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秘密

為了能觀賞十班的街舞表演，溫瑜匆匆向仍留在後臺的其他同學道別後, 便與夏小寒一起來到觀衆席上。

座位席由各班班主任抽簽決定, 她們班運氣好, 得以坐在最前排的位置。溫瑜沒來得及換下魅影的黑色西裝, 雖然披了件校服，在人群裏還是格外顯眼, 不少學生都暗暗朝她投來或驚羨或好奇的目光。

“小姐姐，你叫什麽名字呀？”後排有大膽的女生捧着手機戳了戳她的肩膀，“能加個微信嗎？”

這不是溫瑜第一次被女生要微信。她曾經在女校時就因常年位居年級第一的成績和出衆的長相而擁有很高人氣, 身邊總是跟着許多同性朋友, 這也是她對女孩子們總是有很大包容度的原因之一。

“我叫溫瑜。”

她說着轉過頭報出自己的微信號, 而後排的女孩則短暫地愣了一下。

溫瑜在臺上表演時戴着面具, 觀衆們都沒辦法看見她的模樣, 只知道魅影的扮演者是個身材纖細、聲音非常好聽的小姐姐, 此時見了她的模樣才覺得，有了這張臉，聲音和身材什麽的都不重要了。

因為時間匆忙，魅影這個角色臉上又戴了面具, 溫瑜沒有像其他演員那樣精心上妝。此時在禮堂明晃晃的燈光下，她白皙的臉龐顯出幾分典雅溫婉的柔美感，被緞帶綁住的低馬尾略微散開，幾縷發絲垂在耳畔, 随着身體搖晃而輕飄飄浮起。

這麽好看的小姐姐為什麽要演一個毀容還戴着面具的男人啊啊啊！

女生內心土撥鼠尖叫, 小雞啄米般點點頭：“謝謝你！以後多聯系！”

“嗯。”十班的節目馬上就要開始, 眼見許熾入了場，溫瑜朝她致歉一笑，“不好意思，我朋友上場了，我先去看表演啦。”

“好好好！”女生忙不疊點頭，等她轉過身，才悄悄對身邊的朋友咬耳朵，“你覺不覺得這個小姐姐有點眼熟？我究竟在哪兒見過來着……”

“學校論壇裏那個超級火的貼子還記得不？你當時還刷她和許熾的cp來着。”

“啊！那她剛才說朋友上場了，是指……”她恍然大悟地把目光投向舞臺上，最中央高高瘦瘦的男孩子笑得肆意又張狂，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吸引觀衆所有注意力，“我搞到真的了？！”

場內人聲嘈雜，溫瑜沒聽見她們竊竊私語的談話聲，視線定定凝固在許熾身上。

他的人氣很高，一出現就引得觀衆席上許多女孩子歡呼連連。與其他嚴陣以待的表演者不同，許熾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皺着眉頭用一雙細長的眸子掃過臺下一排又一排的座位，在捕捉到某個人的身影時，眼底驟然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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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瑜也察覺到了他的視線，把手擡到肩前揮了揮手，引得許熾挑眉低笑一聲。

随着樂聲響起，舞臺上的少年少女們身體随着節奏開始律動。許熾有街舞功底，對所有動作都游刃有餘，加之外形條件非常好，在一衆舞者間無疑是最顯眼的那一個。

溫瑜坐在臺下目不轉睛地望着他，嘴角不知不覺沁了笑意，勾起輕微的弧度。

她想，這才是最真實的許熾，沒有那麽多“暴戾不良少年”、“揮金如土的許氏繼承人”之類的标簽，就只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男孩子。

他也會因為怕苦而逃避吃藥，也會在心底藏着一個留存有美好回憶的秘密基地，也會在萬衆矚目的舞臺上閃閃發光，當聚光燈拂過時，好像所有光芒都跌落在他的眼眸裏。

就像一個随時随地都發光發熱的小太陽，讓人下意識想要追逐。

許熾下場後就看見了在後臺等候的溫瑜。她擔心他劇烈活動後着涼再度感冒，于是抱着外套，在表演快要結束時就候在這裏。

夏小寒以“找陸寧讨要零食”為由，在沉沉拍了拍她的右肩後便蹦蹦跳跳地溜走，等她來到後臺，沒想到撞見了同班的李揚帆。

自從她的學習成績突飛猛進後，李揚帆便經常來找溫瑜讨論課後習題。她總感覺這個男生看向自己的眼神有幾分詭異，但又說不上究竟是哪裏奇怪，于是有意無意地盡量減少與他的接觸。

他見到溫瑜又驚又喜，咧開嘴角笑：“好巧啊，溫瑜同學！”

溫瑜回以禮貌一笑：“你好。你在這裏做什麽？”

李揚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其實他就是來找溫瑜的。他本來預計的想法是等她下場後送她一杯熱騰騰的奶茶取暖，結果溫瑜比其他演員離開得都要早，等李揚帆來到後臺時直接撲了個空，沒想到這會兒奶茶快冷了，她又回來了。

他的心髒撲通撲通跳，幹脆把心一橫，伸出手遞過奶茶：“給你買的。”

所謂無功不受祿，她從沒幫李揚帆做過什麽事兒，他這時卻開始獻殷勤，溫瑜心底一動，感覺不對勁了。

果然，還沒等她開口，李揚帆就又猛地一字一頓道：“你演得很好，欸不對，你，你有沒有興趣做我女朋友？”

他說話結結巴巴，邏輯混亂，站在他跟前的溫瑜就更是滿臉懵，心裏說不上是個什麽滋味。

雖然曾經有過幾次被女校同學表白的經歷，但這的的确确是她人生裏第一次被男生當面表示好感，一時間亂了陣腳。

于是當許熾來到後臺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詭異的場景：溫瑜愣在原地臉色發白，而站在她面前的男生則渾身僵硬，試圖用一杯奶茶拐來一個女朋友。

“抱歉。雖然這個借口很老套，但我想，在高中階段，最重要的還是學習，我也不希望因為戀愛而擾亂學習進度。”溫瑜深吸一口氣，“另外，你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謝謝你能喜歡我，但學習比我更值得喜歡。”

此話一出，不僅李揚帆當場石化，她身後的許熾也腳步一頓，笑意凝固在臉上。

李揚帆紅了臉，聲音顫抖：“可我們倆彼此根本不了解，你怎麽能僅僅憑借不多的接觸就斷定我不是你喜歡的類型呢？你不喜歡我什麽，我都可以改進不是嗎？”

“可同樣的，你又怎麽能僅僅憑借不多的接觸，就斷定你喜歡我呢？”

一語中的，李揚帆說不出話了。

溫瑜垂眸不看他受傷的神情，她沒有說明，但李揚帆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他們兩人互不了解，連最基礎的朋友也算不上，在她還是衆人口裏不起眼的土包子時，李揚帆甚至是有些看不起溫瑜的。他之所以喜歡她，無非是因為一張出衆的臉，可那是最容易過期的東西，帶來的也僅僅是廉價又速食的愛。

那種愛情，她不想要。

“我……我會讓你重新認識我的。”李揚帆不甘心地咬了牙，“以後我們還是朋友，對吧？”

他知道溫瑜性子軟，這個要求她一定不會拒絕，只要還能當朋友，他就有機會感動她。沒想到跟前的姑娘沉默了一瞬，然後篤定開口：“抱歉，我們以後還是盡量不要有接觸吧。”

一道簡單直白的晴天霹靂，霹得李揚帆再說不出一個字。

他自知理虧，收回正欲遞出的奶茶，一邊離開一邊撕掉被子上的封口，直接把冷冰冰的奶茶灌進喉嚨。

舞臺上傳來《難忘今宵》的曲調，李揚帆捧着奶茶想，一醉解千愁，他今晚非得把這杯喝光不可。

冬風揚起大衣衣擺與額角亂發，今夜他就是淮城一中的上海灘許文強，那個孑然一身行走在寒風裏，借酒消愁忘卻愛恨的男人。

至于奶茶裏根本沒有酒精這回事，他已經懶得去思考了。

啊，難忘今宵。

許熾見那男生仰着頭喝着奶茶失魂落魄地離開，才一聲不吭地上前拍了拍溫瑜的後背。

他因為剛跳完街舞，消耗大部分體力而微微喘氣，勉強勾了個笑：“看不出來，你居然這麽絕情。”

“你都看到了？”溫瑜有些尴尬地把外套遞給他，“這不是絕情，我也是為了他好。”

許熾心裏在意得要命，表面卻一絲情緒都沒表現出來，熟稔地快速套上外套後佯裝不經意地問：“怎麽說？”

“我是真的不喜歡他，如果以後還和他藕斷絲連，就會給他虛假的希望，以為堅持不懈地追求總能成功。”她的小臉格外嚴肅，“但事實不是這樣啊，最大的概率只能是他耗費了青春裏絕大部分的時間，把它們浪費在注定沒有結果的努力裏。一想到這個，我就覺得，這和謀殺了他的少年時代沒什麽兩樣。我不能為了滿足自己渴望被喜歡的願望，就把別人的自尊和未來都抛在腦後。”

許熾沒說話，心裏空落落的。

“而且我說想要把所有精力用在學習上的話也是真的。他如果來追我，不僅他要費好大的心思，我的時間也會被占用大半，對兩個人都不好。所以……”溫瑜沖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在很久以前就決定了，不會跟我不喜歡卻追求我的人保持聯系。學習那麽有意思，幹嘛要把時間浪費在彼此糾纏不清的戀愛呢？”

她的每一句話都無比沉重地落在許熾心上，他的拳頭握緊又松開，最終無可奈何地選擇妥協。

如果與她斷了聯系，他一定會難過得瘋掉。與其落得那種結局，不如像現在這樣一點一點接近，直到某一天，他不再屬于“她不喜歡卻追求她”的人。

許熾沉默着把手伸進口袋，指尖觸到信封表面冰涼的觸感。

那裏面裝着他構思了半個多月的情書，他無比慶幸地想，還好溫瑜沒有發現。

它曾經是份驚喜，如今成了不可告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