃的問題避而不答,反問道:“你可知若水住在何處?”

餃餃點頭。

兩個人就都清楚了,彼此都知道梁王就是巽玉。

李成森嘆了口氣,猶豫再三,幹巴巴的安慰:“很多事情咱們決定不了,看開點兒吧。”

這是一個有權有勢的人一場胡鬧的游戲,游戲結束,人就跑了。

餃餃挑了挑眉,順着他的話點頭:“誰說不是呢?”

程何聽了個稀裏糊塗:“你們兩個在那裏打啞謎呢,是不是?”

餃餃笑了笑:“就不告訴你,喝你的酒吧。”

程何是個極有分寸的人,很多事情他不清楚,但敏感的察覺事情不對就閉口不言。就比如巽玉時隔許久未曾出現,他也不多問一句。

“打擾了。”

酒樓簾子被掀開,一個青衫仆役打扮的小哥走了進來,有些猶豫的問:“不知能否賣我一些酒菜,諸位吃的就行那種就行。”

餃餃說有,她特意多做一份留出來,在後廚就都裝到了食盒裏,提着就交給了小哥,囑咐道:“裏面有雞蛋羹,騎馬的時候慢點。”

“好。”那小哥沒想到這麽順利,還挺驚訝的,心說,王爺怎麽算的那麽準?大過年的還有酒樓賣飯菜。

其實餃餃算的也挺準。

139 包餃子

天将暮,雪亂舞,半梅花半飄柳絮。

奢華如梁王府也只有一株梅樹,長安不好養梅花,當初移植過來了四五株只活了這麽一個,養在了書房廊下,步轉回廊,半落梅花婉娩香。

巽玉推開窗戶就能瞧見。

他恍惚記得,曾教餃餃一首詩。

冰骨清寒瘦一枝。玉人初上木蘭時。懶妝斜立澹春姿。

月落溪窮清影在,日長春去畫簾垂。五湖水色掩西施。

餃餃囫囵聽了一首詩,只聽懂了西施二字。她笑嘻嘻的說:“巽玉等于西施,那梅花就是巽玉的樣子了。”

她沒見過梅花,詩中寥寥幾筆,難以描繪出梅花的姿态,冰骨清寒更讓她難以理解。

只知曉巽玉發起病來身體是冷的,怎麽都捂不熱。

他站在廊下靜默而立,哪怕是冬季,也能帶來半個春天的溫暖。

後來巽玉買了畫紙,趁着餃餃做飯的功夫,偷偷的練習梅花。

君子六藝,他偏科嚴重,詩詞能背上幾句,畫藝不大精通。

費了好幾張紙畫出的梅花,都有其形沒有其韻,紙墨筆硯全都浪費。

他越是畫不好,越是跟自己較勁兒,越是着急,越是畫不好。

懶妝斜立澹春姿,化成了七扭八歪。

“這是梅花?”

餃餃做好了飯,來叫人吃飯,就見地上落了好幾張紙,她将之小心的撿起來,吹散了上面的塵土,細細的瞧着。

巽玉一時難堪,扯謊道:“梅花不在形,在……”在什麽?

“你畫的可真漂亮。”餃餃的話和他同一時間說出來,她的眼睛裏面亮晶晶的有光彩,以一種崇拜的眼神望着人,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這就是梅花嗎?”

巽玉“嗯”了一聲,放下了手中的筆,拿起帕子擦拭指尖。

餃餃小心的将墨吹幹,仔細的收起來,“可以當成傳家寶了。”

巽玉扯了扯嘴角,心想,哪天趁着餃餃不注意偷偷燒了,省得真被當成傳家寶贻笑大方。

可始終沒有偷偷燒掉的機會,因為餃餃時不時就要看一看,她的眼睛裏面有星光,看見這幅畫,眼睛就要亮一亮。

巽玉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他如今站在廊下望梅花,只覺得自己當時的畫作過于拙劣,餃餃受自己蒙騙喜歡了許久,不知是否得知她仰望的巽玉沒有那麽完美呢。

若水提着食盒進來放在桌子上,急急忙忙過去關窗戶:“王爺,您可別在折騰了。吃飯吧,還熱着呢。”

巽玉慢吞吞的回身,身上披着厚厚的披風,他走到書案前,動手打開食盒,裏頭都是自己愛吃的,也都很清淡。

大過年去討菜的,自己也算獨一個了。可餃餃給了,還處處為自己着想,這說明什麽?

說明她知道巽玉是個大過年也吃不到好東西的可憐蟲。

“陛下召您入宮您不去,哎。”若水溫了壺熱酒,給人斟酒。

巽玉笑了笑:“我不入宮,害得你不能和餃餃他們過年湊熱鬧了。”

若水讪讪:“也沒有。”

“給你自己準備個碗筷,一起吃吧。”巽玉覺得一個人吃飯太寂寞了,可就算是寂寞他也不想進宮湊熱鬧。宴席上的飯菜為了好看,多是冷拼,又是喝酒又是歌舞,壓根沒法消停的吃飯。

還是和餃餃在涼州時候過的年舒服。

若水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和家人過年的事兒,不由得傷心多喝了幾杯,“小時候我爹就說,王爺是個大英雄,您坦蕩強大,渾身上下如鐵桶般沒有弱點。”

巽玉微笑:“不見得。英雄難過美人關。”

若水擠眉弄眼,長的漂亮這般竟也不醜:“您知道您是什麽時候過不了關的麽?”

“嗯?”

“那個錢莊明明是郭家錢莊,您硬是給改成了魏家錢莊,我就知道您對這村姑不一般。”

巽玉搖頭,他那時只是給小姑娘留個後路。

“我都不清楚,你怎麽會知道?”巽玉嘆了口氣:“想吃餃子。”

若水托腮:“想蘸醋。”不過廚子都給放假過年去了。

書房內的燭火點燃,燭臺架子擺放着十幾根蠟燭,燈火通明。

兩人喝酒,吃着味道熟悉的飯菜便過了這個年,稍顯寡淡與寂寥。

除夕夜要守歲,夜間也不睡。

晚上還有一頓餃子。

大家都是涼州人,這是涼州的風俗,大年初一的餃子也要在三十晚上包出來。

家家戶戶的砧板都在噔噔噔地忙着剁肉、切菜,配着外邊徹夜不停的鞭炮聲,以及屋裏此起彼伏的說笑聲,交織成除夕歡快的樂章。

餃餃活了面,程何負責摁面餅,李成森負責擀面皮,柳依依和錢婆婆包餃子。

錢婆婆拿起面皮誇獎道:“面皮圓,能當家。”

李成森一怔,繼而臉微微一紅,低頭不語。

餃餃笑道:“那是說女人的。”

李成森問:“男人就不許當家麽?”

他居然還較勁了,衆人抿嘴一笑。

程何哈哈大笑:“許許許,李姐姐厲害了。來讓我試試能不能當家。”他瞧着挺容易,可上手擀了兩個,奇形怪狀,還特別慢。

李成森冷笑:“看來這家也不是誰都能當的。”

程何面子有些挂不住,咳嗽了一聲:“怎麽了,我家就我娘子當家不行麽?夜深兄,你羨慕都羨慕不來。”

李成森孤家寡人,程何有妻有兒,完勝。

錢婆婆打聽了李成森的家庭兩句,官宦之後,父母雙亡,才學優秀。真是越看越滿意,試探性的問:“你都這麽大了,至今未娶可是有心上人?”

他抿了抿嘴唇,耳根子發紅沒說話,竟是默認了。

程何好奇的問:“誰呀,長安城裏的小姐?”

他搖了搖頭,看了餃餃一眼,又低頭幹活。

餃餃深覺這個話題不好,忙岔開話題道:“錢婆婆,今年您要準備的紅包可就多了。”

婆婆捶了捶腿:“今年紅包沒有,給你們一人準備了一樣小物事。”他迫不及待的從籃筐裏拿出了孩子的虎頭鞋。

除了程何家是孩子能穿的棉軟衣裳,剩下一人一人雙虎頭鞋。

餃餃咂舌:“您給他們也就算了,我們這些人可沒孩子。”

李成森幽幽的說:“還沒成親呢。”

那兩個小學徒也趕緊點頭。

“所以得着急呀,趕緊生。”老婆婆今年不準備催婚,直接催生,撂倒了一大片。

李成森一本認真的說:“未婚先育屬私生子,侮辱斯文,孩子也沒有家族繼承權。”

錢婆婆屬于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好孩子,道德高,有品質,那就早點成親吧。時間不等人,遇見好的,能幹會過日子,淳樸善良的就盡快娶回家,早點結婚生子對你也有好處,大家都說先成家再立業,家裏有人照顧你,事業也能專心拼搏是吧。”

老人的拿手好戲是,無論你說什麽都能聯想到成親以及催生。

李成森擀面皮兒的手微微一頓,低下頭去:“錢婆婆說的對。”

外邊噼裏啪啦的鞭炮聲響起,打斷了要繼續的對話,一陣乒乓的響聲過後,話題也就抛到了腦後。

程何去廚房拿剩下的餃子餡。

柳依依追了上來,小聲的問:“這是怎麽回事兒呀?”

程何和妻子交換了個視線,瞬間明白對方問的是什麽,他撓了撓頭:“其實我也不太清楚,郭兄和嫂子好像是出了點兒事兒,那也不會這麽多天都不露面,但是嫂子不想說我也不能逼問呀。”

柳依依遲疑道:“那……李成森和餃餃是什麽意思?我瞧着這位探花郎對餃餃不像是沒意思,餃餃幫了我大忙,要是沒她,我和孩子都未必能活下來。”

“可感情的事咱們也插不上手呀,反正夜深是好人,都是兄弟,人品我還是信的。”

“我看你跟郭巽玉關系也好,那你幫誰?”

程何含糊的說:“不關咱們的事兒。”

不僅僅是這對夫妻察覺出了問題。

就連魏餃餃這個當事人都覺得不對勁,她趁着李成森出去放鞭炮,趴在婆婆耳邊悄聲道:“您可別瞎說了。仕途難走,夜深沒有父親親人的幫助,要是有岳丈幫襯會好很多。”

錢婆婆眼皮子都不擡:“要是他沒那個意思,我也不會多說。”

餃餃十分無奈:“您是真的誤會了,他……他一直覺得我像他娘親,我從前有幫過他,那個時候巽玉還在呢。我們兩個絕對是清清白白的關系。”

婆婆點頭:“是啊,巽玉在的時候是清清白白的關系,巽玉眼下不是不在嗎?你還真準備把自己困死一輩子呀,寡婦還有在嫁的呢,何況你們兩個還是正常的和離。我看這孩子不是個庸俗的人,沒什麽情結。”

餃餃咂舌:“您真是越說越過分,我不同您說了。”

她去後廚将黃瓜拍碎了,餃子都是肉餡的,太膩,配上爽口酸黃瓜最好了。巽玉最喜歡的除了花生米就是拍黃花做下酒菜。

“餃餃,新年快樂。”

餃餃回頭,李成森立在那眼眉含笑,千樹萬樹梨花開。

外頭,雪停了。

140 我可以等

“餃子包完了,他們在前頭打牌呢, 喝點麽?”

李成森拎着一壺酒晃了晃。

餃餃猶豫了一下, 點了點頭,兩人就在後廚的長凳上坐下,環境有些糟糕,但幾杯酒下肚,管他呢。

“我小時候,其實很怕過年。對于我家而言,三十晚上是個關。”

李成森酒喝的多了話就多,這點餃餃知曉,順勢追問了一句為什麽。

他笑了笑:“你在農村好歹有地,感受不明顯,我們在城裏生活窮的時候米缸裏連一捧米都沒有。平時大家都節衣縮食還不明顯,到了除夕就不一樣了。大家都弄點好的吃。”

家中瓶粟早罄,年貨毫無。

李父難過妻兒跟着自己過這樣的日子,咬了咬牙,在風雪中走上街,四處喊着幫忙寫書信。讀了一輩子的書,什麽用都沒有,換不來一分錢。

天漸漸黑也沒回來,家家戶戶開始包餃子。

鄰家的砧板聲很響,隔壁的肉味兒似乎飄了進來,母親眼中絕望,走到廚房拿刀斬空砧板,一邊噔噔地斬,一邊眼淚潸潸地落。

李成森那時還小,躲在門口看,他不懂什麽是大人的尊嚴,怕被人笑話。他只知曉過年一點都不好,娘在哭,爹不在。

餃餃無從安慰,就給他倒酒。

他不在克制,連飲了好幾杯,側頭眸光溫柔:“你也過的很苦吧。”

餃餃“嗯”了一聲,又露出了大大的笑,牙齒很白:“不過沒關系,現在很開心,雖然店鋪還在賠錢。”

酒樓裝修的很好,問題是地點太偏,如果是主城道上生意肯定好做。

李成森沉吟片刻,道:“不如另辟蹊徑?”

她疑惑:“嗯?”

他醞釀半晌,解氣道:“這方面我不太懂。”

餃餃大笑:“沒事沒事,我和程何若水研究了研究,若水的意思是酒樓飯菜味道大同小異,主要看怎麽抓人眼球。我去其他店裏閑逛,見他們都有說書先生,或者彈琴賣唱的。”

李成森忽然抓住了什麽,道:“我會吹笛子,是我父親教我的。”說罷在身上摸了摸,笛子自然沒有随身佩戴。他有些犯愁,眉毛微微一蹙。

餃餃擺了擺手:“有機會再聽吧,我相信很好聽。”

“改天我帶着笛子來叫你聽一聽。”李成森說完頓了頓,有些不大好意思,又故作無視的說:“肯定比那些彈琴賣唱的好聽,我也可以向他們一樣在你酒樓裏……”

“停。”餃餃啞然失笑。人喝醉了酒就會糊塗起來,說一些糊裏糊塗的話。

堂堂朝廷命官,跑到一家酒樓裏吹笛子,哄客人進來,像話嗎?

李成森怔了怔,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的确喝了太多的酒,腦袋都已經渾濁了,可他又覺得自己很清醒,一點都沒醉。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他眉梢帶笑,忽而湊近:“餃餃。”

魏餃餃身子繃緊:“嗯?”

李成森過來,倒下,酣睡。

“你這酒量,真的不如我。”餃餃嘆了口氣,把人扶起來往出拖拽。

李成森很高,一米八幾,不胖,整個身子壓下來還是有些吃不消。餃餃只得喊道:“來個人幫忙。”

後來是程何把人抱走的。

酒樓有能休息的房間,餃餃偶爾會在這裏住,李成森進了屋,睡了一場好覺。

餃餃想,無論變化多大,心底終究意難平,他始終記得那些吃不上東西的除夕夜。

十點多大家吃了餃子,喝了酒,困意上湧,大家東倒西歪,樓上有幾間房幹脆湊合睡去。

錢婆婆趁着衆人不注意,偷了酒喝。

餃餃抓住了人,為難道:“您身體不好……”

錢婆婆揮了揮手:“都是些老掉牙的話,沒意思,人生在世及時行樂,誰知道會有什麽意外發生?”

鎮子上,她兒子的死終究是改變了她。

餃餃嘆了口氣不攔着,還與她一起喝了兩杯。

兩人守着炭火盆子,時不時加點東西,還扔了兩個烤栗子,一股香味兒撲鼻而來。

于是就剩下了兩個人守夜。

錢婆婆的臉在火光下紅潤有光澤:“那小官是喜歡你的吧。”

餃餃在撥弄栗子,聞言像是被燙到一般,趕緊搖頭:“沒有。”

錢婆婆老神在在:“我是過來人。”

餃餃苦笑一聲,辯解道:“您真的想多了,莫要胡亂蹿弄了。”

“還用我竄弄,你看那小官的樣子,見你身旁無人他心都亂了。”錢婆婆問:“餃餃,你和巽玉是分了的,難道和他分了你就要孤孤單單過一輩子?那是什麽道理?我問你,你可讨厭這小官?”

餃餃遲疑着搖頭。

錢婆婆開心的笑了:“那便好了,既然你不讨厭,那就接觸着試試看。沒誰是一見就喜歡誰的,慢慢相處着,何必把話和事情說絕了,不給自己留後路呢。”

“這……”

“聽婆婆一句勸,若是我當初有人這麽告訴一句,我也不至于撞的頭破血流,一輩子連自己的孩子都沒有。不過話又說回來,就算撞了頭破血流,我也給自己治傷,也好好的活了。”

餃餃沉思着,顯得心不在焉,栗子的香味濃郁,飄得四處都是。

二樓上,剛醒了出來的李成森摸了摸肚子,有點想吃栗子。

這個冬天過的很快,可能是因為只有一場雪的緣故。

春天在不經意時抵達,而在長安最能代表春天的不是溫暖,而是雨,連綿不絕的雨。

在涼州春雨貴如油,大家都盼着雨水落下。而長安則是雨水不停,這樣的大雨下人人撐傘而行,五花八門的傘賣的很好。

從二樓望下去,街道上盡是缤紛顏色。

酒樓生意嘛,還是半死不活的狀态。

若水對此并不關心,偌大的梁王府不至于這點錢都賠不起,照常發工資,大家也只能感嘆一句財大氣粗。

年一過,受封安郡王的郭揚就悄悄的離開,朝堂上的明争暗鬥最後的結果也不過是将人留到了年後。

皇帝有本事,君強臣弱,臣子們還不想弱,劍拔弩張的氣氛越來越明顯。

這與市井小民關系不大,甚至與在翰林院做冷板凳的李成森關系也都不大。他得空便往酒樓裏跑,特意帶着笛子,還有一些東西。

程何眼睜睜的瞧着他從雇來的馬車上抱下一堆欄杆。那些欄杆木質的,上面裹了一層棉布,大概到人的小腿。

“家裏不是養了兩個孩子麽,大家都忙沒空看着,把兩個孩子放在一處圍起來,在他們會翻欄杆之前都有用。”李成森木雕的活還不錯,熬了兩個夜終于做出來了。

程何一拍人的肩膀:“好兄弟,你不知道我家的兒子有多讨厭,這個小監牢困住他,我就解脫了。”

李成森從袖子裏拿出了一疊白紙,道:“這上面是我挑的名字,還有你的字,你挑個喜歡的。”

程何立即抱着白紙去桌前挑選了。

李成森直接上了二樓,“餃餃。”

“你來啦。”她回首,指了指外邊:“雨不大,但是一直不放晴。”

“長安多雨,習慣就好了。”李成森摸了摸自己腰間的笛子,坐在椅子上吹奏起來,一曲悠揚。

從來,知韻勝,難堪雨藉,不耐風柔。更誰家橫笛,吹動濃愁。

若水從馬車上下來,聽見動人曲調。

她詫異的擡起頭來看了看酒樓的牌匾,望春樓的确是自己家的,沒走錯。

這是請的樂師?

她進了樓,和掌櫃的打了聲招呼,便上了二樓循聲找去。

只見雅致的房間,木質桌椅,雕梁畫棟。

那二人坐在一處,外邊雨水淅淅落下,順着房檐而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笛聲悠揚,又有些說不出的哀婉。

兩人均是留了個側影,漫天雨水與長街古道為背景,房間內清雅的裝飾為近景,一人着黑衫,一人穿綠衣,坐在一起的畫面好不和諧。

若水張了張嘴,沒說話,這一曲笛聲實在動聽,竟是不忍打斷,她站立在那默默的聽着,只等曲罷。

一曲終于結束。

李成森将笛子從自己唇邊拿開,雙手緊緊捏着笛身,擡眸用那雙漆黑的眼睛看着餃餃,輕聲說:“這是我父親寫給我母親的。”

餃餃不通音律,只知道好聽,又聽得心裏難受,“不要再糾結過去了。”

他道:“不曾糾結,只是難以理解。我始終不懂母親為什麽癡戀于父親,現在也不明白,但卻懂了每個人的感情都是難以言說的。”

餃餃心裏有些害怕,害怕他胡言亂語,又害怕那些胡言亂語是認真的。

她扭開了頭,看着外邊的行人撐傘走走停停:“不知道雨什麽時候能停。”

李成森心平氣和的說:“我也不清楚,不過沒關系,我有的是時間,可以一直等。”

也不知說的是等雨停,還是等什麽。

餃餃沒出聲,濺進來的雨水清涼,濕了額上。

李成森遞過來手帕。

餃餃搖頭,用自己的袖子胡亂的擦了一下。

雨滴在地上摔了八瓣。

房間外邊的若水,額上青筋暴起,爺還沒死呢,就有人過來挖牆腳了!

她氣完了又想,要是餃餃有個好歸宿未嘗不可。

141 真的

外面陰雨連綿,天空中沒有太陽,昏暗無光,恰似此時心情。

若水心裏藏着心事,不像往常那般回了王府,第一時間就去巽玉那。她在自己屋裏想的心煩意亂,思來想去,瞧着那平日喜歡的白玉瓶都不順眼。

奴婢端上飯菜,她也不想吃。

婢女小心勸道:“姑娘別憂心,王爺雖說見了陳小姐,但萬事不好說。”

“什麽?”若水沒反應過來。

婢女小心翼翼道:“您出門沒多久陳小姐便來求見,您滿懷心事的回來,我以為您是……”

若水揉了揉眉心,陳小姐。是了,是博安候府的那位嫡出小姐,今年十六,被陛下許配給了安郡王,不過人還沒出嫁呢。

貴太妃說想留一留,皇帝順了意,但嫁人還是要嫁。

陳暮雨肯定不願意,于是求到了梁王府上。

她這麽一捋,覺得事情都通順了。

丫鬟看着人的眼色,小心翼翼的說:“王爺會見我們也很意外,但是在王爺心中最重要的肯定是姑娘。”

若水開始懷念桂香和春喜,知道內情的兩個人肯定不會說如此愚蠢的話。她有氣無力的說:“見了一面就以為能進梁王府,當梁王府是什麽地方?”

奴婢附和:“姑娘說的是。”

若水懶得理會陳暮雨來的目的是什麽,反正無非就是那點事兒,大概要哭一哭自己的難處,請表哥幫幫忙,在說一句表哥當年還抱過她,看看香火情分之類的話。

婢女和若水接觸不多,覺得這位很難讨好,但又是梁王府管家的人,有機會伺候當然要好好讨好,道:“奴婢做了點糕點,姑娘要不要給殿下松一松?”

送個糕點,刺探一下敵情之類的。

若水之前肯定這麽幹,但她現在很猶豫,去了之後自己表現不自然,餃餃的事情說是不說?

她想煩了,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

關自己什麽事兒,這應該是當事人發愁的。而且就算自己有心幫着瞞着,瞞得過麽?

婢女吓得直接跪在地上:“奴婢僭越,請姑娘恕罪。”

若水看了一眼快吓哭的小姑娘,說:“不是沖着你,是我在想事情。你把糕點拿着吧,我去瞧瞧。”

當斷不斷反受其害,既然做了決定就趁早。

她想通以後直接出了門,在廊下走,刮着風,雨潲了進來,她好似一無所知,直奔書房。

卻不想被攔住,守門的侍衛告知:“方才陳家的姑娘來了。”

若水點頭:“我知道,但請你通報一聲。”

侍衛有些猶豫。

若水似笑非笑:“怎麽,人還沒進梁王府呢,你就不聽我的了?”

侍衛一個激靈,連忙賠笑道:“哪敢哪敢?卑職這就進去通報一聲。”他進院子敲門,說了聲若水姑娘求見。

屋裏人自然都聽見了。

陳暮雨擦了擦臉上的淚珠,也沒起來,還是保持着跪着的姿勢,等梁王發話。

巽玉有點頭疼,他對人一向和善,今個陳暮雨貿然求見,他為了小姑娘臉上好看也沒拒絕。

這姑娘一進來就哭哭啼啼。

“求表哥看在小時候還抱過我的情分上,幫幫我。”她及其可憐,不斷重複着一句話,弱小無助,旁人多看一眼她都會羞愧死去。

陳暮雨是個柔弱的讓人心疼的女孩,哪怕不看容貌,不站在男人的角度,作為長輩看了都會心疼。

巽玉嘆了口氣:“我記得你出生沒多久的時候皺皺巴巴,恰好我出宮玩,是抱過你。”

陳暮雨懷着希翼:“表哥。”

“可是陛下金口玉言,貍奴與你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未曾不是一門好姻緣。”

“表哥……那麽遠的地方,我不想去。”

巽玉看了眼跟着小姑娘跪着的人,那是一個上了年歲的嬷嬷,很巧,巽玉認識,是貴太妃宮裏的。

他淡淡道:“我幫不上忙,起來吧,若水進來看見你這樣,不好看。”又揚聲道:“讓她進來。”

若水提着食盒進來的時候,陳暮雨已經整理好了衣衫,規矩的站立在一邊,随時請辭離開。

她進去後和善的笑了笑,道:“我親手做了點糕點,小姐也一起嘗嘗吧。”

陳暮雨淺笑:“多謝若水姑娘盛情相邀,只是我打擾已久,便不多留了。”

若水心想,我哪裏熱情相邀了,我只是随便客氣客氣而已,然後也不客氣了,直接讓婢女送客。

她将糕點放在桌子上,道:“這是什麽意思?想入梁王府?”

巽玉咳嗽了一聲,“她肯定不想,是母妃的意思,叫她來求我,她求的并不真誠,入了梁王府當寡婦,那還不如跟着貍奴呢。”

若水撇了撇嘴:“王爺心裏有數,還見她做什麽?”

巽玉擦了擦嘴角的血漬,笑道:“好歹小時候也抱過她,若是不見母妃免不了遷怒她。她怪可憐的,爹不疼娘死的早,還有後母虎視眈眈,在被母妃利用,不如嫁了貍奴,早點離開是非之地。”

若水将食盒裏的糕點一一拿出來,擺在桌子上,道:“王爺可真會為別人打算。”

“怎麽,你也要我幫你打算打算?”

“王爺不是說了麽?滿城顯貴任我挑選,還要什麽打算。”

巽玉單手托腮,捏着一塊綠豆糕咬了一口:“可你一個相中的都沒有,難不成還惦記着越燕思?”

“王爺快別說,那小子兒子都生了好幾個,我前些日子出行看見他長子,跟他當初一樣眼睛長到頭頂,實在不是個東西。”若水頓了頓,不經意的說:“其實還見着了一些故人。”

巽玉含糊不清的說:“李成森?”

若水不吭聲了。

巽玉咽下東西,低低一笑,“好小子,打聽消息到了梁王府,侍衛都跟我說了,我放餃餃的消息給他的。”

難怪。

若水還琢磨呢,她都好幾天沒往那跑了,這臭小子是怎麽找到餃餃的,感情挖牆腳還上人家屋裏打聽消息。

她想,殿下什麽都知道,還默認是什麽意思呢?

巽玉淡淡的說:“我不能帶去的幸福,總要別人給吧,李成森是個好的。”

若水點頭:“今個還瞧見他給餃餃吹笛子。”

巽玉微笑:“笛子啊,我不會呢。”頓了頓,若無其事的問:“餃餃有說難聽麽?”

若水覺得自己聽見了磨牙的聲音,委婉地回答:“我覺得挺好聽你的。”

“哦。”

氣氛有些不太妙。

若水覺得自己再在這種低氣壓下讨生活,壽命都會短很多,準備開溜。

巽玉幽幽的說:“我把王府侍衛給你,回頭……他對餃餃不好,你就殺了吧。”

“是。”若水答的很鄭重。

他是以何種心情,将喜歡的人推給另一人的?

是鮮血顏色的慘紅吧。

天,終于放晴了。

長安城被久違的陽光籠罩,遍地綠草如茵,涼州還是冰天雪地,長安已經是春暖花開。

大家都喜歡出去走走,劃轉游玩,感受陽光帶來的舒适。

“餃餃,出去劃船吧。”

李成森踏步而來,筆直端正,一身墨綠色的長衣正合了春光。

他什麽都沒對餃餃說,只是常來找餃餃,吹吹笛子,或者帶着餃餃出去玩,有時也會捎帶上程何夫妻二人。

不管魏餃餃查沒察覺出什麽,反正其他人是都明白了。

“不了,今日客人不錯,我得留下幫忙。”酒樓內三三兩兩的客人,說出這話餃餃都覺得不好意思。

李成森仿佛沒有察覺,點頭表示知道,在酒樓裏簡單吃了點東西,回家了。

餃餃覺得總這樣也不好,只得盡量避開李成森。

這樣的行徑遭受到了錢婆婆的反對,她指着躲在家中帶孩子的魏餃餃,說:“幸福在你手邊你不抓,将來準會後悔莫及。”

餃餃低頭看着孩子。

李成森給取了好幾個名字,最終程何選擇了得韬。李德裕《李文饒集》“不勞孫子法,自得太公韬”。程何希望自己的兒子将來能當個将軍。他還說:“像梁王殿下那般用兵如神的。”

餃餃心中藏笑,想來李成森的心情不會太美妙。

“這麽好的男孩子你不要,等着老天爺把他收回去麽?”錢婆婆嘆氣:“人這一輩子,好時光就那麽幾年,耽誤了就耽誤了,有些道理得早點明白。”

得韬掙紮了一下,姿勢不舒服。

餃餃給他調整了一下姿勢,對着錢婆婆說:“婆婆,巽玉就在京城,他賊牛逼。我太清楚這個人了,我現在什麽反應都沒有,他不吭聲,我要是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情,他會瘋的。”

“都和離了,還不許前妻嫁人,有王法麽?”

“您過來,我悄悄告訴你。”餃餃在人耳畔小聲說:“他就是梁王。”

錢婆婆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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