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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芷璃回過頭,看見同事兼院長大人楊信隽,臉上那只對小動物才會流露的熱情一斂,換上淡淡的笑臉。
“沒事,只是看見一只受傷的貓……”
楊信隽熱切地問道:“受傷的貓?需要我幫忙嗎?”
打從她任職的第一天,楊信隽便對她充滿好感,可卻礙于兩人是老板與員工的關系,加上麥芷璃表現出的态度,他一直不敢表現得太明顯,怕追求她不成,還害醫院失去一個像她這麽專業又熱血的獸醫。
麥芷璃并不遲鈍,雖然楊信隽表現得不明顯,但她一直都感覺得出他看她的眼神不一樣,對她的态度更是不同。
因為大學時被好友背叛過一段戀情,她更加認定自己想要尋找的另一半是個懂她的靈魂伴侶,寧缺勿濫;加上父母離異的關系,她內心自卑,待人冷淡,因此給人難以親近的感覺。
“不用了,反正它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她輕嘆了口氣,也不管院長大人還在一旁深情款款地凝視她,心裏只想着等中午休息時再過來看看貓還在不在。
結果這一整日下來,麥芷璃出乎意外地忙碌,當她回過神來,已經到了下班時間。
她匆匆收拾東西離開醫院,心裏挂念的還是那只在她上班前,躲在花叢邊的小黑貓。
不知道它還在不在?這一整天下來,有沒有吃東西?
麥芷璃邊走邊想,來到小公園,綠色草地上的水珠在路燈照耀下發出閃爍的光芒,像是被撒了一地銀色珍珠般美麗。
麥芷璃看得失神,突然被一聲“喵”拉回思緒,沒多久就在小公園一隅發現小黑貓的蹤影。
雨剛停,小黑貓淋了雨,黑色短毛上滿布雨珠,它弓起身甩動,雨珠一顆顆落進草堆裏,瞬間不見蹤影。
看着它可愛的模樣,她柔聲笑道:“小不點,終于找到你了。”
不過面對她的善意,小黑貓甩都不甩,只是用着高傲優雅的姿态往更暗的角落走去。
麥芷璃見狀,揚聲輕喚。“喂!別走吶!”
小黑貓不理會,輕輕躍上某個物體,脖子上的銀色鈴铛随着它輕巧的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音。
前方太暗,麥芷璃猶豫了一會兒才往前走,就着路燈投來的光線,隐隐約約勾勒出前方物體的外形,那蜷伏着的姿态像是大狗或……狼……狼?!
意識到腦中跳出的奇怪念頭,麥芷璃甩了甩頭,嘀咕了聲。“我在胡思亂想什麽啊!”
話落,她再定睛一看,瞬間倒抽了口氣。
原來那物體不是她所以為的動物,而是個高大的男人?!
只見那男人躺在草地上,白色T恤下搭着一條洗得幾乎泛白的牛仔褲,那雙白晰的大腳丫沒穿鞋,蜷曲的身形看起來就像一只大型流浪狗。
而方才那只小黑貓就大辣辣地站在男子的額頭上,伸出舌頭舔着男子的臉頰,喵嗚喵嗚地叫着,但男子沒反應,連擡手撥開小黑貓的動作都沒有。
麥芷璃心一凜,他死了嗎?不過有人會笨到在公園棄屍嗎?但正常人不會躺在濕透的草地上……睡覺,就連貓舔他也毫無反應吧?
她腦中塞滿了無數個疑問,咽了咽口水,怯怯地伸出腳輕輕踢了踢男人。
“喂……你、你你你沒事吧?”
男人還是沒反應,倒是小黑貓看着她的動作,側眸瞥了她一眼,像在斥責她無禮的舉動。
麥芷璃迎向小黑貓那雙綠眸,像黑暗中發光的綠色寶石,無來由地打了個冷顫。
就在這時,眼前颀長的身子動了動,在麥芷璃還來不及反應時,男子起身用臉頰蹭了蹭肩頭,伸着懶腰,打了個不甚文雅的呵欠。
看着男子的舉動,麥芷璃一怔。
也不知道這男人在小公園裏待了多久,他身上淋濕了,帶着濕氣的頭發更顯得那張臉龐白晰俊秀,而他的神态,就像一只睡得正酣,卻突然被喚醒的懶狗一樣,甚至……她覺得那呵欠聽起來就像狗或狼的低嚎?
還來不及理清,她就對上那雙在黑暗中發出藍色幽光的俊眸。
那雙藍眸深幽,像是會把她的魂魄給吸進去似的……那雙眼,她見過,他不就是——
麥芷璃正想開口,男人卻彎起眼眸,扯開唇角,露出萌死人不償命的憨笑。
“阿璃。”
話落,他湊到她的腳邊,出于本能地用臉頰去蹭她穿着牛仔褲的長腿。
麥芷璃驚得狠狠倒抽了口氣,為什麽她一直覺得男子的言行舉止像一只狗?想到這,她腳底竄起一股冷意,她究竟遇上了什麽……
她雙腳不斷往後退,在與他拉開了距離後,立刻轉身逃跑!
看着她手中的雨傘掉在地上,落荒而逃,沃夫這才回過神,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
他挫敗地扒了扒頭發。“該死,吉咕拉爾,你怎麽沒叫醒我?”
憑着修行而來的感應,他知道麥芷璃的住處,卻怎麽也想不到該用什麽理由出現在她面前才合理。他絞盡腦汁想了好久,正巧今天的街頭表演就安排在附近,一表演完,他就守在她上班途中會經過的小公園,打算來個不期而遇。
誰知這一片公園草地深深吸引着他,比五星級飯店裏柔軟舒适的KINGSIZE大床還舒服,因為這樣,他不小心就睡沉了。
直到被吵醒,眼底映入她的臉龐,他滿腦都是兩人幾世前的糾結……沒想到卻還是吓到她了。
吉咕拉爾無辜地連喵了好幾聲,沃夫看到它前腳受傷的小傷口,皺起俊臉。
“什麽時候受傷的?”
吉咕拉爾感覺主人關切的語氣,撒嬌地跳上他的胸口,窩在上頭,半點都不在意前腳的傷。
沃夫嘆了口氣。“好了,知道你機靈,幫我把人引了過來,是我自己疏忽了,浪費你的好意。”
他伸出兩指,一團異光由指尖激發而出,反複在貓腳上來回掃過,那療傷的光芒帶着熱度,讓吉咕拉爾舒服地半眯起眼,尾巴輕擺,喉間不斷滾出呼嚕嚕的低鳴聲。
替它療傷的同時,沃夫的心思再度被麥芷璃拉走,到底要怎麽做,他才能自然地接近她呢?
一回到家,驚魂未定的麥芷璃坐在客廳的單人小沙發上,嘴裏喃喃念着,“是我看錯了嗎……”
在昏暗不明的光線中,她記得自己明明看見了一只大白狼,怎麽又突然變成沃夫了?
麥芷璃努力回想,一個不小心壓到放在小沙發上的電視遙控器,電視霍地打開,新聞臺主播字正腔圓的甜美嗓音不疾不徐落入耳底——
“全球最不可思議的魔術師——沃夫的經紀人黑崎表示,為回饋臺灣粉絲,沃夫在臺灣的即興街頭表演将由原本的三場增加到十場,粉絲得知後雀躍不已,無不期待能在街頭巧遇沃夫,見證他神乎其技的魔術表演……”
想起今天在小公園看到的情景,她整個人陷在與沃夫有關的強烈震撼當中,自己曾搜尋過魔術師沃夫的事跡,大家對于他瞧不出半點破綻的魔術嘆為觀止,甚至有些流言開始在網路上流傳,好比說他的魔術其實是神仙的法力。
諸多傳奇性的揣測,為高大俊美的沃夫增添了些神格化的神秘氣息,但卻無人能證明事實究竟是如何。
而關于沃夫這個人,不要說無人能看破他的魔術表演,連他的私生活都讓善于挖掘八卦的狗仔也自嘆弗如,根本無法挖到一丁點關于他的八卦。
神秘的沃夫讓人們為他的魔術瘋狂,也讓女人們為他英俊的外表深深着迷,而她這樣無來由地挂念着他,會不會……那個魔術師沃夫真的是神仙?
思緒一頓,麥芷璃心頭瞬間湧上一股說不出的寒意。
她不是虔誠的宗教信徒,但卻相信神鬼的存在,更親眼見過被某些宗教下符的詭異現象。
她這狀況,是被他下了什麽咒語,所以才讓她對他心心念念嗎?不過這天馬行空的荒謬想法又馬上讓她甩開,她與沃夫只有一面之緣,兩人互不相識,他沒道理給她下什麽奇怪的咒語或法術。
麥芷璃拍了拍臉,剛剛那個窩在草地上睡着的男人肯定是神似沃夫的游民,她會把他錯看成一只大白狼,應該也是最近太累以致産生了幻覺,徑自為眼前看到的情景添上論異的色彩。
簡單來說就是自己吓自己啦!
理清思緒後,麥芷璃一顆心瞬間安定許多,可這心一安,內心良善的小人使又噗噗噗地飛了出來。
雨雖然停了,但這樣的天氣,睡在公園會不會冷死呀?
還有她的傘,因為太驚慌,應該是落在小公園了……她左思右想,心裏有了決定。
沃夫沮喪地回到飯店,腳才踏進飯店大門,一陣Naturemusic便流瀉而出。
“嗨——”
他接起手機,才剛開口,經紀人黑崎緊張的聲嗓就落入耳底。
“沃夫,你一整天上哪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聽他噼哩啪啦,擔心成分大過于抱怨的連珠炮,沃夫趕忙開口。“我回到飯店了,正準備上去。”
黑崎打住話,明顯松了口氣後又問道:“我們是不是該把明天電視臺的訪談稿再re一次?”
沃夫看似陽光率性,實則不與人親近,獨來獨往,行事神秘,從不會交代自己“想”去哪裏或“将”去哪裏。
簡單來說,沃夫不受世間所有規則束縛,連價值觀也異于常人,因此他這個經紀人的功能與鬧鐘無異。
老實說帶他這樣一個表演藝人還挺累的,因為他根本無法掌握他的行蹤,時時得面臨可能找不到人或開天窗的窘況。
如果不是因為心髒夠強、太崇拜沃夫,加上薪水優渥,他老早就辭去這勞心勞力、提心吊膽的工作了。
經他一提醒,沃夫這才想起這個早排定好的行程。想到要接受主持人問一些沒營養的八卦,他感到一陣煩躁。“我……可以不去嗎?”
他現在只想先洗個澡醒醒腦,再好好想想該怎麽處理他與阿璃之間的事。
黑崎擔任他的經紀人已經好幾年,早就料到沃夫的想法,無奈低嘆。“你說呢?”
他十分了解沃夫這私下懶得交際的性格,心想如果苦口婆心的勸戒沒用,就只能搬出總裁大人的名號了,畢竟“魔法集團”所有表演藝人的行程全是經由總裁大人白帝仄親自審核批準,若臨時變卦,将攸關集團的信譽,更會影響“麥克麥克”入袋與否,所以總裁大人絕對不會輕易放行。
沃夫怎麽會不明白黑崎的想法,更知道他家總裁大人的脾氣,以及“誠信”對這個世間而言有多重要。
多年來,他以人類的身分游走在人間,借着在世界各地巡回演出時四處游歷,看盡人間繁華起落,卻依舊不習慣一些世俗之事,如今好不容易找到轉世後的阿璃,在與阿璃再續前緣之前,也許他可以試着忍受……
天才剛亮,晨曦劃破天幕,透出一絲曙光。
沃夫悠悠醒來,梳洗完換上衣服後,拿着麥芷璃昨晚掉在小公園的雨傘出了門。
他知道自己來的有點早,但小公園附近的空氣清新,那美好的氣息比留在飯店裏還要吸引他。
一個小時過去、兩個小時過去,他的雙耳捕捉到一點動靜,微微立起,抽動的鼻翼聞到一股清新似花草的香味。
他的心情一振,果然,片刻後就看到麥芷璃的身影從前方走來。
他感覺血液在血管中沸騰,不過興奮的情緒維持不過一秒,聽見她的輕咳,喜悅頓時沒了蹤影。
她感冒了?難道是因為昨天被他吓得弄丢了傘的緣故嗎?
濃濃的愧疚頓時湧上心頭,看到她不确定地朝他這裏看來,他尴尬地朝她扯了扯唇。“昨晚我好像吓到你了,傘還你。”
昨晚麥芷璃發了瘋似地跑回小公園,沒看見自己的雨傘,也沒看到男人,她只能告訴自己,游民把她的雨傘撿走了。
這樣也好,傘丢了事小,能送給有需要的人也算是功德一件。
只是晚上她依舊睡得不好,腦中反複浮現大白狼的身影。
此時在這裏見到沃夫,又聽他說這一番話,她驚訝地問道:“所以昨天晚上在公園的真的是你?你怎麽會躺在公園裏睡覺?害我以為你是……游民……”
沃夫不自在地扯唇。“都市的空氣實在太糟了,我只是想找個空氣清新點的地方醞釀一下靈感,卻不小心睡着了。”
“靈感?什麽靈感?”他的理由有些牽強,有誰溫暖的室內不待,會在下過雨的公園裏找靈感?
麥芷璃雖然覺得奇怪,卻沒問出口,畢竟她與沃夫并不相熟,而像他這樣在自己的專業領域裏有一番成就的人,思維通常不同于一般人,也不能說他奇怪。
從她的表情猜出她的想法,沃夫急忙解釋。“我這樣或許有點怪,但我是在找變魔術的靈感。”
發現他猜出她的想法,俊秀的臉上透出焦急和懊惱,看起來反而萌萌的,害麥芷璃無來由生起一股歉意。
她趕忙開口解釋道:“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怕你在這樣的天氣睡在公園會感冒……”
感覺她的關切,沃夫心頭湧上一股喜悅,笑得眼眉皆柔。“不不不,是我比較抱歉,害你感冒了。”
麥芷璃一楞,疑惑地問道:“你怎麽知道我感冒了?”
阿Q的想法又湧上了,難道他真的是神仙?這樣一來,他會讀心術也不奇怪……
沃夫微笑道:“我剛剛就聽到你的咳嗽聲,便猜想你的傘在我這裏,想必昨天一定是淋雨回家吧?”
原來是因為他細心才知道這些,麥芷璃暗斥自己多想,也才意識到自己腦內的小劇場還挺發達的。
她打住思緒,回道:“嗯,是淋了雨,也的确有一點小咳嗽,不過并不嚴重。”
“你應該穿暖一點。”沃夫把脖子上的圍巾解下,直接圈在她的脖子上。
瞬間,屬于他的體溫及混着某種刮胡水的味道竄入鼻息,這莫名的親密讓她粉臉一赧,伸手便想将圍巾拿下。
沃夫看見她的動作,怕她着了涼,搶先一步道:“圍着會暖和一點。”
麥芷璃不自在地看着他,總覺得圍着他的圍巾實在太過親密,正想拒絕,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充滿敵意的低咆聲。
她回過頭,發現身後有只被主人帶出來溜達的狼犬正皺着鼻子、露出利齒,對着沃夫發出低咆。
主人驚覺愛犬的異狀,朝愛犬輕斥。“酷比不可以喔!”
未料,狼犬不理會主人的輕喝,欲退欲進地朝沃夫狂吠,激動的露出滿口利牙,看起來好不可怕。
沃夫無視狼犬的敵意,目不轉睛直視着狼犬兇狠駭人的神情,明白它為何會如此“激動”。
他雖已修成人形,但狼與狗天生不對盤,它必定是聞到他身上不屬于人類的氣息了。
麥芷璃站在一旁,不懂狼犬為何突然對着她與沃夫狂吠?
“不好意思,它平常不會這樣的。”見到愛犬反常的行為,狗主人扯着狗繩,尴尬地向兩人道歉。“酷比,走了!”
沒想到狼犬突然失控地掙開狗繩,朝麥芷璃與沃夫撲去,主人因為愛犬突如其來的暴沖,被拉扯得跌倒在地。
麥芷璃是獸醫,依多年的專業以及經驗,一向很懂得犬類的行為語言,此時突然狂性大發的狼犬讓她覺得奇怪。
他們并沒有做什麽激怒它的行為不是嗎?
她徑自想得出神,完全沒發現狼犬正朝他們撲來,沃夫見麥芷璃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心一蹙,不假思索地張臂将她攬進懷裏——
“小心!”
瞬間,麥芷璃感覺到自己正靠在男子溫暖厚實的胸膛裏,一雙健碩的雙臂将她抱得好緊,鼻息間盡是他的氣息。
心撲通撲通狂跳着,她從未與男子這麽親密過,卻不知是因為感冒,又或者是他身上的氣息使她有些昏沉,竟沒有掙脫他的懷抱。
她總覺得,他的懷抱很熟悉……為什麽?
沃夫一心護着麥芷璃,渾然忘了眼前的狀況,直到感覺利牙深深嵌入肌肉,他才驚覺自己被咬了,他下意識揮臂甩開咬着他不放的狼犬,誰知那出于直覺的臂力驚人,狼犬被甩飛到遠處。
鮮紅色的血不斷從手臂上的傷口冒出,沃夫吃痛地半蹲下身,額頭冒出豆大冷汗。
麥芷璃回過神來,臉色瞬間慘白。“你、你還好嗎?!”
天啊,若不是他突然護住她,受傷的就是她了!
這轉瞬間的意外讓狗主人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他先是看向不遠處安然無恙的愛犬,接着看着愛犬闖下的大禍,吓得上前急道:“先、先生,我、我……對不起,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沃夫滿心滿眼只有眼前這個一臉着急看着他的小女人,咧唇朝她笑了笑。“沒事。”
“這麽大的傷口怎麽會沒事?”麥芷璃邊說邊從包包裏掏出一條手帕,壓住他的傷口。
見她一臉憂心,沃夫想開口安慰她,天地卻在眼前晃動,連麥正璃可人的臉兒都因為搖晃而模糊,下一瞬,他的意識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什麽也看不見了……